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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直接就给夏国公输血了,没有配型?”韩青被震惊得脑子嗡嗡作响,将李德昭的话完全忽略,只揪着白泽的陈述追问。
如果事实没超出他所预料的话,党项大酋长,将大宋边境杀得十室九空的夏国公李继迁,恐怕是这世界上,第一个有明确文字记载的,死于异型输血反应的患者。
而输血术,却是年初的时候,被他作为战场急救术的一部分,抄录下来送给的白泽!
这样算下来,李德昭的大哥李德明,将夏国公死因,算成白泽和李德昭两个联手谋杀,其实也不算错!
”没,没有,我们没有草菅人命。我们按照你讲的道理,专门配过血型。夏王还给每个将军和各族长老,另外配备了三到五名血奴!”担心白泽劳累过度,李德昭一边将她送进韩青的马车,一边主动替她辩解。
“血奴?”韩青听得似懂非懂,眉头迅速骤紧。
“就是专门养着,关键时刻给大人物输血的奴隶!”李德昭急着求他出手救自家妻子的性命,不待他追问,就主动解释,“白泽将你的战场急救术带回夏州之后,父王,抱歉,我习惯了。按照大宋规矩,应该叫他夏国公。我父亲谨慎,专门找了死囚,砍伤之后输血。结果只要按照你说的方法,配好血型,十个受重伤的里头,输血之后能活下六个来。所以,就给族中每个重要人物,都提前预备好了血奴,以防万一。”
“我们那边,和大宋不一样,给族长和将军们做奴隶,是一种出路,甚至很多人以此为荣!”熟悉韩青的性子,白泽低声在旁边帮腔。
“因为受伤之后死去的危险大幅降低,父亲开春后,才领兵跟吐蕃人争夺大非川。原本大获全胜,唯一意外,就是他自己不小心中了流箭。”
“血型,血型是提前配好了的,血奴长得强壮。”
“本来不需要输血,但父亲年纪大了,身体虚。才在大哥和郎中的联手撺掇下,输血补血。”
……
他们夫妻两个一唱一和,总算向韩青解释清楚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白泽在年初带着战场急救术回到夏州之后,党项大酋长李继迁,却不相信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神术”,这么容易到手。
担心韩青在战场急救术里埋陷阱,他召集郎中,拿死囚做实验,反复验证。最终,确定了输血术有效,并确定了血型的正如韩青所写,分为甲、乙、丙、甲乙四种。
党项实行的是半奴隶制,民风受吐蕃影响,甚为野蛮。所以,李继迁为了避免今后自己和族中重要人物受伤施救不及,就根据族中重要人物们的血型,提前给他们配备了三到五个身强力壮的血奴。
与此同时,因为烈酒和战场急救术的推广,党项人在征服周边其他游牧部落之时,将士们的战损率大幅降低。不仅极大地鼓励了党项铁鹞子们的士气,同时,也令李继迁的野心迅速膨胀。
为了避免吐蕃人威胁到自己的侧翼,今年四月中旬,李继迁带领八千党项铁鹞子直接杀上了高原,一举将大非川拿到了手里,将来不及组织抵抗的吐蕃人,杀了个血流成河。
随即,暴怒的吐蕃王以倾国之兵来战,又被李继迁给杀了个落花流水,不得不向李继迁割地纳贡,以示屈服。而李继迁,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千出头铁鹞子的伤亡,和他本人被流箭所伤。
原本这点小伤,不算啥大事儿。大非川附近气候寒冷,伤口很难化脓。
而党项所造的铁甲,也是出了名的结实,即便恰好被流箭射在了两片甲叶的拼接处,也无法对穿戴者造成致命伤。
偏偏李继迁自己犯了糊涂,见给伤号输血总能收到奇效,便起了以血补血的念头。在其长子李德明和郎中的话,大量从血奴身上抽血,输入自己体内。
结果,虽然血型相符,仍然造成了重大医疗事故。李继迁当场惨死,为他输血的两名血奴,也被暴怒的李德明亲手大卸八块!
“要么是你兄长,勾结郎中,偷偷将血奴换了人。要么,是输血太快太多所致。”听完了李德昭和白泽两个人的解释,韩青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
人的血型远非四种,并且每种之下,还能继续多次细分。哪怕是他穿越之前的医院,都不敢随便给病人输太多的血。而李继迁却拿着人血当补品,出事故只是早晚的问题,根本不可能避免。
“我怀疑是大哥偷偷换了血奴,然后栽赃于我和白泽!”李德昭的需要,却跟韩青的推测不太一致,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分析。“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又被他先下手为强。”
“让我洗干净了手,先看尊夫人的伤吧!其他事情,不妨以后再说。”韩青没心思,跟李德昭去讨论到底哪一种原因,导致李继迁死亡的可能性更大,摇了摇头,果断转移话题。
已经走在了前往青州上任的路上,党项那边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管。而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李继迁什么时候亡故,因何而死,他也不太清楚。
反正,对韩青来说,李继迁这个时候死掉,肯定不是什么坏事。
在李德明完全确立起绝对权威之前,夏州肯定不会轻易再叛出大宋。让大宋朝廷也能暂时缓一口气,集中精力,对付日渐强盛的辽国。
“伤在背后,我按照你教的办法,反复用烈酒清帮她洗过了。可是伤口还是很快就开始腐烂流脓!”李德昭也知道,韩青不可能帮助自己争夺夏州的继承权,果断跳上马车,去解白泽的外袍。
“先等一下,我得准备场地,和热水,刀子,烈酒,白布等物,还有止血的药!”被李德昭的急性子,给吓了一跳,韩青赶紧摆手阻拦。
党项民风彪悍,李德昭为了救白泽性命,不在乎白泽当众裸露身体。但是,作为白泽的朋友,韩青却不能不主动替对方着想。
此外,作为一个只学了几天战场急救术的外行,韩青也不敢轻易打开白泽的伤口,重新处理。总得多做一些准备工作,以免手术失败,反倒令伤势更重。
因此,不管李德昭如何着急,韩青都先命人取来蜂蜜和清水,让此人喂白泽吃下,以便有足够的体力,应付接下来的救治。
随即,他又命人于旷野中的空地上,临时扎下了一个巨大的帐篷,作为手术室。
紧跟着,又分别安排人手,去最近的集市上购买烈酒,精盐。准备热水,白布。并且就地采集蒲公英,小蓟、鱼腥草等药物,用清水冲洗干净,绞制汁液,以备不时之需。
并非因为白泽是他的朋友,导致他准备得格外仔细。而是因为对方的情况,远比表面看到的糟糕。
根据李德昭的描述,和白泽身体上正在散发出来的气味来判断,韩青认为白泽极有可能,是中了游牧民族常用的“毒”箭。
这种毒箭,于箭头的所抹的毒药,却不是什么蛇毒或者有毒矿物。而是人或者动物的粪便,或者动物死亡腐烂之后,留下的高浓度浆液。
换句话说,白泽当时中的那支箭,箭蔟上沾满了各种致命细菌。
甭说李德昭这种没学过任何医术的人,无法用烈酒彻底将细菌清理干净。就是换做韩青本人,将当年学到的战场急救术,发挥到百分之一百,也很难保证,白泽的伤口,不会进一步感染。
更何况,从夏州逃到长安,又从长安追到华山附近,少说也得花费十天。再加上李德昭发现伤口恶化所需要时间,恐怕白泽受伤的具体日期,至少是在半个月之前。
“提刑,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就在韩青忙得脚不沾地之际,窦蓉的舅舅李遇,忽然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请示。
“说罢,你跟我还有什么客气的。”韩青放下正在过滤蒲公英汁的白布,笑着点头。
在他逃离定安之初,李遇曾经收留过他和窦蓉两个,并且跟他谈的颇为投缘。李遇的儿子,还为此被刺客所伤
所以,当他洗清冤屈,出任永兴军路提刑司判官之时,便在寇准的允许之下,举荐李遇,做了提刑司的七品知事。
此番他高升京东东路提点刑狱公事,自然又把李遇当做心腹,带在了身边。而后者,无论出于亲情,还是为了个人前途,都会竭尽全力辅佐他。
这回,李遇显然发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四下看了看,迅速补充,“提刑,官家委你兼任京东东路控鹤署判官之时,似乎没有言明,控鹤署的管辖范围。”
“本身就是一个空架子,里边加上你我,总计踩十来个人,还能管到哪去?能将张巡使遇刺一案,捋清楚了,就已经得烧高香了!”韩青对于到任之后,该怎么做,根本还没顾上仔细去想。因此,笑了笑,顺口回应。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被韩青的迟钝,气得胸口发堵,李遇努力调整了几次呼吸,才以更低的声音,继续补充,“我想向你请支令箭,去夏州彻查李继迁的死因!如果能证实,他是被李德明所害……”
“什么?”韩青手一哆嗦,差点儿将刚刚过滤出来的药汁打翻在地。
受上辈子学过的历史知识影响,他一直没把党项人,当成大宋的心腹之患。所以,刚才听到李德昭怀疑,是李德明串通郎中,故意害死了夏国公李继迁,也立刻选择了袖手旁观。
而李遇,在担任子午寨巡检期间,却切实感觉到过夏州对大宋的压力,并且多次听闻过边塞各地,遭受党项铁鹞子屠戮的惨状。所以,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让党项人血债血偿!
“我想去证明,李继迁是被李德昭害死的。”唯恐韩青听不明白,李遇索性把话说得更为直接。“若成,至少能保证我大宋西北,二十年内再无边患。若是不成,我顶多是死在那边,后世自然会传颂,我李遇孤身入夏之壮举,让我青史留名!”
“这……”韩青听得心头热血滚烫,却无法立刻做出决定。
李遇是窦蓉的舅舅,他真的不愿,让对方只身去执行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此外,虽然朝廷没有明文规定,京东东路控鹤署,不可以管其他地区的事情。但是,夏州距离青州,终究隔着三千余里。这个节骨眼上,他把李遇派去了夏州,过后,很难让言官不在距离上做文章。
正犹豫间,忽然又听见一声焦急的呼唤,“韩判官,韩判官,救命,救命!我娘子晕倒了,我娘子晕倒了!请你快点救她,快点儿救她。”
紧跟着,李德昭疯子一样冲到了他面前,双膝跪地,納头就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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