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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祭完孙英杰的父母,德蓉收拾好东西,准备跟孙英杰下坡回去。孙英杰还站在坡顶和孙明才说着话,两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坡下某处,孙英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孙明才和德蓉打了声招呼先行回家去了。
孙英杰走过来,拉着德蓉往刚才孙明才指的方向去。德蓉问道;“还要去哪里?”
“看大哥去,你不是想去看看我那个大哥吗?”孙英杰低声说道。
德蓉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附近也没见有人住的样子,你确定大哥住这里?”
孙英杰没回答,只带着德蓉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往前走。翻过一个山坡,在一条小溪边上的大树下,隆起一个不起眼的土堆。土堆前也立着一块青石碑,上面刻着一行字“孙英豪之墓”。
孙英杰指着墓碑说道:“这里埋着的就是我大哥。”
德蓉呆住了,没想到孙英杰的大哥居然也不在人世了。她突然明白孙英杰为什么从来没跟自己提起过他大哥的事。
“老孙,你大哥又是怎么回事?”德蓉望着眼前的坟堆轻声地问道。
孙英杰低头把坟头和周边的杂草清除掉,又把拜祭品给摆上,回头对德蓉说:“我大哥的事挺长的,回头说给你听。咱们先拜拜大哥吧。”
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回到老宅子的时候,住在四合院的亲戚们都到齐了。听了孙英杰的邀请,大伙儿倒是都表态愿意去参加他的婚礼,可平遥毕竟离兰州有一千多公里,这明显是不现实的事儿。
最后在家里几位长辈的提议下,决定委托孙明才、孙明亮两兄以及家里的其他几个年轻人为代表,下月底去兰州参加孙英杰的婚礼。说完正事,孙英杰把从兰州带来的礼物拿出来分给了大伙儿,众人纷纷纷夸孙英杰仁义,不忘本。
中午吃过一顿地道的平遥吃食后,孙英杰跟大伙儿告别,准备去汽车站坐回太原的长途车。
四姨娘带着两个儿子一直把他们送上了车,孙明才兄弟俩把乡亲们送给孙英杰的土特产放在车上。
长途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路扬起灰尘开远了,孙英杰回头望去,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模模糊糊地看到四姨娘他们还在尘土飞扬的路边跟他们挥手告别,孙英杰回过头,眼眶不禁有些红。
一路折腾,到了太原市内,两人又是大包小包地回到昨天住的招待所。
放下行李,德蓉疲惫地斜靠在床头,一动也不想动,指着眼前那堆东西说;“老孙,你说我们大包小包地给乡亲们带礼物去,乡亲们又大包小包地回礼,你说我们这一来一回的不折腾吗?”
孙英杰看着地下的几包土特产,笑着宽慰道:“这不都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嘛,不收怕他们有想法,没办法。”
孙英杰看了一眼窗外,暮色已经笼罩着整个城市,“天快黑了,咱们出去吃晚饭吧。”
德蓉摇摇头,“不想去,我累了,没胃口。连着吃了两天面了,我不想吃面了。”
老孙还想劝,德蓉制止了他;“你不用管我,我就是累了想睡觉。你自己去吃吧。”
孙英杰无奈,只得独自去享受家乡的美食。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在招待所餐厅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白水煮鸡蛋,德蓉的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两人赶紧坐车去火车站。早早登上了发往兰州的火车,两人的精神切底放松下来,尽可能舒服地靠坐在人造革的座椅上,毕竟要坐十几个小时,一千多里路呢。
一声长长的汽笛鸣响,火车缓缓开动了,随着车轮有力地转动,窗外的城市快速地向车后退去。
初冬的晋中平原,一片萧瑟,树木的叶子都已经飘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斜斜指向淡灰色的天空。德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厌倦。是啊,北方的冬季简直没法和自己的家乡比,此刻自己的家乡山还是绿的,树也是绿的,山间不时升腾起阵阵云雾。想到这里,德蓉彻底丧失了观看北方冬季景色的兴趣。
她转头看了一眼孙英杰,孙英杰正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不时有呼噜声传来。
“老孙,你醒醒,这才早上八点钟,你起床才多久,怎么又睡了?”德蓉使劲摇了摇孙英杰,孙英杰从睡梦中被摇醒,伸手揩了一下嘴角流下的口水,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德蓉。
“老孙,别睡了,还有十几个小时呢,陪我说会儿话吧,一会儿实在困了再睡。”
孙英杰这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随口问德蓉;“好啊,咱们聊会儿天,你说聊什么?”
德蓉抓住孙英杰的手,看着他说:“跟我说说你大哥是怎么回事吧。”
孙英杰想了想,“这事儿挺长的,改天找时间我专门讲给你听。”
德蓉不高兴地撅起嘴;“今天时间就够长的,足够你说的,你就给我讲讲嘛。”
孙英杰不知道德蓉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大哥如此上心,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德蓉说道;“好吧,我就给你讲讲我大哥的故事。我大哥比我大四岁,一九四八年牺牲在山西平遥老家,牺牲那年才二十六岁。你知道我家里以前有点钱,我爹就想着我哥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于是花钱把我大哥送去太原读书。谁知我哥在读书时经人介绍加入了共产党。他先是在太原跟人搞工运、学运,后来日本人在太原大肆抓捕进步人士和共产党,我哥就进了吕梁山,当起了游击队员,此后一两年都没有音讯。这些都是我哥后来跟我讲的,我当时还在老家平遥读中学。”
孙英杰长叹一口气,思绪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后来我看到当地日本驻军随意殴打、杀害中国老百姓,我家的生意也被顺手抢了去。我当时年少气盛,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偷偷和几个小伙伴一起跑去投了晋绥军。因为我是初中生,有文化,当兵没多久就提拔我去团部当了文书。在部队安定下来以后,我给我爹写了一封信,收到信后他们才知道我去了晋绥军当兵。我不知道那时我哥正好也在家,他让爹给我写了封信,让我立刻回家。我那时还小,且不懂事,又刚好升职做了少尉军官,一心想在外面闯荡一番事业,自然也就没理会他们。”
说到这里,孙英杰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要是当时自己回了家,是不是以后的那些不幸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后来我爹又给我来了几封信,信里只有一个内容,让我回家。我也没回信。部队一直在打仗,不停地转移,我也和家里断了消息。一直到了四四年那年,为什么我会记得那年,因为第二年日本人就投降了。那年冬天特别冷,我们部队奉命开拔去晋西地区,有天经过一个叫,我想想啊,对,叫姚家岭的村子,那天雪下得特别大。我们部队徒步走在山路上,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路边农家小院的石头碾子上坐着一个人,身上堆满了雪,一动不动,只张着嘴,隔一阵就喊一声:‘孙英杰,你爹快死了,快回家看看。’路过的士兵纷纷扭头看他,可他毫不在意,依然继续喊着话。刚才隔得远,加上风雪又大,我一时没听清他在嚷嚷什么。这下走到他近前,我听清了,我脑袋一下子嗡嗡作响。听声音,这不正是我哥吗?他是来给我报信的?我爹怎么了?情急之下我都没想过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孙英杰讲了一歇,口有点渴了,拿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两口,接着说下去:“我当时就冲出队伍,跑到他身前,拂开他眼角眉梢覆盖的雪,可不正是我大哥孙英豪嘛。我当时就问他咱爹怎么了,他告诉我咱爹肺痨病发作了,快不行了,等着看我最后一眼。我爹有肺病这事我知道,所以我很着急。我带着他去见我的长官,把我父亲病重,我哥冒雪来给我报信的事一讲。长官是个重情义的孝子,一听,立刻就准了我的假,还让卫兵给了我五块大洋,又叮嘱我家里忙完后去集结地找部队。我也顾不上客气,跟长官告别后跟着我哥冒雪往家里赶去。”
德蓉听得入神,催着问道:“那后来呢?你见没见着你爹?”
孙英杰苦笑一声,“我哪里会见到我爹,一切都是我哥故意安排的。他打听到了我们部队的开拔时间和路线,提前在路上等着我自己送上门去,他那时已经是游击大队的大队长了。他把我带到了吕梁山游击队的驻地,我知道真相后,非常生气,和他打了一架,结果他把我关在柴房整整三天。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看我情绪稳定了,就天天给我讲共产党,八路军这些,可以这么说,我哥就是我革命道路上的领路人,没有我哥,我不可能加入到革命队伍里来,我也慢慢理解他为什么非要让我脱离晋绥军。后来,我就参加了游击队,一直在吕梁山打鬼子,直到鬼子投降。”
孙英杰目光有些飘,越过车顶看向不知所以的某处,似乎是穿过时空看到了当年的情景。
“到了一九四八年,我们游击队整编补充到西北野战军的作战部队,我奉命前去总部学习半年。走的时候,我哥把我送到山脚下的黄河边,一再叮嘱我好好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将来为革命做出更大的贡献。我当时还处在去总部学习的兴奋中,却万万没想到,这是我们兄弟俩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面。”
孙英杰因为回忆产生的痛苦而紧皱起眉头,德蓉有些不忍,低声安慰他:“都是我不好,非要让你讲大哥的事。”
孙英杰摇摇头,“说出来也许更好,这么多年,这些事一直像块石头压在我心里,每当夜里想起就感到万分难受。”
歇了一会儿,孙英杰继续讲道:“我哥收到命令,正准备带队前往野战军集结地报到。突然接到老家传来的噩耗,驻扎在平遥的晋绥军某部,因为抢劫我家财物,当众开枪杀了我爹妈。接到消息后,我哥一宿没合眼,第二天他让政委带队先行出发,他回家处理一下爹妈的后事就赶去和部队汇合。政委不同意他回去,毕竟在敌占区,万一被人认出来会很危险,可我哥没听,一个人悄悄离开了部队驻地,潜回了平遥。在乡党和亲友的帮助下,他请人连夜在祖坟里挖好了墓穴,刻好墓碑,第二天一早就安葬了爹妈。本来这事儿一完,他就准备离开。谁知家族里有个贪图赏金的家伙,到晋绥军的驻地举报了他。天亮的时候,晋绥军埋伏在他出门的路上,对他进行抓捕,大哥他宁死不降,身中十七枪,壮烈牺牲在家乡的土地上。我当时在总部学习,直到半年后才知道这事,当时我又要随部队南下去川省,直到最近才有时间回家给爹妈和大哥上坟,说起来真是对不住他们。”
长长的故事讲完,两个人陷入沉默不说话,德蓉紧紧地握住孙英杰的手,轻轻摩挲着。车窗上映着或明或暗的的灯光,灯光下有片片雪花静静飘落,兰州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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