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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娆在乔照的再三劝说下只将弟弟的症状用寥寥数语说出,并向慧无求了个方子,放弃了请法师亲自入府诊治的打算。
回燕都那日,轩云亲自驾了宋砚平日乘的松木鹤纹车来接,乔照自己骑着李元谋的黄骠马,让五大三粗的将军满腹牢骚的坐到车里去。
李元谋百无聊赖的捶打着身下垫的织锦软毯,望着站起身触手即到雕花车顶,随着轮毂的转动摇摇晃晃,心中郁闷的翻江倒海。好端端九尺男儿,放着高头大马不骑,非得坐这种女人家才乘的熏香锦帐马车,真是从头到脚都感觉憋屈。
一壁之隔的乔照看到,笑嘻嘻地敲了敲窗棱,示意李大将军稍安勿躁。
李元谋眼见乔照故意绷直了脊背,在蓝天白云下扬眉吐气地勒着马缰,愈发精神万分。
这一路憋屈都拜襄王殿下所赐,等回去以后,必须找殿下去逛一次燕都城最好的铁器行,把之前看中那款削铁如泥的七星青铜匕首买回来,以弥补这一趟沉重的精神损失。
出发前一夜,李元谋已经在外间吹熄烛台睡下,却见乔照借着窗间洒下的月光,穿着自己买的宽大睡袍走了进来。
“王爷有何事。”李元谋连忙撑着床沿,披头散发的坐起。刚要下床,却被乔照一下子按住。
“元谋,明儿个我们就要回燕都了。郡主那边,已经让钱小将军前来亲自护送。”
“王爷的意思是,让臣协助钱小将军?”
“非也。”乔照面对窗外,皎白清冷的月光把他的身影拉的窄长如竹。“我想让你帮着查个线索。”
一直以来,李元谋在乔照身边,从来都是承担作为武力担当的存在。查线索出对策之类的事情都包圆给了足智多谋的唐长史。
如今主子让查线索,李元谋受宠若惊,过于兴奋没掌握好重心,“咕咚”一声从床上滚落,重重摔在地上。
“别忙着给本王磕头。”乔照哑然失笑,“这次的任务有些不同寻常……”
乔照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
“臣听王爷吩咐就是。”
尽管乔照昨夜劝说了半宿,今天李元谋面对那辆陈设精致,芬芳扑鼻的马车时,还是生生驻了足,双腿灌了铅似的,往前挪不动半步。
“元谋,按本王说的做。”乔照走到自己的猛将身边,轻轻推了一把,“这一次,我能信任的只有你。”
眼见宋宣娆带着竹音坐上轩云带来的素色车驾,李元谋内心抵死挣扎一番,值得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山路愈发难行。李元谋摊开四肢,死死贴在地上,试图寻找车内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驼绒毯厚实温暖,甜香的气息直冲脑门,熏的人哈欠连天,怪不得郡主每次下车都是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
李元谋几近合上眼皮之季,一缕极熟悉的味道在鼻尖上浅浅晕开。
这味道不该出现在车上!上次郡主给王爷送来的红花膏上也被沾染上,只是药味太浓,自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而已。
没错!这是血腥的气息,经过了几天的酝酿,细品已经能察觉到些微**。
怪不得那灰狼连眼前涌动的活人和马匹都无视,直冲着马车而来。
已经临近埋葬归一的地方,队伍幽幽止步,宋宣娆下了车,和乔照一起为这位口不能言的忠实朋友上了柱香。
李元谋紧随其后,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果然,和我预料的**不离十。”宋宣娆抱着胳膊,神情清淡而伤感,“可惜了归一,再也没法陪襄王回恒都。”
乔照双手不知不觉紧握着,短而锐硬指甲深深扎进肉里,目光紧追宋宣娆,咄咄逼人道,“郡主可愿一查到底。”
“当然,必须给死去的归一一个真相。”宋宣娆冷笑一声,“若始作俑者位高权重,连本郡主都奈何不得。我自当连夜进王廷去求太子,或者直接把事情告诉陛下,请他老人家给我做主。”
宋宣娆寻思着,自己和宋砚在燕都从来低调行事,未曾故意得罪过什么人。不过这些年来,光是自己和弟弟的亲事就足以让周围的北羯贵族妒忌的发疯,更别说平日隔三差五的赏赐了。
抬头望向乔照,却发现他已然收拾起方才上香时的悲伤,又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
“继续赶路吧,趁天还没黑,先到国公府探视心下你弟弟。”
回到燕都城已经是夕阳斜下,宋砚早已得到消息,让身边侍卫抬了把太师椅到前厅,以便能第一时间见到姐姐。
“这些日子,多谢唐先生了。”宋砚靠在椅背上,用手撑着脑袋,说话仍然有些无力。
“我不过是用了些微末功夫,不过对症下药而已。”唐廷安慰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请小公爷稍安勿躁。”
“你那些药,苦的我恨不得割了舌头。还隔三差五要用滚烫的银针扎遍全身,若不是知道你的医术,还以为是来本府乘机行刺的。”宋砚牵挂着王庭内的桑娜公主,一直都尽力配合着唐廷的治疗,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唐廷笑而不语。早已听闻门前人声鼎沸,夹杂着一两声马嘶,又见朱漆铜门缓缓开启,宋宣娆和乔照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宋砚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这些日子没见,姐姐身量轻减了不少,眼睛下也乌泱泱青黑一片,一看就是根本没好好休息过。
“能起床了?”宋宣娆甩开竹音的手,飞快地扑到宋砚面前,“来,让姐姐看看。”
“这两天能用些清粥小菜,还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溜达一两圈。”宋砚指了指身边的唐廷,“多亏了唐先生的功劳。”
“哪有,襄王殿下心系国公爷,之前几乎让臣立下了军令状,又怎能不尽力医治呢。”唐廷伸手捻了一把胡子,“之前还怕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庆幸钱小将军通情达理。”
“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有些事,该水落石出了。”乔照微微一笑,截住了唐廷的话头。
唐廷对此前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李元谋早已借着购买衣物的机会,将途中遇袭的事传到了国公府。一切只避着昏迷不醒的小公爷罢了。
宋宣娆冲竹音使了个眼色。竹音对着众人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她从郡主府带来的马车被卸下车辕,由十余个身强力壮的护院抬着,放到了院子里。
“别怕。”宋宣娆弯下腰,拍了拍在椅子上的弟弟,“一切都已经过去,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
宋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木讷地点了点头。
李元谋挽起袖子,冲离自己最近的护院喊道,“拿柄板斧来!”
护院们面面相觑,还是宋宣娆开了口,一个机灵的小护院才提心吊胆的照做了。
李元谋绕着马车走了一圈,下定决心,抄起斧头便要看下去。
“且慢!”唐廷惊呼到,“马车不能毁,臣这里有更好的法子。”
“这么大的国公府,平日修缮维护,一定蓄养了不少匠人。快去找他们拿做木工的家伙来,记住,要全套!”
等四位护院搬着一口大箱子匆匆来迟,唐廷紧绷的神色才松弛下来,冲宋宣娆微微拱手,“我先把郡主的车驾拆开,等事情水落石出,再给郡主一根木条都不少的拼回去。”
宋砚越听越糊涂,刚想开口,脑门上却被姐姐拍了一掌。
“唐先生费心了。”宋宣娆笑得端方恬淡,仿佛要被拆卸的不是太子殿下亲赐的车驾,而是件一文不名的小玩意儿。
唐廷挽起袖子,冲对面的轩云狡黠一笑,“我是个迂腐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请钱将军能襄助一二。”
轩云冷着脸走了过去,不经意与宋宣娆身边的竹音对视一眼,小丫头匆忙移开目光,低下头去。
在唐廷的引导下,半个时辰过去,方才精美华贵的马车被拆了车辕和轱辘,又将窗棱缓缓卸下。
“拿盏灯笼来,大家看的清楚些。”
竹音连忙捧来几架薄如蝉翼的羊角灯笼放置在四周,微热的光影间,血腥越发浓郁,惹得不少原本隐匿在夜色中的小虫寻味而来。
马车的后壁被撕下垫衬的软缎,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宋宣娆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身边的竹音早已飞跑向远处,借着假山的遮挡呕吐不止。
“是,人血吗?”宋宣娆生生咽下喉中的腥甜,强撑着问。
“元谋,你来说。”唐廷眉目舒展,“战场上的死尸成千上万,你最熟悉血肉的味道。”
李元谋摇摇头。“不是,人血味道要淡得多。”半晌又添上一句,“搁了这么久颜色也会发黑的厉害。”
众人交头接耳起来。宋砚被吓得差点滚倒在地上,只能死死握住姐姐的手,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小公爷莫怕。”乔照清了清嗓子,“依本王的经验,这些都是狗血,还很有可能是黑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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