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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她眼前“嗖”地一声,落下一团黑影。
“哪里的主人?”
赵琰在睡梦中被吵醒,闻声从树屋跳下,双脚落定的那一霎,手中的刀刃也贴在了挟持晏云棠的人脖子上。
这下轮到那两个贼人迷糊了。
“宫里的主人还是府里的主人?”
赵琰又追问一句。
贼人的重点却不在这。另一名贼人仿佛昏了头,也不管眼下是什么状况,也不管自己口中的“大哥”还被赵琰用刀架着脖子,举起刀就对着赵琰砍过来。
赵琰分身乏术,只得将刀离了那位“大哥”的脖子,挥舞着开始与砍过来的贼人互斗。二人打斗间,“大哥”也顾不上许多,暂时放过了晏云棠,持着刀加入战斗。
借着月光,晏云棠转身看见了那两名贼人的面目。五官虽看不真切,但俨然是浅肤的宋人,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都是一副商人打扮。
晏云棠慌慌张张,在乱丛中连掰带踢拗断了一棵小树,舞着树枝就往打斗中闯。还没进入,却见着赵琰已经败了下风。
高烧带来的眩晕虚浮,打斗中拉扯开来的伤口,又兼前后夹击,几个回合下来,赵琰吃了亏。他持刀指向身前那名贼人的胸口,与此同时,身后却被另一名贼人用刀尖抵住腰际。
晏云棠喘吁吁地定在原地,手中的树枝停留在半空。
众人都还没想好下一步,此时,一声低吼传入了他们的耳畔。
深夜在这样的密林中,听到如此近在耳边的兽吼,任谁都会胆战心惊。
他们不约而同循声望去。
只见一只老虎从乱丛中钻了出来。它的身后还跟着一只身形略小的幼虎。晏云棠认出来它是先前那只长得颇似穆穆的小老虎。
老虎果真来报仇了。
幼虎引着自己的母亲来为死去的兄长报仇了。
母虎又一次发出一声怒吼,接着迈开步伐,一步一步,缓缓朝面前的几个人挪近。
幼虎有了靠山,也毫不示弱,跟着母亲的步子缓缓往前。
三个以刀互指的人,手都禁不住有些哆嗦。
千钧一发之际,晏云棠急中生出了智。
她突然一个箭步奔到赵琰身旁,扒开他的衣襟,从包扎在他伤口上的腰带下面,将她那块用来给他止血的抹胸扯了出来。
抹胸上的血腥味十分浓重。她一刻也不停留,对准了那名抵住赵琰后腰的贼人,将抹胸朝他身上一扔,即刻就挂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立马拉着赵琰往后退出去。
被鲜血浸透的抹胸,从她手中飞往贼人的途中,将血腥味随着风传了开来。母虎嗅到了血腥,随即发出一声低吼,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朝肩膀上搭着那条抹胸的贼人扑去。而另一边的幼虎看自己母亲已经发出了攻势,也立马朝向剩下的一名贼人扑去。
与此同时,赵琰和晏云棠已经前后脚爬回了树屋,又将藤梯收了上去。
黑暗中,他们依偎在树屋里,屏住呼吸探听树下的动静。
搏斗异常激烈。
那块带满血腥的抹胸让两只老虎丧失了一切耐心,两名贼人则拼了命地在危难中试图求生。猛烈的兽吼下,夹杂着相较而言显得微弱的人声,起初是战斗时发出的“嘿,哈”,很快就变成了恐惧万分的尖叫。
接着痛苦的人声消失了,只听见老虎撕咬皮肉的声音。又过了许久,树屋下渐渐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周遭能听见的又只有远处的虫鸣和兽吼声。
晏云棠全程都在微微颤抖。等到树下安静下来,那个一直让她依偎着的怀抱突然一松,软软地往树屋板壁上靠下去。
她察觉到动静后,立马起身查看赵琰的伤势。
她扒开他的上衣,原本就未愈合的伤口,被这么一折腾,止血根本就是妄想。
再没有第二件抹胸了。
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将他的腰带也解下,折了折,塞进包扎的腰带下,垫在伤口处,然后又将已经折腾松散下来的那根腰带重新绑紧。
做完这些,她又摸了摸赵琰的额头。
她失声哭了出来。
她害怕极了。
她又记起了唐母中毒时,她手忙脚乱却于事无补的那种无力感。
她真的害怕极了。
她害怕赵琰会和唐母一样,因为她的无能为力,而失了性命。
她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哭得越大声。
赵琰被高烧搅得迷糊不清。但她这副模样,也让他哑然失笑了。
他靠在板壁上,握过她的手,苦笑道“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哭丧了。”
晏云棠不理会他的话,一味只顾着哭。
赵琰心疼不已。握着她的手,示意她随着自己的牵引,落入他的怀里。
她靠在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紧紧抱住,任由他殷殷切切地安抚,自己只顾着不停地哭,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哭得久一点,就能给他带来什么疗愈一般。
等到她终于平息下来,赵琰打趣道“好了,哭丧停住了,我也不用死了。”
她从他怀里起来,坐直了身体,抹抹眼泪,回过了神。
“王爷,方才你说的那句,宫里的主人还是府里的主人,是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凝神想了想,才道“哎,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跟你说。”
她点点头。
她就这样守在赵琰面前,死死盯着他的伤处,火热的目光好像真的让伤口受到了威胁,鲜血渗透腰带的速度没有之前那么快了。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他们原本已经对救援不抱任何指望,可林子里却突然有火光漫天而来。
晏云棠扒在树屋入口处往外探望,等见到火光里映出莫铮几人的熟悉面孔时,她在树屋里惊喜连连地发出呼救。
莫铮才不管什么封林不封林,就算他管,长海也不会管。
傍晚,长海和连莘在林子里寻人未果,按照约定的时间走了出来,可左等右等却不见赵琰和晏云棠的身影。长海便继续留守在林子入口,连莘则回小院去查看他们是否已经先一步回去了。
连莘没有在小院看到赵琰和晏云棠的身影,却看到了莫铮和流萤。原来流萤在林子周边溜达一圈后,又绕道去了海边,她根本不知道大家为了找她都跑到林子里去了。眼下天色已黑,晏云棠和赵琰都不在小院,极有可能在林子遇险,或是迷路。
莫铮和连莘匆匆一合计,二人分头行动。连莘前往黎长官宅邸,去请黎长官下令允人入林。莫铮则前去找吕闻,二人借助本地友商的力量花钱号召了一批猎户,准备了猎叉火把等物,只等连莘带着好消息前来。
谁知,黎长官今夜在饭局上喝得烂醉,人事不省,无论大家如何呼唤,他始终无动于衷,鼾声震天。连莘无奈,只能无果返回。
莫铮想了想,管他什么政令,我外甥女的性命要紧。哦,里面还有王爷呢!他当即发号施令,准备引人入林。可那些猎户听说没有黎长官的文书和口令,一个都不敢动,说什么也不愿意冒一个牢底坐穿的风险。
莫铮又气又急,原地团团转。转了几个来回,长海也回来了。几个焦急的人碰了头,立马火急火燎又结伴跑到了黎长官宅邸。
黎长官的鼾声还在一起一伏。莫铮与长官夫人和一名闻讯前来的掌事小吏理论,只差破口大骂了。他唾沫横飞,直直威胁说赵琰一人生死关乎两国命运时,那小吏按捺不住了。小吏忙忙赶回了衙门,签来一张文书交给莫铮,连莘看过后,几人满意离去,留下暗暗抹了一把汗的小吏在原地唉声叹气。
但这样来来回回几经周折,已经耗去了数个时辰,林中的赵琰和晏云棠已经经历过与虎搏斗,躲在树屋里修身养息了。
莫铮持着文书,领着那一批猎户在深夜进了林子。
眼下,一个猎户眼尖耳尖,率先发现了晏云棠的存在,而后引着众人来到了树屋下。
赵琰和晏云棠从树屋爬下来时,借着猎户们手中火把的光,瞅见树屋下一地狼藉,被撕碎的破布和血污遍地都是,偶尔还能瞥见一些絮状物,好似是混沌的带血皮肉。
二人相视一眼,各自吞了口唾沫。
回到小院后,吕闻那名随船郎中大半夜被流萤搅醒,带到了小院里。
郎中出现后,晏云棠悬着的心才放下一点点。
她守着赵琰,帮着郎中一起查验伤势,清理伤口,随即又是捣药敷治,又是煨药退烧,折腾了整整一个后半夜。
众人早都散了,流萤和长海坚持到临近破晓,也被劝着回了房歇下。屋里只剩下晏云棠和医患二人。
不久,天光炸破残夜。
晏云棠对着屋外若隐若现的海面望了许久,沉思了许久。
她守在赵琰的席边,不知何时也不知不觉躺在一旁睡了过去。
等到他们醒来的时候,流萤已经端来一碗刚刚煨好的草药。
晏云棠接过药碗,流萤解释道“这是隔壁老婆婆一早听说王爷受了伤,去后山采来的草药煨制而成的。一番好意,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晏云棠把药递给郎中。郎中先是闻了闻,再看了看,接着又用小匙舀了一点放在手心,用手指沾在舌尖尝了尝。
郎中微微笑道“山中无闲草,用好皆是宝。王爷放心,这草药喝了能清心去火,可预防伤处起炎症。”
晏云棠接回药碗,正准备给赵琰喂药时,郎中又开口了。
“只是这草药又酸又苦,王爷娇贵,怕是。。难以下咽。不然,小人给您和些糖汁进去吧?药效可能会减去些,但。。”
“就苦点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赵琰打断郎中的话。
“人生之苦,何其悠悠。做什么人上人,还是加点糖吧。”
望着他缠着绷带的肩,她知道他喜食甜食,由不得就心疼起来。一心疼,就想纵着他。
“糖吃多了也腻。”
“怎么会腻,日子都那么苦了,嘴巴总得有点甜甜的盼头,这苦巴巴的日子才过得下去。”
说完,她就让流萤去取糖汁。
这一次的遇袭,唤醒了她对他儿时所历灾难的记忆。
“你这样纵着我可不好。”
“如何不好?王爷不也总纵着我吗?”
赵琰唇角微微上扬。这点伤算什么。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毫不犹豫地反握住了他。
即便有郎中在旁,有流萤在旁,却都不再是阻碍,反而是他们绵绵情意的见证者。
经历了这山呼海啸的一夜,她已经彻底沦陷。
他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一想到他可能会死,我又吓得魂飞魄散。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就算有顾虑,留待将来再去顾虑吧。眼下,我只想跟他谈个恋爱。
我只想在异国他乡,跟自己喜欢的人热恋一场。
她内心澎湃,殊不知自己在这一点上正在与他分道扬镳。
她只想谈一场不以成婚为目的的流痞式恋爱,他却一心一意要将她娶到手,好谈一辈子恋爱。
翌日,赵琰睡足了醒来,朝长海提出要他去寻昨夜那两名贼人,看看他们身上是否携带了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临近傍晚,长海才来报说找不到,他带着猎户们在山中寻了一整日,连双鞋都没见着,恐怕早已被吃干净了。
赵琰只能作罢。他脸上疑云愁云不散的时候,晏云棠也又疑又愁。
她瞅了瞅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赵琰的长衫,又回忆起昨夜那两名贼人的说辞,心里十分担忧。可事情无头无尾,她什么都不清楚,也不敢贸然与他探讨,只得装着无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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