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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督、抚争相揽权,湖南局面难有起色,骆秉章心怀不满,整日拨打小算盘。绿营排斥异己,省城防务不堪一击,提督、副将抱成一团,只想除掉眼中钉。

曾国藩顶着压力,毅然走进巡抚衙门……

(正文)湖南巡抚骆秉章最近几日心绪特别不宁。兵勇不睦是一方面,总督张亮基背后掣肘也让他感到头痛。

说起來,兵勇交恶与骆秉章无大关联,始于前署抚潘铎。

潘铎对团练有成见,绿营自然就要排斥异己。这是毫无疑问的。其实,不仅仅潘铎对团练有成见,就是骆秉章本人而言,对团练也沒什么好感。募款筹粮,一样不比绿营差,但临阵杀敌时,却又未必真顶用。

军兴以來,用兵省份的巡抚特别不好当,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团练造成的。国家经制之师(不仅仅是各省提督麾下的绿营,还包括都统麾下的旗营和将军旗下的军队)的粮饷,地方巡抚是必须要保证的,从外省调來防守、助剿的军队的粮饷亦不能有所短缺。湖南历经几年兵燹,藩库干涸,百姓贫穷。经制之师的粮饷要从百姓的口中出,团练的粮饷也要从百姓的手里往外抠。

说起來,兵和勇都是要保一方平安的,倒霉的只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所幸,曾国藩手下有几位劝捐筹饷的得力干将,刘蓉、郭嵩焘,还有外省的什么人,益阳县知县李瀚章和湘乡县知县朱孙诒,也都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节,为团练多方筹饷,甚有成效。团练的事,骆秉章总算不用操心,曾国藩也不大來给他添麻烦。

团练的事可以推着往前走,但张亮基多方插手湖南的事,却给骆秉章的心头增加了不小的压力。徐有壬本是云南布政使,一直署理湖南布政使。骆秉章到长沙后,便想奏请徐有壬回归本任,而把湖南布政使,放给自己的人。

骆秉章的奏折递进京城后,马上便遭到驳复。这却是从來都沒有过的。骆秉章于是给在户部的同年写信,详询原因。同年很快回信,告诉他,是湖广总督张亮基不同意徐有壬离开湖南。张亮基上折奏称,湖广用兵频繁,湖南、湖北两省唇齿相依。还说徐有任久历湖南藩司,熟悉情形,不宜回归本任,云云。朝廷于是准了张亮基的折子,驳复了骆秉章的奏请。

收到同年的信后,骆秉章气得一蹦多高。什么徐有壬熟悉情形,什么湖南、湖北两省唇齿相依,统统是放屁!说穿了,不过是张亮基比较相信徐有壬,想借徐有壬掌控湖南而已。还有一件事,也让骆秉章对张亮基心生诸多不满。湖南兵力原本不足,除了提、抚两标外,就是曾国藩编练的湘勇。太平军离开湖北后,全面进入皖、浙、赣。而皖、赣两省又无一不与湖广接壤,其中的浙江与江西更是一脉相连。这就是说,太平军明着是把湖广交给了大清国,但却在四周开花,实际和未离开湖广沒有什么两样,随时可以攻取。因为太平军并未离开湖广,也就等于未当真放弃这里。要知道,湖南、湖北可是产粮大省。清军要吃饭,太平军虽然自诩是天兵天将,但若当真不吃饭,照样要饿死。当时有民谣云:湖广熟,天下足。洪某虽只胸有点墨,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张亮基未必便能看穿太平军的心思。但太平军的企图却瞒不过左宗棠。肯定是左宗棠背后出的主意,张亮基竟然不同骆秉章商量,便擅自上奏朝廷,请求从湖南的提、抚两标中,抽调一部分兵力援赣。朝廷允准的圣谕突然递进骆秉章的手上,骆秉章险些沒被气疯!

经过与身边的幕僚反复筹议,骆秉章上奏朝廷,以湖南与江西山水相接,若湖南出兵援赣,粤匪势必由水路反扑湖北,则湖北、湖南必将两危为由,拒绝出兵。

骆秉章的折子拜发后,朝廷虽然尚未有旨下达,但骆秉章坚信,张亮基为保全武昌,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设若朝廷当真再次下旨催逼湖南抽兵援赣,应该怎样答复?继续拿前一个理由搪塞?真被朝廷给安个藐抗圣谕的罪名,又是骆秉章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为了这件事,骆秉章已经思虑多日,但直到现在,也未想出两全之策。

张亮基背着他在湖南安插耳目这件事,也让骆秉章对张亮基产生极大反感。一个官场中人,熬了几十年,才到封疆的位置。这其中自然有自己所付出的辛苦,但也有亲朋好友的多方援助。这些人中,有的最初就跟着你,一跟就是几十年,无怨无悔。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你熬出头的那一天,沾你些光辉、混个大些的前程而已。

古话讲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听着虽不大受用,但谁都休想逃脱出去。历朝历代,无不如此。

张亮基一榜出身,他熬成总督,自然有许多族亲故旧。当时的人还都很念旧,大老远的來投奔你,大小总要给安排个差事做。湖北沒有缺分,自然就要打湖南的主意。但他就忘了,两榜出身的骆秉章身边,也有一大帮族亲故旧等着差事做。

刚刚离开湖北的太平军,在还沒有真正放弃湖北的时候,大清国湖广的督、抚之间,已经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骆秉章这日午饭后小憩了一下,便一个人來到签押房,让戈什哈沏了壶新茶,开始一边喝茶,一边思谋把张亮基挤出湖广的办法。

这时戈什哈进來禀报:团练大臣曾国藩來了。

一提曾国藩三个字,骆秉章的心登时一紧,口里不由条件反射般地道出一句:“一早乌鸦就叫个不停,本部院就知道,说不定发审局今儿要杀人!,,这不,來了!告诉曾大人,本部院一早去巡察防务,尚未回城。”

亲兵答应一声,掉头就走,哪知却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一脚踏进门來,手指骆秉章哈哈笑道:“抚台一早就出城巡察防务,着实辛苦!这要传到皇上那里,皇上定然飞传圣旨奖赏!可喜可贺!”

骆秉章一见來人,登时羞红了面皮,慌忙站起身來说道:“曾大人快快请坐!”

见戈什哈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时,骆秉章马上骂道:“呆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曾大人摆茶上來!”

亲兵被骂醒,急忙推门走出去,很快给曾国藩面前摆上茶來,又慌慌地退出去。

曾国藩笑着落座。

骆秉章讪讪问道:“曾大人,您老怎么來了?“

曾国藩笑了笑,徐徐说道:“听说乌鸦大补,涤生想从抚台手里借几只炖來吃。您与涤生同守一城,有美味,您老不能独享啊!”

骆秉章眼珠转了三转,答道:“本部院适才是在讲笑话,您老如何便当了真?何况乌鸦并非吉祥之鸟,拿他滋补身子,说不定补出什么毛病。”

曾国藩一笑道:“抚台双眉紧锁,眼泛红丝,想來是遇到了难以化解的烦心事。但您老要记住一句话:督、抚掣肘乃朝廷大忌。搞得好,一胜一负;搞不好,两败俱伤。这样的事,我朝可是斑斑可考。”

骆秉章叹口气道:“涤生,我久历官场,焉能不知这些?您是不知道啊,他张采臣,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了!我是湖南巡抚,但湖南巡抚却做不了湖南的主,我成了什么?,,涤生,您來这里,不是又要请王命杀人吧?”

曾国藩顺怀中掏出口供簿子,往骆秉章的面前一放说道:“协标李都司打着湘勇的旗号强奸民女,又带人擅闯发审局,对团练大臣欲行不轨。这是他的口供。对这样民愤极大、恶贯满盈的弁痞,该不该杀?”

一听这话,骆秉章蓦地瞪圆了双眼:“什么?您这次请王命,是要斩杀协标的人?清德一早送信给我,说湘勇亲兵营管带打伤了协标的都司,又遭您的扣押。我原以为是清德又在寻湘勇的错处,便着他出城去巡察防务。想不到,这一切竟然是真的!您想沒想过,清德的人,就是鲍起豹的人。您杀了他的人,他们会与您善罢甘休?现在的满人,什么事情干不出來?您快收手吧!”

曾国藩忽地站起身道:“骆抚台,您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涤生怎么越听越糊涂?您身为封疆大员,不会不知道,我大清是有例律的!”

骆秉章脸一沉说道:“涤生,您怎么连好孬话都听不明白呀?本部院说了这么多,可全是为您好啊!京师时的曾侍郎,可不是这样的呀。好,您既然如此固执,本部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话此,骆秉章忽然提高声音,冲门外大喊一声:“传刑名密观察过來!”

外面答应一声,很快,巡抚衙门专管料理刑名的密道台,一步三摇地走了进來。

礼毕,骆秉章吩咐道:“你带着曾大人到秘室去拜请王命。”

曾国藩对骆秉章略拱了拱手,口里道一句:“抚台且请歇息,本大臣先行告退。”

骆秉章长叹一口气,不着一词。

密道台名鹤字翔跃,原随骆秉章在贵州出任巡守道,因办事精细,深得骆秉章信任。骆秉章调离贵州,到湖南署理巡抚,他亦随同前往,以道衔帮同办理军务。骆秉章因过遭革职留营处分,张亮基接署南抚,他亦马上沒了差事,进入候补行列。张亮基调署湖广总督,骆秉章因协助收复武昌有功,得署湖北巡抚。骆秉章接旨的当日,一纸公函,把他调到湖北署理水运道,再度崛起。

但这密鹤能力实在有限,虽在官场多年,单单只学会了惟命是从。骆秉章让他往西,他则不敢往东看;骆秉章着他打狗,就算鸡來啄他的眼睛,他也不去碰它。按左宗棠的评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骆秉章也渐渐对他失去信心,总因跟随自己多年,不忍一朝抛弃,无论大小,总给他个差事做。实在无缺分时,就算安个闲差,也要让他吃口饭、拿份俸禄。因为这个密鹤,骆秉章沒少遭湖南官场的骂。

这密观察引着曾国藩,进了巡抚衙门大官厅左侧供奉王命的秘室里。大清国各省的巡抚衙门都设有这样一间秘室,里面专供有朝廷下发的王命旗牌,可以代表皇上,对省内司道以下违制、违法官员进行惩治。

一看到王命,曾国藩双膝跪倒,叩头燃香,这才将王命恭请出室。(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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