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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敢与他公然对抗。
……
在斑鸠开完这一场会议之后,没有人再提出问题,人们都默默地离去。
各自若有所思,却又似乎浑浑噩噩。
河狸留在了最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斑鸠。
“怎么了,河狸,有事吗?”斑鸠问。
“骗子!你这个骗子!”河狸说到。
“我骗什么了?”斑鸠问到。
“你有没有去叫杰罗尼莫北上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听你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墨西哥帝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北上的!”
“为什么?”
“德克萨斯的威胁,远比俄勒冈的弗来蒙特要大多了!”河狸说到:“扎卡里泰勒就是个老谋深算的战争狂人,他在德克萨斯堆积了数量庞大的军队,墨西哥不可能视而不见!”
斑鸠丝毫没有骗局被揭穿的尴尬,只是澹澹地笑了一下。
河狸接着说到:“至于北面的俄罗斯,也就只有水车、坐牛这种人会相信你的话。在他们的眼中,俄罗斯也许就是另外一个部落,欧洲那些乱七八糟的国家,和大平原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凡他们稍微认真地看过资料,就知道你这个谎言有多离谱!”
“至于什么英吉利法兰西的支援,更是远在天边,连一根毛都看不到。弗里蒙特的威胁却是近在眼前——天啊,也就十五美元这种蠢货,才会相信明年才可能有的柴火,可以帮我们度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咱们可以去苏必利尔湖搬运湖水来灭掉眼前燃烧起来的篝火——天啊!这是多么荒谬的谎言!他们居然还相信了你这种谎言!”
“还有什么正义啊,什么公平啊,印第安人是如此愚蠢,在过去数百年以来,他们就是栽在了这个上面——反正我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老实给我说吧,斑鸠!你真正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
斑鸠认认真真地看着河狸。
“你觉得我在骗他们吗?”
“难道不是吗?”河狸反问到。
“你错了,河狸!我说的也许不是事实,但我绝对没有骗他们!”
斑鸠说到:“杰罗尼莫和墨西哥帝国联军有没有北上其实并不重要,一支箭还没有射出去的时候,它对敌人的威胁才是最大的。除非弗来蒙特和墨西哥那个号称‘塔库瓦亚之虎’的马尔克斯将军达成了和平协议,否则,他永远都会担心有这么一支力量随时会北上!”
“俄罗斯的舰队当然不会南下,这个国家在阿拉斯加是否还有舰队都是一个大问题。我比你更明白,在这个时期,世界的中心在欧洲,列强们的关注点在巴尔干,在克里米亚……但是,河狸,如果我愿意付一点钱,让俄罗斯的随便什么船过来转一圈,你觉得弗里蒙特会怎么想?”
“我所提出了的只是一种方向,至于具体的执行,十五美元会完善它的!也许他还会有其它的奇思妙想出来,谁知道呢?”
“布拉克山下集结的那一大堆印第安人,他们什么都不用做,我只需要他们都给我鼓噪着要西征就够了!真要靠他们去打仗,我得是有多眼瞎?难道我看不出来,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吗?”
“战争早就已经开始了,河狸!很多时候,当你看见我的军队和敌人开始短兵相接,白刃相向的时候,其实那时候战争已经快要到尾声了。”
“你真以为十五美元、水车还有坐牛,他们都是笨蛋,看不出来我所说的其实都是镜花水月般的东西吗?”
“为何他们没有你这种质疑?”
“为何他们离去的时候全都一言不发?”
“因为他们一直在成长,而且已经成为为参天大树了。他们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他们打开了新的思路!”
“为什么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教他们?因为他们都已经长大了,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不再需要我手把手地扶着他们了!我以后不需要再教他们什么了!”
“可是你呢?”
“你自恃聪明,不断地寻找我话里话外的漏洞,觉得我在这个地方骗了你,在那个地方又骗了你——河狸,战争不是一场辩论!”
“你曾经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可是现在,十五美元他们都已经成长起来了,你的聪明却显得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看到了杰罗尼莫与墨西哥联军北上的可能,也看到了这个俄罗斯部落对太平洋沿岸领土的渴望,也看到了欧洲那一群大大小小的部落成为我们的盟友的可能性——他们看到的是这些,这些都是我们的力量,他们已经在思考如何运用这种力量了,而你却在为揭穿我的谎言而沾沾自喜!”
“你的‘聪明’已经落伍了,河狸!”
……
河狸坐在轮椅中,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应答。
眼前的斑鸠,似乎渐渐地变得陌生了起来。
当初那个提着一杆火枪迎着枪林弹雨叫嚣的斑鸠,那个在南方草原上抛出一个又一个阴谋诡计的斑鸠,那个心狠手辣在马德雷山林中绰号“腥红酋长”的斑鸠……在他的记忆中曾经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可是如今却渐渐地澹去了。
它成为了一个伟岸的背影,正在前路上快步远行,将他抛下,越走越远。
曾经他记忆中发誓要守护的阿帕奇人,现在他竟然已经勾勒不出轮廓,和那些天南地北的苏族人、纳瓦霍人等等合成了一团,也在他的记忆中越走越远。
那个坚毅果敢勇勐无双的维克托里奥,似乎也变成了一个残影,微笑着,朝他挥手告别。
耳边响起隆隆的车轮声,那些熟悉的东西正在将他抛下,他努力地朝着他们大喊:“等等我!”
可是没有任何人回答他,只有远方那个伟岸的身影回了一下头,朝他招了招手:“快!跟上!河狸!你再不跑起来,就要被时代的火车给抛下了!”
……
“所有人都在成长,没有谁是站在原地不动的,河狸!”
斑鸠继续说到:“现在,白石城中的印第安人,已经不是那些连火弓都制造不了,还以为闪电是羽蛇神的长鞭,人类是神甩出来的泥巴的印第安人了!”
“他们同从前一样穷困,但是他们已经不同了。”
“十五美元是战争祭司,他比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该怎样去开始一场战争。他现在唯一欠缺的是信心,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去打败白人的大炮和巨舰!”
“水车是托纳提乌军团的军团长,他比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去战斗。但是他欠缺的是重新站起来的勇气,他被那一仗打怕了,他在借着伤病逃避战场!”
“坐牛是我们的审判祭司,他拥有一名出色的统帅所具有的一切品格,除了眼光!他只看见大平原上广袤无垠的土地,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茫茫无际的大海,还有大海之外更广阔的天地,他欠缺的是格局和视野!”
“从我的话里,他们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并不是在教他们如何打仗,关于战争的技巧,他们整天都在琢磨这些,掌握得比我要纯熟得多!”
“我教给他们的,是一种超出于打仗之外的东西。”
“只要有了这种东西,我们便无所畏惧!”
“只要有了这种东西,弱者会充满了力量,懦夫敢于向更强者挥刀,走卒贩夫之辈可以见王侯而不拜!哪怕是我们失败一千次,被敌人按在地上摩擦,依然可以从泥淖里挣扎着爬起来!”
“这种东西,就叫做正义!”
……
“我们为正义而战,河狸!”
“只要你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很多事情你就会豁然开朗!”
“你就会想明白,维克托里奥为什么会失败?白石城为什么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崛起?接下来的仗我们该怎么打?印第安人的出路到底在何方?”
“你就会明白,我们不是它‘昭昭天命’之下注定的牺牲品,我们是一股光明的力量,我们将面对的是一场邪恶的入侵。我们是正确的!我们是正义的……”
斑鸠轻轻地替目瞪口呆的河狸整理了一下衣领,柔缓了一下语气,说到:“……我们是正常的!”
……
正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所有人都希望站在它的同一边,而不是它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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