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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天池山上的一只狼犬,他听父亲说祖父是第一代狼犬,是由一匹狼和一只犬混血而来的生命,他的父亲则是第二代狼犬,而他自然就是家族的第三代狼犬,也是脾气最温和最没出息的一代。
他的母亲生下他的那晚是一个雨雪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父亲蹲在洞口为待产的母亲遮挡风雨,还不时紧张回头看着正在经历痛苦的母亲。
当时洞外一道闪电劈下,他便降生在了这个世界上,于是父亲给他取名叫闪电。
听说他是一只很健康的狼犬,出生一个月后,他便能在山间玩耍嬉闹了,那时三界还没有掀起战乱,天池山上会时不时来两个前来游玩的仙人。
幼年时期的他很羡慕那些白衣飘飘能御物飞行的仙人,就连他们施出来的法术都是华丽好看的,于是他便有了想要修炼成仙的念头。
父亲却认为他这样很没出息,训斥他说“那些华而不实的术法没什么好的,犬类要么修成人形成为犬妖,要么去到人族被他们驯化,一生跟随主人,直到死去。然而,像你这种一心想要成仙的犬是最失败的。”
可他却不像父亲那样想,他喜欢白衣飘飘的仙人,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术法。
后来,他的父母没有选择去到人族接受驯化,他们选择修炼成妖,跟随妖帝。而他也选择了不被人族驯化,但不同于父母的是,他想要修炼成仙。
他的父亲对于他的选择很生气,他的母亲却反应平平,语重心长的对他说“母亲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我们以后就要分离了,自古仙界和妖界就是不能和平相处的。
在他两百岁的时候,妖族征兵,父母毅然前往,留他自己独自在天池山修行。
柳絮看着阿赐虚无缥缈的空洞眼神,忍不住开口喊他“喂,犬妖,你发什么愣呢?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
阿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又重新仰躺在岩石上,晃着二郎腿说“没什么,像你这种刚修炼成人的树精是不会懂我们这种拥有无数回忆的妖的。”
柳絮看着他嘚瑟的样子,咬牙怒目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做什么?小心我把你的眼睛也施了术法。”阿赐别扭的侧身背对着柳絮,闭目养神。
柳絮咬牙半天,再次锲而不舍的追问“你为什么选择做妖?为什么?”
阿赐睁开眼睛,依旧背对着柳絮,半晌之后才喃喃开口。
“其实,我最初是想要飞升成仙的。在我一千两百岁的时候终于修炼成了人形,没办法我天生没出息,苦苦挣扎了一千多年才得以幻化为人。我很满意自己的外形,翩翩书生,白衣着身,是我幻想中的仙人模样……”
阿赐独自在父母留给他的洞府中又修炼了五百年,终于迎来了自己飞升的天雷。
当第一道天雷劈下的时候,他在心底感叹修仙的不易,因为劈在身上实在是太疼了,难怪父母宁愿做妖也不成仙,那种噬骨的疼痛不亚于剥皮抽筋。
或许是他天资不够,这第一次历劫飞升失败了,他被天雷劈回了原形,身体焦黑躺在天池山的山脚下,然后被一个路过的商人捡起扔在了货车上带到了下邽县。
后来,商人变卖了所有货物后才发现角落里焦黑一片的他,商人本想把他扔了的,可手都举起来了,最后还是忍住了,拎起他走进商铺。
商铺的老板也是个有眼无珠的,把商人轰出店铺,还骂商人神经病。
商人或许也觉得这已经焦黑的皮毛没什么用处了,于是在走出下邽县的时候,把他扔在了郊外。
一连七日,他全身都毫无力气,如同死尸一般躺在郊外的草丛里任由风吹日晒,在他快变成烤犬干的时候,老天终于开了眼,降下大雨。
他仰躺在草丛里张嘴痛快地喝着雨水,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约莫四个时辰后,大雨停歇,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路过,看见还尚有呼吸的他,便弯腰抱起他,一路向永宁县走去。
小姑娘的家很破旧,三间茅草屋,还有一个脾气很坏的母亲。
小姑娘的母亲似乎很不喜欢他,粗暴地扯着他的后腿,把他扔到了院外。小姑娘紧接着就跑了出来,重新抱起他,回到院子里哭着恳求母亲留下他。
他记得自己被小姑娘的母亲拖着后腿扔出了院子十一次,最后才终于烦躁的同意小姑娘留下他。
他在小姑娘的悉心照料下渐渐恢复,焦黑的皮毛也逐一褪去,重新长出亮泽的皮毛,只是刚渡劫失败后的他还无法恢复人身。
小姑娘抚摸着他的头顶为他取名“阿赐”,说他是上天赐给她的朋友。还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他觉得“萱娘”这个名字很好听,很配她清婉的外表。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母亲说的很对,人族和犬确实是朋友。
三个月后,他已经差不多都恢复了,他知道离别的时刻到了,于是他在一个灰蒙蒙的早晨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萱娘的家。
萱娘清晨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他,时近中午,只见小姑娘一路哭着寻到了郊外,边哭边喊着“阿赐”。
他躲在一颗大树后面静静地看着哭花了脸的萱娘,似是看的久了他的眼睛累了,竟然也和她一样,留下一滴泪来。
萱娘突然一步步走向大树,他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然而她只是走到树下乘凉的。或许是哭的久了,她小小的身子还不停地抽搐着。
萱娘背对着他坐着,喃喃自语地说“阿赐,是不是我娘又赶你走了?从小我家里就穷,所以村里的孩子都很少和我一起玩,如今你来了,我以为我就有朋友了,可是为什么你又走了?”
听说人族生命是很短暂的,他都已经修炼一千七百年了,不应该还在乎这几十年的陪伴。所以,他起身走到萱娘身旁,伸头过去蹭了蹭她的胳膊。
小萱娘扭头看到他便破涕而笑,鼻子里吐出一个泡泡,吓得他直接跳了起来。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小姑娘也长成了娉婷少女,少女也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她抱着他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她羞涩地对他说“阿赐,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明天带你去见他可好?”
做为如今只是家犬的他无法开口回答,只能安静的依偎在她身边,任由她抚摸自己的头。
翌日一早,他便被萱娘带着去见了情郎,那个人族男子看起来还算优秀,外表清逸,身材挺拔,着衣打扮看起来应该是个读书人,他一直觉得书生是人族里最好的一种,于是欢欢喜喜的围着人族男子转了几圈,以此表示自己同意了两人的恋情。
一晃一年又过去了,他正慵懒的趴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栅栏外来了一个肥胖的人族女子,嗓门很大的喊了一声“桃姨,我来给你家说媒了。”
他记得当初在天池山的时候,母亲告诉他人族的说媒就是给女子找丈夫,给男子找妻子。
那门外的媒婆定是来给萱娘找丈夫的,他立刻精神抖擞地站起身冲向门口狂吠,她是书生的,可不能让他人得逞了。
媒婆吓了一跳,立刻退后了一步,萱娘的母亲听到他的叫声,冲出来踹了他一脚,骂他是个不长眼的畜生。
他被踢翻在地,又迅速爬起来冲出了院子,他必须尽快找到萱娘和书生。万幸,他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一起散步。
他冲过去咬住萱娘的裙摆就往家的方向冲,她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跟着他向家跑去。到家时,他才发现书生也跟着跑了过来。
媒婆还没有走,此刻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男方的好。
萱娘似乎是听明白了,她冲过去,急红了脸,对自己的母亲小声抗议“娘,我不要说媒。”
她的母亲很生气“不说媒?难道你还想赖着我一辈子不成?我拉扯你这十几年就已经够烦的了,还有你捡回来的那条畜生,只会吃饭不会干活的东西。”
他听到这样的话愣了一下,难怪萱娘的母亲讨厌自己,原来是嫌弃自己只会吃饭不会干活,可他每个月都会上山猎只山鸡或者野兔回来送给她的,看来人族也有不知好歹的。
他用头蹭了蹭书生的手背,示意他去帮萱娘,他可不想她为了自己一直被母亲骂。
书生似乎也很气愤,走上前站在了萱娘身边,说“请您不要找人给萱娘说媒,将来我会娶她。”
萱娘的母亲打量了书生一眼,语气刻薄地问“口说无凭,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书生坚定握着萱娘的手,承诺“三日后,我会上门来提亲。”
“那一刻,我觉得这大概就是母亲曾跟我说得人族之间的情爱了吧。”阿赐回忆到这里便住了嘴,半晌都没有再开口。
“后来呢?书生上门提亲了吗?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柳絮好奇地追问,问完才想起之前在县主府里管航质问阿赐为何不救萱娘,她突然明白过来,管航就是那个书生,而萱娘大概已经不在了。
理清这其中原由,柳絮也明白了阿赐为何要找管航复仇,这件事情其中一定是有很多误会。
“所以,萱娘是你不愿再修仙的理由?”
对于柳絮的问题,阿赐想了许久,再次转身面对柳絮“萱娘救过我的命,而我能为她做的仅有这么多。”
县主府里。
管航看着头顶烂了一个口子的结界,低叹一声“三位仙者,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去交换那位小仙者。”
秦如雪扬起凌厉的眉梢,“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她也不是我们御玄宗的弟子。”
“如雪!休要再胡说!”项忆凉眉头深锁瞪了秦如雪一眼,刁蛮任性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分一下场合。
赵安之脸色也阴沉下去,开口呵斥“秦如雪,你平日在宗中任性也就算了,没想到你在外也这样的尖酸刻薄。”
秦如雪在家族中毕竟也是天之娇女,被他们两个如此数落,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要救你们自己去救,我是绝对不会去给你们帮忙的。”说着她便抬步跑出了县主府。
管航见秦如雪气的跑了出去,嗫嚅道“是我让你们为难了。”
项忆凉这次也顾不得和管航客套了,直接询问“县主你可知这犬妖的洞穴在何处?”
管航沉默思忖,回想当初萱娘和阿赐曾去过的地方,半晌,他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当年萱娘常会带阿赐去下邽县附近的一个并不算高的无名小山,山腰处有一个他们曾避过雨的山洞,自那之后他们便时常会去那个地方。如今,萱娘已经不再了,那是他们回忆最多的地方了。”
听闻这话,赵安之眸色一亮,开口追问“那山丘在何处?哪个方向?离此处有多远?”
“我这就带两位仙者过去。”管航说着便抬脚向大门口方向走去。
项忆凉及时伸手制止“你只需告诉我们具体方位便可,县主你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还是不要跟着我们上山冒险了。”
“不,我要去的。”管航坚定望着大门口的方向,“我一定要去,我要亲口去问问阿赐,问问他当年为什么不照顾好萱娘。”
秦如雪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项忆凉只好和赵安之一起带着管航先去救柳絮。
项忆凉御剑带着管航在前面引路,赵安之则跟随在两人身后。
山腰处,在两颗大树的阴影下,透着微弱光线的洞穴若隐若现。
赵安之率先一步降落在洞口,他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山洞之内,篝火旁边,柳絮似是被施了定身咒,此刻正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阿赐警惕性很高,本来正在闭目的他,闻声耳朵微动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却看到只有赵安之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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