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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开始逃亡了。”

“嗯?”

“扶摇。”

战北野声音沉冷,也如将雨的层云。

孟扶摇愕然,随即便见战北野目光投向山林深处,那里层层叠叠的人头,如乌云般冒出来。

战北野静了静,答,“我三哥。”

回到崖上的孟扶摇拍拍手,问战北野,“那丫是谁啊。”

刚才孟扶摇在崖上看见对岸伏兵杀出时,便顺手收集了山壁上一些垂下的藤条,将那些藤条接起,和自己的鞭子缠绕在一起,便是这藤条,使她飞身撞出战北野而不至于落崖,使战北野上崖后两人得以合作,由战北野抡出藤条缠身的孟扶摇,飞身渡崖,神出鬼没的杀掉了那锦衣男子。

唰的一声,她突然从崖上呈弧线消失,对面,战北野收回牵扯着藤条的鞭子,喃喃骂,“这个疯女人!”

她嘿嘿一笑,冲着满崖呆若木鸡的士兵挥手,“同志们辛苦了!”

孟扶摇的“弑天”乍现又隐,捅入某个跃动心脏的胸膛,再带着滴溜溜的血珠拔出,她顺手把匕首在男子脸皮上擦干净了,咕哝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战北野外公要问候你。”

他喉间发出破碎的格格声,低头艰难的看自己的心口,那里破了一个大洞,有鲜血突突的冒出来。

瞪大眼惊异看着孟扶摇的男子,突然觉得心口一凉,随即全身力气都失去了。

黑光一闪。

孟扶摇笑得更加亲切,轻轻道,“我代战北野的外公,问候你。”

一枚石子弹入了枪膛,听见轻微的咔哒一声,代表着五洲大陆最高武器水平,极其珍贵和有限的火枪,彻底报废了。

随即她手指一弹,“啪”一声。

孟扶摇却对着他露齿一笑,笑得白牙森森。

男子以为自己被雨浇得昏了神,明明刚才人还在对面,就是插翅也不能飞这么快,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自己枪口前?

怎么可能?

随即他便看见孟扶摇秀眉飞扬眼眸如星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男子愕然睁大眼,以为自己花了眼,擦了擦额上流下的雨水,当他手放下的时候,突然心中一跳。

对崖的战北野和那少年,突然都不见了。

他突然怔了怔。

“你可以用你的性命来试试够不够。”那男子哈哈一笑,抬起枪口。

“你终于耐不住了,”战北野嗤声一笑,“可是你应该把你整个火枪队都带来,就你一个?不够份量。”

“我来,便足够收拾你,”那男子冷笑,下意识的将枪口抬了抬,对准战北野。

战北野立在崖端,负手而立,衣袂飞舞,他微微斜眼看着对岸那端着火枪的锦衣男子,道,“果然是你来了。”

那目光远超寻常人的乌黑,如一段深海铁木,带着金属般的沉和万年海水打磨锻造过的黑亮,冷冷看人的时候便如巨木撞过来,撞得人心口一紧。

对岸那人下意识的一让,却发觉哪有东西过来?大怒之下再次抬起火枪,然而突然发现对崖,有一双森冷而又炽烈的目光冷冷盯紧了他。

孟扶摇肩膀一触到崖壁便弹跳而起,抬手就是一扬,大笑道,“看我天女散花针!”

“好!”

“你先去给我揍那个用火枪的!”

她手腕一振,两人的身子突然停在半空,孟扶摇毫不停息,伸手就要将战北野抡上崖,战北野却横臂一挥,轻轻巧巧将她先送了上去。

“停!”

孟扶摇却在电光火石间露齿一笑。

这样即使栽落,也有自己身子垫着,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悬空被撞的两人顿时翻翻滚滚落下,战北野一仰头看见崖壁已经远离了两人,毫不犹豫将孟扶摇翻了一下,把她身子翻到自己之上。

撞飞了只差一毫便要踏上崖侧,也只差一毫便要为背后暗枪所伤的他。

孟扶摇一声大骂,忽然冲了出去,冲向战北野,她冲出去时一分力气也没保留,直直的将自己如同一枚炮弹般发射出去,刹那间便身子悬空,身成一线,狠狠撞上战北野。

“奶奶的!”

而孟扶摇身侧已经没有足够砸飞火球的树。

孟扶摇刚刚舒一口气,又是“咻”“咻”两声,这次的火球来得更快更狠,一枚冲着战北野,一枚冲着她。

只这刹那间,他又近了些,只差一人距离便到崖侧。

孟扶摇跳脚大骂,啪的一下把手中树掷了出去,树身撞上那火球,轰的一声立即变成焦黑的两段,溅飞的火星落在战北野身上,哧一声便燎掉了他一截衣袖。

“他妈的卑鄙!”

一团火花突然在战北野身后炸开,那颜色极为灿亮,即使沉沉雨夜也不能掩盖,刹那间炸出内红外黄的火球,直袭战北野后心!

“咻!”

“战北野,掉下去我就笑你!”

孟扶摇仰起头,她衣衫尽湿,乌发贴在额头,越发显得颜色如雪,看见战北野悍然渡越断崖,将手中作为武器的一株细树往地上一插,叉腰大笑。

对崖七丈,亦是人力极限,暴雨中黑袍身影怒卷如云,赤红衣角一闪已在半空。

他飞起,一撒手丢掉沉重的金刚杵,以比先前孟扶摇奔行在九十度崖壁更为彪悍的姿势,抬腿就跨向对崖。

战北野突然绽出一声霹雳大喝,恍似九天之上雷霆乍亮,惊得这天都开了开,滑出豁喇一道闪电,照亮战北野突然飞起的身影。

“想杀我?做梦!”

战北野立于崖上,黑发黑袍被猎猎山风卷起,他暴雨中一个侧首,眼神睥睨,俊朗的侧面有如刀刻,凛凛若神。

满山皆兵,只为等待战北野和他的千骑儿郎自投罗网,当伏击被破坏,剩下的便是围杀。

山崖地方有限,伏兵不过近百,战北野几个回合便杀个干净,然而一声呐喊,那些静默的树木和草丛间,突然都涌出了人群。

另一座对崖的伏兵眼看战北野上了崖,操起弓箭猛射,可惜黑夜暴雨,准头极差,倒被战北野时常扔过一支胳臂或者半条腿的过来,砸倒一片。

惨叫声和血花同炸,弓箭与断臂齐飞,战北野直直撞入人群,劈手就夺,夺完就砸,砸完还踩,踩完便踢!

他上了崖,便是崖上伏兵的死期!

战北野在山石劈落的那刹,反身一贴已经贴上了崖壁,山石刚落完,他飘身而起,刚才还重如泰山,现在便轻似鸿羽,一飘便飘到了崖上。

大片大片的碎石连同人体一起跌落,半空里惨呼和惊叫声在深邃的山林中传出很远,满山里都是那般似要灭了天地的崩塌之声,人力之威,竟可至此!

半截凸出如伞的崖面,生生被战北野劈断!

“轰隆!”

跃起半空,抡杵下劈,金刚杵抡出一片浑金的光幕,挟着怒气和万钧之势,狠狠劈落!

战北野不避不让,眉毛一挑,大喝,“断!”

他身形在山崖雨雾间飞腾,直奔对孟扶摇发射箭雨的断崖之上,脚尖刚刚点上崖面,一轮更密集的箭雨立即飞射过来。

而战北野已经冲了上去。

山林不适合骑兵作战,对方有备而来,前方必然有壕沟陷阱等物,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感激的遥遥看了一眼山崖,纪羽手一挥,“退!”

纪羽又看了看这座断谷之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里原先根本没有这座窄口,没有可以这般阴险设伏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如此,久经战阵的烈王和自己,在心急之下,雨夜之中,未曾注意到地形的改变,险些闯入死地。

黑风骑首领纪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单手竖起示意骑兵有序后退,他震惊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对崖,那里,纤细的身影辗转腾挪,快如流光在箭雨中翻腾,他的目光又落在被树木撞下的尸体身上,就是这具尸体,被撞出山崖示警,使他们这千余性命,不曾被这用心险恶的雨夜埋伏所葬送。

“是!”

“纪羽!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声厉喝,战北野自马上飞身而起,三两步便攀着崖壁奔了上去,半空里留下他一声大喝。

孟扶摇!

战北野霍然抬头,雨夜里景物朦胧,黑色的崖连同黑色的雨沉沉压下来,对面崖顶之上,飞旋跳跃着纤细的身影,看那动作,竟像在躲避箭雨。

战北野的马只要再前进一步,便要中伏。

尸体正堵在断口入口!

被树木撞出胸口大洞的尸体,正正落在战北野马前,鲜血溅上战北野的靴。

“啪!”

树木撞入伏击人群,接连撞倒十几人,漫天里飞了鲜血内脏,并卷着几具尸体,轰然落下。

“砰!”

以树作标枪,砸你没商量!

树身如巨箭,带着劈破空气分裂天地的凶猛气势呼啸奔雷而去,巨大的冲力瞬间将树上枝叶粉碎,直直射入对崖人群。

孟扶摇一扬头,齿间利箭呸声吐出,一伸手拔起身边一棵大腿粗的树,抬手,一抡!

一丈之地,便是生死之地!

飞骑卷近,离最前面战北野,还有一丈之地!

黑云如卷,狂飙而来,战北野骑队,只差两三个马身便近断口,他心急孟扶摇去向,雨夜狂追,来不及探路也来不及小心慢慢行进,因此不知深山里头顶处有无数阴沉之眼等待着他撞入罗网,更不知就在他头顶数百米上,两座断崖之间,雷声隆隆大雨倾盆中,孟扶摇为了他和黑风骑的安危,和天地自然之力及武器装备齐全的伏军,上演了一场无声的生死之争!

孟扶摇一抬头,眼神如鹰盯住了对面,那里有黑衣人影伏在石后,怔怔执弓,他们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场绝世难逢的崖壁狂奔,看见那条纤细人影,完全违反自然力量生生从绝崖奔下,震惊得忘记了一切反应,直到孟扶摇滚向石台才惊觉她要做什么,下意识抬手就是一箭,不想孟扶摇竟然在那样狼狈求生时刻,居然还有这般精准的眼力和反应力!

横身一滚,孟扶摇滚上平台,头一甩一个翻身豹子般跃起,齿间已经叼了柄箭。

蹄声隆隆,已近断口!

但是也在这拼死无畏的抗争中,刹那突破。

一口鲜血喷出,在连绵雨幕中绽开血花,孟扶摇最后和自然引力相抗的急刹车,如被巨锤击在心口。

“噗!”

孟扶摇死死咬牙,忍住体内欲待炸裂的压力,在风雷之中越奔越快,越奔越猛,最后竟然成了崖壁上直泻而下的一条黛色长线,以奔腾狂飙的气势滚滚而下,再在临将失控落足的最后一刹,戛然而止。

孟扶摇吐气,体内全部的真力立刻被毫无保留的调动,连同大风潜藏在她丹田的真气,那些真气被她罔顾极限般拼命催动,和自然之力抗争,渐渐如金钟罩般流向全身,因为使用过度,那些真力开始翻腾,如滚热的岩浆般欲待冲体而出。

呼一声,巨大的冲力如炮弹般从背后撞来,撞得她心腑一震,扑面的风像神祗狠狠甩过来的一巴掌,打得人无法呼吸,自然引力的天神之手,紧紧攥向孟扶摇,意图把这个挑战人体本能和极限的人推入崖下摔成肉泥。

她大喝一声,宛如霹雳炸破,硬生生把千仞陡崖当成平坦大道,直挺挺对着崖下就奔。

时间紧迫,她要先冲到两山接近处的平台上才能有办法给战北野示警,这需要她在几秒内赶到,爬,是绝对来不及了。

孟扶摇从崖上跳了下去。

断崖上伏兵“啊”的一声,就呆住了——自杀?

孟扶摇奔到崖边,对面已经有人发觉,只是隔着距离远不能射箭,有人爬起身来,盯着对面那个乱跳乱蹦的影子,突然看见那影子一抬脚,从崖上跳了下去。

孟扶摇大骂一声,抬头看看对崖,对面是如被刀劈的两座相对的崖,各自有埋伏,而自己所在的这座山头比对崖稍高,相距甚远,从山头往下爬一截,两山便已山势接近,那里有个平台,倒是可以冒险飞越,虽然那距离实在有点考验人类的极限,但是已经顾不得了。

“靠!”

那黑衣黑骑头也未抬,以迅猛如龙之势不断狂飙向前,眼看着已经接近断口。

“停住——”,“有埋伏!”

她用上内力的声音不可谓不响,可惜雨势太大,山风猛烈,雷声轰鸣,她和战北野不仅隔着一个山头的距离甚至还隔着一座山的高度,而战北野带着黑风骑,本身的马队扬蹄之声,也足以盖过任何声音。

孟扶摇一窜而起,奔上山头,张嘴就喊,“停住!停住!”

八成是长孙无极的虎牙沟事件给了丫灵感,这明摆着是想杀了战北野再栽赃长孙无极。

这里是进入天煞内地的必经之道,战北野大概是追她而来,战北野的大哥,终于耐不住性子,要对他动手了!

居然是要伏击战北野!

孟扶摇心中轰然一声。

战北野,黑风骑!

那黑马之后,犹如一片黑云般卷过一支军队,军容严整,蹄声整齐划一,即使冒雨前进,相隔甚远,依旧能感觉到那般森严杀气,扑面而来。

前方黑暗里,突然驰来黑色的骏马,那马极神骏,扬蹄之势有若飞腾,马上骑士也是黑袍,衣袂飘飞间隐约有红色镶边一闪。

身子一振,如夜鸟般展开身形,孟扶摇攀上一处崖壁,远远望向来路,雨势渐大,在深山中来旋往复四处相撞,激起更加巨大的隆隆之声。

哎,看看是谁先。

孟扶摇笑笑,她现在的心情,更加的不想管闲事,站起身想走,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这是天煞和无极的交界处,向西是天煞内地,向东是无极腹地,如果有什么人物死在这里,很可能会引发一场两国间的扯嘴皮子大战。

他们等的是谁?

那些黑色的岩石,是人;那些崖壁上起伏的线条,是人;那些一大块一大块看起来也很像巨大岩石的东西,应该是装着滚木擂石的箩筐,而在那些黑色的人影手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些森冷的反光,那应该是刀刃或弓箭的利器,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以绝大的耐力顶风冒雨,伏击守候,在这深山雨夜中,等待着一场嗜血的捕杀。

孟扶摇的目光缩了缩,仔细在那崖上下掠过,这才发现,整个崖上,都是伏兵!

那种动,不是树木被雨打伏的动,事实上那片崖光秃秃的根本没有任何树,那片轮廓,倒像是人!

这一抬头一抹眼,突然发现对面崖上有些不对,隐约间什么东西动了动。

天边风滚滚的吹起,乌云一聚又散,哗啦一声,雨便下了下来,初时并不猛烈,眨眼间便沉重起来,在地上打出一个个水泡,孟扶摇蹲在雨里,傻兮兮的抬头,反应迟钝的抹了把雨水。

她蹲着,姿势很难看,像是想要拼命挣出什么东西来,可是有些东西,随风潜入润物无声,不知不觉浸入肺腑,须臾之间想要啪的一声放出来,几无可能。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骗我呢……

孟扶摇想着煽长孙无极耳光的痛快,无声的哈哈笑了一阵,笑到一半,弯起的唇角渐渐撇了下来,她抱着肚子,慢慢的蹲了下来。

想到长孙无极,她脑子里立即窜进了那朵莲,顿时脑袋又痛了起来,或者也说不清是脑袋痛还是心痛,孟扶摇抬手,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长孙无极有老婆不是好事么?自己不是一直希望不要和他有纠缠纠葛么,这下终于有了一脚踢飞他严词拒绝他的理由,下次他再敢和她信誓旦旦,她就老大耳光煽他,煽完了告诉他,我见过你老婆了,你丫有妇之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代表全宇宙小三终结者,灭了你!

孟扶摇其实听见了元宝大人的呼唤,可惜这声音听在孟扶摇耳里,和刚才的骂人也差不多,她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前方对面,是一处断崖,她刚才从这崖下过来,嶙峋的崖尖稍稍凸出,像一柄伞遮盖着下方山谷,崖壁光滑得几近直角,上宽下窄,孟扶摇站定了脚步,看着那崖沟,突然想起当初那个长孙无极薨于道路的假消息,那时说他葬身于虎牙沟,虎牙虎牙,是不是也像这样的一道山险?

元宝大人只好蹲在墙角画圈圈,等孟扶摇回来。

它窜到门边,吱哩哇啦大叫,却已经找不到孟扶摇的身影,元宝大人喊了半天,空山寂寂人踪全无,有心去找,可是主子吩咐过,任何时候不要离开孟扶摇身边,这山这么大,两人走岔了怎么办?孟扶摇和它可没心灵感应。

她起身走出去,元宝大人追到门边骂,骂了几句突然住了口,胡子动了动,有点狐疑的往空中看了看,又转了一圈,嗅了嗅,突然跳了起来。

在地上蹲了半天,晕马的元宝大人才恢复生气,跳起来吱哩哇啦的骂,孟扶摇懒得听耗子骂架,想起刚才过来时看见有落地的松果,不如捡几个来堵耗子的嘴。

孟扶摇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生起火来,坐下来时才想起元宝大人这一路咋这么安静呢,赶紧从袖子里掏元宝,将那家伙拽出来一看,眼珠子明显呈波纹光圈状——没法出来透气,这一路被颠晕了。

孟扶摇看看天色,有点阴沉欲雨的样子,已经错过了宿处,只好找山洞什么栖身了,她将马拴在山下徒步上山,在半山腰处很惊喜的发现居然有一处草屋,三间屋子带个院子,有点破落,墙上有些腐烂的兽皮,像是废弃了的猎户人家的屋子。

她想了半天,隐约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奔驰了一天一夜,一路冲过青州,过了无极和天煞的边境,现在这片莽莽丛山,应该在天煞和无极之间。

好像已经出了无极边境?

孟扶摇抬起头,有点茫然的看看四周……这是到哪里了?

天色阴沉下来,乌云一层层堆积滚动,月色有点暗昧,像是蒙了灰的磨砂玻璃,又或是一块磨出了毛边的布,皱巴巴的贴在铁黑色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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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良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是镜中月,一个是水中花……”

飞驰间,隐约有细微的歌声,从马上一路抖抖颤颤传了开去。

那马被孟扶摇连连催策,跑得心急火燎,像是后面有三万追兵。

孟扶摇大步向山下走,找到等在山下的马,一抖缰绳一踹马肚,马儿立即发疯般的驰出去,和那朵佛莲所去的方向背道而行。

哎,一个掌心生莲,一个含莲出生,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什么?

他将那朵莲花深藏在掌心,从不愿被人提起或碰触,大抵那朵莲,是他心中最为圣洁最为不可亵渎的珍宝,他不愿尘世间絮叨不休的好奇污浊了她?

原来那是他的莲花,原来长孙无极不愿给人碰触的秘密,就是这朵养在深宫,含莲出世,圣洁无比,虔诚超级的佛莲花。

她大步走在一色深翠的山林之间,心底恍恍惚惚的想,佛陀转世……口含莲花……莲花……长孙无极掌心的莲花。

孟扶摇仰起头,眼前飘过佛莲刚才那一霎微酡的双颊……哎,虔诚圣洁的居士提起男人人时的娇羞之态,真是风情万种。

虔诚?圣洁?是啊,一个看着护卫拼死流血救护她还能神色如常端坐不动诵经的居士,真他妈的超级虔诚;一个对着宰了自己很多护卫的强盗的手臂也能诵经超度的居士,真他妈的超级圣洁。

她微微一躬,转身大步走开。

“我也觉得,”孟扶摇笑,声音琅琅,“三生有幸,不虚此行。”

“我家公主是佛陀圣女转世,口含莲花而生,五洲大陆最为虔诚圣洁的皇女,所以封号佛莲,多少人求见她一面不可得,今日叫你见着,是你三生有幸。”小侍女明若神情骄傲,睨视孟扶摇。

“公子说笑了,”佛莲公主垂目羞涩,当真如一朵不胜凉风中娇羞的莲花,“本宫自幼入世修行,不以世俗尊荣为念,曾经发下宏愿,要以信女之身拜遍天下名山古刹,这次原本是往轩辕去参拜明光寺坐化圣师的,路过无极国,临时起意,来……看看故人。”她轻轻咬着下唇,脸色已经微红了。

“多谢公子,公子请便。”佛莲公主福了福身,孟扶摇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漫不经心的道,“公主光降是来大婚的吗?以您的身份,不是应该知会中州朝廷派员迎接吗?如何会轻车简从,以至于在边境遇匪呢?”

孟扶摇瞟她一眼,实在不想多看见这人,伸手一让道,“公主,无极境内强盗不多,你们运气不好而已,有我护卫护送,想必一路定可无虞,在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明若大惊失色,白着脸抖着嘴唇,“你你你……你大逆不道……”佛莲公主眼光也缩了缩,却又立即笑开,温和的责备小侍女,“公子在说笑呢,你当什么真。”

孟扶摇看着她,看得小丫头有点畏缩,才笑吟吟道,“是吗?真是太好了,我想要当无极国皇帝,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请长孙无极谢我?孟扶摇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那甚得宠爱的小侍女明若又忍不住插话,“你是几品官?想升几品?太子若知道你救了公主,一定会好好谢你,你要什么都可以。”

佛莲公主一直微笑看着,此刻才上来谢礼,“看这位壮士腰牌,公子似是无极有职官员?不知可否告知名姓职司,改日本宫请太子亲自相谢公子。”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越发气苦,又是一剑劈下去,树木遭殃。

“我……”铁成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孟扶摇转过身不理他,铁成无奈,只得悻悻道,“我去,我去……我去就是!”

“我这是在命令你,不是在请求你!”孟扶摇勃然大怒,“你不去?不去?那滚回你老家吧,老子这辈子不敢再用你!”

“要我送她?”铁成瞪大眼,指着自己鼻子,看见孟扶摇肯定的眼色,顿时大怒,一剑劈倒身前一棵树,一屁股坐到树桩上,愤愤道,“我不干!”

“铁成,”孟扶摇站在那里,谁也不看的仰头想了半晌,招呼铁成过来,“你带着卫士护送佛莲公主去中州。见到太子再去找我。”

佛莲公主怔了怔,大概没想到还有人这样说话,小侍女明若早已气得脸色通红,狠狠盯着孟扶摇不语。

她扯了扯嘴角,回礼,“既然婢女无知,我自然也就不介意了。”

她弯眉如月,笑意娴雅,天生佛子般的圣洁慈和里又有着少女般的柔雅气韵,孟扶摇怔怔的看着,想,这才叫女人,这才叫气质,公主,公主啊……

小侍女得意的鼻子朝天,“哼”了一声,低声道,“我就说报上公主名号,一定乖乖听话。”佛莲公主轻叱道,“明若!”,转身微笑向孟扶摇回礼,“婢女无知,请勿介意。”

“佛莲公主是吗?”看着那双眼睛,孟扶摇终于平静下来,欠欠身,“刚才失礼了。”

缓缓回身,她仔细看着和蔼微笑的佛莲公主,这是他的……未婚妻?气质真好,真……配他。

袖子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好像是元宝大人在奋力挣扎要爬出来,孟扶摇不喜欢把耗子放在胸口,怕人家看见了以为她多长了一个波,元宝大人每次要想出来,都要无处着力的挣扎一番,孟扶摇心中正在烦躁,干脆把袖囊的扣子狠狠扣上,免得耗子出来骂人,她还不会翻译。

铁成给她那样的眼光一望,反而说不出话,涨红了脸,翻翻白眼望天,狠狠的将剑往地上一插。

“她什么她我什么我?”铁成这一开口反倒成了救星,孟扶摇觉得那倒扣的铁锅突然被砸破,她自己也被从黑暗穹窿里救了出来,她立即恶人先告状的打断铁成,“好好说话!”

哐当一声,铁成的剑掉在地下,他张口结舌的看着孟扶摇,吃吃道,“她……你……”

她站在那里,有点忘记如何动作,这一刻的手脚好像有点不是地方,又好像不是自己的,天空压得很低,铁锅似的倒扣下来。

她有点茫然的抬头,这一刻眼神特别清醒,居然看见十丈外一棵树上最上端一枚叶子后面有一只毛虫,颜色特别难看,她怀疑自己心里那种刺着的感觉,八成就是这毛虫钻进去了。

太子的……

未婚妻……

心里好像突然塞了一团乱糟糟的东西进去,烟熏火燎的戳在了五脏六腑,刺毛毛的不舒服,连咽喉里好似都被什么堵了一把,梗在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孟扶摇拼命的清喉咙,吭吭吭的咳嗽。

孟扶摇突然停下了脚步,有点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那个……未婚妻?

太子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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