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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与太后缓缓走过金銮大殿,于上座入席,殿上众人包括长孙卿在内都齐声高呼“臣等恭祝皇太后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高座上的妇人则是一脸雍容华贵的笑“哀家在此谢过诸位的祝福,诸位请平身!”
今日虽是她的寿宴,但坐在主位的仍是当朝天子苏明月,在这两仪殿上,也唯有天子方能坐上那张御榻。
众人纷纷起身入席,礼官随之高呼“太后寿宴正式开席!”
按照宫中的规矩,众人皆举杯向高座上的君王与太后敬酒,共同饮下这杯酒之后,乐师歌姬便进入大殿献上祝寿的歌舞。
长孙卿粗略看了一下,这曲歌舞约摸有七八十余人,但是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配合默契,随着高遏行云的歌声翩然起舞,金丝衣裙摆动起来犹如盛开的金牡丹。
这一看便知是练习了许久,才能呈现如此气势恢宏的歌舞。
众人皆被开场的歌舞吸引了目光,唯有一人的注意力并不在那歌舞之上,眼角余光悄然望向后妃席。
他眼中的那女子此时正聚精会神欣赏歌舞,未曾看过他一眼。
而高座上的君王也有意无意地往他这瞥了几眼,紧接着便同他一样,望向后妃席坐于第三位的女子。
君王的眼中平静而深沉,似乎还隐含笑意。
可望不可即的滋味,该会有多难受。
长孙卿一直在注视着大殿上的歌舞,但那两道目光太不同寻常,长孙卿想不察觉都难,只是她谁也没有理会,故作浑然不觉。
没过多久,那两道目光便都消失了,长孙卿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被人盯着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被苏明月盯着。
开场歌舞终于结束,落幕之时,乐师和舞姬一同向太后祝寿,而后便退出大殿。
歌舞只是助兴,献礼才是重要节点。
除了贵为天子的君王以外,作为臣子的其他人皆要向太后献上贺礼,以表祝福。
先是宗室亲王,而后再是贵族公爵,再然后是三品以上朝中重臣,直到长公主们献完礼之后才轮到后宫女眷。
在后宫除了皇后以外,其她嫔妃的身份皆不如朝中重臣。
首先献上寿礼的是贤妃叶希儿,然后是容妃孙蕴,轮到长孙卿时,长孙卿献上的则是一套衣裳,是尽显雍容华贵又不失大气的紫色。
中原人都以正红和正紫为尊,宫中更是如此。
这套衣裳做工复杂,样式精美,但却是长孙卿临时让尚衣局赶制出来的。她本不想献上太贵重的贺礼,但为了稳住太后,长孙卿还是在这贺礼上花费了一番心思。
叶蕤是一如既往地笑逐颜开,还夸赞了长孙卿几句。
后妃们陆续献完贺礼,接下来又是朝中低级官员献礼。
“太后娘娘,这是昆仑岫玉……”
长孙卿本来没怎么关注朝臣献礼,却在无意中听见这句话,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只见黎王府典军站在大殿之上,双手托着一只锦盒,光是这锦盒就已是富丽堂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
看上去像是一块小型玉石,白净无暇,在烛光的照射下似乎还能隐隐泛起清光。
昆仑岫玉,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玉石。
被吸引注意力的不止是长孙卿,殿上其他人也纷纷注目,两眼放光地盯着锦盒里的玉石,这在中原可是千金难求。
叶蕤也是紧盯着那块玉石,头一次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呈上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太后一声令下,黎王府典军随即将锦盒递给侍臣,侍臣再将其呈到太后面前。
叶蕤捻起那玉石放在眼前仔细观摩,与此同时,长孙卿也终于看清了那玉石的模样,形状似是一只玉兔。
看到这,长孙卿的心头是剧烈一颤!
这玉石的形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叶蕤将这昆仑岫玉拿在手里,是越看越欢喜,忍不住问道“如此珍稀的昆仑岫玉,汝是从何求得?”
黎王府典军游镜拱手道“回太后,此玉是微臣去年驻守边关时,从洵国富商手里求购而来。”
去年……洵国!
长孙卿直勾勾地望着他,游镜亦有察觉,他只往长孙卿这边瞥了一眼,便匆忙收回了视线,长孙卿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心虚。
他在说谎!
长孙卿心潮翻涌,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眼睛里的愤恨已无法掩饰。
听见游镜的回话,苏明折也怔了一下,随即便看向后妃席,果然,长孙卿的眼神已经不同往日那般平和了。
再看游镜时,苏明折的目光明显冷沉下来。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去年两国交战,便是长孙卿胞弟赤利王子身死之时。
苏明月看向长孙卿时,亦是发觉了她的不同寻常,似乎她正强行隐忍着什么,总之这昆仑岫玉定是激起了她的某段回忆,还是痛苦的回忆。
但是苏明月现在给不了她安慰。
当叶蕤笑呵呵地将昆仑岫玉收起来时,苏明月隐约看见长孙卿的身形在微微发颤。
这昆仑岫玉的来历恐怕没有游镜说得那么简单。
长孙卿在极力克制着呼之欲出的悲愤,她没想到他们还敢将这玉拿出来,还当做贺礼献给了太后。
现在多看黎王府的人一眼,长孙卿心中便多一分憎恨。
黎王府典军献上的昆仑岫玉,无疑是目前为止最为贵重的贺礼,其讨好之意不言而喻。叶蕤也明白他的心思,故而转头望向苏明月,言语温和地对他道“陛下,黎王府典军为人忠厚正直,在其位颇有建树,朝廷正缺此等人才,不如将其擢升黎王府司马,以作激励。”
苏明月随之点了点头“母后言之有理,待宴席结束,朕便让人拟旨。”
不论是典军还是司马,都只是黎王府的官吏,两者只相差一级,晋升与否对朝政都无甚影响。
游镜赶忙俯首下拜“微臣叩谢陛下、叩谢太后!”
因为献了份贺礼便当场晋升了官职,游镜一时风光无限,眉飞色舞,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得意,但这看在长孙卿眼中只有讽刺。
接下来的献礼长孙卿已无心再看,更加没有理会苏明折那愧疚的眼神。
她现在满脑子里只有那块昆仑岫玉。
乐师歌姬再次登殿,一时之间歌舞升平,席间杯觥交错,好不热闹,唯有长孙卿一人孤寂落寞,面前的瓜果美酒都没再动一下。
苏明月面向着群臣,眼角余光却总落在后妃席,叶希儿自是有所察觉。
但她知道,苏明月不是在看她。
他所关注的人神情冷漠,压根不愿回应他,而他却还是那么义无反顾……
这是叶希儿求之不得的,她却不屑一顾。
坐在朝臣席中的吏部尚书江诸一直是笑意吟吟地看着苏明折,不经意间便会和他交换一下眼神,在众人都默声之际,江诸忽然用一种惋惜的口吻对苏明月说道“陛下,黎王镇守边关九载,威震四方,功勋显赫,而如今已然到了适婚之年,却还……未曾婚配,陛下何不为黎王指婚?”
为了避嫌,他刻意没提苏明折的上桩婚事,言语之中就好似苏明折从不曾婚配。
殿上的歌声逐渐偏弱,就为了能让群臣之间欢谈畅饮。
吏部尚书这话一出,苏明折本人虽未曾说什么,但有好几个朝臣附和江诸,尤其是刚刚晋升的黎王府司马游镜。
他们都说黎王已到弱冠之年,早该娶妻生子,应快些将婚事敲定。
叶蕤闻言亦是点头认同“江尚书这么一提,哀家居然才恍然意识到黎王还未婚配,的确是时候该指婚了,陛下以为如何?”
叶蕤将目光投向苏明月,其用意不言而喻。
身为皇族子弟,苏明折册立正妃需圣上亲自赐婚,没有诏书则不能算是嫡妻。
苏明月微垂着眉眼,把玩着手中玲珑小巧的酒杯,未曾抬头看群臣一眼,只是眼角余光悄然注视着后妃席。瞧见那人的脸色无丝毫异样,苏明月的心情竟莫名舒畅了些,随即开口“江爱卿既提及此事,可是已有合适人选?”
江诸遂放下手中酒杯,朝君王拱手作揖“回陛下,实不相瞒,臣很欣赏黎王的傲然风骨,而臣家中有一女正待字闺中,也已到了适婚之年,臣欲斗胆求陛下赐婚。”
“哦?江爱卿这是要毛遂自荐?”苏明月仍在把玩着酒杯,对于江诸的言论,他并无几分意外。
君王的态度并不明朗,让人猜不透其为何意,江诸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最为合适,所幸太后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江尚书所说的莫不是江府唯一的嫡女?哀家听闻这江家嫡女自幼知书达理,长大后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风姿绰约,江尚书可舍得将爱女屈身嫁入我皇族?”
庐陵江氏源于南边的楚国,是中原九大士族之一,庐陵江氏在大夏最显赫的便是江诸这一脉,其门第只是略微次于曲江叶氏。
江诸闻言连忙俯首“黎王品格高尚,声名显赫,是江氏高攀才是!”
此时他已表明了心意,欲将嫡女许配黎王。
苏明折一直是缄默不言,他的父母都已不在,婚事只能由长兄和嫡母来做主,而不由他自己选择。
纵然如此,太后还是询问道“不知三郎意下如何?”
突然被点名的苏明折只能向上座俯首作揖“儿臣无异议,婚姻大事皆由母后与皇兄做主即可。”
话音刚落,苏明折便悄然看了眼长孙卿,只见她仍旧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她……竟是不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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