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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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门到现在，一口一个孽障地叫着，他当然不知道。老爷子恼怒了，脸都绿了，这辈子没人敢这么质疑他，跟他顶嘴。

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女娃了。

“还敢顶嘴？欠打。”完颜老太太撅着嘴，满脸褶子，一个万年不开口的活死人，总是在不合适的时候说句不合适的话。

老爷子早就想动手了，这才能显摆出他老掌柜的身份地位，他气到哆嗦，站起来，举起手里的拐杖，朝着跪着的人走去。

别看完颜萍瘦小，关键时候暴发力惊人，她蹭地站起来，看准老爷子手里的拐杖，上前一把夺了下来，看得周围的人一惊一愣的。

小姑娘也恼火了，压着一肚子的火呢。她抢着老爷子手里的拐杖，老爷子也丝毫不松手，全身的血直往脑袋顶上冲。

两人就那样僵持着，完颜萍咬着牙，冷静地说，“爷爷为老不尊，还是那么喜欢打人？您的这条拐杖下有多少条人命和不得安息的亡灵？我妈、我姑姑、我姑儿子，还有那个叫倩倩的女人。”

老太太惊呼，“下贱的玩意，你说什么呢？”

“还有你。”完颜萍忽然转头看向老太太，冷冽的眼神，唬住了白发苍凉地老女人，“你也是女人，几十年跟在他屁股后面，为虎作伥，到头来你得到了什么？”

老太太瞪着双眼，说不出话来了，几秒钟后泄了气，身子一软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

老爷子气到浑身颤抖，一张老脸再也没了色丝，嘴角哆嗦着，伸手指着完颜萍，“你个……下贱坯子……”

一下子人向后倒去！屋子里乱了套，李梅连忙跑向电话机，“不得了了，死人了。”

“下贱坯子”这四个字如影随形。曾经是周婷、是完颜红梅、是倩倩、是完颜萍……

许久，院子里汽车声、说话声急切地脚步声乱成一片。老爷子被送去了医院。所有人都跟着去了，只剩下了完颜萍和小靓。

院子死一般地寂静，静得好可怕。

入了秋，早晚有了凉意，风一吹，叶子就落了，留下满院子的苍凉和角落里不为人知的触目惊心。

完颜萍搂着小靓站在一地的萧瑟中，等待着她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她不再害怕，比起那根拐杖下惨死的性命，她觉得自己这一世真好多了。

身上流着完颜家血脉的女人，和身在完颜家的女人，最终屈死的怨死的疯的傻的，都逃不过这荒凉的命。

在这广袤物产丰富的平原上，在这个有着上百户人家的大村落里，完颜家曾经也算是大户。上下几辈人，男人永远是当家掌柜的，绝对的男权、大男人思想。他们永远不拿自己家女人当回事，死了病了疯了傻了，全凭命。

完颜老爷子没有死。他只是被气到脑溢血住院。

完颜洪涛的砖厂确实遇到了事，那天从医院回来后，他累的像狗，丝毫没有力气再去找完颜萍算帐。

当晚，完颜萍就被赶出了家门。

李梅要她去医院照顾老爷子直到出院。你惹的祸你自己担着。

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洒满了盐。瘦小的她，背着包走在无人的路上，那么孤单，还那么坚定。

住院部五楼，六个人的病房里，只住了三个人。完颜老头子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老人住在一侧，中间隔着个空床。对面拉着帘幕，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八点还不到，完颜萍推开病房的门时，病房里人都睡了，安静极了。只有旁边陪护的人还没睡，她是个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瘦瘦的个子很高，看到一小姑娘走进来，友好地朝她点点头。

完颜萍也笑笑，打了招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从书包里拿出试卷，趴在床边，写起了作业。

女人看了看，悄悄走过去，拍了拍完颜萍肩膀，示意外她去旁边没人的床位去。前面的小桌子空着，可以在上面写作业，人也不会趴的太累。

她收拾了书本，坐了过去，小声对女人说了声谢谢。

女人叫小芹，是旁边床上张老爷子的女儿。小芹抿嘴冲完颜萍笑了笑，在空的床一侧躺下来，她心里想着，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是老爷子的孙女吧！

老爷子真幸福。

夜深了，医院走廊的灯都关了，护士站的小护士没事打起了盹。

安妈提醒完颜萍【叮，小可爱，十二点了，早睡早起精神好。】

她才收拾了书本装进书包里，还是睡吧，明天早上，老爷子看到她，不知道又要面对怎么样的难堪呢。

活着的每一天都充满着未知，都有场硬仗要打，她时刻都得准备着。

完颜萍刚趴在桌子上，小芹醒了，轻声对完颜萍说，让她睡在自己旁边凑合着。两人都瘦，合衣躺在病床上，显得床还有点大。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护士进病房时，完颜萍已经在后面阳台上小声背诵英语课文了。小芹也醒了，和护士两人聊着，都说那小姑娘真用功。

一到八点左右，外面人影就多了起来。

小芹的父亲张老醒来了，老爷子情况时好时坏，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老爷子清醒时话就多，好奇病房里啥时候又多了个小姑娘。

不免就问个没完没了，小芹耐心地回答着他，有时候完颜萍也回他话。

过了很久，护士来打针，完颜老爷子也醒了。他看到面前的完颜萍时就像看到了鬼，瞪着眼珠子看向她，嘴巴里发出嗯嗯地呜咽声，全身紧绷着就是不能动，连话也说不了。

旁边的护士还以为老爷子激动，笑着说，“孙女来侍候爷爷，看给爷爷激动的。”

完颜萍不说话，她将头低下，靠近老头子，朝他笑着，说，“爷爷，您说什么样呢？大点声。”

老爷子白色眼珠子都能翻出来，牙齿紧咬着，从喉咙眼里挤出口齿不清的一个字，“滚”

“要你的拐杖？在这里呢！”完颜萍从床下拿出他的拐杖，顺着他身子放在旁边，那是她昨天晚上从院子里捡来并带过来的。“您好好休息，我会一直陪着您，直到出院。”

老爷子气得脸都憋成了紫青色，最后只能闭着眼睛不再看她。连扭头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