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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层层黑幕,顺着远边淡淡的金光,诺仿佛已经看到了光辉的尾翼,那是太阳神亲自泼洒出的光芒,降给万物众生的希望。
只是对于诺来说,他与这世人有太多不同。
人们享受光的滋养,是感受着神的恩典;而诺的光是来自于内心永不弃言的坚持,是一路血海中搏命斗争后终取得的丰硕果实。
一切的展望都需要付诸行动。
诺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关卡,与之前的战斗相比明显轻松简单的登船反而不可大意。
一路疾行中,除了不久前的一个小插曲,倒也没有出多余的意外,这份平静与前半段的画风过于违和,若是将这次经历编成一个故事,人们总会认为这个故事缺少了些波澜壮阔的起伏感,打打杀杀后风平浪静,圆满结束,一个标准的剧本。
诺也有这份感觉,但与之相反的是,他在享受这份宁静,这是十多年以来,他最祥和的一段时光:不需要为自己的生活担忧,不需要对自己的生命担忧,不需要对自己的未来担忧,也不需要对自己的命运担忧。
人生的壮阔本就由人书写记录,人可以尽情地添油加醋,但是现在的故事由诺掌控,他也相信着苦尽甘来这般道理,所以他愿意在曾经忍耐一份又一份常人无法理解的苦痛、孤独、碎裂。
风雨已然踏过,为何不能珍惜可能人生一世仅有一次的安宁?
未来需要为未来的路而烦恼,可是现在,走在这条康庄大道上,诺甚至可以放生大啸,尽展潇洒姿态,只是被厚重的机动甲胄所格挡。
但这不妨碍诺此时的心境。
他的左手依旧安稳地护着熟睡在肩窝的蒂,迈开豪迈的姿态走向光明。
……
远处稀稀落落传来几声轰鸣声,不知是船将将靠岸还是即将远行。
船身被笼罩在黑雾中,但诺能看到朦胧在暗中的几处正在施工的建筑。
起吊机拉起地下所剩不多的木材,散落的几人来来回回,像是在做着收尾工作。
教皇国的底层工人是无休无止的,不分白昼地工作,因为教皇国的工人实在太多了,真正繁华的城市本就少有几个,还被无处不在的武装组织所盘踞,外围城市的地理环境又十分差,农作物收成不好,加上如今繁重的苛捐杂税,人吃人的现象常有发生,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农民跑到少有的几座大城市中谋求生计,大型的武装组织却又看不上这些骨瘦如柴的农民,便只有教皇厅统一收取当作劳务工人,给予定量的吃食和极少的财帛。
而现今已将至黎明时分了,这些劳务工人反而才刚刚结束。
废弃数十年的码头在几天内便焕然一新,这都是日夜不停,一批批的劳务工人们艰辛的工作而换来的,不知这狱岛上的焚尸场每日又要多出多少具尸体。
看样子这一批劳务工人即将结束他们这天的第一次工作了,他们将乘坐着蒸汽轮船,在五六个小时内抵达下一个工作地点,在此期间他们能难得的补充水分和分到些许食物,并且享受到一顿美美的睡眠,但往往在沉浸的睡梦中,他们都会被管务毫不留情地叫醒,带着朦胧的睡眼进行一天内的第二次工作,之后循环往复……
诺逐渐靠近了他们,沉重的机械碾在土地上,传来阵阵的晃动感。
“诶,你说地上是不是在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啊?还是我傻了吗?”
一个手上捧着木板的男子一脸懵懵地对身旁一名提着水桶的工友询问道,他们都不知道互相之间的名字。
若是有亮光照到他的脸上,可以看到眼眶周围一团团明显的乌黑,黑眼圈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必备的标志了。
另一人听到问话,机械性的动作僵住了一下,好一会才缓过来,似乎是太久没与人说过话而产生的不适应,让他的口音有些别扭。
他慢慢吞吞得说着:“是吧?像是吧?那又如何呢?赶紧干完活回船上去睡一觉吧!”
说道后面他的情绪突然迸发而起,大声嚷嚷着,手脚并用提着水桶一溜烟跑了。
那个原先问话的劳务工人本想摸摸头,感觉到手上的东西一动,才发觉自己还在干着收尾工作,也不在乎什么晃动感,跟着小跑的另一人快步离开了。
这里没有人在乎诺的到来,哪怕震动再强烈,哪怕一具高达两三米的机械巨人已经可以完整地被他们收入眼里,这些悲惨的劳务工人还是来来回回地做着手上的工作。
他们只知道,不赶紧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这些工作,他们会没有食物,没有睡眠,没有获得转正的机会,他们会被饿死,会被抛入大海,会被达官贵人们当作人与野兽厮杀的快乐玩具。
为了苟活,他们已经付出了所有了,那股震动感,那个参天大物对他们而言又算什么呢?
诺停了下来,平静地看着他们不停工作的模样,就像机器人一样井然有序,执行着被规划好的任务,一座座建筑就是这样在他们的手中被建造而成的。
诺看到了一个黑皮男子突然倒下,除了倒地后手上的材料掉下的撞击声外没有发出一点人类的嚎叫,瘫在地上一躺不起,不知是没有力气喊出声,还是在倒下的那一刻便已经失去了生命。
其他人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是默默地绕过了他,捡起他掉落的材料,恢复正常的工作,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有人想成为跟累死在地上的黑皮一样,就此长眠在异乡,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尸体被拖到焚化场,骨灰被洒入海里,家中的妻儿与老母亲只能啃着黑面包夜以继日的盼着远方的太阳,等待男子的回归。
气氛像是凝固住了,但这种凝滞敢转瞬即逝。
诺对他们的命运表示无限的同情,若是自己没有这一身天赋,在不久的几年后,自己何尝不是像他们一样,做一个任劳任怨的劳务工人,累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但他没有能力做些什么,至少现在没有。
诺狠狠捏紧了右手垂放在腰侧的拳头。
趴在诺左侧肩窝上的蒂好似在尝试挪了挪身子,在诺看到的眉头处皱起了眉。
在驻足观看了劳务工人们将近五分钟后,诺最终穿越了他们,走上了不远处停泊在岸边的大型轮船。
轮船上空空如也,很明显是一个返程的运输轮船,这倒也方便了诺,否则还得把轮船上的重物丢走些许才能够负荷得了他的甲胄。
诺径直走向轮船的船头,那里有个人影坐在船头上舒舒服服地躺在靠椅上,旁边是温过的葡萄酒,浓郁的酒香蔓延出来,吸引着各种各样的小飞虫来到船头的附近晃悠着,但尽皆被大量的防虫香薰所挡下,偶然漏过的几只小虫子都被几个随身服侍的人员随手抓住捏死。
那人躺在椅子上,头发沾染了些油渍显得一团乱麻,酒香从他的身上飘出,看上去是饮酒后正舒适地小憩,脖子上带着个大金链子,两个手腕戴着祖母绿的挂饰,披金戴银的服装被随意摆弄着,露出内里的白色短裤头,显得无比邋遢。
诺一眼看去,就扫中了这个资本家模样的人,也不想多废话,靠近船舶后手一挥,一个矮小的人头像是从诺的拳头中钻出来,耷拉着。
诺见他还不醒,右手在空中挥舞着,并翻转了几下拳头,倒是一不小心把手上的人头撞到了旁边的一颗小树干上。
那人头被撞后,极为大声地呻吟了一句:“哎哟~”。
似乎是想下意识地摸摸头,被诺的手禁锢住的男子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身子,眼睛却还没睁开来。
“嗯?”
一个细小的疑惑声从他的喉道中传出,最终忍不住睁开了眼。
披金戴银的男子睡眼朦胧地发呆着,盯着面前的诺胸甲看着,火红色的“不死鸟”正欲翱翔起飞。
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男子突的惊醒过来:“我怎么在这里?!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机械合成音从诺的面甲处传出:“我只说一次,带我离开。”
说完,诺的右手再度挥舞了几下,直到男子的耳中冒出了耳鸣声,才将男子放到了甲板上。
男子一触碰到甲板,就脚软跪下,双手扶着木板不断地呕吐,源源不断的呕吐物与汁水从他的胃部倒出,似乎将胃液都给吐了出来,悉数吐到了自己的锦衣上,沾满了恶心的未消化完成的食物。
过了将近有五分钟,男子才缓过劲来,颤颤巍巍地走着路,后面傻站的几个侍卫这才惊醒过来,连忙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诺也不催他,只是他深蓝色的瞳孔像是穿过甲胄的护甲一样,如利刃一般切割着男子的心脏,给予他极大的心理压力。
看到这个资本家缓过来,诺点点头,离开船头,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上船,只是在离开时一句模糊的机械合成音飘入那男子和几个侍卫的耳中:“立刻把岸上的人叫回来,然后开船离开,不要让我提醒第二次。”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
资本家男子不敢不做,对着身边的侍卫厉声发着脾气:“没听到吗,几个废物!快去把把岸上那些杂……人叫回来,通知船长,迅速开火离开!那个谁,给我拿点药酒来!”
他说着说着一阵心悸,连忙改过了几句话,说完把手用力地摁住右脸上,那里隐隐有血液流出。
在资本家男子的疯狂怒骂下,原先懒散的水手们瞬间加快了步伐,极快带回了还在工作的劳务工人,工人们的脸上尽皆带着难以置信。
很快,蒸汽喷洒而出,轮船“呜呼”着,拖着烟的尾翼驶出港口。
诺要来了一个躺椅,把蒂放在上面躺着。
轮船驶向了流金河的方向,远远而来的金光逐渐旺盛,天上降下的光辉看似也将要穿透边缘薄薄的黑幕。
“蒂,看到了吗?那是光!”
诺坐在蒂的旁边,守护着她,一如当初她守护着昏迷后的自己。
光芒越来越旺,躺椅上也发出了几声“嘤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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