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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太爷家住东门外万年场,出了东门城门往外走七八里。这里是吴参议给老太爷置办的一处庄园,当初吴参议将老太爷从老家接到省城来,无奈老太爷在城里的公馆住不习惯,闹着要回老家。无奈之下,吴参议只得托人在东门外给老太爷买了一处庄园,外带几十亩水田,给老太爷做养老之用。
德成出了东门,在路边一位摆茶摊的老者那里问清去万年场的方向,就顺着城外的土路高一脚低一脚地赶路,夏天的日头长,现在天色还没有黑下来。德成估摸着送到地方再回去的话,恐怕都得晚上七八点钟了,看来今天小姑家是又去不成了。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土路的尽头是一条小河,小河的河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静静地流淌着,土路在这里分成左右两条路。虽说德成刚才已经问清了万年场是走左边那条路,但怕走冤枉路,他在路口的柳树下等了一会,见到有人路过,便上前去确认了一下,这才动身往左边的那条路走去。
顺着小路,德成不觉间已经走到稻田深处,远处有炊烟在袅袅升起,德成抬眼望去,远处隐约有一些建筑,似乎是一处场镇,那肯定就是万年场了,德成心想。
拐过一个弯,场镇就近在眼前了,德成拿手背揩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往场镇赶去。
“站住。”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德成一愣,只见前面的路旁横七竖八或蹲或坐着一群人。喊话的人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军装,手里端着一支步枪正对着德成。
德成站住不敢动,心里扑通扑通乱跳,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坐着的人里站起一个来,那人抽着烟卷,用脚踢了一下拿枪的士兵;“卢二狗,把枪放到,一会儿要是走火伤到人,拿你狗日的抵命。”
“是,班长。”卢二狗笑嘻嘻地收起了枪,走到德成面,德成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狗日的还想跑。”卢二狗飞起一脚踢在德成的腿上,德成往前一扑摔倒在路上。
被叫着班长的那个人走上前来,站在德成的面前,德成不敢看他,埋下头来。那人蹲了下来,凑近看着德成说:“小娃子,干啥的?”
“长官,我是城里诊所的伙计,来万年场给吴老太爷送药的。”
班长吸了一口烟,把烟缓缓吐在德成脸上,看着德成胆怯的神色,哈哈大笑起来:“运气好,今天我们又多了一个收成!”路边的那群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德成不明所以地望着班长,怯怯地说道:“长官,如果没有啥事的话,我还要去前面场镇上送药。”
卢二狗走上前,一把抢过德成手里的药包,随手扔到田里:“还送屁的药,今天你遇到我们兄弟们了,算你娃运气好,以后也不用当啥子受气伙计了,只管跟到我们兄弟吃香的喝辣的。”
“对,以后就跟到我们当兵吃粮了,卢二狗,把他弄过去和那几个捆在一起,捆紧点,要是让他们跑了,我要你狗命。”班长说完站起身,继续抽他的烟。
“长官,不行啊,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我不回去他们会着急的,求求你了,长官,行行好,放了我嘛。”德成慌了,忙不迭地大声哀求起来。
班长偏了偏头,卢二狗上前一耳光,打得德成脑子瓮的一声,半边脸没了知觉。“给你脸了,喊个屁啊,给老子老实点。”卢二狗一边骂一边推着德成走到那群人中间,田边捆着几个像他一样的年轻人,一个个面色苍白,眼神中透露着惊恐。卢二狗从躺着的一个人手里接过麻绳把德成牢牢捆住,让他和其他人一起蹲在田边。德成还在不住口地哀求着,卢二狗怒骂道:“再不闭嘴,信不信老子把臭袜子给你塞到嘴里头。”
德成不敢开口了,眼泪顺着脸颊一个劲地往下流。
天黑了下来,队伍继续开拔,也不知道是要往哪里去,抬头看了眼天边的北极星,德成感觉队伍是往南边去的。
几个捆住的人用麻绳拴在一起,走在队伍的中间,前后都有人看着,想要在半道上逃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德成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和他拴在一起的人,都是年轻不大的小伙儿,看穿着打扮应该是附近的乡民。德成脑子这会儿乱得很,这是被人给抓了壮丁?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该怎么办?他毫无头绪,心里除了害怕,剩下的只是一片空白。
走到半夜,来到一片小树林,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听那个班长在说:“今晚就在这里歇息了,明天就可以赶到县城附近和团里汇合。”班长招了一下手:“卢二狗,你负责把今天的壮丁看到,有敢跑的给我往死里打。”说罢,狠狠地看了一眼队伍中的壮丁。
队伍散开了,有人在割草打地铺,有人在烧水准备做饭,更多的人则就地躺下休息。
班长坐在黑暗中抽着烟,卢二狗凑上前讨好地说:“班长,少抽一口,烟屁股留长一点赏给我嘛。”
班长呸了一声,把嘴上叼的烟头递给卢二狗,卢二狗急忙接过来猛吸一口,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气“舒服,舒服。”
班长笑着踢了他一脚:“二狗,那几个壮丁你要盯紧点哈,都是可怜人,饭还是要给人家吃的。骂两句可以,不要乱打人,把人打伤了,老子明天交不到差,有你娃好看的。”
说完这话,班长不再理会卢二狗,坐在一株老槐树下怔怔地对着黑夜发呆。
“狗日的运气好,还给你们饭吃,前一阵老子自己都没球得吃的。”卢二狗骂骂咧咧地往地上扔了几个烤好的土豆和苞谷“胀,拿给你们几爷子胀,不过老子先把话给你们几爷子说清楚,哪个吃饱想跑的,老子把他脚杆打断!”说到这里,卢二狗突然瞪起眼睛,大声地喝到:“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几个捆着的人急忙回答道。
卢二狗指着面前的俩人对拿枪守卫的士兵说:“先把这三个的手松了,等他们吃完再绑上。然后再放那三个吃,记到,吃完了要把他们绑紧哈。”
德成活动了一下手腕,慢慢拿起面前的土豆,土豆烤得有些糊了,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焦香味。在食物香气的刺激下,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提醒他都快饿了一天了,可他此时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卢二狗坐在边上,看着德成半天没有动,忍不住骂道:“看什么看,快吃,过两天还能不能吃到,就要看你这条命还是不是你的了,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德成被骂得一惊,忙把土豆放在嘴边,手有些发抖,他艰难地咬下一小口,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香气扑鼻的事物在他嘴里如同嚼蜡,他就这么一点点地把这个土豆给咽下了去。
夜深了,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只有守夜的士兵在篝火边强睁着眼睛苦熬。德成被四周此起彼伏的阵阵鼾声围绕着,树林里不时传来一两声夜猫子的叫声,显得特别瘆人。德成活动了一下被捆得有点麻木的身体,抬头望向远处的天边,天边已经渐渐露出一丝鱼肚白,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德成的心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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