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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小慕被人轻轻摇醒,“快起来,该你值班了。”值第二班的人蹲在他身边低声喊道。

小慕缓缓坐起身,从枕头边拿起自己的衬衫穿上,打着哈欠慢慢站起来,上一班守夜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溜上了床。

小慕百无聊赖地站在大通铺的边上,看着眼皮底下熟睡的众生像。他们有的在打呼,有的在磨牙,有的在说梦话,还有的在床板上翻来翻去睡不着,空气中充满了汗味儿,臭脚丫味儿,熏得小慕皱起眉头。

“小哥,坐这里来。”和小慕值一班的年轻小伙低声招呼小慕。

那人坐在地上,拍了拍屁股下面垫的硬纸板。小慕也不客气,走过去和他并肩坐在一起。

小慕从兜里摸出烟,散了一支给年轻小伙,年轻小伙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烟,连声说谢谢。

小慕点上烟,抽了一口问道:“我叫李小幕,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小伙舍不得马上把小慕给的烟抽掉,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儿闻着烟草味道过瘾。

“我叫周道根,龙泉驿人。”

“怎么进来的?”

“我我是摸包包被抓进来的。”周道根低下了头。

在看守所里,除了强奸犯,就数小偷不受人待见,一般都会被人欺负。

小慕到是无所谓,反正大家在一起也待不了几天,对方是干什么的,和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说小慕不歧视周道根,但两人确实说不到一块儿去,聊了几句就冷场了。

小慕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聊,突然想起自己的包裹里还有一本书。翻出来一看,原来是本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慕拿着书笑了笑,这一定是父亲给自己准备的。

唉,虽说自己并不喜欢这一类书,但总算聊胜于无吧,小慕在灯下摊开书读了起来。

“小哥,你读的是什么书?”周道根很感兴趣地凑过来问道。小慕把书合上,把书的封面展示给周道根看。周道根抓了抓脑袋,“我不认识字?”

“嗯?”小慕有些不相信,周道根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怎么会不识字呢?

“我妈老汉儿走得早,家里就我和奶奶。没人管我们,我是靠奶奶捡垃圾养大的。奶奶没文化,也没想过要送我去上学,所以我才不识字。”周道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听了周道根的讲述,小慕不禁有些同情他,指着书上的字念道:“这本书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周道根顿时对小慕肃然起敬,“小哥,你是钢铁厂的技术员?看的书好高级哦。”

“呃。”小慕闻言不由一愣,想着跟他解释也是白费劲儿,便随意点点头。

突然,床板上睡的人中有人鼾声大作,周道根赶紧起身把他摇醒。那人在梦中突然被摇醒,不免有几分恼怒。周道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鼾声太大了,影响到别人睡觉了。这是看守所,又不是在你自己家里。”

那人看了一眼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了眼。

“咱们值夜还要负责叫醒打呼噜的人?”小慕好奇地问道。

周道根点点头,“没办法,十几二十个人挤在一个通铺上睡觉,你呼噜打那么响,还要不要别人睡觉了?所以咱们值夜的,还要负责摇醒打呼噜的人。”

小慕也算是长了见识,时间不知不觉就到看了四点钟,小慕已经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周道根站起来摇醒接班的人,顺手拉了小慕一把,“快上床睡觉,还能再睡两个小时。”

又是新的一天,看来今天是个大晴天。六点钟起床的音乐响起,小慕闭着眼睛没动,昨晚的值夜,严重影响了他的睡眠。

身旁的曲江波坐起来,使劲儿摇了摇小慕,“快起来,一会儿要收拾床铺了。”

小慕极不情愿地坐起来,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周围忙碌的陌生人。

等洗漱完毕,坐在床板上等着今天的早餐时,小慕总算清醒过来。早餐还行,是稀饭和馒头,据说遇上过年过节还会有包子。

吃完早饭,大家都在床板上坐好,等着警官来点名。曲江波低声对小慕说:“我今天就要回家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外面见。”

小慕吃了一惊:“你的拘留期满了?”

曲江波扳着指头说,“对呀,我是上周这个时候来的看守所,今天不正好满七天了嘛。”

“曲哥,恭喜你了。一会儿点完名你给我留个地址,出去后我一定去看你。”

“好啊,欢迎你来看我,到时候我请你吃我们那儿最出名的巷子肥肠。”

“好,咱们说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请我那个什么肥肠。”

一如既往地点完名,大家开始准备一天里的第一次静坐。铁门却再一次打开,一个杂役站在门口喊道:“黄伟,安排人到门口接活儿。”

黄伟跳下床,安排小五带上几个人去大门口等着。

小慕眼睛瞄了眼室外,回头问曲江波:“接什么活儿?这里还要干活儿吗?”

曲江波眼睛盯着室外回答道:“那当然,你以为国家会让你在看守所里白吃白喝。”

其实曲江波的理解有些片面,看守所经常会从外面接一些手工活儿回来,安排给在押人员做。这些手工活儿固然会给看守所带来不少的经济收益,但更重要的是让这些精力旺盛的家伙有事儿干,免得他们无所事事,生出事端来。

一会儿,另一个杂役推着一辆手推车过来,让监室内的人往里搬了一大堆的纸板,还有一桶浆糊。

监室里有经验的人看到,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今天糊药盒子,这活儿轻松。”

黄伟板着脸走进来,指了指院子里那堆纸板,“每个人都要认真做,要保质保量的完成,完不成别怪我不客气。”

小五让大家都到院子里去,挨个儿领了材料,自己找地方开始干活儿。大多数人都三五成群地结伴一起干,一个人负责一道工序。当然,也有人怕别人动作慢,耽误自己的时间,因而选择自己单干。

小慕和曲江波自然选择一起干活儿,周道根拿着自己的材料走到小慕身边,陪了一个笑脸:“曲老师,小哥,我能和你们一起搭伙干吗?”

小慕还没答话,曲江波就说:“可以啊,一起干吧。”

周道根满脸堆笑说了声谢谢,跟在小慕和曲江波后面,选了个背阴的墙角开始干活。

曲江波一边干活儿一边不断往铁门处张望,小慕跟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的。

周道根是几进几出看守所的老人了,知道曲江波在想什么,便开口安慰他:“曲老师,你不用着急,看守所的规矩是下午放人。”

听了周道根的话,曲江波“哦”了一声,这才把心思收了回来,不再老盯着铁门看。

黄伟自然什么都不干,抄起手,叼着烟在内外监室巡视。看到动作慢的和做工粗糙的,就会骂上两句或者踢上一脚。

老鱿鱼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干活,老鱿鱼叫游昌明,是个从农村来城里找活儿干的农民。因为年纪偏大的缘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身上钱也用光了。有一天在火车站遇到了老乡,为了混口饭吃,被老乡拉下水,在火车站附近干起了丢包诈骗的勾当。

丢包诈骗是当时国流行的一种骗术,这种骗术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人的贪婪进行诈骗。

这种骗术通常是由两个人来实施,一个人从受害者身边经过,假装不小心把包掉在受害者身前。包的拉链是打开的,可以看见里面用报纸包着的一大捆东西,报纸的一角会散开来,让人一眼就看到报纸里包的是钱。其实除了面上那张是真的钱以外,下面的是草纸或冥币。

就在受害者看到钱的一瞬间,另一个骗子就登场了,只见他手疾眼快地捡起地上的包,对受害者说:“兄弟,这包钱是我们俩一起看到的,见面分一半,走,我们去那边把钱分了。”如果受害者此时起了贪念,那基本就会上当受骗。

丢包的人会在此时匆匆返回,焦急地询问他们有没有捡到一个包,另一个骗子当然一口否认。等丢包的人走了之后,骗子就会对受害人说:“你看,丢包的人都回来找了,我们这样在大马路上分钱很危险。要不我吃些亏,你把身上的钱都给我,这包就归你了。”但凡受害者答应了,那他身上的钱肯定会被骗得一干二净。

老鱿鱼长相老实,老乡让他负责扮演丢包的人。他也是倒霉,才干第一次,就和老乡一起被火车站派出所的民警当场抓获。公安局念在他是初犯,又是未遂,所以对他手下留情,给予拘留十五天的处罚。

老鱿鱼身上既没有钱,又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加之他一口怪声怪气的家乡土语,让人听不懂,所以监室里谁都不爱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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