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祭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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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雪抱着长孙卿换下来的衣衫，仍旧不肯离去，心疼地盯着长孙卿的左臂“可公主也是陛下的嫔妃啊，怎么不见他护着公主……”

看见重雪嘟囔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长孙卿趁其不备伸手就敲了下她的脑门，轻笑道“好啦，别眼红人家了，我们草原儿女岂是这般柔弱之辈？不需要他人舍身相护。”

重雪揉着额头，不情不愿地附和“是，公主说得都对……”

抱怨有什么用？抱怨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处境。

重雪抱着衣衫正准备出门，刚到房门前就见有一人立在此处，其身着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重雪对他的出现颇感意外“常郎将？你怎会在这？”

重雪的说话声引起了长孙卿的注意，便也向房门口看了过来。

常羽应当在主殿才是。

而常羽在长孙卿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垂下眉眼，面无表情地回道“吾为婕妤护卫，应当守在此处。”

“哦……那陛下那边如何了？”

“尚在医治当中。”常羽回道。

重雪点点头没再说话，回眸看了眼长孙卿，而后便捧着衣衫离开了。

这也就是说，苏明月那边的情况还未安定。

长孙卿收回视线仍坐在榻前，而常羽却缓步走进屋中，在距离长孙卿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将一只小瓷瓶放于桌上，犹疑着开口“婕妤，这是属下从医师那里拿来的上等药膏，能助婕妤的伤势早日痊愈。”

长孙卿闻言抬眸看他，伸手从桌上拿起那瓶药膏打开看了看，味道还挺好闻，确为上等。

只是这等药膏不是谁想要就能要来的，常羽为求得此药，恐怕也要耗费不少钱财，长孙卿一时看不明白他此举为何意。

正要发问，常羽却抢先拱手道“在宫城上时，多谢婕妤出手相救。”

长孙卿了然，原是为了报答。

“我只是提醒你而已，真正救你的是你自己敏捷的身手。”长孙卿将药瓶盖好放回桌上，并出言婉拒，“你的好意吾已心领，此药膏颇为珍贵，你常与刀剑打交道，这药膏你自己留着会更有用处。”

常羽看了眼那药瓶，却是言语坚决“婕妤若是不收，属下难以心安。”

常羽摆明了不愿再将药膏收回，这让长孙卿犯了难，但她不想与其再僵持下去，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心意。犹豫过后，长孙卿还是选择妥协“如此，那便多谢常郎将了。”

长孙卿盛情难却收下药膏，常羽这才告退离去。

只是她一歪头，还是可以看见房门外青年健硕的身影。

这一夜注定无眠，而主殿那边更是如此。

御医们忙前忙后，又是清理伤口又是敷药包扎，还得时刻关注着苏明月的脉象，以防有什么变故闪失。

直至寅时末，御医们才终于将苏明月的刀伤处置妥当，而苏明月也已彻底清醒。

其他御医纷纷退下，只留下一位守在主殿以备不时之需，叶希儿也遣退了其她嫔妃，独自一人进殿看望苏明月。

“陛下，你可好些了？”

叶希儿扑倒在床榻旁，原本挺水灵的眸子，此时只剩红肿，眼角还隐约能看见泪痕。

她想去握苏明月的手，可又不敢轻易碰他。

苏明月微微侧过头看了眼叶希儿，随后又将视线转向殿内其他地方，好像在找寻着什么。

叶希儿立即反应过来“陛下可是在找长孙婕妤？”

苏明月没说话，只是轻点了下头。

得到回答的叶希儿心中不免泛起一阵落寞，他清醒后第一眼想看到的人不是她，但是叶希儿并未表露“她……她回去歇着了。”

苏明月终于开口“可有御医替她看过伤势？”

听苏明月问及此，叶希儿眼中划过一缕心虚，踌躇着没回话，直到苏明月望向她时，叶希儿才迫不得已向他坦诚“御医们一直挂心陛下的伤情，未曾去看过长孙婕妤……”

“未曾去看过？”苏明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眼神已然冷却下来，“卿儿受了伤，尔等竟敢让她自己回去处理伤口？”

叶希儿忙垂下头，眼睛里皆是慌乱，“有重雪跟在她身边……”

“重雪只是一介侍女，不会医术，她如何能替卿儿医治？”苏明月紧盯着叶希儿，语气不算严厉，却极为震慑人心，“既然尔等皆不在乎她的伤情，那朕便亲自去看她。”

话音未落，苏明月便腾出手来欲撑起身体，叶希儿惊慌之下赶忙扶住他，制止他起身的动作。

“陛下不可啊！您伤势未愈，若是起身下床势必会牵动伤口！”叶希儿想要扶他躺下，但是苏明月却执意起身，唯恐力道过大会触动伤口，叶希儿只得松手，往后退一步双膝跪地，“臣妾求您保重龙体，万不可轻易起身下床啊！长孙婕妤只是受了轻伤，不会危及性命，陛下若是担心，臣妾可以立马就让御医前往，只求陛下安心养伤！”

叶希儿的眼中又泛起了水光，声泪俱下，只为能劝止苏明月。

苏明月半倚靠在床头，斜眼睨着床前的叶希儿，嗓音极为冷沉“若非卿儿出手，你根本没有机会跪在这里哭。”

“陛下，臣妾知错。”叶希儿隐忍着满腔悲愤，俯身向苏明月叩首，动作沉重亦代表着决心，“只要陛下能安心卧床养伤，臣妾可以去亲自照顾长孙婕妤！届时她若有任何闪失，臣妾便任由陛下处置，求陛下答应臣妾可好？”

苏明月凤眸微眯“你当真能照顾好她？”

“当真！”叶希儿的回答很坚定。

苏明月的手悄然抚上胸口的伤处，虽未伤及心脏，但却不浅，确实是疼得紧，他恐怕没有余力下床行走。

苏明月缓缓闭上眼睛“你且去罢。”

“谢陛下！”叶希儿再次俯身叩首，心中感激胜过悲愤，默默起身往殿外走。

她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榻上之人，她不愿离开，但是这里不需要她，叶希儿只能为了他所愿屈尊去长孙卿面前为奴为婢。

离开主殿后，走在半路上时陆灵舒突然跟了过来，其面色愤然“贤妃姐姐，您怎能自请去照顾那洵国公主？她只是个婕妤，而且不过是受了点小伤而已，何德何能劳烦贤妃姐姐亲自照顾？”

叶希儿只顾疾步往前走，不愿多看陆灵舒一眼，且神色漠然，“她救了本宫与陛下，照料她是应该的，只要能让陛下安心就行。”

陆灵舒则嗤之以鼻“她只不过是为了自保，担心陛下有恙会殃及她而已！”

“尔等休要再多言！”

叶希儿已然失去耐心，回眸瞪了她一眼，陆灵舒这才终于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她停在原地，而叶希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见她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陆灵舒没有一丝丝怜悯，反而只有嘲讽“哼，如此对一个外族人卑躬屈膝，真是丢尽了我们妃嫔的脸！”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罗裳也讥笑道“陆姐姐，她本来就没什么本事，要不然怎么连皇后的位置都坐不上呢？压根啊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白瞎了太后娘娘的栽培之心！”

“你倒看得透彻。”

陆灵舒轻笑了一声，而后便没再多言。

叶蕤一心想要将叶希儿扶上后位，奈何叶希儿始终没法讨圣人欢心，虽是后妃之首，可在圣人面前却什么也不是。

而那洵国公主入宫才月余，便将她给比了下去。

但叶希儿仍旧是众妃巴结的对象，谁让她有个大权在握的姑母撑腰呢。

看见叶希儿黯然离去，守在床榻旁的辛岁轻叹道“陛下，其实这贤妃对陛下是一片真心啊……当时她也是忧心陛下，才会不顾自身安危，从而连累了陛下。”

“贤妃确实性情纯良，只可惜——”苏明月轻轻摇头，“她生了在叶家，朕注定不会喜爱她。”

生在叶家，便是要与他为敌。

辛岁也能理解，对此他只有感叹，但紧接着他便又想到了另一人，“那陛下与长孙婕妤呢？可有让陛下真心喜爱？”

“身为帝王，哪里有什么真情？”

苏明月嘴角微扬却是自嘲，即便他闭着眼睛，辛岁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悲凉。

自古无情帝王家。

辛岁没说话，他又道“朕与她只因有共同的目标，故而暂且合作，届时目标达成，便是好聚好散之时，真情何处寻。”

从他平静的语气里，辛岁好似能听出丝丝感伤。

这是作为帝王的无奈，婚姻情爱皆是因利益而生，若无利益便无真情。

辛岁静默片刻，他并未点头认同，而是笑着耐心劝解“事实也并非全然如此，陛下的祖父与祖母当年的结合亦是家族联姻，但他们却是伉俪情深，携手共创盛世，直至暮年依然相依相守，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由此可见，帝王亦有真情，即便是建立在利益上的情爱，也可长久，也可情比金坚。”

“祖父与祖母之间的患难真情，并非人人可得，多的还是无情人。”

苏明月面沉如水，重新躺了回去。

至少他便觉得他理应是无情人，不敢奢望能俘获一生挚爱。

辛岁只能暗暗叹息。

他也不确定他们两人是否会真心相待，是否会相携一生，他只是觉得圣人看待长孙卿的眼神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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