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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炮击
一帮四川的袍哥人家坐在凉亭里做着白日梦,浑然不知城外的共和军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五十多门山炮、野战炮都脱去了炮衣,夜幕中仰起了炮口,只待一声令下,就可对涪州城发动第一轮炮火急袭了。
蔡柳林站在一门德制野战炮边,胸前虽然挂着一架双筒望远镜,但却没用,只是眯着眼睛,朝那对岸的涪州城眺望,夜幕沉沉,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些灯笼在黑暗中依稀可辨,那是炮兵最好的目标指引。
在白天,共和军的气球侦察已经摸清楚了对岸清军的营垒底细,详细的标在了炮兵指挥部的地图上,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炸清军一个人仰马翻。
嘲笑了一番清军的愚蠢之后,蔡柳林提着一盏马灯在炮兵阵地上巡查了一圈,督促士兵将掩体和缓冲坡修得更结实,顺便还去两翼的步兵阵地看了看。
虽然从会党那里得到的情报表明,涪州清军基本上没有象样的炮兵,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掩体仍要按照作战条例布置,而且由于大炮中夹杂了不少旧式架退炮,炮后的缓冲坡也是必不可少的,有了这个缓冲坡,可以将这些旧式大炮的射击速度提高至少一倍,不过刚刚下过雨,地面泥泞不堪,工事和缓冲坡的修筑进度受到影响,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慢了二十分钟。
回到炮兵阵地,蔡柳林在一门德制野战炮边停了下来,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炮管。
作为一个毕业于安庆武备学堂的新军军官,蔡柳林很清楚管退炮的优势所在,射速还是其次,关键是准确度高,可以在炮架不动的情况下,以压倒性的火力覆盖敌军阵地,而不必像架退炮那样打一炮就必须恢复一次炮位,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毫无准确性可言。
只有管退炮才能实施弹幕徐进射击,这种掩护步兵冲锋的炮兵战术能够有效降低步兵伤亡,在技术进步面前,任何保守思想都是军队的大敌,当年日俄战争,俄国野战炮兵就是在这上头吃了亏,所以现在各列强中就以俄国最重视炮兵建设,不过由于国力的关系,却也是力不从心。
相比俄国的国力,中国的国力更是羸弱,反映在炮兵建设上,就是管退炮的数量不足,国内仿制的质量不佳,国外进口的优先配给北洋军,至于炮弹,更是惨不忍睹,化学工业的落后使得黑火药依然是炮弹装药的主力。
这种状况必须改变!总司令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汉阳兵工厂的大炮分厂虽然已经复工,但是目前除了迫击炮外并不制造其它大炮,仅以炮弹制造为主要任务,原本打算研制的57毫米山炮也被总司令喊停,现在正在全力研制一种新式山炮,这种炮兼具山炮和野战炮的优点,射程远,俯仰角大,重量轻,如果研制成功的话,很可能成为一种新的炮兵武器。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发展蓝图,能不能实现还是一个未知数,毕竟中国技术落后,缺乏人才,从来没有自行设计过现代化武器,技术、经验、资金都成问题,这自行研制管退炮的计划确实有些不自量力的味道。
蔡柳林很喜欢管退炮,尤其是那几门从北洋军接收过来的新式德制野战炮,不仅射程比中国仿制的远,而且炮上装得是瞄准镜,而不是表尺,这进一步提高了大炮的命中率。当然,作为共和军整军计划的一部分,总司令一向强调制胜的关键不仅在武器,而且在操纵武器的人,如果训练扎实,即使用性能平平的武器,也能打胜仗,对于这一点,蔡柳林深信不疑,当初黄泥港起义,总司令只带了两门沪造山炮,就策动了两万新军起义,此事堪称传奇,就像总司令一弹炸开安庆城门一样,被人编成故事,传扬很广,别人或许以为是夸大其辞,但蔡柳林不这样想,因为当时负责指挥那两门山炮轰击秋操新军营垒的炮兵指挥官就是他,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排长。
也正因为在黄泥港起义时的出色表现,蔡柳林博得了赵北的赏识,从一个炮兵排长被提拔到营长、团长,而现在,他是旅长,建国军第二军独立炮兵旅的旅长。此次西征,部队所有的野战炮和多数山炮都编入独立炮兵旅,归蔡柳林指挥,直辖于总司令部,算是战略预备队之一,虽然该旅总共只有五十多门大炮,士兵也只有一个团的规模,但却是西征部队中火力最强大的旅级单位。
自从入川以来,独立炮兵旅还没打过象样的仗,沿途的关隘不是被迫击炮轰开的,就是被步兵的爆破筒炸开的,涪州之战才是该旅遭遇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战,虽然清军没多少大炮,有点杀鸡用牛刀的味道,但这也正好发挥炮兵所长用最猛烈的火力震慑敌胆,在最大限度上降低步兵伤亡。
“火力就是一切!”,这是共和军炮兵部队的口号,同时也是总司令赵北的口头禅。
前几天炮弹没运上来,炮兵只能望着对岸的清军营垒干瞪眼,可现在不同了,炮兵阵地后的山坡下就是一座野战弹药库,那里的炮弹堆成小山,而且弹体里清一色装填着苦味酸或钝化代那迈特,威力强劲,虽然口径不大,啃不下永固工事,但对付一下清军那种土木工事和砖瓦房还是绰绰有余的,唯一的不足之处是弹体材料不是钢,而是铸铁,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威力和射程,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汉阳钢铁厂产量提不上来,制出的钢优先供给枪厂,只能先委屈一下大炮了。
“砰!砰!”
“唰唰”
两颗绿色信号弹从山后升了起来,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蔡柳林从军装口袋里摸出挂表看了一眼,晚上八点整,正是约定好的攻击时间。
“做好开火准备。高爆弹,信管瞬发。”蔡柳林向一名参谋简单的下达了命令。
一声哨响,炮兵阵地静了片刻,随即又热闹起来,炮兵们将堆在大炮边的炮弹竖了起来,用毛巾将弹体擦拭干净,然后小心的推进了炮膛,黑暗中只能听见炮膛与弹体的轻微撞击声,以及炮长的口令声,没有人废话,也没有人闲在一边,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工作,装炮弹、调信管、定表尺,一丝不苟,马灯那微弱的光亮是他们工作时的唯一光源。
“第一轮炮火准备,目标,城西清军营垒!急速射,每门炮五颗炮弹,自由射击。”蔡柳林一边向参谋下达命令,一边举起望远镜,向对岸的城市眺望。
命令传达完毕,阵地上顿时静得诡异,仿佛雷暴到来之前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齐唰唰将目光投到阵地后方的一根旗杆上。
“高爆弹,瞬发,装填完毕!”参谋跑回蔡柳林跟前,立正敬礼。
“预备放!”蔡柳林猛的一压右手,站在他身后的那名士兵双手快速轮换,拉着一根绳索将一盏绿色的灯笼升上了旗杆。
“轰!轰!”
“咚!咚!”
几乎就在灯笼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大炮都开了火,炮管的长度不一样,使得它们的炮声也各有特色,不过无论是野战炮还是山炮,那粗豪的嗓音喊出来的都是毁灭的咆哮。
伴随着强烈的闪光,阵地瞬间被大量硝烟笼罩,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不少士兵还咳嗽起来,这五十多门大炮里,有一些还使用栗色火药,这种早已被列强军队淘汰的火药至今仍在中国军队里大量装备,虽然它比黑火药好一些,但浓烟仍是它的致命缺陷。
在无烟火药和栗色火药的强劲推力下,五十多颗炮弹飞上天空,以不同高角的抛物线跨过长江,向对岸的清军营垒扑去。欺负清军没有象样的炮兵,共和军的炮兵旅就将阵地设置在了江边,使得士兵们可以近距离看见炮弹开花。
片刻之后,对岸的清军营垒突然爆发出数十朵“死亡之花”,烈焰伴着巨响,此起彼伏,烈火与闪光中,一些木头碎片飞上半空,整个涪州城的西城一带,顿时变成修罗地狱,无论是城墙上下,还是城里城外,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
蔡柳林和他的士兵们没有闲情逸致欣赏对岸的混乱,而是专心致志的调整射击诸元、装填炮弹、猛烈开火,每一门炮都连续射击了五颗炮弹,当管退炮停止射击之后,架退炮却还在继续开火,直到打完额定的炮弹。
“第二轮炮火准备,目标不变!榴霰弹,信管空炸,每门炮五颗炮弹,自由开火!”蔡柳林又下达了新的命令。
清军营垒再次陷入一片火海,那些侥幸逃过第一轮炮火打击的清军士兵正抱着头在军营中乱窜,冷不防弹从天降,每一颗炮弹几乎都是在头顶炸开,每炸开一颗炮弹,就飞出数百颗石榴子大小的铁弹,暴雨一般扑面而来,让人躲无可躲,即使蹲在壕沟里也没用,中者非死即伤,清军营垒之中顿时一片鬼哭狼嚎,满目凄凉。
“咚!咚!”
城墙上的清军炮兵开始还击,但那些老掉牙的前膛炮射程不足,实心铁弹往往飞到长江上空便失去力量,纷纷落进江里,溅起浪花,根本不能压制住对岸的共和军火力,只有两门架在城头的旧式后膛炮可以将炮弹打过长江,但火力实在微弱,也没有给共和军造成任何损失,而且由于炮口焰暴露了炮位,很快遭到炮火反制,立刻哑巴了。
在蔡柳林的指挥下,独立炮兵旅按照参谋部制定的炮击方案,用了二十分钟时间,将北城一带城墙内外的清军营垒从西到东用炮火犁了一个来回,猛烈的炮击不仅给清军造成重大伤亡,而且也将沿岸一带的防御工事炸得七零八落,两座火药库也被点燃,爆炸伴着熊熊烈火,将那江面映得通红。
虽然在军事强国看来这场炮击不值一提,但四川清军却不会这样认为,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炼狱,这就是敌我力量对比悬殊的最好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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