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莫斯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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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工坊的规定，每个人一天必须锻造出十把武器，这对埃米尔来说都有难度，更何况那些新兵了。

他们似乎也明白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所以都显得特别沮丧，积极性也不高。

而有个别的新兵干脆破罐破摔了，埃米尔就发现有个人只将铁片烧了十几分钟就开始捶打，随后又立即扔进水桶里面，结果可想而知，铁片很快就产生了裂痕。

监工的视线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细节，立即跑了过来，拿出手册就在那个人的名字旁边记下二十枚金币。

不过，那个人并不在意，他继续机械性地拿出下一块铁片，重复刚才的错误操作，仿佛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而监工只是冷笑一声，看他每损坏一块铁片就记一笔。

最终，在那人成功损坏三块铁片后，埃米尔看不下去了，他一个健步冲过去，夺下了他手上的铁片。

那人也没说什么，转身去拿另一块铁片，这下埃米尔怒了，直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够了！”

“啧，关你什么事啊，我有的是钱，给我滚开。”那人被打清醒了，但并不感激埃米尔。

“闪开，我来教你。”

埃米尔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他很同情这些人的遭遇，因为他自己纯粹是因为运气好，在铁匠铺当过学徒，所以才能在这里游刃有余，但这些人就倒霉了，只有被痛宰的份。

可这也不是他们自暴自弃的理由，越是遭遇绝境就越不能妥协。

那人被埃米尔的气势吓到了，自觉地退到一旁，看埃米尔的示范。

只见他从堆成山的铁片中取出一块，扔进了火炉，因为之前就有烧好的铁片，他直接夹出一片放在了铁砧上。

那个人看不懂了，既然可以直接捶打烧红的铁片，为什么还要多拿一块出来烧，在认真思考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想明白了，因为这样做可以节约时间。

按照正确的操作，烧好一块铁片需要大约一个小时，但是一直等下去的话，时间就会来不及，今天的任务肯定无法完成，到时候谁知道会有什么惩罚。

埃米尔拿起铁锤，重重地敲在烧红的铁片之上，霎时间火花四溅。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火星吗？”埃米尔突然问他。

“呃，不清楚。”那人摇了摇头。

“这是铁片里面的杂质，我们重复打铁的目的就是将铁片里面的杂质去除，当你打到没有火星了，就说明杂质已经彻底去除，这时候就可以放进水中，这个过程叫做淬火，不过，这是整个锻造过程中最危险的时候，稍有不慎……呃，或者说运气不好，完成淬火的铁片就会崩掉，当然，彻底去除杂质的铁片就很少发生这种事。”

“原来如此。”

“淬火之后的步骤就很简单了，用磨刀石打磨就行，既然工坊的要求不高，那就随便磨出刃口就可以了，最后是装上剑柄和护手。”

“哦哦，明白了。”

埃米尔看他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有些茫然，不禁叹了口气，继续捶打着，他决定帮人帮到底，直接替他完成这把剑。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埃米尔淬火成功，他松了口气，将之前放入火炉的那块铁片夹了出来，然后示意那个人自己来做。

“可是按你刚才说的，还得打磨啊。”

“你傻啊，先把剑打出来了，最后再统一打磨不就行了吗。”

“哦哦。”那人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给。”

埃米尔将锤子交给了他，看到他终于有模有样地上手之后，发自内心地笑了。

然而，当他想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时，突然发现周围站满了人，埃米尔记得他们大多数都是新兵，不过仍然有个别老兵。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我锤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崩了。”

“是啊是啊，这个人太厉害了吧。”

“人家肯定是职业的锻造师。”

……

围观的士兵都在议论纷纷，埃米尔听到这些话，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他也不再耽误时间，开始了自己的锻造。

赛恩怎么说也比刚才那人要聪明，稍微看了一眼埃米尔的示范之后就做的很熟练了，最后淬火的工序也非常成功。

就这样，两人一刻不停地工作着，不过，锻造过程实在太无聊了，埃米尔不知不觉开始发呆。

按照监工所说，每个人一天的任务是十把剑，然后工作时间是十二个小时，如果加班的话……不对，是一定得加班，不然生计无法保障，也就是说一天得工作十六个小时，剩下八小时的休息时间。

可是锻造一把剑怎么也得花两个多小时，就算保守估计，完成任务也得花二十个小时啊，果然，工坊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完成任务。

埃米尔一想到这里就更加绝望了，他明明都自身难保了，却还要去逞能帮别人。

他一边捶打一边思考这件事，越想心情就越糟糕，以至于最后忘了自己在干什么，鬼使神差地将铁片扔进了水桶。

尖锐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他看着裂开的铁片，一股更大的绝望感瞬间袭来，直接盖过了他刚才被人们称赞时产生的自信。

“埃米尔，你怎么回事？”

赛恩惊讶万分，毕竟埃米尔的锻造技术可是非常熟练的，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监工可不会放过这个小小的失误，虽然他刚才看到了埃米尔的示范，也由衷地表示佩服，但规矩就是规矩，谁都不能例外。

“唉，刚才想问题出神了。”埃米尔轻轻叹气。

“……是吗？那没关系，这钱我会帮你还的。”

“别这样，这是我犯的错误。”

“不，要是没有你，我估计也会像刚才那个人一样自暴自弃，指不定损失多少铁片呢，没事的，这点小忙我肯定得帮你啊。”

埃米尔不再推脱，他知道继续说下去也没有意义，赛恩是不会改变想法的。

随后，两人继续进行锻造，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座武器工坊的深处还有一个小房间，一位老人正通过门上狭窄的窗口观察埃米尔。

……

时间来到下午，埃米尔和赛恩工作了很长时间，腰酸背痛，决定休息一下。

正在这时，工坊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了，来的人似乎很着急，大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将在场的所有工匠都吓了一跳。

随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那名叫做胡安的军官，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士兵。

众人都没见过这场面，也不知道胡安又要整什么幺蛾子，都提心吊胆。

“你们快去拿武器。”胡安对身后的那些士兵说。

士兵们立刻蜂拥而至，见到锻造好的长剑就拿，没过多久，武器工坊的存货就被掏空了，可他们拿归拿，却没有记在工匠们的名下。

工匠们辛苦了一整天的成果，如今全部被拿走了，虽然他们的任务就是给士兵提供武器，但之前做的都登记过了，今天他们却像土匪一样，拿了就跑，也不知道有没有算在今天的任务里面。

胡安见所有的士兵都拿完了武器，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士兵离开了，最后还不忘将大门锁上，完全不管工匠们的意见。

“完了，按那家伙的行事风格，咱们今天算是白做了。”一名老兵无奈地扶额。

“啧，真是可恶，咱们就只能被那家伙欺压吗？什么破军队，就是一黑心工坊，咱们算是倒了大霉。”

“唉，别抱怨了，继续工作吧，不然又要扣钱了，我已经欠了一百多金币了。”

“切，老子不干了，大不了被军法处置，怎么也比继续待在这地狱强。”一个脾气暴躁的新兵叫嚷着。

总之，这些工匠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甚至有些人真的罢工了。

监工自然没错过这个好机会，将那些消极怠工的人一一登记，不过，当他经过一个工匠身边的时候，工匠伸出一条腿将他绊倒在地，他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哈。”工匠们哄堂大笑。

“啧，你们给我等着，我全都给你们记上，胡安大人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监工气呼呼地躲到了工坊的角落，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用最怂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工匠们一听他这么说，立刻都变得愁眉苦脸了。

埃米尔和赛恩也感到很无奈，再加上身心俱疲，只好继续坐着休息，这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埃米尔顿时感到一丝凉意，他猛然转身，发现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笑眯眯地盯着他。

“……什么鬼啊！”埃米尔被吓得跳了起来。

“呵呵，不是鬼，只是个糟老头子而已。”老人捋着白色的山羊胡说道。

“你是什么人？”赛恩大声质问。

“老夫名叫莫斯伍德，是这座武器工坊的负责人。”老人依然笑眯眯的，看起来非常慈祥。

“哦？”埃米尔端详了一下老人，随后恭敬地说道，“老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埃米尔尽量表现得很有礼貌，出于直觉，他觉得这个老人不是坏人。

“嚯，你这孩子也太会察言观色了吧，”莫斯伍德不禁感叹，然后说道，“老夫找你们的确有要紧事，哦不，准确来说只是找你，埃米尔。”

“我？”埃米尔不可置信。

“没错，”莫斯伍德点了点头，“这样吧，你们两个先跟我来，让老夫慢慢跟你们说。”

“啥？我也要去吗？”赛恩问道。

“当然了，你们不是朋友吗？都来也无所谓，不如说，老夫更希望你们一起来，到时候说不定能当替补。”

两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老人的言外之意，但还是跟着他走了。

他们来到了武器工坊深处的小房间，埃米尔踏进这里的瞬间就感受到一阵热浪，他观察了一下，发现房间很小，只有一个锻造用的工作台，然后就是靠在墙边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哇，这房间的温度太高了吧。”赛恩有些难以忍受。

“呵呵，没事，习惯了就好。”莫斯伍德安慰他。

“这怎么可能习惯啊，老先生，您还是别待在这里了吧，说不定对你的身体有害。”赛恩不无担忧地说。

赛恩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也不相信老人是坏人，毕竟从老人的言行就能看出，他跟胡安那种人是不一样的。

“哎呀，真是不错的孩子呢，老夫好多年没听过这样的话了，”莫斯伍德非常感动，随后说道，“不过，老夫在这里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一旦完成，这辈子就无憾了，所以这点苦还是受得了的。”

埃米尓本来也想劝说的，但听了老人的话之后，还是放弃了。

“那莫斯伍德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跟您说的重要的事有关吗？”埃米尔进入正题。

“嗯，没错，事情是这样的，你们应该知道这整片地区的领主是克蕾丝蒂大人吧。”

“当然知道，当时就是听了我们村长的话，说什么克蕾丝蒂大人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慰问金一定会发给我们，可结果呢？我们不就被骗到这里来打黑工了吗？”

赛恩越说越气愤，但是渐渐地，他终于反应过来，莫斯伍德就是为克蕾丝蒂效力的，如今自己却在说他主子的坏话。

“呵呵，没事，老夫也觉得克蕾丝蒂这个人很虚伪。”莫斯伍德却直言不讳。

“是吗？原来您也这么觉得啊。”赛恩像是找到共鸣了一样，顿时喜笑颜开。

他还想继续抱怨下去，幸好埃米尔及时制止了他，然后示意莫斯伍德继续说。

“嗯，虽然是帝国之中很少见的女性骑士，但克蕾丝蒂的实力非常强大，而这种实力是建立在拥有合适的武器之上的，跟你们想象的不一样，骑士们的武艺大都差不多，他们的实力差距就体现在武器上面，有了厉害的武器就能使出威力巨大的剑技，从而击溃强敌。”

“原来如此。”埃米尔点了点头。

“克蕾丝蒂的武器是双手剑，这在整个帝国的骑士之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但问题来了，她成为咱们这座城镇的城主之后，不知怎么搞的，武器居然损坏了，实力也因此大打折扣……”

“哦，我懂了，”赛恩恍然大悟，说道，“所以眼看魔族就要攻打这座城镇了，克蕾丝蒂急需新的武器，对吧？”

“没错，所以这个重任理所当然地交给了武器工坊，只可惜老夫年事已高，早已经没有当初那种精力了，如今要给一名强大的骑士打造武器，老夫也是有心无力啊。”

“那您刚才说这是您这辈子最重要的事，还说一定要完成，可您都这样了，还怎么铸剑呢？”赛恩发现了问题。

“呵呵，”莫斯伍德捋了捋胡子，慢悠悠地说，“是啊，老夫是做不到，但可以让徒弟帮忙啊，老夫亲自指挥，徒弟负责出力就行了。”

“啊，我明白了，”赛恩恍然大悟，“您是说想收我们为徒，对吧？”

“呵呵，算你小子聪明。”

赛恩听到自己被莫斯伍德称赞了，挠着头傻笑。

实际上，埃米尔早就猜到了莫斯伍德的想法，外面那么多工匠不叫，偏偏叫他们两个来这里，肯定是因为他看到了埃米尔刚才的示范过程。

其实，埃米尔知道自己有锻造方面的天赋，在村里的铁匠铺当学徒的时候，老铁匠就发现了，还打算让他继承那个铁匠铺，只可惜后来他家里发生了变故。

然而……面对莫斯伍德的有意提携，埃米尔却有不同的想法。

“莫斯伍德先生，您为什么觉得我们一定想成为您的徒弟呢？”

如果是一般人，一听说要为领主大人打造武器，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但埃米尔不同，他很清楚自己落到这番田地跟克蕾丝蒂脱不了干系，要不是她的默许，胡安那种人也不敢如此嚣张。

一个纵容自己部下胡作非为的人根本不配当领主，当然，也不配得到他的敬仰。

听了这话，莫斯伍德那张慈祥的脸直接僵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也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