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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头,先给诸位看官老爷赔个不是。

毕竟一个屁都没放就断更一个月这事儿,抓马做得确实不地道。

曲要中转,话分两头。

抓马先是去西安参加了朋友的婚礼,回来后便病了,卧床数日后便面临了人生中第一次送亲人故去。

死亡二字,似乎一直距离我很遥远。

抓马父母生的年轻,五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加之二老性格都活泼跳脱,仿佛同龄人一般,打心里没想过二老会‘老’这件事。

忘记从哪里看到过一句话,是说:“我们之所以觉得和死亡遥远,是因为中间隔了父母。”

抓马曾觉这不过是一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但如今心有所感。

父母在,人生尚有出处。

父母亡,人生只余归途。

抓马亲眼见证了抓马的父亲是如何在半个月时间里从一个中年乐子人变成小老头的。

不过关于死亡…抓马还有更多的话想要讲。

第一次,对于死亡有所概念,还是在2004年。

那年抓马还在上小学,某天,抓父和抓马说要回一趟老家。

那时候的抓马并不知道父亲回老家做什么。

大概过了一周,抓父回了家,告知尚幼的抓马太奶奶没了。

没了。

到底什么是没了呢?

后面才知道,原来是太奶奶走了。

老人家走时92岁,高寿,算是喜丧。

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有浓厚的好奇心,哪怕是对死亡也不例外。

抓马拉着爸爸问了很多关于死亡的话题。

已经二十年过去,很多话已经记不太清,但抓马依稀记得,当年无比认真的问爸爸,人走的时候,是一下子就闭上眼睛还是慢慢闭上眼睛。

孩童心中大概对死亡并没有一個准确的概念,那时的抓马尚不知晓人死如灯灭,只当闭眼睛和关冰箱是一个道理。

但冰箱的灯还会亮起,眼中的光没了便是没了。

抓父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回话。

这便是抓马和死亡的初次邂逅。

第二次邂逅,便已是近十年后了。

2011年高中毕业,同学朋友各奔东西,2012年第一次同学聚会,聚会上少了个人。

名字便不说了,总而言之,是一位同学,而她还有个身份,便是我们高中哥儿几个里头大哥的前女友。

仔细追问得知,原来文理科分班以后,那位同学便没有再上学,而后没多久便病逝了。

脑癌。

十八九岁的年纪,已知死亡为何物,但并未有过多交集的同学去世,除了表面上的叹息似乎也无更多体悟。

于是这第二次邂逅便匆匆擦肩。

第三次邂逅,是去年年末。

这次走的是抓马家里一个特殊的家庭成员——乐乐。

乐乐是老妈98年便开始养的小乌龟,已经在我家二十多年了。

那时候养乌龟在国内并不算很普及,老妈也是在路边花鸟鱼市场随便养的。

谁曾想这随便一养便是二十多年。

家里从东北到齐鲁,又归来,辗转多个地方,乐乐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有次乐乐生病,似乎是肺炎,为了给他看病,抓马恶补了一下乌龟分类,才知道乐乐是密西西比红耳龟,也就是俗称的巴西龟。

并非长生种。

不是长生种,便注定了会有离别。

在二二年年末某一天,我正在书房码字,突然手机传来震动。

打开是微信消息。

老妈发来的。

“再来看一眼吧,乐乐走了。”

我很难描述当时的感觉,头皮突然一麻,背后也起了鸡皮疙瘩。

但人在那时总是没法表达自己的感情,我回了老妈两个字:“来了。”

上到父母在的楼层,老妈正在卫生间蹲着。

她面前,是低着头,一动不动的乐乐。

静静的躺在地上。

我走过去,想安慰老妈。

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妈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刚才喂食的时候我都没注意,后面我就下楼吃饭了,回来就…”

“感觉太突然了,都没能好好道个别,哪怕刚刚喂食的时候再好好看他一眼,和他说说话…”

我鼻子有点酸,拍着老妈的后背。

而后,我们在院子前面给乐乐挖了个坑,葬在了自家花园里。

老妈用盒子给他做了个棺材,埋葬了这位特殊的家庭成员。

我似乎首次对死亡有了敬畏。

那是一种再无法相见的分别。

而最近一次与死亡邂逅,便是前几天。

五月十五,抓马的爷爷奶奶不幸感染了此次疫情。

老老两口发现病了后,有说有笑,甚至都未打车,溜溜达达去到了医院就诊。

但主治医师发现情况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么乐观。

白肺,重感染,低血氧。

在数天保守治疗后,情况加重,于二十二日进入了ICU。

抓马和抓父在病房里守着爷爷奶奶。

当然,抓马的姑姑姑父叔叔婶婶也在。

小辈只有我这长子长孙。

进入ICU后,情况未见好转,二老情况每日愈下。

如此情况持续到了二十五日。

晚间时分,爷爷吸35浓度的氧气,血氧指标已经能上90了。

奶奶血氧也能上90了。

抓马总算是松了口气,以为二老就此脱离危险,告别二老,返程回家。

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抓马以为一切都好起来时,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父亲再次致电,奶奶病危。

抓马彼时都未曾想过,会有亲人离开。

毕竟我走时爷爷奶奶指标都还不错。

再回老家时,奶奶已插上了呼吸机,完没有了自主呼吸,小老太太双眼紧闭,在床上躺着。

血氧在80左右徘徊。

我震惊之余赶忙询问情况。

原来上次奶奶之所以能有90血氧,是吸着80浓度的氧气…

震惊,心痛,迷茫。

即便身为文字工作者,我也很难描述我那时候的心情。

那时候,我便有了最坏的预感。

奶奶可能要走了。

带着呼吸机,输着麻醉。

一晚上的血氧,从八十到六十又回到八十。

生命体征仪滴滴滴的警报声叫的人心慌。

我熬了一夜,第二天红着眼睛问奶奶的主治医师也便是姑父——奶奶情况怎么样。

姑父给我的回答是,危险。

除此之外,不肯多说。

我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随着时间推移,老太太一直没有转好,反倒是肺蚀变越来越严重。

我悄悄问姑父。

姑父叹了口气,直言现在有奇迹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了。

而后抢救的几天,最危急的时刻,甚至都已经给老太太穿上了寿裤。

老太太是顽强的。

似乎是对亲人的留恋,似乎是对世界的不舍。

一次次从死亡线挣扎了回来。

但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因为它是奇迹,若是时时刻刻都能发生,便也不再是奇迹。

进入ICU第十二天,奶奶陷入了弥留之际。

三位子女拉着老太太的手讲话。

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听到,但是要说的。

我也伏在老太太耳边,抓着老太太的手,说这说那。

或许,老太太的意识不清醒甚至完没有,但她一定知道我们都在。

老太太哭了。

深度昏迷的老太太留下了眼泪。

我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见到奶奶的眼泪,鼻子一酸,眼泪也不知道怎么就掉了下来。

晚间,姑姑叔叔明天还得上班回家了,ICU里就剩下了我和我的乐子人老爹。

八十的爷爷握着我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以后再也没法和小老太太唠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爷爷哭。

爷爷退休前是个高干,威严的紧,退休后也常常教导我要为人方正。

在我眼中,爷爷大概是里那种老家主的形象。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拍着爷爷的手。

哭累了,爷爷吸着氧沉沉睡去。

我常年乐呵呵的乐子人老爹,生的黝黑,但能看到眼角红了。

白发肉眼可见的比昨天多了些许。

一天。

又是一天。

我知道,没有奇迹了。

奶奶因为有糖尿病,打的药物有不少都没法吸收,肉眼可见的水肿。

进入ICU第十五天,深度昏迷的奶奶开始了点头式呼吸。

我知道,留给奶奶的时间不多了。

血氧一直在60左右徘徊…

能不能挺过今天都是个未知数。

熬了一宿,我去吃了个早餐,刚躺下,老爸打来电话。

“需要你的时候到了。”

我一听立刻跳了起来,心里想着是不是生命体征仪又报警了。

到了地方,ICU里已经来了两三个护工和护士。

还有大夫。

还有我那白了不少头发的乐子人老爹。

生命体征仪血氧还是60,其他指标是一条杠。

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这血氧还行啊。”

老爹没说话,叹了口气。

我脑子轰的响了一下。

奶奶走了。

虽然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但看到心跳已是一条直线的时候,我仍旧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只是吃了口饭。

回来便已天人永隔。

操劳勤俭了一生的小老太太在二零二三年六月六日,与世长辞。

奶奶和爷爷的病房只有一墙之隔。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还在病重的爷爷也知晓。

而后我浑浑噩噩,买贡果,去殡仪馆…

爷爷很快就知道了奶奶走的消息。

二老相互搀扶着走过了五十多年,冥冥之中似有所感。

办完一切,将奶奶遗体停在殡仪馆后,我回到了病房。

爷爷不断的叹息。

“这老太太真心狠啊,到底是给我甩了。”

次日,在殡仪馆的奶奶迎来了和亲友们的最后告别。

人很多,有亲戚,有护工,有受过奶奶恩泽的,有领导。

嘈杂声中,就这么过完了一天。

六月八日,奶奶的遗体从殡仪馆放进了寿盒,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奶奶。

入殓师的手艺很好,奶奶闭着眼睛,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三小时后,在火葬场。

奶奶变成了一堆白色的骨头残片。

和电影里的不一样,烧完的骨灰并不是灰色的渣子,而是惨白的骨骼。

甚至能分辨出髌骨和股骨。

颅骨被我捧在手中的盒子里,一直到进入骨灰盒。

看着颅骨的时候,抓马心里从伤心变成了木然,我不止一次的想,这就是我的奶奶?

又两小时后,奶奶进入了骨灰寄存处,等着爷爷出院,送入祖坟。

直至此时,抓马才有了对死亡的敬畏。

并非敬畏死亡本身,而是敬畏它的仪式感。

死亡,是个仪式。

代表着肉体死亡,慢慢与世界失去锚定的仪式。

当我的父辈走完,我的兄弟辈走完,下一辈,很难再有人记住她了。

于是便失去了世界的锚定,真正的死去。

抓马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抓住。

无论是为了和看官老爷们分享生活体会,还是道歉,遂作此篇。

抓某人。

2023/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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