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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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无峥被沈斐赶出了房间。

若是听他说了那些话之后沈斐还看不出他早已恢复神智，那沈斐本人与傻子又有什么分别。

严无峥知道他需要时间整理，便也没有多做纠缠，去了另一间房中，给沈斐留下了个人思考的空间。

沈斐疲累地倒在了床上，逼迫自己暂时忘却所有烦心的事情。

他打算等醒来之后就跟严百解几人道别，什么武林大会，什么严千山，统统与他无关，他只想寻一方安静的地方，躲回凤隐山庄，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做个闲游的野士。

夜里静谧，沈斐在床上翻来覆去，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半张脸颊，露出来的皮肤上晕红一片，嘴里不停地发出梦魇呢喃。

窗外的风声渐起，一阵轻微的响动过后，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来，一根中空的竹竿从窗缝中伸进来，淡黄色的烟雾经由竹竿扩散至屋内。

烟雾飘进沈斐所在的床铺，他不断翻动的身体逐渐平静，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一刻钟后，窗外的黑影翻身进入屋内，确认迷药已经开始起效后，动作毫不怜惜的将穿着单衣的沈斐扛在肩上，在夜间风声的遮掩中，消失在了浓重的黑夜中。

沈斐是在一片水声中醒来的，水声似是距离他很远，又似乎很近。

片刻后他混沌的脑中才分辨出来，远的水声是河流奔腾的声音，而近的水声则是有人饮茶的声音，涓涓细流从壶口流入杯中，散发出清香的茶味。

沈斐的双目被黑色布条遮住，眼前一片黑暗，双手双脚皆被布条紧紧束缚着，前后都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站立时脚尖也只能勉强够到地面，整个人像是漂浮在空中，又时刻被地心引力向下拖拽，让他感觉身体和精神都高度紧绷着，疲惫不已。

他能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在微微摇晃，再加上耳边的水流声，可以判定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有可能是一条船上，而坐在他面前淡定饮茶的人，就是将他掳至此地之人。

那人似是发觉他已经醒了，一阵脚步声过后，仍存着热气的茶水被放在了他的唇边。

“醒了？吾见你口干舌燥，便自作主张泡了茶，请你品鉴一番。”

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茶，沈斐怎能入口。

还未等他拒绝，那人便毫无耐心地掰开了他的嘴，将热烫的茶水灌进了他的嘴里。

他一时不察，吞咽不及，热烫的茶水一部分顺着喉咙滑下去，一部分则顺着唇角滴落下来，红肿的嘴唇被茶水浸润，顿时增添了些旖旎色彩。

“呵，果真是个勾人的。”

那人的声音有些尖利，话语间更是对沈斐本人没有丝毫尊重，似是将他当成了个下贱而又卑劣之人对待。

沈斐并不觉得难堪，神态自若地道“不知阁下将在下掳至此地是什么意思，若想索要钱财，此举并不适用。”

那人冷哼一声“庸俗。”

紧接着沈斐眼前的黑布便被人掀开了，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摄入他的眼中，让他的眼眶中泛起了些生理性泪水，忍不住眯起眼睛，好一阵子后眼前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此时已经是白日，太阳刚刚升起，透过船上的窗户，还可以看到被日出之光映照的波光粼粼的水面，亮得晃眼。

船内空间不小，除去在他左侧摆放着的木床，他的面前还摆着一张八仙桌，桌旁只坐着一身穿红衣的男人，正在施施然地喝着茶，茶杯旁放着方才遮住沈斐眼眸的黑色布条。

屋内除了他们二人，再无他人。

沈斐原本还想追问掳他之人的目的，只是当他看到坐在桌边之人望向他时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的呼吸一窒，像是被人抓住了脖颈般喘不过气。

那人的眼珠像琉璃一般通透，却并不美丽，只泛着森然的血气。

他的眼珠，是赤红色的。

掳沈斐至此地的人，是严千山。

严千山似乎是故意吊着沈斐，他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任由沈斐打量他。

严千山此人声名狼藉，手段狠毒，沈斐还以为他会是长相凶狠之人，或许脸上还会带着刀疤，但是事实却与他的想法完全相反。

严千山长相无比精致，肌肤雪白，身形似少年般纤瘦，一双丹凤眼上挑，配上他赤红色的眼珠，显得邪性无比。

他与梼杌有几分相似，两人却更像兄弟而不是父子。

算起来严千山今年也已有三十二岁，很难相信传说中的大魔头会是这幅妖冶少年模样。

“看够了？”

严千山放下手中的茶杯，手肘支在八仙桌上，饶有兴趣地盯着沈斐看。

沈斐问道“你是严千山？”

“我以为已经很明显了。”

严千山说完，动作怪异地抚过自己的脸颊“外人皆道我是长相丑陋之人，今日你见到我，觉得我长相如何？”

他的神色似是娇俏爱美的二八少女，从怀中摸出一面小铜镜来，扬起一个诡异的笑来“我美吗？”

沈斐能察觉出严千山的状态有些疯癫，不似常人那般能冷静思考问题，若他惹怒了严千山，后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当下他只能顺着严千山的话答道“美。”

“算你有眼光，为了保养这身皮，我可费了不少功夫。”

严千山说罢，原本带笑的脸突然变了个神色，面色阴沉的将手中的铜镜朝着沈斐的方向扔了出去，圆圆的铜镜砸到沈斐仅着单衣的身上，疼痛袭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只是如此，严千山却还未放过他，面容扭曲地走到他的跟前，狠狠地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两人视线相交，沈斐才真切的看到了严千山赤红色眼中所包含的强烈恨意。

“都是你们，若不是你们，我又如何会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严千山尖利的声音似乎穿透了沈斐的耳膜，让他产生了些耳鸣的症状，眼前也一阵阵的黑白光线交替，周围空气稀薄，令他难受不已。

他的身体无力地随着严千山抓住他头发的手而摇晃，加之他被困住的手脚，整个人像是提线木偶般毫无生气。

片刻后他才从那股窒息的眩晕中清醒过来，严千山放大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看着那张狰狞的脸，有些怔住了。

方才严千山一直侧坐在桌边，所以沈斐能看到的只有他的左半张脸，如今严千山正对着他，他才看到了严千山完整的一张脸，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为何会突然发疯。

严千山左半边的脸光滑细腻有绝色之姿，而他的右半张脸则遍布丑陋的烧伤疤痕，毁掉了一张完美的脸，那双本就诡异的血红色眼瞳，让他像是阴阳修罗降世。

烧伤疤痕密密麻麻如虫子蠕动般从脸颊一直蔓延进他的领口中，不难想象被覆盖在衣物之下的身躯是何等模样。

严千山看到沈斐脸上无法遮掩的诧异神色，望向他的眼神中似乎还包含着怜悯，他像是突然被这种眼神刺痛，方才还充满恨意的狰狞脸庞上显出了些无措，抓着沈斐头发的手渐渐滑落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沈斐听到了他藏在手掌下崩溃的哭声，断断续续，撕心裂肺。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害怕，山儿害怕……好大的火……师兄救我……山儿好疼……疼……”

严千山哭着哭着又开始狂笑，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似的，在屋内急躁地走来走去，把能扔的东西全部都砸了个粉碎，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师兄，山儿的腰牌不见了……师兄，山儿想回家……”

沈斐看着他发疯，不由得有些心惊。

严千山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方才未照镜子前他还显得很正常，与常人无异，如今一看，要想使他发疯，给他一面镜子便罢。

而且他发起疯来很明显是无法思考的状态，如此疯癫之人，又是如何缜密的设定了复仇计划并且完美实行的？

沈斐的身上出了一层冷汗，窗外吹过一阵风，掀起他单薄的衣裳，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若真如他想的那般，真正的幕后主使并非他眼前这个疯癫的严千山，那又是谁在搅乱江湖？他杀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斐心乱如麻，诸多错综复杂的线索像是在被一只无形的黑手不断地揉搓，变成了一团解不开的死结。但无论如何，沈斐都始终相信，严千山是死结中的其中一结。

江湖中的人皆因他而死，若幕后黑手不是他，那便是有人在帮他。

也许真正想掳他来此的人并非严千山，而是将严千山当作棋子的幕后黑手。

沈斐的脑中闪过许多人名，又被他一一否认。

正当他在努力筛选有可能帮助严千山复仇又与他自身相关的人时，船内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黑色短打衣裳，面色黝黑的国字脸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步履轻便无声，双手握拳，孔武有力，藏在衣裳下的腿脚紧绷。即使沈斐不懂武功，也能看出男人内力深厚，是个练家子。

他对船内的场景似乎早已见怪不怪，连半分视线都没分给沈斐，走到严千山面前，半强迫半哄骗的将人带了出去。

船舱的门在沈斐面前被关上，周身的环境重回静谧，方才他因严千山而强压着的眩晕和不适立马千百倍的反扑上来。

他双目紧闭，头无力的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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