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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向闲散惯了的楚义文,屈心赤是十分了解的,所以从前一刻楚义文陷入沉思中之后,屈心赤便未出言惊扰,静待楚义文细细思索。
良久,当夜幕完全降临,船上各处悉数灯火通透之时,楚义文悄然打断这份已久的静谧道:“义王,你并非贵族出生,且入朝为官不过短短的三年时间,但你心系大楚之情、惦念百姓之意、关心社稷之心,即便身为帝国皇子的我也自愧不如!自古以来,出仕为官者,多是为了光耀门楣、留名青史,而你孤身而来,寂寥而去,却是为何?”
看着一脸肃穆的楚义文,屈心赤已然明白了楚义文心中的决定,不无感慨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楚义文认同地点了点头,屈心赤继续娓娓道来:“我自幼身染重疾,朝不保夕,除了师傅每日不停的汤药续命,所有的时间就是以书籍为伴!或许是师傅有意为之,史书典籍成了我必不可少的读物,加之师傅的循循引导,我强汉一族的古往今来虽然谈不上悉数精通,但也算是耳熟能详了。”
看了一眼凝神静听的楚义文,屈心赤继续道:“我们强汉一族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从先祖的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方才有了从荆江两岸这弹丸之地到如今的万里疆域。虽然数千年以来,战事不断,朝代更迭,但以神州中域为中心的万里疆域终究是在我强汉一族的掌控之中!然而在我大楚帝国重新一统神州中域之前的历史,想必四皇子你也并不陌生吧!”
点了点头,楚义文亦是不无感慨道:“是啊!我神州中域的朝代更迭虽然也会有着些许年的征伐真空,然而不管怎样,也不过是我们强汉一族争霸的内斗,然而大楚帝国开国之时,却是与前一个大一统的晋国的倾覆相隔了三百多年!而这长达三百多年的‘四夷乱汉’,尸山血海,几乎将我强汉一族灭亡,虽然我先祖力挽狂澜,建立了大楚帝国结束了这场灭族之灾,然而经历了这三百多年的摧残,我强汉一族历经数千年的辉煌早已毁于一旦,大楚立国之初,尽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如今闻来,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儿时并不懂师傅的用意,但在他的教导和书籍的加持下,形成了对我强汉一族源自内心深处的敬意和眷顾!”
屈心赤缓缓起身,看了一眼楚义文继续道:“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经历,使得每个人有着不同的轨迹,继而有着不同的信念和感悟!我与你们不一样,锦衣玉食的无忧无虑会营造出一种天下太平的盛世幻境,然而真实的世界却是截然不同。自懂事起,我看到过太多太多百姓的疾苦,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早已是司空见惯;遇上灾年,卖儿卖女,流离失所,客死异乡也屡见不鲜;若是不幸身处兵荒马乱之中,一如当年的燕鲁之乱,尸痕遍野,饿殍遍地,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观之无不叹息!”
“那时候虽多有感慨,然身体有恙,朝不保夕,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求独善自身而已!若非大楚遭遇这战乱之灾,怜惜这天下百姓,或许此生不过只盏杯酒,仗剑天涯,随塚而逝,也根本不会进入这朝堂之上。我虽残破之躯,然有生之年,身居高位,只希望能为守护这万里的神州疆域和这些善良的百姓尽一丝绵薄之力!”
“义王大义,义文敬佩不已!”
屈心赤轻轻摇了摇头,一改方才的殇情正色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四夷乱汉’虽然已过去几百年,如今我大楚一统神州中域,但经燕鲁之乱,使得原本就国力日衰的大楚其势愈危,若是能有二十年的时间,革新政事,群臣协力,大楚重回巅峰,未尝不可!然如今大楚四周,可谓强邻环伺,外患日盛,随时都会有可能兴起战事;然而,与外患相比,我更为担心的是渐起的内忧!”
楚义文见屈心赤并未继续道来,于是说道:“义王既然把我当朋友,自然可以无话不谈,我虽为身为皇子,但你无需顾忌和介怀,但说无妨!”
屈心赤点了点头道:“陛下年迈,这三年来对朝政也日渐疏忽,好在有左相夏衍晤、晋王林炙天和我三人的震慑,大楚能够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下有条不紊的发展,此番我离开了,我们这三方的微妙平衡或许便会失衡,若是那时候没有人能够适时的站出来填补这一真空,届时可能这朝堂之上难免会成为文臣武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若是内忧外患之下,大楚形势当真是岌岌可危!”言尽于此,屈心赤看着楚义文淡淡道:“或许会有些艰难,但能够处此乱局,力挽狂澜者,非四皇子你不可了!”
楚义文自然明白屈心赤言中之意,同时也明白今夜屈心赤这番循循善诱的语重心长,儿时的他也是有所理想,想过要成就一番大业,只不过身为皇子,正如屈心赤所说,他未曾领略和感受过平民百姓的疾苦,身处太平盛世的帝都,加之喜文弄墨的爱好,久而久之便是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安乐公”般的存在,及至大楚帝国经历了燕鲁之乱的浩劫,更有屈心赤这样的青年俊杰作为榜样,渐渐地也燃起了往日的雄心,只是面对已经几成定势的臣属格局,难以有所作为,渐渐的也有点心灰意冷了,此番屈心赤一番话,仿若星夜萤火,虽心有忐忑,但依旧坚定道:“若是我真如义王所想的那般能够为我大楚帝国尽一份力,我义不容辞,只是久疏朝政,不知我该如何去做呢?”
屈心赤并未直接回复,自顾自道:“二皇子想要继承大位之心,路人皆知,虽然他在众多皇子中位居第二,但因其母妃的缘故,向来颇受陛下的宠爱,早早便涉及朝政,更兼其母系一族的支持和帝都朝堂之上多年的经营,早已视太子之位如囊中之物,势在必得!若是没有大皇子的存在,或许未来的帝位于他顺理成章,或许也正是一路的顺利使得他已然目空一切,志得意满,甚至不把大皇子放在眼里。然而与理与法,大皇子虽然自幼不受陛下待见,但不可否认的是大皇子作为理法之上的第一继承人的事实!如此,则不免为将来的帝位之争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大哥自幼离开帝都到北域已有十来年,正如义王你所说,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我们一众兄弟姐妹的大哥,或许他不受父皇的喜欢和待见,但他作为长子的事实人尽皆知,而此番受到父皇的相邀还都,即便是我这个向来不问政事的人都能想到,父皇是在考虑太子的人选了!”
屈心赤感慨道:“是啊,虽然大皇子自幼远离帝都这个大楚帝国的权利中心,但即便如此,他也是太子之位的首选之人!”
“义王所虑,或许并非大哥或者二哥将来谁继承大统,而是担心不论是谁最终继承了父皇的大位,都免不了让我大楚再次经历一场腥风血雨,伤及根本!”
“是啊!帝位之争,历来都会伤及国之根本,然而,我所顾虑的却不仅仅于此!”
“哦?”
“二皇子为人心胸狭隘,用人有失偏颇,若是他继承了大统,届时朝野不免为其内亲外戚所掌控,而且以其好大喜功的性格,免不了劳民伤财,大楚疲敝,早已不堪重负,若一着不慎,内忧外患,后果难测!”
“确实,前几日义王府朱重一事,可见一斑!”
“至于大皇子,虽然接触不多,但以他非同寻常的经历及鲜有的接触,看的出来他是一个性格坚毅、善于隐忍之人,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段人生经历,形成了他内心极为阴暗、嗜杀的一面,此番还都,他深知自己的势单力薄,所以选择了低调行事,同样如此,所以极为配合军机处形式,至少某种程度上赢得了军机处高层的好感。若是将来大皇子继承帝位,帝都朝野所兴起的腥风血雨,比二皇子定然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是对满朝交集不深,更谈不上支持自己的朝臣,届时,或许会成为一场殃及整个大楚帝国的风暴!”
楚义文极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又不禁哀伤道:“听义王你如此说来,我大楚之危,岂不是无法避免了!?”
屈心赤深深地看了一眼楚义文,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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