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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夏云天的囚车,一路北上。
江浙府由一位赵押司领头,率领十个衙役,个个佩刀,这一路上不敢怠慢。
按目前这形势,夏家是完了。
可夏云天在当地颇有人望,就连江浙府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差役,对这位夏家家主的观感也是极好的。
明明经手的买卖很大,可谓富甲一方,可人家到手的钱财,基本全散出去了,修桥铺路这些都不在话下。
在江浙府地界上,哪里闹了灾,哪家糟了难,找县太爷和知府大人未必管用,找夏家主准灵,真能平事儿。
近二十年来,江浙府百姓的日子,明显比其他地方好不少,夏云天功不可没。
然后这位夏家主还很低调,事是他办的,可对外说法,那都是官府治理有方,功劳都归府衙。
历任知府每年的功绩考评,在御庆朝都是首屈一指的,升迁很快。
所以江浙府上上下下,对夏云天都很满意。
可偏偏,这人居然涉嫌造反,那谁也保不住了。
人是眼看要完了,可过往的交情还在。
所以囚车一路北上,赵押司带着十个府衙的弟兄,公事公办的同时,尽量让夏老爷子好受一些。
手脚镣铐里面衬着棉垫子,囚车里面有铁钩子,铁链都挂起来,分量别压到人身上。
囚车轱辘轴上加了弹簧避震,里面铺着蒲团。
一日三餐的标准,赵押司吃什么,夏云天就吃什么。
整体看下来,除了身子活动没那么方便之外,富家翁坐车出游,也就这样了。
因此陈文炳好不容易追上了这辆囚车,一看夏老爷子这待遇,愣是有劲儿没处使。
左看右看,一个犯人路上有这个待遇,已经封顶了。
要再好,那就是为难这些当差的。
陈公子八面玲珑,其中的分寸自然知道,也就没提。
他没说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是编了一个。
说是跟夏家世代交好的一位晚辈,奉家父之命,鞍前马后伺候夏云天这位老友赴京。
反正钱只要给到位,这个身份哪怕编得不那么圆润,这些当差的也不会细究。
只要夏云天认识他,愿意让他跟着,赵押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白天不方便说话,到了这天晚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众人在荒郊野岭露宿。
听着四周鼾声四起,陈文炳摸到了夏云天的囚车旁。
晚上手脚镣铐是解开的,夏老爷子躺在囚车里休息。
一看到陈文炳靠近,老头儿一下子坐起来,嘴里轻声唤道:“世侄。”
陈文炳点点头:“伯父。”
“我儿夏言可好?”夏云天赶紧问道。
“您放心,特别好。”陈文炳说道,“他学宫论剑不但通过了初选,我出来的时候,他预赛第一轮都已经打下来了。我看他这势头,预赛大有希望。”
夏云天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你说得这人,是我儿子?”
“嗐,谁说不是呢。”陈文炳摇摇头:“别说您了,我当时在现场,也是不太相信这事儿居然是真的,可夏言剑种变异了,这就没处说理去了。”
“剑种变异?”夏云天问道。
“是啊,您这个儿子,之前修行比我努力多了,可进展还不如我呢。剑种这一变异,他天赋一下子就绝顶了,修行进展特别快。”陈文炳苦笑道,“上次你还在学宫医馆的时候,他不是才一重中期嘛,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二重巅峰了。”
“哦,这真是列祖列宗保佑。”夏元天长长舒出一口气,然后问道,“世侄,那你怎么会来这儿呢?“
“我不是论剑预赛被淘汰了嘛。”陈文炳挠挠头,“伯父,学宫这几年,我跟夏言是最好的哥们。
现在看他忽然这么厉害了,不瞒您说,我是既高兴,又失落。
我就感觉啊,这朋友要留不住了,我陈文炳已经配不上他了。
在他身边多待下去,那也是徒增烦恼,索性,我先回家吧。
这么着,我出了学宫,正好夏言也想给您寄一封信,我就把信带出来了。
半道上,我听说您这儿出事了,这不赶紧追上来了嘛。”
陈文炳一边说着,一边探手入怀拿出了书信,双手呈给了夏云天:“伯父,这是夏言给您的信。”
等夏云天接过了信,陈文炳扭头去了篝火那边,抽出来一根燃烧的柴禾,又走了回来,给夏元天照亮。
只见夏云天撕开了信封,然后怔了怔。
这是一份子母信,大信封里除了信纸之外,还有一个小信封。
小信封上写着:“陈文炳亲启”。
“嘿这小子,寄信还搞这么多花样。”夏云天摇摇头,把小信封递给陈文炳,“这是给你的。”
陈文炳也很惊讶,拿过信封拆开来。
于是叔侄俩就着一根柴禾的微末亮光,同时低头看信。
陈文炳这封信上写着:
“文炳,伪元丹的副作用,你不必过于介意。
低级丹药的副作用,必然可以用高级丹药化解。
只是高级丹药世俗界拿不到,到了修行界应该不难。
你是火系剑种,天生丹田构型一般,因此修行进展缓慢。
这封信附有三张黄纸,你自己收藏,切记以后不要示人。
上面是火系剑种丹田的最佳构型,以及丹田构型的修行方法。
你照此修炼,三年左右,先天境可期。
当然,你如果一门心思想当一个厨子,我也不拦你。
可这世间弱水三千,我夏言只独饮一瓢。
秀剑宗那么多女剑仙,我没兴趣,你最好自己去娶。
夏言亲笔。”
陈文炳看着看着,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同时眼睛里又好像进了沙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抬头一看,夏云天这会儿已经老泪纵横了。
夏老爷子倚在囚车木桩子上,垂泪叹息道:“得子如此,我哪怕身首异处,也死而瞑目了。”
陈文炳吸了吸鼻子,笑道:“伯父,您别这么悲观,这事儿有转机。
夏言只要通过学宫论剑,被宗门选中,那他就晋入了修行界。
到时候,朝廷也就不敢动你们夏家了。
哪怕现在,夏言这个修行种子正在参加论剑,他们也不敢真的动您。
所以这会儿您没别的,千万保重好身体。
回头到了三法司大堂上,别去熬刑,您这身子骨熬不过。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就算被判问斩,那也就是秋后,早着呢。
我就在京城住下了,您到了京城大牢不用慌,我会上下打点。
我陈文炳保证,您在牢里的日子,就跟在家里差不多,还清净,没那么多俗事儿。
等夏言学宫论剑结束,咱哥俩再把您风风光光接出来。”
夏云天听完这番话,苦笑道:“世侄高义,老头子我很是敬佩。可惜啊,我怕是等不到三法司会审,也没福气去坐京城的刑部大牢。”
“啊?”陈文炳惊讶道,“这是为什么?”
“他们说我造反。”夏云天问道,“世侄,你觉得这事儿靠谱吗?”
“嗐,这事儿还用说嘛。”陈文炳摇头道,“我就算您要造反,那也不能找楚王合伙啊,他就是个棒槌。”
“对。”夏云天点点头,“那世侄觉得,我为什么会身陷囹圄?我惹的事儿,仅仅是楚王谋反那么简单吗?”
“这……”陈文炳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把事情想简单了。
“你来这里替我儿送这封信,老头子我很承你的情。我白天不赶你走,是因为我想知道夏言的消息。”夏云天沉声说道,“可如今这个事情,不是你陈世侄能参与的。
不出意外的话,我到不了京城就会死于非命。
赵押司这些人,平日里收了我不少好处,这又是他们职责所在,这次跟我陪葬也就罢了。
你是我儿的朋友,别折在这里。”
陈文炳稳了稳心神,坚定地摇了摇头:“夏伯父,我不知道您惹了什么事情。
我只知道,夏言是我朋友,你是夏言的爹。
我跟夏言约定过,他如果修行顺利晋入修行界,那他就保我一世荣华富贵。
而他修行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陈文炳就是您儿子,我给您送终。
这半道上,要是有人想害您,哼,我陈文炳三重中期的剑道修为,至少比这些押司衙役靠谱。
这一路,我护您周全。”
夏云天摇摇头:“孩子,你不要小看世俗界。
三十岁前的先天境是天子骄子,必然晋入修行圈。
而三十岁之后的先天境,那就算断了仙缘,全留在世俗界。
我惹的事,应该足够那些人请先天境的高手杀我了。
你护得住我吗?
就算你会舍命相护,可你既然跟夏言约定了给我送终,又怎么能死在我前头呢?
我夏元天有夏言这个儿子,这辈子不亏了,死没什么可怕的。
你以后的路还长,听话,赶紧走。”
陈文炳正要拒绝,就听到山谷之中,有一把阴恻恻的男人嗓音飘飘荡荡,钻进了耳朵:
“行啦,都别客气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女人咯咯娇笑:
“就是嘛,来都来了,都留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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