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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尚书令与宗正少卿如期呈上了审查结果——户部侍郎叶荆贪污赈灾银,证据确凿。
然而宗正少卿所审查出来的并不止这一件,在五日的时间内,他将陈年旧案通通翻出,户部侍郎叶荆贪污受贿、徇私舞弊竟高达十余起,只不过从前都被他的高官父亲与太后姑母给压下了。
长孙卿听到苏明月说完这些时,也是颇为震撼,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竟在朝中横行霸道了这么久,全靠家族庇佑。
若任其发展下去,那朝中就只有世家而无法纪。
苏明月当即下诏数罪并罚,剥夺官职,判处叶荆死刑,择日问斩。而其他叶氏族人也有多数被贬谪,叶氏嫡系子弟皆被外放,包括国舅爷叶融也被贬为绛州司马,择日离开长安赴任。
如此一来,叶氏一族基本远离了政权中心,只有太后还有几个下属党羽。
苏明月的诏书刚一送出去,估计还没到中书省,太后叶蕤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经过通传之后便进殿面见苏明月。此时长孙卿还跟在苏明月身边,叶蕤进来后看见长孙卿在这,便悄然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睨了她一眼,随后面向苏明月朗声问道“哀家的母族可是招惹了吾儿,才会让吾儿如此大动干戈?”
叶蕤的语气还算平静,一如既往的亲切,神态也不失温和。
看来她还不想与苏明月撕破脸皮。
苏明月的态度也很和气,主动起身迎上前去,“母后,贤妃的长兄触犯律法,朕是按律处置他们,若有得罪,还请母后谅解。”
“原是如此……”叶蕤转身在案前坐下,便立即有宫人给她奉上茶水,叶蕤执起茶盏斜睨了一眼苏明月,仍是笑颜温和,“可哀家听说这叶荆并未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吾儿为何要处以死刑?既然是贪污受贿,那将他的家产抄没便是,处死是不是太严重了些?”
她脸上的笑在长孙卿看来,就只有虚假,还带了几分试探的意味。
之所以这么和气,就是希望苏明月能退一步。
但若不处以死刑,今后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凭叶荆那视财如命的本性,定然不会甘心家产被抄没。
叶氏一族都要被逐出长安了,叶蕤还能这么镇定自若,长孙卿也是佩服她的定力。
苏明月也重新回到御榻前坐下,长孙卿仍旧跟在他身边,两人悄然对视一眼,苏明月叹息着回道“母后不知,叶荆所行之事曾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而今贪污赈灾银,更是害苦了等待救济的江南百姓,若不处以死刑,如何能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贪官污吏必须严惩不贷,如此才能稳固朝纲,母后说是也不是?”
苏明月嗓音清朗,说话亦是掷地有声。
帝王的震慑力果然与众不同,叶蕤半响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能默默低眉饮茶。
就在她低眉的瞬间,长孙卿看见一抹寒光在她眼中闪过,而叶蕤握着茶盏的手也分外用力。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早已动怒,但叶蕤只能隐忍。
苏明月也不戳破她,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那哀家想问问,叶氏其他族人有何过错?”叶蕤终于调转了话锋,抬眼直视苏明月,眸光中隐藏锋芒,“譬如贤妃的父亲,陛下一举就将其贬为绛州司马,岂不是让老臣们心寒?”
苏明月无视叶蕤的威压,仍旧从容自如不疾不徐地回道“母后请恕朕直言,叶荆之前所犯的罪行未被揭露,多半是因为叶氏族人的庇佑。若不施以惩戒,朝中人纷纷效仿,那还有何纲纪可言?”
叶蕤眼中的寒光已经愈发明显,但她还在竭力压制,心知自己说不过苏明月,便悄然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长孙卿。
长孙卿抬眸之际刚好与她的视线对上,她本来想装傻充愣蒙混过去的,但现在眼神都对上了,她再装傻就太明显了。心中无奈,长孙卿只能暂时选择站在他们的立场,佯装劝解“陛下,叶大人在其位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一心为民,陛下何不看在贤妃的情面上对叶大人网开一面?想必叶大人和贤妃定会对陛下感恩戴德。”
“卿儿此言差矣。”苏明月当即毫不留情地反驳她的话,只是望向她的眸光中并无一丝凌厉,“朝中大臣谁不是兢兢业业?今日若是为叶大人开了先例,那这律法在朝中还有何作用?”
人人都会抱着侥幸心理,谁还会遵守法纪。
苏明月如此不给长孙卿面子,丝毫未动摇,叶蕤都不免为之一怔。
长孙卿只得悻悻闭口不言,向叶蕤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表示她已经尽力了。而叶蕤未再理会长孙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只顾目光沉沉地盯着苏明月看。
长孙卿也不屑与叶蕤计较。
此时在叶蕤看来,长孙卿就是个愚人,居然是以恳求苏明月网开一面为出发点,而不是为叶氏洗清罪名,这就等于是让苏明月徇私枉法,他又怎会听取!
眼见劝说无用,叶蕤只得另辟蹊径,趁着低眉饮茶之际,眸中思绪万千。
沉吟片刻后,叶蕤将茶盏放回桌上,眸色颇为苍凉,无声叹息“哀家就只有这么一个胞兄尚在人世,吾儿也容不下他?”
苏明月微微垂首,决然回道“法不容情,请母后见谅。”
见叶蕤面前的茶盏空了,苏明月亲自为她倒茶,倒好后还双手将茶盏呈给叶蕤,言语温和似是安慰“将叶大人贬去绛州乃是无奈之举,只要叶大人到任后尽忠职守,勤政爱民,重回长安只是时间问题。”
叶蕤并不想接这杯茶,但又不好拂了苏明月的面子,磨蹭一会之后还是伸手接过了茶水。
她也只将茶盏拿在手中,并未去喝。
听着这个不像承诺的承诺,叶蕤嘴角扬起差点冷笑出声,重回长安只是时间问题,但问题就是叶融没那么多时间消耗。
他已年迈,只要苏明月随便找几个理由拖延,叶融在有生之年便不可能再回到长安。
即便明知苏明月在跟她耍小心思,可叶蕤却不能戳破他,凝眉望着杯中茶水许久,叶蕤终是将茶水喝下,放回桌上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既然吾儿心意已决,哀家便不再多做劝解,只望届时朝政动荡,吾儿莫悔今日决策。”
说完之后,叶蕤果断起身扬长而去。
从她的背影就可以看出,叶蕤此时是满腔怒火,但是无处发作。
她和苏明月的这场博弈,叶蕤已败下阵来。
但叶蕤临走前说的话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叶氏族人皆被外放,那朝中便有诸多官职空缺,朝政事务便无法及时处理。而这些官职也需要有人替补,太后一党的势力并不止叶氏一族,届时叶蕤还可扳回一局,待势力重新巩固之后,苏明月这位君主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将叶氏一族拔除还只是第一步,之后的官员替补才是重点。
叶蕤离开昭阳殿后没多久,中书省便派人回来向苏明月复命,诏书已审核妥当,立刻便会发布施行。
替补官员一事,苏明月需亲力亲为,是以这两日来都是政务繁忙。
两日没见,长孙卿突然收到诏令,说是君王宣她去昭阳殿觐见,但未说明具体原因。
长孙卿无法推辞,接了诏令便坐上了步辇,到达昭阳殿前时,长孙卿从步辇里出来,扭头就看见有一个人跪在昭阳殿前。
烈日当空,而那人就跪在太阳底下。
长孙卿一看那人的装束,就知她身份不简单,旁边还有一个侍女陪着。稍微走近几步,长孙卿便认出这人是叶希儿,发上的珠钗在太阳的照射下璀璨夺目,而她额边的发丝都已湿透,旁边的侍女不停地在给她擦拭汗珠。
重雪见此凑近长孙卿悄声道“听说贤妃从早晨开始跪到了现在,但是圣人一直未曾见她。”
“她的意志还挺坚定。”长孙卿用手挡在额前,抬头望了眼天际,现在是申时,日头已经偏西,但阳光还是那般灼热难耐。
从早晨跪到现在,也就是午膳都没吃。
长孙卿不想同情她,往大殿的方向刚走了两步,而后却又突然转身退了回来,她感受到了叶希儿苍凉的注视。
苏明月为何在此时召见她?这小算盘打的长孙卿都差点没领会过来。
叶希儿对自己的父兄有深厚的感情,但她亦爱慕苏明月,恐怕在苏明月面前她无法保持冷静理智,因为苏明月断然会拒绝她的求情,而她也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僵持下去就是没完没了了。
既然长孙卿来都来了,那就顺着他的意愿好了,只能认命般折回去来到叶希儿身旁。
在长孙卿背对着她时,叶希儿还看了她两眼,而现在长孙卿来到她面前,她反倒是低着头一眼都不看长孙卿了。
她怕她一抬头,看到的即是长孙卿的光芒万丈,这会让她跌落尘埃的感觉越发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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