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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乳又叫仙人酒,这里头全是学问。

选乳母,须择肌肤丰白,情性柔和,别无暗疾,不食荤浊厚味者,其**必酿白甘香。

大我十岁的施巧巧全都符合,她也年纪轻轻成了我口中的巧嬷嬷。

习惯了就成自然,我拱到她的胸前嘬啊嘬的时候,玫姨在一旁连连夸口:“这人乳啊,入心经,治瘦弱,安神养血,哪一样都最对你的症状。这先天不足又加心疾,喝上一段时间就调理好了。”

我停下来问道:“是谁想的主意呀?阿娘不是很反感这种颠倒之举吗?”

玫姨推着我的头:“再吃点再吃点。”然后才接着我的问题说道:“娘娘从来都以关心你为上啊,偶听太医们说了人乳的百样好处,就觉得不妨当药一用,总比叫你喝那些苦汤子好吧?!”

我点头,好像道理说得通了我自己也能放心吃了:“原来是治病的。”

玫姨笑道:“对呀。悄悄告诉你,圣人行过接骨术后,也是每日两杯人乳补养呢。”

我扑哧一笑,咬疼了巧嬷嬷。

她只是咝了一声,依旧温柔,用手抚着我的后脑勺说道:“从看见公主第一眼,我就猜她虚症不足,发育迟缓。说公主十五岁多了,我都不敢信,瞧着只十三那样。额头和眼窝都发乌,还心事重重的。”

玫姨笑道:“可不是怎的,她向来心事重,估摸着浑身的气血都消耗到了多思上头。现如今天癸还未至!旧年找郎中开过方子的,叫她喝一回药就打一回架,后来只好作罢。”

二人一唱一和为我洗着脑,我也就难得糊涂,隐隐约约间觉得这份温热甘甜越来越好吃了。

并且仅仅吃了五日,我就白胖了一圈,这不得不使阿娘和玫姨感慨选择正确!

停了近一月的外朝首开,我在大臣们退朝必经的两仪门外等着阿爹。

然而三三两两的臣工从我面前掠过,人几乎都走光之后,也不见阿爹的身影。

哪怕是遇见左相,也可以问上一问。但不知为何,今日左相也没有上朝。

幸而碰见了大舅谢将军,我忙不迭的小跑过去问道:“大舅,大舅,我阿耶怎么没来朝会呀?”

大舅住了步子看了我几眼:“公主,你阿耶在甘露殿呢,怎么在这显眼处问一个外臣呢?”

我又急又恼:“您干嘛也这样。阿娘嘴上没说,但心里是不愿意叫我再回凡宅的,我想见阿耶一面都不行吗?”

大舅对我拱手道:“公主,其中道理不用臣多说了吧?!凡家有幸奉养过公主数年,这便是他们的造化了,哪里需要公主过度感激呢……”

“你!”

“若无他事,臣先告退了。替我向皇后娘娘问安!”

大舅一直腰走了,我握紧了衣角,差点没蹦起来。

纹竹来劝:“好啦好啦,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现在御书房的小书女是谁?”

纹竹揽着我往内宫回,想了想说道:“现在的小书女不再是从内官局拣选的,而是从候爵公卿的府中挑了两个博学多才的小姐。”

“都是谁?”

“一个是陈修媛的三妹,唤做陈硕。一个是吏部尚书的二女,唤做……”

“许薇莹?”

“咦,您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我嗤笑道:“呵,现在的小书女不仅染指政事,倒还涉及更广了!看来他们并不怕自家女儿步我的后尘呀。”

纹竹说道:“嗐,富贵险中求,若有机会,都是趋之若鹜的。再说了,您还真不是反例,您从小书女到女尚书再到公主,虽说中间出了险情,可到底化解了不是。您的过往是标杆呢!”

我扑哧一笑,捏了捏她的嘟嘟唇:“你这张小嘴啊,惯会叫人舒坦的。哎……”

纹竹见我又叹气,看我的眼神带了些怜色:“公主,奴婢知道您最近很消沉,真是谁有谁的愁啊。若奴婢是您,每天就吃吃喝喝啥也不想,这难道不好么?”

“满足的不是吃吃喝喝,是内心的平静。你别看离念师太每日里粗茶淡饭,但她可以做到心中有着落。人总会觉得自己缺点什么,可若指望着外物来填补,满足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纹竹蹙着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我看着前头直挺挺的宫道,一道重门紧接着一道,仿佛这条路不再有尽头。

我想,我是真的抑郁的,对太多的东西,热情感骤减。

我笑的少,玩的少,对阿爹的担忧不再是惊涛骇浪,而仿佛身上挂着个千金坠,消耗的我无精打采。

我开始猜,阿爹是不是入狱了。

因为延嘉殿所有人都对“凡都督”闭口不谈。

我甚至试图去御书房找许薇莹,但是想到仅一面之交,也只好劝自己作罢。

至于直接去问皇上?那更是幼稚可笑。

百般权衡之下,所有的一切叫我觉得像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劲使不上。

施巧巧看出了我的半死不活,她能做的就是抱来一个月牙凳放下,叫我坐低点好往她的胸脯趴。

丧乱的世界丧乱的我也就吃了两口靠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可说是睡着,耳边人说话却又能听得着。

“巧嬷嬷啊,你说这一关公主能过得去吗?她可受不了刺激的。”

巧嬷嬷一直把我揽在怀里抚摸我的脸:“要不然,还是告诉她吧。叫她一直这样憋下去,人的精神就塌架了。”

玫姨弹着她的舌头:“这可使不得呀。我的个天老爷,你说要是她不记得凡大人就好了。”

听到了这,我的眼角渗出泪线,往下淋漓。

巧嬷嬷给我抹着:“您瞧,兴是做梦了,在梦里都在哭呢……”

一众无言空叹了一会儿,皇后进来了。

她似乎也受不了我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就把常备的护心丹拿了两粒放在我的舌下,然后摇醒了我。

我睁开迷离的眼睛,看着阿娘浓抹鲜艳的脸,她双手按着我的肩对我说道:“菟儿,阿娘告诉你凡都督的事情。”

我把瞳仁儿放大了些,提了提精气神儿。

“阿娘派人接你回宫的那一晚,大理寺就把你爹抓捕入狱了。”

“经查,你爹将五十万两雪花银铸造成蜡烛的样子掩人耳目,私藏在凉苏县的一处地库里。”

“除此一样,还被查有其他两样大罪。在他入狱翌日过了第一遍审,当时并未动刑,但他趁当晚狱卒交班之际,在狱中畏罪自裁了。留有血书一封,只求放过全家老小。”

自裁了?

“爹爹死了?”

阿娘对我郑重点了点头:“好孩子,你还有娘在,挺住,啊——。”

我的眼睛一放空,没有定点了。

阿娘拧着我的脸:“孩子,宝贝,你要不哭两声吧,别吓娘啊!”

我身如浮萍,下有水流撕扯,上有风霜雨打。

依稀间周围哭声不绝,我在这慌乱之中,静谧了下来,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埋入了泥土,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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