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困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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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月在梓潼郡已经停留两日，然而却没有一丝长孙卿的踪迹。

按理来说，长孙卿从未来过江南，对江南的各州郡都不熟悉，她应该没有那么快找到回荆州江陵的路。而这南边只有一个梓潼郡，长孙卿定然在此停留过，只是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

“咚咚——”

屋外响起敲门声，打断了苏明月的思绪，他清了清嗓子便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苏明折。

他径直走向案前的苏明月，俯首行了一礼“拜见皇兄。时间已过去两日，皇兄为何还不命附近的郡县加派人手寻找惠妃的踪迹？”

苏明月缓缓抬起头，眸光有些晦暗不明，“三弟觉得她是否还愿意回来？”

苏明月不解“皇兄此话何意？”

连站在一旁的常羽也是面露疑色，不知君王为何突然会这么问。

苏明月眼中覆盖着一层寒霜，嘴角却扬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三弟莫不是忘了？她的家在洵国。”

苏明折听后却是失笑“她在洵国早已没有家了。”

苏明月微微一怔，随即移开了目光。

他还真敢说。

纵然没有家，洵国对她来说也是故乡，人怎么可能不思念自己的故乡，而她又怎么可能不向往洵国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苏明月没再多言，挥了下手示意苏明折退下。

苏明折不知他心中所想，亦不明白他的忧愁，苏明折只知当下的情形恐多说无益，只得行礼退下。

皇帝都不着急，他着什么急。

苏明折走后，常羽终忍不住问道“陛下可是在顾忌什么？”

“如今她是自由身……”苏明月仰头望向那湛蓝的天穹，几只大雁扇动着翅膀在阳光下缓缓飞过，“皇城如牢笼，她爱自由，朕确实不知她还愿不愿意回来。但朕会一直找下去，直到看见她安然无恙，直到她亲口对朕说她不愿再回来……”

如若是这样，他会尊重她的意愿。

常羽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倒是没有想到过这点，如今长孙卿已经逃离贼寇之手，何去何从确实看她自己。

梓潼郡是艳阳高照，而江陵城是烟雨蒙蒙。

江翎侧卧在榻上，抬眼看了看窗外的细雨，眉目间一片忧郁。

自从苏明折走后，这天就再也没晴过。

好几天都过去了，他没有传回过任何消息，怕是满心只惦记着营救那异族公主。

一想到这，江翎的心就微微抽痛。

大夫正在给她把脉，父亲江诸就坐在旁边。

江翎是心不在焉，而那大夫是全神贯注，好一会之后，那大夫收回手乐呵呵地对江翎道“恭喜江贵人！您已怀有身孕，所以才会出现头晕乏力的现象，只需多加休息即可。”

旁边的江诸还有些不敢相信“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江贵人这脉象是喜脉，错不了！”大夫的语气很肯定，毋庸置疑。

将那大夫送走后，江诸脸上是再难以掩盖的欣喜，却见江翎始终没什么反应，江诸是颇为疑惑“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怀了黎王的孩子，这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怎么你闷闷不乐的？”

江翎神色微怔，抬头看向江诸，忽然问道“阿爹，你说黎王会喜欢我和他生的孩子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江诸甚是不解，“黎王怎会不喜欢你和他生的孩子？女儿啊，你可是黎王身边唯一的女人，只要你为黎王生下长子，将来的皇后之位必定是你的！”

说到这，江诸还颇为骄傲地扬了扬眉。

可是江翎摸着还未显怀的小腹，眉宇始终无法舒展，“阿爹，他之前要娶的人可是那和亲公主，洵国第一美人，难保他不曾动过情……”

江诸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她都已经是圣上的人了，黎王怎会还喜爱她？若是他对那和亲公主真有情，便不会将其拱手让人，在黎王看来，那不过就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看见江诸义愤填膺，江翎就知自己的想法无法让父亲认可。

江翎扯了扯嘴角，只是笑容里却暗含苦涩，“阿爹所言极是，这一切都是女儿想多了，黎王他不会在意别的女人……”

“这便对了！你且安心养胎，等黎王回来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江诸眉开眼笑地安慰了她几句，而后便称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离开了。

父亲走后，江翎嘴角的笑彻底消失。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那和亲公主？若真不在意，方才陪在她身边的人就不是父亲，而是他了！

即使怀上孩子，江翎也没有半点开心。

她一直以为苏明折心里只有她一人，甘愿沉浸在他的温柔乡里，而今却猛然发觉她错了，甚至可能错得离谱！

江翎深深闭上眼睛，无力地仰躺在榻上。

“这么些天过去了，圣人那边毫无消息，看来这洵国公主八成是找不回来了。”

蒙蒙细雨中，孙蕴撑着雨伞走向凉亭里的叶希儿，在进凉亭之后便将雨伞收起来放在一旁，说话的语气里隐约带有幸灾乐祸。

叶希儿手里握着茶杯，只顾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际，并未理会她。

孙蕴也并不恼怒，转身在叶希儿对面坐下，看见她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孙蕴忽然嗤笑一声“你应当高兴才是，她若不在了，对你的威胁自然便也消失了，从今往后只有你能站在君王身边。”

叶希儿这次终于有所动容，但也仅是瞄了孙蕴一眼，而后又接着发呆。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此事已有陆灵舒顶罪，长孙卿若是回不来，叶希儿自然是受益人，从今往后没有人可以威胁她的地位，但是叶希儿一点也不为此感到高兴。

也说不上来是为何，总之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好像无法让她开心起来。

大概是因为此事她也有参与。

孙蕴与叶希儿说话，却是对牛弹琴，她现在终于有了一丝丝不悦。可当她要再次开口时，眼角余光却无意中瞥到长廊的转角处划过一抹黑色身影，孙蕴不动声色地收敛视线，对着叶希儿轻叹一声后随即默默转身离去。

孙蕴从长廊转角处走过，伸手接过一封信笺便塞入袖中。

回屋后，阅完即焚。

长孙卿，你可真是命大，不用点手段还真奈何不了你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位红衣女子和一位黄裙小姑娘分别牵着一匹马，缓慢地在人群中走着。路过街边摊铺时，红衣女子还顺手买了两个肉包子，给了小姑娘一个。

而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有几个人正若有似无地往她们那边瞧。

“这位大叔，你可知荆州江陵在什么方向？”

这已经是长孙卿在街上问过的第四人了，对方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可他衣着干净，身上还有一种文雅气息。

“荆州江陵啊，那是在东南方向！”

老人抬手便往左前方指了指，随后又颇为担忧地说道“但那江陵啊离这有点远，你们两个姑娘家的，最好别独自出远门，路上有很多盗匪的！”

“多谢大叔！”长孙卿向老人俯首作揖，对于他的警告之言并未做出回应。

盗匪她倒不怕，她只怕有身份的人。

长孙卿与小怜牵着马便往东南方向而去。

长孙卿思虑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决定回到苏明月身边，万一他接受不了她的离开……虽然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但长孙卿还是担心他会难过，况且苏明折还好好的坐在黎王的位置上，大仇未报，长孙卿又怎能甘心就此离去。

即便皇城如牢笼，她也要回去。

即便今后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挣脱，她也甘之如饴。

梓潼郡的驿馆里，常羽手握着一只碧绿玉镯，匆匆来到苏明月的屋前，走进去才发现苏明折也在此。但他此刻顾不了这么多，双手将那只通体碧绿的玉镯呈给了苏明月。

苏明月一接过这玉镯，眸光便蓦然颤了一下。

旁边的苏明折大为不解“这为何意？”

苏明月紧紧握着玉镯，缓缓出声“这是惠妃的玉镯，你竟不认得？”

言语之中还似有责怪之意。

苏明折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为何要认得长孙卿的东西？不过这东西既然是长孙卿的，那……“常郎将，你可是有惠妃的下落了？”

苏明折此刻的心神竟也无法平静。

在他近乎迫切的注视中，常羽朗声回道“这是一个小镇上的官吏交来的，说是有人在当铺当了这只玉镯，那官吏无意中看见，越看越觉得这只玉镯的质地不简单，怀疑是皇族人持有，于是便将这玉镯送来呈给陛下过目。”

苏明月立即追问“那小镇离这有多远？”

她果然来了梓潼郡……

常羽拱手道“回陛下，不远，约摸三十里地。”

“即刻备马！”

苏明月收起玉镯，起身便往屋外走，苏明折也紧随其后。

驿馆门前，几十匹骏马疾驰而去，只留下身后飞扬的尘土，以及街边一脸茫然的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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