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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城内。
马豪集结兵马趁着夜色,准备出城袭营。
三百骑卒皆披轻甲,负劲弓,手提环首刀,寒意森森。
再其后,三百步卒外加两百郡卒亦已就列。
甘奕三人并未在骑卒行列,他们站在步卒末列等待着出城杀敌。
马豪命人打开城门,一声令下,骑卒鱼贯而出在冲锋中形成箭型阵型直凿敌阵。
步卒紧随其后。
由于事发仓促,羌人措手不及,匆忙应战气势就输了一大半。
羌人多是骑卒,骑卒对骑卒最害怕的就是冲锋时间不够。
此时马豪率部已经冲锋出速度占得先机,羌人匆忙起步哪有速度所言,两军终于在羌人阵前不足百步处相撞。
游弋部骑卒裹携着战马凶悍的前冲之势冲击,羌人稍一接触就是人仰马翻,还未起身就被紧随其后的游弋部步卒手起刀落削下脑袋。
甘奕三人也先后染血,没有什么同龄人的恐惧,他们清楚,上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血色翻涌,黄沙尽染血。
甘奕在斩下一颗头颅后,察觉到羌人无心应战,已经开始调头逃窜。
他盯上羌人将旗已经很久了,见其要逃,弯腰就捡起血污中的长弓搭上箭矢向羌人扛旗者射去。
只见箭矢带起一串血花钉穿贼人后背,青羊旗应声而倒,落入血污之中。
马豪率部追击三十里歼敌四十,率部返城。
此次战役共歼贼人一百六十一人,缴获战马六十匹,若非羌人马术娴熟,战马雄壮,马豪有自信拖死这只六百人的敌军,无奈自家关中马无力与焉支马争雄,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多数敌军绝尘而去。
凉州多大马,可是凉州骑卒非是自己杀敌所得不得骑乘。
凉州焉支马在京中有盛名,凉州所产大马皆入富贵人家锦绣厩,金银鞍辔,配有专人喂养。
焉支马风行京都起源于一次皇室狩猎。
前朝陛下最疼爱的幼子孤骑深入山林被两虎所围,小皇子坐骑受惊弃他而去。
就在这万分危急时刻一匹高身大马冲到小皇子身边与两虎对峙,一声嘶鸣竟吓得两虎畏惧不前。
等皇帝陛下率军赶至此地射杀两虎,见此马双目血红状如胭脂,故问左右为何马,御马监回复焉支马,皇帝连说三个好字,赞一句焉支似戈。
戈者,重而锋利者也。
自此焉支马被世人所知,京中以互赠焉支马为最高敬意。
焉支马虽被世人追逐,可无人敢骑,其性烈如火,不将所谓的驭手掀翻决不罢休,更有甚者撕咬至马齿带血,状如疯马。
京城最拔尖的驭手也无能为力,京中有一御马世家,世代相传御马术,第十一代传人杨昶希尽得真传。
他听闻焉支马难驯,于是花重金购下一匹焉支马,驯马两月毫无进展,最后竟将草原熬鹰之法用于驯马。
他将自己和焉支马关入一个黑屋,七日后焉支马没被熬熟,他自己倒先疯魔起来。
后来据他家人所述,杨昶希濒死之时暂得一丝清明,曾立下遗训:后人驯马者不得入大茔。
家人在他弥留之际曾听到只言片语:
眼里有尸山血海,滔天悲愤…
到死才明白见惯风沙雨雪,怎会屈于嫩柳繁花…
大马啊大马,离了焉支无颜色…
……
此时的敦煌载歌载舞,满城自酿酒味。
缴获的几十匹焉支马都奖赏给了此次战役有功将士。
甘奕、甘梓、甘野三人虽是头次上阵,可杀敌并不含糊。
少年人本是血气方刚之时,一旦突破心中壁垒,可比处处留力的老油子生猛多了。
所以战后酬劳,这三个毛头小子竟然不输他人,再加上三人斩旗有功,于是一人得赏一匹焉支马,由步卒转调骑卒,引得其他袍泽眼红不已。
凉州军中都知晓,焉支马每年一半的数量都被羌人劫去。
每年入京路途三千里总是防不胜防,要不是羌人忌惮朝廷围剿早就洗劫一空了。
就算是如此,多年下来羌人几乎配备齐了焉支马,愈发使得凉州兵弱。
京中之人在杨昶希之后,皆认为焉支马不可骑。传闻就连救小皇子的那匹也只是御马监放入马群威慑其他马匹的。
之所以救小皇子是因为小皇子没事总爱跟这匹马玩,一来二去就相当熟悉了,有了交情。
可京中之人不知的是,焉支马在凉州是当作战马使用的。
当战马从狼口中长成,在战阵中厮杀,在大漠中驰骋后被送去红墙绿瓦,满嘴精细吃食,从一方天地囿于一厩,三千里路程积累了三千里的悲愤,又怎会被杂耍之人驯服?
而此时的甘奕三人,也在为这三匹焉支马为难。
三匹马皆头小高身,四肢强劲,甘奕所得为一匹黑马,通体纯黑,惟有马颈一绺白色马鬃,神骏非凡。
甘梓甘野所得皆为棕马,马力稍逊一筹,可也是焉支马中百里挑一的神骏。
三匹马刚失旧主,蹶蹄甩缰不肯认新主。
沈月告诉他们三人要想让其认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只能慢慢来,只有焉支马认可了你才算认主成功,要想霸王硬上弓就等着在床上休养三四个月吧。
所以他们连庆功宴都顾不上吃,三人牵着马偷偷溜出城外,找到一个水草丰茂的小湖,他们打算给这三匹马清洗血污争取留个好印象。
三匹马好像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就像三个大爷一样卧在小湖中,理都不理甘奕三人,闭着眼睛开始打盹。
甘奕指着湖中的三位大爷笑骂道:“这几个王八蛋倒挺会享受啊,我们三个累死累活的打完仗还得刷洗它们。它们倒好,就在那睡着了?!”
甘梓笑着说道:“你就省省吧,你要不乐意了我帮你刷,刷完可就是我的了,到时候可别死乞白赖的向我讨要。”
甘野也接上话头说道:“大哥你就别装了吧,这会心里偷着乐呢,马将军牵马过来的时候你就跟野地里饿了三天的狼一样,眼睛都泛着绿光,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羞不羞人……”
甘野还未说完就被甘奕一巴掌呼在头上。
“你小子皮痒了吧,怎么地,还学会揭你大哥的短了?我这手上可有一把马刷呢,我可不介意帮你熟熟皮子。”
甘野赶紧躲到甘梓身后,对甘梓说道:“二哥,大哥就会欺负我,你给说句公道话啊。”
甘梓笑着搂住甘野脖子说道:“其实你二哥也挺喜欢欺负你的。”
话音刚落,甘梓一扣甘野脖子,脚下使了个绊子摔了甘野一个倒栽葱,甘野顿时成了个落汤鸡,他爬起来就是两把烂泥招呼向甘梓,哇哇叫着要跟他二哥拼命。
到最后甘奕也被卷入混战中,三人嬉戏打闹惊的早已归巢的水鸟纷纷飞起,绕着小湖盘旋,三匹马斜睨三人,满眼莫名其妙,看了会觉得索然无味了,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清晨时分,三人随着远来的驼队进入敦煌。
三匹马依旧对他们爱搭不理的,这次出城也不知道是谁遛谁。
焉支马本来就野性难驯,更何况久经战阵的马油子,血水中泡大的战马可比寻常马傲气多了。
三人好不容易把马拴到马厩就引得一伙早起洗漱的伙夫士卒嗷嗷叫。
可不是嘛,他们这些人可都是老卒了,老到连如今的马将军当初也是和他们同铺睡觉的袍泽,这些人人也没少杀,仗也没少打,到了现在也就一个伍长或什长。
虽说马豪早已从士卒做到了一州实权将领,可他们打心眼里是服气的,战场上冲的最前的永远是马豪,他不怕死不惜命,这么多年下来,新伤加旧伤,伤疤都重了几叠了。
再说了自打他带兵以来哪次让手下的兄弟们吃亏了?他不当这将军还有谁的屁股敢沾一下那个座?
这些老卒都已过了热血的年头,边陲不稳,军功易得,他们少年时虽说入了伍就不该怕死,可天底下不怕死的人又能有几个?
父老妻儿还在翘首盼归,战场上自然就敛了几分力,泼天军功捞不到也算在情在理。
他们现在也不想什么杀敌报国、向死而生了,他们现在的愿望就是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有一匹自己的焉支马,这可比虚无缥缈的武冠亮甲实际多了。
如今军中所配的关中马身矮腿短,哪一回不是落在骑大马的羌人身后吃灰尘?
这不,三匹最好的焉支马落入毛都没长齐的少年手中,那不得眼红嫉妒?还不得在嘴皮子上过过瘾?
他们将少年们拦住,不让他们离去,伙夫老陈打趣道:“三个小子,你们是被马溜回来的吧?”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甘野没好气的说道:“你个老梆子,你才被马遛呢,赶快烧你的饭去!”
老陈不以为然,一脸坏笑,说道:“你怕是饿坏了,我给你挤点羊奶过过瘾?可别长不高了。”
甘野冷笑着说道:“就你还挤奶呢,我看你的眼睛早被柴火熏瞎了,昨晚的庆功宴是你弄的吧,我的妈呀,那烤肉带毛啊,进嘴里跟他娘钢针扎一样,得亏我出城了,不然还没吃完呢就先被毒死了。”
一帮兵痞子哄堂大笑,有人接上话茬说道:“这话不假,昨晚一吃完庆功宴我们营帐的就一个个的闹肚子,茅坑都被抢没了,后半宿才消停下来,老陈你是不是在饭菜里下巴豆了?!”
这下老陈也挂不住面子了,一张黑脸涨的通红,狡辩道:“你们胡说,马将军昨天还对我说我烤的肉是最好吃的!”
老陈手底下的一个小徒弟小声说道:“师傅,那是马将军骗你呢,我看的一清二楚,马将军吃肉的时候用的都是后槽牙,咬的脸都扭曲了。”
这小伙夫的声音虽小可还是被大伙听得清清楚楚,引得大伙又是一阵哄笑,甘奕甘梓趁机拽着还想挖苦几句的甘野扒开人群跑向自己的营帐。
到了营帐发现就沈月一人在看书,秦贲不见踪影。
甘奕问道:“沈大哥,秦大哥这么早去哪了啊?”
沈月闻声抬头瞪了三人一眼道:“先管好你们自己吧,你们还敢回来?敦煌刚打完仗宵禁你们不知道吗,还敢夜不归营?马将军说了,这顿鞭子给你们攒着,等他哪天心情不好了拿你们开刀!”
甘奕三人被唬的脸都绿了,甘梓小声问道:“马将军知道这事了?”
沈月不耐烦的说道:“废话,人从这刚走,能不知道?”
三人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甘野赶忙问道:“沈大哥,那马将军去哪了?”
“应该去校场了吧。”沈月叹了口气说道。
三人想找马将军求求情,刚一转身就被沈月掐着脖子拎回去,沈月厉声说道:“该干嘛干嘛去,谁敢找马将军求情我卸了谁的腿,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刚说完,一扔一个,将三人扔出了营帐,三人悻悻然,狼狈的起身离开,甘奕觉得再待一刻,沈月连吃他们的心都有了。
三人垂头丧气的走到离营帐不远处的小土坡上晒太阳。
甘梓说道:“得,两头麻烦,求情也没用了,这鞭子看来是真记下了。”
甘野诡谲一笑,坐起来说道:“二哥别担心,沈大哥只说不叫我们去找马将军,可如果我们和马将军偶遇顺带求求情,沈大哥总不能说什么吧?”
两人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从地上弹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对,马将军就在校场!”
三人起身往校场跑,游弋部大营在敦煌东郊,而校场在西郊,他们需要穿过整个敦煌城才能到校场。
校场地处偏僻,依山而建。
甘奕三人到了校场发现大门紧闭,空无一人,三人也不敢扣门,要让马将军来给他们开门不是找死是什么?
甘奕无奈说道:“看来是进不去了,只能在这守着了。”
甘梓说道:“干守着也不是个事,不如我们上山看看,要是可以看见个熟人叫他开门就是了。”
甘奕点点头道:“也是,那就上山吧。”
三人爬到半山腰就看到了校场箭楼,又稍向上爬了一段路程,山脚下的校场就一览无余了。
随后他们就看见了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血腥场面,顿时觉得校场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辕门仿佛变成了时刻想要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三人脊背上的冷汗山风怎么也吹不干,他们第一眼看到的的就是在校场中央的几根支箭靶的木桩,还有就是串成滚地葫芦的羌人俘虏。
箭靶早被人抽去了,只剩下了成十字形的支柱,五根支柱排成一列,每根柱子上都吊着全身赤裸的羌人。
有的被开膛破肚死去多时,有的骨断筋折,手脚的白骨茬子都露了出来,手脚就靠一点皮肉相连,分明就是被钝器活活砸断的,偏偏此人还未断气,没有了一丝人气,只剩下一阵阵抽搐,那些被捆绑着扔在地下的俘虏早就被吓得面如死灰,绑缚他们的绳子头就没停止住过颤动。
再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浑身血污,就连头发丝都在滴血的人坐在一块青石上磨手中刀。
离了这么远,山上的三人也仿佛听到了瘆人的嚯嚯磨刀声,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领他们入军伍的马豪。
此时的马豪哪有平日的爽朗豪迈,很是佝偻着身子磨着刀,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磨刀百姓,可寻常百姓哪里会磨杀人刀,平静磨刀的马豪对甘奕三人来说更觉得恐怖心颤。
偌大的校场就马豪一人磨刀也不见侍卫守卒,三人真真看的是胆战心惊,身子像筛糠一样停不下来,他们心中和善大咧、不拘一格的马将军突然变的陌生起来,陌生到他们害怕面对,陌生到好似第一次见到此人。
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豪停止磨刀,站起身用手指试了试刀锋,估计是足够锋利了,随后迈步来到最后一根柱子旁。
柱子较高,双手被吊的羌人脚离地足有一尺高,羌人被折磨的早已无力动弹,发出声音都很难,两人相视无言。
片刻后马豪开始动刀,一刀刺入羌人小腿。
并不深入而是削去皮肉,羌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第二刀就已落下。
马豪下刀极稳,节奏纹丝不变。
羌人哀嚎到最后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嘶声,脑袋低垂无力的看着专注下刀的马豪,悠悠的吊着一口气咽不下。
不过一个时辰,柱子上的血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渗入到柱子里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柱子上的人,柱子上被吊的人此时除了脸颈部都被剐去了皮肉,马豪一刀刀很有分寸,不深不浅极有层次,就好像水泽上刚钓起的一尾鲤鱼,身上覆盖着血红的鳞片,流速渐缓的血水泛着幽光……
白日下,趴在山腰的三人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发寒,可头上却冷汗连连,打湿了头发,打湿了土地。
他们看着马豪最后以割喉完成最后一刀,羌人这才断气,低垂的脑袋垂的比肩还要低,面目狰狞,眼珠子都快要迸出眼眶。
不多时尸体血液就流干了,血水凝固后血肉模糊,原本魁梧的尸体整整小了一圈。
马豪做完这些依旧平静,平静的擦拭刀锋,平静的洗手,好像这一切不过就是像吃饭睡觉的平常事。
山腰的寂静压抑中,甘奕沙哑说道:“走,就当没看见这事。”
三人相互搀扶着起身踉踉跄跄的下了山,回营帐的路上他们觉得遇到了好多人,好多人都在向他们问东问西:
小兄弟,这是什么地方啊?
小兄弟,你看我这葫芦好看吗,这东西在地下滚才最好看呐!
小兄弟,你我萍水相逢喝了这碗酒再赶路吧。
……
开始还能应付几句,后来出现的人越来越多,多到数不过来,也就懒得理会,他们扒开挤到眼前的人拼命逃离。
最后似乎是天黑了,人群突然就不见了,什么都没了。
三日后的清晨,昏睡了三天的三人才陆续醒转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忙着煎药的沈月。
三人浑身无力,脑袋就像挨了一棒子一样昏昏沉沉的。
沈月听见动静,转过头惊喜的看到三人都醒了过来,说道:“你们可算是醒了,这三天可把我急坏了!”
甘野问道:“我们是怎么了,身子怎么这么软啊。”沈月道:“你们三天前的傍晚回到营地,我在辕门撞见了你们,我问你们你们也不搭话,眼神木讷跟个鬼似的,其他人都说你们中了邪,中了邪的人千万不能叫醒。我也就没敢叫醒你们,一路跟着进了营房,看你们三个人自己爬上了床,刚躺下就呼呼大睡,好家伙,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甘奕苦笑道:“还真是中了邪了。”
沈月问道:“你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同时中邪呢?”
甘野刚想说话就被甘奕抢了先,“我们那天打算打点野味孝敬孝敬马将军,谁知道到了山上也不知道怎么进了一座被雾气包裹的林子,出来后就头昏脑胀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回营房的也不知道了。”
沈月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林中瘴气,你们碰上算你们倒霉,所幸是没出什么事,不然我都没办法对马将军交待了。”
甘梓抱拳说道:“这几天多谢沈大哥费心了。”
沈月摆摆手说道:“傻小子说啥呢,这有啥谢的,行了,你们肯定都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让伙房去做点?”
甘野一听到这立马兴奋了。大声说道:“我要吃老陈做的葱油面!”
甘奕甘梓也连连点头,沈月笑道:“行行行,被你说的我也想吃了,老陈的葱油面都成我们游弋部一绝了,我这就去找他。”
甘梓看着沈月出了营房后,盯着甘奕问道:“你为什么骗沈大哥,明明是去了校场你为何说去了后山?”
甘奕不耐烦的说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以为我想骗沈大哥?你觉得我们看见的是什么?是马将军杀俘啊,这事只要抖露出来马将军恐怕就得治个大罪,说不准就得首身分离,不是说我信不过沈大哥,可这事多一人不如少一人知晓,万一泄露出去就出大事了!要说最起码也得等到战事结束后再说,到时军报进了朝廷,就是有居心叵测之人知晓此事借题发挥也死无对证,也就不能奈何马将军了。所以在没尘埃落定前,此事必须只有我们三人知晓,还得守口如瓶!”
甘梓松了口气道:“也是,那就先这样吧。”
甘奕转头看着甘野正色说道:“你给我记住了,别嘴上没个把门的,马将军的命可就在你那张破嘴上!”
甘野怯怯的说道:“大哥,我明白,我不会胡说的。”
甘奕这才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老陈端着托盘走进了营房,托盘上盛着三大碗葱油面,人还没走近香味就窜进了甘奕三人的鼻子。
三人闻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等老陈走过来,三人一骨碌爬起来就扑向三碗面,端起来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也顾不上烫不烫了,一来是睡了三天没吃东西,二来确实是这葱油面太好吃了。
甘野扒了一大口面在嘴里,边吃边含糊的问老陈:“老陈你这面到底怎么做的啊,教教我们呗。”老陈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得意洋洋的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甘野闻言白了老陈一眼也顾不上说别的,重又低头扒面了。
这个当年跟马将军一起入伍的老陈原来是一个采椒人,有自己的椒园子,活的也算滋润,可后来不知怎的就入伍了,有人说他赌钱欠了大笔债,椒园子都不够赔的,所以入伍躲债了。
也有人说他的园子被当地豪强夺了去,无处落脚的他只得入了军伍,反正莫衷一是,就这么成了伙夫。
不过他这个伙夫当的确实是风生水起,入伍第一天他就给募兵的将军说他非火头军不当。
将军被他气笑了,就让他在附近农家炉灶做点东西尝尝,他倒也不含糊做的就是这葱油面。
那将军愣是没忍住连吃三大碗,赞不绝口,就这样老陈就如愿成了伙夫。
据说那将军后来征战临死时念念不忘的还是第一次吃的面。
老陈倒也实诚,年年清明去那将军坟头摆一碗面。
老陈的面跟别人的面不同,别家的葱油面不过就是将葱花煸香,待油热好淋到捞干的面条上。
可老陈的工序可复杂了,首先是面条,他的面条可不是切的,是用手扯的,一团面团在他手里可以成手指宽的宽面,也能成如韭叶的细面,你想要哪种他都能扯出来。
然后就是料,他的料最主要的就是麻和辣,他本就是采椒人,对胡椒了如指掌,他将不同品种的胡椒配好碾磨成椒面,再和好几种辣椒配起来,将胡麻油烧沸浇在料上那香味立马就出来了。
最后再将筋道的面盛在大黑瓷碗里,撒上剁碎的葱花,将小碗里的料浇在面上头。
一瞬间葱香、油香、椒香、面香就糅合在一起,香的人站都站不稳,一口下去,各种香味就在嘴里爆开,麻的舌头酥麻,辣的直冲脑门,在麻与辣间又有面条的顺滑筋道,一口下去就满头大汗可就是停不下筷子。
最后这面竟成了军中求人办事的硬通货,连马将军也常常死皮赖脸的蹭面吃,老陈也就成了军中的奇人。
三人早扒完了葱油面,甘野摸着撑圆的肚皮叹息说道:“太香了,这要天天吃到就好了。”
甘梓白他一眼说道:“别想这好事了,现在军中求人帮忙,二话不说先得请人吃面再说,这老陈还不得待价而沽,你那点饷银能够吃几回?”
甘奕也搭话说道:“要我说啊,老陈太不地道了,手里就捏着配方不说,要是他万一折在沙场上了,那我们到哪吃这么香的面啊。”
……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逐渐淡忘了早先看到的一切。
或许不是忘记只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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