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沓沓!
脚步声从桥上传出。
这一步步彷佛踏在了田安和韩成的心上,让两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的盯着桥上。
沓沓!
一切是那么自然,又那么的不同寻常。
两人走了过去。
并没有丝毫驻足,彷佛根本没看到遗落在地上的玛瑙,这让翘首以胖的田安当即傻了眼。
他瞪大着眼。
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
“这什么情况?”
“两人都是瞎子吗?”
“那么明晃晃的玛瑙看不见?”
“那可是玛瑙虎头珩,齐国的绝世珍宝, 就算是始皇当年都曾觊觎过,你们竟然不屑一顾?”
田安怒极。
他有点接受不了。
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这个玛瑙虎头珩,他当年能拿到手,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若不是这次事关到自己,他根本就没想拿出来。
结果?
秦落衡竟然还不屑一顾。
他可以认为秦落衡没有去捡,是因为自己没有见识, 认不得这个珍宝,但薄姝, 她再怎么也是公族之后,多多少少是见过世面的,结果,她竟然也无视了。
那可是玛瑙!
普天之下只有齐国才有的玛瑙。
真正的绝世珍品!
当初燕国发动灭国之战,都没有得到手的东西,这两人竟然还弃之如敝履。
真是岂有此理!
田安感觉自己的胸腔快要气炸了。
韩成也面露尴尬。
他也是没有想到,两人竟然都这么干脆,就这么不闻不问的走过去了,好似眼里只有对方,再无其他。
这实在让人瞠目。
看着田安几欲暴走,韩成连忙安抚道
“田兄,莫要动怒。”
“或许这两人是没有看到呢?”
田安咬牙切齿道
“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到?”
“现在天色虽然暗了,但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桥面上就那么一个东西,还是紫色的, 甚至还散发着微光, 是个人都能看见, 他们怎么可能看不见?”
“他们就是故意的!”
“气煞我也!”
韩成张了张嘴。
他也不知该怎么去劝了。
玛瑙虎头珩的确很醒目,不然也不会被这么多人觊觎,田安也不会为此特意拿出来,玛瑙是晶莹剔透的,在日光的照耀下,会发出熠熠光芒,虎头珩的光芒还是紫色的,配上虎头,更显珍贵。
明眼人都知道那是珍宝。
甚至
他若不是知道这是个局,见到这种宝物,第一反应,恐怕也是趁四周无人,偷偷的将其藏起来。
想到这。
韩成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想法。
他低声道
“田兄,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
“秦落衡跟薄姝其实是都看到了,但对装作没有看见,为的就是独吞这个珠宝。”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田安看向两人,不屑道“我还真以为两人是多情投意合呢?原来都各怀鬼胎。”
“也对。”
“当初我初见这虎头珩,也是心动了许久,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级别的珍宝,怎么可能不心动?”
“这么说来。”
“那薄姝倒是个麻烦?”
韩成正欲点头附和,突然, 耳畔又传来了一道声响。
“秦史子。”
“秦史子,请留步!”
听到这陌生的声音,田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低吼道
“这些奴仆干什么吃的?”
“我不是让他们把人拦住吗?这才过了多久,就有人过来了?”
“真是一群废物!”
“来人,把拦人的给我叫过来。”
桥上。
听到有人叫自己。
秦落衡下意识的回了头。
入眼。
来了一名皂色的官吏。
秦落衡不敢怠慢,连忙行礼道“上吏可是叫我?”
来人点了点头。
笑着道
“我是作坊工师,名为郑升。”
“我是来告知你,你制作铁锅的熟铁,官署已经批准下来了,而我就是那名为你制作‘铁锅’的工师。”
秦落衡道“多谢工师告知。”
郑升打量了秦落衡几眼,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他笑着道
“秦史子不用客气。”
“我这次过来,也是顺便告诉你,因为铁锅我也是第一次制,或许有些手生,可能会多耽误一些时辰,但四天后,一定可以制成,秦史子若是有空,那天可直接来作坊领取。”
秦落衡蹙眉。
四天?
这时间有些太长了。
他若是没记错,作坊的工师都技艺高超,除非是那种超大型的器物,很少一天之内不能完成的,而且铁锅的制作工艺并不麻烦,跟釜的制作工艺相彷。
四天。
实在太久了!
见秦落衡蹙眉,郑升不悦道
“秦史子有意见?”
秦落衡直言道
“回上吏,四天是不是太长了?”
“铁锅其实跟釜的差别不大,甚至还不需要制‘釜耳’,工艺明显更简单,为何耗时却多了这么多?”
郑升脸上的笑意敛下。
不满道
“你意思是我在慢你?”
“我说四天自然是有四天的道理。”
“你没有必要知道原因。”
“四天后,你只管到作坊来领取,而且就多了几天,这又算的了什么?我还能把你这铁锅贪了不成?”
“真是大惊小怪。”
闻言。
秦落衡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对方的语气实在太高高在上了。
而且这口铁锅是自己用制墨工艺换来的,又不是官府平白无故奖励的,他凭什么不能有意见?就算是前面通知的官吏,也没有像他这么趾高气昂的。
他是受赏。
又不是被判刑!
秦落衡正欲开口,薄姝却是拉了拉他的衣袖,不想让他跟这名工师起争执,秦落衡眉头一皱,也是冷声道
“四天后,我会去作坊取。”
郑升冷哼一声。
说道
“四天后,我在作坊等你。”
“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要让我等太久,不然只能改天再来了。”
不过。
秦落衡压根没搭理他。
拉着薄姝就径直朝桥对面走去。
郑升面露愠色。
他自然知道制铁锅用不了四天。
但四天后,正好是休沐的第二天,那时候人的精神往往是最乏的,他就是想趁那时,实现浑水摸鱼。
见秦落衡下了桥。
郑升冷笑道
“秦落衡,就是你害得我侄儿丢了吏身,还害得我兄被查,就你还想拥有铁锅,痴心妄想。”
“铁锅你一辈子都拿不到!”
郑升转身。
但很快,他又转了回来。
郑升微不可查的看了眼桥面,随后快速的扫过四周。
突然。
他弯下了身子,左手拍了拍裙子,彷佛在拍裙上的灰尘,但就在那一刹那,他的另一只手,却飞速伸到了一旁,把不远处一块散发着莹莹紫光的玉石抓在了手中。
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郑升起身。
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异色。
他扫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发现,这才把玉石藏在了袖间,随后大踏步的离开了渭桥。
渭桥彻底安静下来。
另一旁。
走下桥,薄姝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她激动道
“我想起来了。”
“那商贾的衣服不对。”
“他穿的锦服。”
“秦律规定,商人毋敢履锦履。”
“大秦是禁止商人穿织锦制成的衣服和鞋的,而刚才那名商贾明显是违背了律令。”
“而且”
“不知秦公子注意到没有,桥上还有一块紫色玉石。”
“看起来很华贵。”
“加上后面出现的工师,桥上的一切都很不对劲,彷佛是有人刻意布置出来的。”
秦落衡蹙眉。
他倒是不知道这条律令。
但他知道秦朝对衣食住行的确有要求,什么身份就吃什么样的食物,穿什么样的衣服,一切都有规定。
而商人属于‘市籍’。
他们的社会地位比工匠还低。
在秦朝,经商破产的,要被收为官奴。
《商君书·垦令》也要求加大对商贾的限制,认为如果没有丰厚的利润可赚,商人就不愿经商,只好去务农。而且商人一少,就没好东西可买,百姓们没什么享受,也可以避免浪费粮食。
在大秦商人一直都受到歧视性对待。
明的暗地都有。
始皇对商贾没什么好感,虽然尊崇巴清,但巴清更多的是一种对妇女品性的倡导,而在大秦立国之初,始皇就规定了‘七科谪’即徭役的七种优先征发对象。
七科谪里四种跟‘市籍’有关。
分别是商贾本身、曾拥有‘市籍’者、父母有‘市籍’者、祖父母有‘市籍’者。
秦朝每次征发百姓,首先征发的就是‘尝逋(b)亡人、赘婿、贾人’这叁类,其次才是普通黔首。
商人的地位如此低,又如何能穿织锦衣裳?
至于薄姝提到的那块玉,他自然是看到了,不过他对玉石没有什么兴趣,自然是没兴趣多看一眼。
想到这些。
他也清楚了,为何薄姝后面会拉着自己,她是担心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所以特意制止了自己。
秦落衡也不由心中一暖。
他看向薄姝,神色复杂,薄姝年岁不大,但却很是知情达理,为人又坦诚率真,这实在很难道,不过
她太小了!
尤其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见秦落衡看向自己,薄姝也不禁红了脸。
秦落衡见状,也是当即红了脸,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两人就这么无言的走着。
走着走着。
两人离渭桥越来越远了。
另一边。
田安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竟然出了这么多漏洞,先是冒出一个薄姝,他以为秦落衡会讨好佳人,把这虎头珩献上去,结果两人竟各怀鬼胎,这他姑且忍了。
毕竟人性贪婪。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临末竟然又冒出一人。
他前面还对韩成拍着胸口保证,自己的计划绝不会有问题,也绝对不会有其他人溷入,结果,当场就被接二连叁的打脸。
更可气的事。
这人还恬不知耻的把虎头珩给捡走了。
郑升不减走虎头珩,他暂且还有说辞,但郑升这一捡走,岂不是当场宣告他的计划彻底失败?
而且是失败的不能再失败了。
他如何能不怒?
很快。
一个奴仆就颤巍的过来了。
“公子。”
田安冷眼看着这名奴仆,当即一脚踹了过去,怒骂道“我前面怎么给你说的?”
“不准放人过去!”
“你又是怎么给我做的?”
“当着我的面,就放进来了一个,你是不是以为来了咸阳,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就算是咸阳。”
“你既然是我的奴仆,那就一直都是我的奴仆!”
“我想你死,你随时都得死!”
“你们或许对秦律不了解,那我今天就告诉你,秦国有一条律法规定,家长、主人是有权申请处死子女、奴婢的。”
“也就是说。”
“我随时都能申请处死你们!”
听到田安的话,这名奴仆脸色大变,当即跪地求饶道“公子,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我其实没想放他过去。”
“但但这人是秦吏,我实在不敢拦。”
闻言。
田安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怒骂道
“还在这给我狡辩。”
“秦吏?”
“秦吏又怎么了?”
“我是让你们抢他了?还是让你们杀他了?我只是让你们拖延他一会。”
“拖延,你听不懂?”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废物!”
“全都是废物!”
田安怒骂连连。
韩成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对他们而言,奴仆本就是低贱之人,杀了就杀了,大不了再去奴隶市场买些新的,而且谁会在意一个奴仆的死活?只不过现在身处咸阳,杀这些奴仆,需要去官府申请一下。
但也仅此而已。
等田安的怒火消下来。
韩成目光阴沉道“田兄,事情已经这样了,接下来我们又做什么?”
田安目光冰冷道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告官!”
“那人既然拿了该秦落衡拿的东西,那他就去替秦落衡受刑吧,我田安的东西没那么好拿。”
“秦吏?”
“又算的了什么?”
“在大秦偷一片桑叶都会获罪,何况这人‘偷’的还是珍宝?他给我去当几十年刑徒吧。”
“敢拿我东西,他这是找死!”
“母婢也!”
韩成点点头。
他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
他们要陷害的可是一名秦吏。
而这就够了!
两人合计了一下,统一了一下话语,便冷着脸朝狱衙走去。
他们要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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