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师兄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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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河县一带的腊月天，北风大，干冷干冷。道路两侧，积雪未融，树叶已经落尽，只剩下干枯的树枝啾啾作响，在夕阳黯淡的光晕中显得萧瑟不堪。

沙河县通往旺角小黑山的省道，有一条窄窄的柏油路，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叶飞跟哥哥叶大海俩人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你追我赶，天地之间任我行。

俩人一路浑身发热，可耳朵、鼻子、手脚这些凸出的地方，还是冻得快不是自己的了。

叶飞一只手捂着冻僵的耳朵，禁不住怀念三十年之后的好日子了。到那时，几乎家家户户有小汽车，再也不用受这种罪了。

叶大海却似乎毫不在意，“马上可能赚到大钱了！”有这好事催着，他的车蹬得一包劲儿。

“小飞，今天不是你生日吗？等咱们到家，估计白菜肉丁水饺老妈已经包好了！”

这话不说还好。叶飞中午只啃了两口凉馒头，他忽然觉得肚子饿的啥都没了。过生日，吃上一顿肉丁水饺，那是最好的美味啊，哈喇顿时涌到嗓子眼了。

在叶飞一生的记忆里，妈妈做的白菜肉丁水饺，永远是他最爱吃的那一口饭。物资匮乏的年代如此，发达了还是如此。在北方，好吃不过饺子，没有之一。

“哈哈！我猜也是。到了家咱们大吃一顿，算我过大寿请你了。”叶飞咽口唾液，跟大海开着玩笑。

天刚抹黑儿，兄弟二人就到了村头。这一次，叶飞才发现自己还没好好看一眼这个熟悉的家乡。

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刻进了叶飞的童年。如今是模糊的，又是清晰的。处处的老屋草垛窄胡同，黑色的小片瓦、山里捡来的石头垒砌的矮矮围场，真是年代感十足啊。

经过作为村支部的叶家祠庙，大喇叭里传来了叶德香的声音——

“喂喂，广大社员注意了！广大社员注意了，叶振国家要杀一头猪，猪肉7毛钱一斤，猪皮5毛一斤……”

“不好！父母急了，真的要杀猪！”叶飞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坏事，强超叶大海的车子向家里冲去。

果然如此！

自家院子里，村里的杀猪包子——也就是屠户，卫宝军已经在院子里架起了杀猪床。

家中的黑猪被放出了猪圈，趴在在草堆旁。

“二师兄”大概嗅到了危险的气味，紧张地盯着卫宝军和忙碌的主人，哼哧哼哧喘着气。

杀猪床旁边，叶振国和王桂芳正在摆弄脸盆、饭盆。

这是用来接猪血和分盛猪下货的。

见兄弟二人先后进门，叶振国夫妇也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只是吩咐赶紧过来打个下手。

“爸，不是说好不卖。我会想办法吗？”叶飞有些急了。

躺在地上这位二师兄，好歹是我天天用猪草喂养大的，怎么能说杀就杀呢？

叶飞负责养猪的草料，每天放学回家，他都要顺道拔一堆猪草回来。

而且，它还这么小，才一百三十来斤，现在杀太可惜了！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家里的事不用你掺和。”叶振国懒得跟孩子磨叽，抬高声音说。

在外人面前，他感觉长辈的权威被挑战了。

夫妻二人商量过了，儿子还是个在读书的孩子，这么大的债务危机，难道还真能指望个孩子解决？

王桂芳见苗头不对，一把就把叶飞扯到一边，“我和你爸商量了一天，还能有什么别的法？都是些穷亲戚，哪有钱借给咱们。眼下，只能把猪卖了给你大伯还钱。”

“你看，今天你正好过生日，今晚妈就给你包一顿水饺啊。”王桂芳哄孩子的招儿，还是这么老套啊。

“我的生日，二师兄的祭日？”叶飞简直有点想哭了。

王桂芳絮絮叨叨说的话，当然是有道理，叶飞前世都经历过了，杀猪还债。

可是，现在的叶飞，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了！

叶飞，经历了前世，达到的那样的高度，难道连头自己养的猪都救不下来？

眼前的事情是——?猪，不能杀！

……

此时，听了大队的广播，三三两两的，村里陆续有人到叶振国家来了。

快过年了，就算没钱，也都得买点肉应付客人。叶家小院热闹起来，村民们互相打着招呼，聊着天。

“这猪有点小啊，杀了可惜了！可以再喂几个月啊！”

“振国家的情况你不了解，唉，被逼无奈啊。”

……

必须行动了！叶飞先是把叶大海叫到耳语几句。

叶大海会意，热情地把杀猪包子韦宝军生拉硬拽进屋，韦叔，不着急，喝杯茶先暖暖身子再说。

叶飞自己一手拉着老爸，一手拉着老妈，三人聚首。叶飞恳切地问：“爸妈，你们都听到这些叔叔伯伯们怎么说了吧？”

“咱们家要争这口气，想在村里人面前抬起头来做人，猪不能杀。当然，钱也要还！”

王桂芳心里也压得不痛快，烦躁地大嗓门儿又来了，“我和你爸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你小孩子家说起来容易！”

“妈！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们养了我16年了，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几句话。”

要稳住叶振国和王桂芳，就不能让他们动怒，一动怒就会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什么道理也跟他们讲不通了。叶飞心里门儿清这个道理。

见儿子说得这么情真意切，态度这么平静，叶振国夫妇也受到了影响，暂时不去计较大人、小孩的话语权问题了。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信口开河。”叶飞接着低声说，“告诉你们个秘密，我哥冷藏厂的经理给支了个挣钱的招儿。欠大伯那点钱，咱们爷仨一天就给挣出来了！”

为了让老爸老妈相信，叶飞将自己想到的卖鱼商机，按到了谢安石身上。

接着，叶飞又一五一十，把如何卖鱼是流程说了一遍。

而盈利的账也很简单，一算就明白了。

叶振国和王桂芳都听呆了，有这么好的事情？真是遇到贵人了，这不等于天上掉馅饼啊！

两个人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听儿子说得头头是道，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他们相信儿子的说法，有一份对知识的敬畏，还有一份是对城里人的敬畏。

两个儿子可都是高中毕业，文化人啊！人家冷藏厂经理，就更不用说，想帮个人还不简单？

见父母不反驳，叶飞又扔下重磅消息：

300斤鲜刀鱼已经订好了，就等着明天凌晨出库。

不信，你们去问问我哥！

王桂芳心里也在打小算盘，卖鱼这生意不用大投资，而且当日回笼进货款。

退一步来讲，就算最后赚不到钱，那也就是白白出点力气。

庄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她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叶振国，“孩子这法也不损失什么，实在不行，咱就过两天看看……”

看着地上还在哼哼的黑猪，叶飞嘴里打着口哨，用手给它挠挠痒——

“二师兄，刀下留人啊！我可舍不得杀你。”

这当口，叶飞可不想理会二老的悄悄话了。只要救下了二师兄，即使爸妈不同意这生意，他也要跟哥哥一起去干！

等赚回了钱，他们自然就同意了。

民不可同患难，然可同富贵也。叶飞心中暗笑。

“叔叔，不好意思，这猪我们不杀了！”

“大婶，真不好意思，让您白来跑一趟。”

“哎！大家都别走，晚上在我们家一起吃饭吧。”

叶飞这么一张罗，也带动了叶振国夫妇，三人陪着笑脸跟人家来买肉的人解释。

杀小猪卖肉，街坊邻居也觉得可惜，多数都说没事。只有个别知情的人在嘀咕，你们欠叶振邦的钱不用还了吗？

一会儿工夫，外面的人就走光了，毕竟到吃饭点了，在别人家里算啥呢？成蹭饭的了。

屋外的摆平了。屋内，韦宝军还在高谈阔论地跟叶大海大侃：“杀猪简单，一刀子下去就放血了。猪就是该吃肉的货，一点不用害怕！杀牛就不一样了……”

听叶飞进来说猪又不杀了，当时就有点恼：“你说你们两个孩子，你爹从山里专门把我找来的？你伯家的钱不用还了？”

叶飞冲韦宝军点点头说，能还！

又伸手对叶大海说：“给我9块钱，我买酒去！晚上请韦叔一起喝酒。”

接下来，猪入圈，人上炕，炊烟袅袅，肉香扑鼻，酒香弥漫。

农家人傍晚爱串门，老支书叶德香听说了消息后过来了解情况，一起被拉上炕。

接着，叶德香的女儿叶少妮喊老爸吃饭，也被留下了。

叶小妮肤白如脂，聪明伶俐，这位梦中情人的到来，让叶飞在饭局上表现自己更有动力了。看着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珠，那张笑脸，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校园……

前世，在二人高中毕业后，叶少妮考上京城一所大学，后来移民海外，二人再也没见面。

叶飞是寿星，也成了当晚的主角。

他照顾一炕客人，侃侃而谈，谈农民未来，国家前景，一顿酒局令座中诸人对这个叶家二小子不由刮目相看：

这孩子这口才，这见识，将来考上大学，前途不可估量啊！

唯有叶少妮有些诧异，她美丽的眼睛不时扫过叶飞：这家伙啥时候变了？这还是按个调皮捣蛋的大侄子吗？

叶振国、王桂芳也是明显心中有事，言谈举止小心谨慎，还是一副惴惴的样子。

叶飞看着都觉得心疼，越发觉得自己必须撑起这个家。

万事开头难，卖鱼，只是第一步。

这一步也是最遭罪的。

我们爷仨，得一起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