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芙蓉镇(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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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云影浮现。天空洁净，一片湛蓝。

两棵高耸入云的合欢树立在一块，交错相连的枝桠延伸，笼罩了一片天空。

晌午的日光昏黄，深秋的枝叶不再像盛夏那般茂密，懒洋洋的阳光肆意地洒在树下少年的身上。

怀昭纤细的手牵着马儿，微风习习，吹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臂。

她闻到一点儿桂花香，但平复不了心里隐隐的烦躁。

怀昭飞快地走到少年眼前，看着他抱臂侧坐着，神情闲散的模样让她有些恼火。

“呦。”

奚让吐掉嘴边草，懒洋洋地抬起脸看她，点漆的眸中映着少女一张姣好的面容。

“呦什么呦？”

少女想起一上午在坊市的狼狈经历——不是遇到了找茬嘴碎的大娘就是对她没好气的大爷，路上行人零散，硬是一点儿收获没有。

昭昭瞧着他懒散的样子瞬间心堵，怒气冲冲地问“我忙了一上午，你在这挺闲啊，你不会哪儿都没去吧？”

奚让很诚实地点点头，昭昭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少女抱臂站在一旁，，声调明显提高，蹙起一对柳叶眉。腰间紫色香囊鼓鼓的，好像生气的她本人一样。“说好我们分头行动，我往东走，你去西边。结果我快累死了，逛了一大圈，你是不是耍我！”

黑衣少年漫不经心地斜睨她一眼，语气淡淡“你不也没问出来什么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随口一提，但在少女听来格外刺耳。

怀昭愣愣地站在树下，和少年在同一片阴影下。奚让发稍随风摇曳，还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

她骑上马，转身就跑了，硬是一句话也没给他留。

小红马是在芙蓉镇临时买来的，到芙蓉镇的那晚，他们不认得路，兜兜转转地绕着镇子走了两个时辰。昭昭说腿疼，所以临时在一个马夫手里买下一匹很好骑的野马。

虽然小红马还小，有些难驯，但好在昭昭喜欢它。它体型小，轻轻一跃就能跃上马背。

还没跑出去多远，少年念了个诀，马儿急急停步，少女愠怒地回头。

少年跃上马背，摁住她肩膀，“干什么啊？”

奚让抬手指了一个地方，“嗯”了一声，说道“徒步走到客栈要一个半时辰，你要累死我？”

语气有种莫名的可爱，却又像是给她“定罪”般的指责。

他歪了歪头，去看身前少女的神情，觉得有些不妙，“你要哭啊？”

昭昭觉得莫名其妙。

还不等她说话，他轻笑“怎么比那个谁还娇气。”

昭昭知道他说的“那个谁”指的是小梨花，她没好气地反驳“就你最坚强。”

……

她原本想硬气一点，要下马自己走。后来又觉得不大理智——她总不能一个人徒步走回客栈，现下也没什么人能帮她。便恹恹地由着他带着她骑马。

“说了让你别去，这种地方大白天的街上都是一无所知的普通百姓，问不出来什么。这种鬼神之事，你问了他们只会害怕。”

奚让好气又好笑地拍拍她的头，“听到没？”

她气消了许多，敛了敛神情，嗤笑道“你好像在哄小孩。”

一阵微风吹来，昭昭闻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你这么爱发脾气，不就是小孩吗？”他反问。

在芙蓉镇的这些日子不长，好在半路来了一个渡梨，能和同样身为女孩子的昭昭说说话。

昭昭和奚让关系好，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再加上男女授受不亲这档事，昭昭就自然而然地经常去找渡梨说话了。

昭昭同样用术法做了个秋千，小梨坐在秋千上，阳光洒在二人身上，她偶然瞥见昭昭手腕上的一条红绳。

她总带着的这条红绳，红绳中间绾着一个结，没有多余的装饰。

渡梨指着说“昭昭，你这条绳子好漂亮。”

怀昭笑了，她答道“是七夕的时候，我和阿让在月老庙求姻缘得来的，算是我的姻缘绳。”少女脸上笑意泛开，明媚得像阳光。

白皙的手腕和殷红的绳子形成鲜明对比，小梨也笑了，歪着头靠着她，漫不经心地道“原来昭昭也会求姻缘呀……”

“哦对了，”渡梨睁大了圆眼盯着她，声音小了些，问她“你和奚公子，是不是关系很好呀？”

怀昭实事求是地点点头，“嗯啊。”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在山里玩，碰见他在打妖怪。我以为他是妖怪，然后打了他一巴掌。”少女表情平淡，身边的女孩却听得笑出来。

“他怎么还手的？”

少女沉默，“他没还手。”

渡梨一惊，随后立刻接着问“那后来呢？”

雾怀昭一手拖着下巴，声调懒洋洋的。“后来我被别的妖怪抓去了，他把我救了。我们把一个妖窝里的妖物几乎全杀了个干净。”

这番话一出，渡梨自然而然地认为奚让确实术法不错，她那天没找错人。

“虽然有时候我们吵架，一个比一个犟。但其实仔细想想，阿让还是很好的。”

怀昭前言不搭后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感慨。

是啊，他俩年纪小，不懂事，阴差阳错凑到一块去，年轻气盛，也经常闹矛盾。

但最后，每次服软道歉的也都是他。

即使两人冷战，碰上正经事，他还是会站在她这边。

这就是她最喜欢他的一点了。

过了没两天，奚让在客栈附近的林子里抓了一只小鬼来问，终于得知了妖窟的具体方位。

小鬼修为极浅，被打了两下就忍不住招了。他按鬼界的年龄算不过是个小孩，奚让不忍心让他魂飞魄散，便好声好气地问他“你愿意回鬼界吗？”

小鬼很乖地点点头，“我想。”

奚让正要念诀，忽然想起一码事，抓着他又问“你知道当今鬼界的鬼王是谁吗？”

小鬼答道“是浮煜。”

少年笑了，颔首道“嗯，那告诉哥哥，鬼王治理的好吗？鬼界的人都喜欢他吗？”

“鬼王……我不喜欢鬼王殿下，但是…但是我阿爹阿娘不许让我这么说。”小鬼眼泪都快出来了，泪汪汪的模样倒显得很真诚。

奚让不多说什么，念了个诀把他送回鬼界了，嘱咐他不要跟着那群恶鬼乱跑到人界，不然就要死在他手里。

小鬼自然信以为真，竟然和他挥挥手，在道别。

不论什么时候，人界都会有一些小妖小怪，但这种妖魔鬼怪一同横行人间，闹得连人都不敢出门的境遇还真是少见又离谱。

鬼界也有鬼界的规矩。奚让真不明白，这个新晋鬼王浮煜，怎么会把这个庞大的地界管理成这个样子。

真是应了一句俗话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莫说歹毒无恶不作的恶鬼，就连这样的孩子都混进了人界。

浮煜原本不是鬼王的后代，他接手鬼域之时，先鬼王正是垂死之际，鬼后也早就死的不明不白。

身为鬼王的手下——修罗殿的鬼差浮煜，就起了这心思。先鬼王没有能力再管理鬼域，闹得人心惶惶，最后浮煜就顺其自然的被推举为新任鬼王，坐上了这个与他一步之遥却又遥不可及的位置。

当然，这都是鬼界百姓的传言，许多的细节被忽略，自然没有人知晓事情的真相。

在芙蓉镇的第六天，三人离开客栈，昭昭带足了小红马要吃的干粮，一路向西启程。

经过一片杏树林时，遇到了成群结队的野狐妖。昭昭这才意识到这里到底有多少妖精。野狐妖全都一身绯红衣裳，打扮成民间漂亮姑娘的模样，看起来和渡梨没两样。

雾怀昭向来很会和同龄人打交道，她见狐妖们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与她们聊了起来。

怀昭歪了歪头，她明知故问“我们要往西边的荒地走，你们知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诡异的地方？”

为首的那个尖下巴、丹凤眼的狐妖很快地接上她的话。“据内部所说，镇外是有个妖魔成群的聚集地。但我们都是些本分小妖，和他们不打交道的。”狐妖摇摇头。

为首的狐妖在狐妖群里是最漂亮的，她们幻化成自己最喜欢的模样，不过见到雾怀昭以后，狐妖有点讪讪，她觉得她这样子好像更好看一些。

与她们不同的，清艳脱俗的美。

清冷气质的小美人又问“那地方是不是妖怪首领的聚集地？在那儿的妖鬼的妖力是不是很强很厉害？”

狐妖点点头，沉吟片刻，告诉她“族长告诉我们那是恶鬼和恶妖的聚集地，我们都不敢招惹的。他们都害人的，姑娘这样的神族仙子，还是离他们远些，别被妖气给侵蚀了。”

身后的小狐妖们似乎很喜欢神族，也希望自己能身为神族，向往着神界。于是觉得怀昭十分亲切。

有个小狐妖跳出来提醒她“仙子姐姐，我晓得鬼怪最喜欢圣洁的仙体，最怕妖鬼气息重的同类。若是能请来更高一级的恶鬼，说不定能掀了他们的老巢。”

昭昭明白她的意思是以恶制恶。

小狐妖脸色神秘兮兮，引得为首的狐妖不满，“你跟仙子姑娘瞎说什么，你让她去哪找恶鬼呀！”小狐妖自知说错了话，垂着头不敢直视她。

雾怀昭点点头，莞尔一笑，向她们道谢。

狐群里有个歪着头的小姑娘，打量一番雾怀昭，不由得小声感叹，“这个女仙好美哦，她没有很尖的下巴，也没有很尖的眼尾。可她笑起来好漂亮。”

小狐妖的审美不成熟，但很快地喜欢上了昭昭的模样。

怀昭未施粉黛，却黛眉红唇，轻轻勾起唇角，眼神澄澈，像极北之地雪山之巅落下的冷清飞雪。

很好的将明艳眉眼与冷清气质结合起来。

……

渡梨一开始很怕这一林子的妖，纤瘦的身子都开始发颤。看到昭昭和一群人形狐妖交谈得如此轻松，心里也吃了一惊。

她瞥了眼身后慵懒随意的少年，发现他们俩都有个共同点。

奚让向鬼打听妖窟，昭昭借机与狐妖套话。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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