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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

她突然蹦起来,拔腿就奔。

孟扶摇却突然竖起耳朵,目中精光一闪,道:“谁惊叫?”

他无视臂上的伤,无视四周危机重重浓雾滚滚,有点欢喜的看着孟扶摇,道:“好歹总让我和你单独在一起……”

战北野一转首,若无其事拔刀,鲜血飞溅里他道:“你的刀是神品,有灵性,不是挨它这一下,我还找不着你。”

孟扶摇“呃”的一声,讪讪道:“那个……我的刀……能不能还我?”自己说着都觉得汗颜,刀还砍在人家爪子上呢,战北野还没要她赔医药费呢。

孟扶摇一听这话就心虚,赶紧放下袖子,战北野眼尖,浓眉一皱道:“你被咬了?”俯身便要查看她伤口,孟扶摇一爪子推开之,道:“没事,没事。”眼睛一转居然看见自己的刀还插在他臂上。

“不成。”战北野沉声道:“我和雾隐打过交道,你忘记了?当初在无极深山里我就被她困了好久险些送命,她这个阵法是她所有阵法中最离奇的一种,其中有轩辕的上古奇术‘镜变’,阴生阳及变化不休,他们不动我是没办法摸准他们位置的,搞不好算准位置伸出去,却会抓到条毒蛇。”

身侧还是浓雾滚滚风声呼啸,但明显已经不是刚才位置,孟扶摇黑着脸回瞪战北野,道:“你怎么找到我的?把他们都拽过来。”

孟扶摇只觉得臂上大手如钢铁,一抓便稳如磐石似乎永远也不愿再放开,那坚实触感明显不是假的,大惊之下她下意识一让,眼前浓雾一卷景物一变,已经被战北野生生抓了过去。

身侧闭目调息的暗魅突然睁眼,正要站起,战北野已经抓了下来。

孟扶摇不动——假的。

战北野看见她眼睛一亮,劈手就来抓。

孟扶摇视若无睹,木然不动——假的。

孟扶摇想得鸡血奋勇,忍不住攥拳狠狠一挥,这一挥带动雾气流动,眼前一暗又亮,又探出战北野。

实在不行,点兵杀之!

孟扶摇心烦意乱,恨恨顿脚,祈祷着珠珠爬上那山崖,又想着十强者的强大便在于窥破自然法门,自己练到“破九霄”第六层,在武林中已经是顶尖高手,然而差着这一步便要处处挨打,然而直到现在,无论她怎么苦练,关键时刻就出现真气淤塞……如果自己不能达到这个境界,就算人间掌握权势翻云覆雨,穹苍长青神殿又凭什么过去?

她问了问暗魅四周有哪些山崖,又描述了雅兰珠所在的位置的大概景物,暗魅皱眉思索道:“有三处山崖有点像,但是我们现在连自己的位置都没搞清楚,哪里能找到她?”

孟扶摇皱眉,这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转得人心慌,雾隐的阵法真是独步天下,根本不用自己出手,便可利用一切自然之物御敌,他们现在困在这里的,谁不是高手?偏偏被一堆草木山石困住,英雄无用武之地。

眼睛一眨战北野又不见,孟扶摇手收回居然又看见雅兰珠,她还在艰难的爬,一瞬间孟扶摇好像看见她爬的崖壁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然而浓雾一掩刹那不见。

浓雾一破,又出现战北野,又是闪亮霸气的一刀,孟扶摇玩心突起,手臂对空一挥,道:“把刀还我!”

三人坐在原地,感觉四周怪声唧唧,远处不知道雾隐在和谁打架,隔着重重阵法也能感觉到声势惊人,孟扶摇仰起头,在层层浓雾上方隐约看见有烁亮白光星星点点成片掠过,此时的浓雾已经无法看清天上星月,这白光却依稀可见,可以推测出那亮度一定非常,孟扶摇似乎想起了见过类似的场景,一时却又想不清楚是谁。

元宝大人白毛飘扬中露出猥琐的表情……

阿拉不告诉你,要晓得,这个也是很宝贵滴,清热解毒滴!

元宝大人蹲在她肩上,龇牙不语。

孟扶摇悄悄问肩头上的耗子:“……大人,你到底去没去取水?那玩意到底是毛?”

暗魅却露出呕吐的表情,勉强漱了几口,皱眉转过身去。

孟扶摇眉开眼笑,道:“善了个哉的,就是应该这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宁可喝脏水,不要听孟鸡婆叨叨……

暗魅一抬头,将那叶子“水”二话不说的倒进口中。

看暗魅一副不想喝的样子,孟扶摇竖起眉毛:“耗子冒着生命危险历尽千辛万苦冲过枪林弹雨炸破敌人碉堡跨越火线为你取来的宝贵的水,你竟然敢不喝?你也太没同志爱了,你也太对不起舍生忘死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友英魂了,你也太……”

暗魅却注视着那叶子皱起了眉,孟扶摇抬眼一看,也觉得这水似乎浑浊了些,虽说绿色的叶子兜着看不清颜色,但明显不像是清水,还隐约有点奇怪的气味——耗子在哪个烂泥坑里取的水?

孟扶摇喜道:“好耗子!”,取过叶子递给暗魅,道:“赶紧漱漱口。”

白光又一闪,元宝大人却已很快返回,直立奔跑,双爪举着一张阔大的叶子,叶子上有液体。

耗子窜起来闪电似的,一眨眼就看不见它去了哪里,只好在这里等,好在耗子这个雷达探测器,对危险有用,对阵法应该也有用吧?孟扶摇不大有把握的想,蹲在那里叹气,又想起刚才看见的珠珠,她好像掉崖了?掉在哪里?得想办法去救,还有战北野,到底被她砍着没?唉……真是一群倒霉孩子——

孟扶摇一惊,唤:“耗子,耗子——”回头看了一眼轩辕旻,她一直不愿意将元宝大人露于轩辕家人面前,现在耗子自己钻了出来,看样子是去取水了。

暗魅气得眼神发紫,轩辕旻神色奇异,瞟瞟他又瞟瞟她,孟扶摇抬腿要走,怀中一动,元宝大人窜了出来,白光一闪便不见了。

孟扶摇头也不回,答:“少废话!”

孟扶摇听着水声潺潺,感觉水源近在咫尺,起身便要去寻,暗魅厉喝:“不许去!”

孟扶摇却有些担心,这蛇毒性似乎很烈,她动作那么快,暗魅吸得也快,但是还是出现微微的晕眩,暗魅直接接触蛇毒,再不漱口那会很危险。

暗魅摇摇头,道:“现在反而不能动了,这阵法和雾隐心意相通,现在是最紧迫的时候。”

孟扶摇看着他,黑暗中似乎瞥到他唇角有点破裂,厉害的蛇毒会瞬间让口腔出现溃烂,担心的道:“不取点水漱口么?”

孟扶摇道:“我有蛇药!”暗魅不理她,连连吐出口中毒血,直到血色变淡才从怀中取出蛇药给她敷上,又取出两颗绿色药丸,两人各吃一粒。

孟扶摇暗骂一声,身侧暗魅一转头看见脸色一变,劈手就夺过她手腕,撕下一截衣袖紧紧捆在她肘间阻止毒性上行,二话不说低头就去吮蛇毒。

“见鬼!”

“咔嚓”一声骨碎,那条蛇脱落,可是已经迟了一步,孟扶摇只觉得手腕上微麻,收回手来时看见腕脉上两个小小的洞。

孟扶摇立即将手腕向地上狠狠一磕!

孟扶摇惊呼“珠珠!”,伸手就去拉,这一拉拉了个空,手却突然碰到一个滑腻的东西,那东西身子一卷,一缠。

孟扶摇无奈,一脚踢开地面鸟尸,脚一踢浓雾一破,脚底突然有人影一闪,是张娇美的小脸,花花绿绿五彩斑斓,正扒着她脚底“山石”,努力的向上爬,而身后是黑不见底的山崖。

孟扶摇正自担心,想要去找,暗魅却道:“阵法加快变动了,此时已经不能再走,什么都不能碰,什么幻像都不要理,定心再等等。”

那声音是战北野的,孟扶摇“呃”的一声,知道现世报报得很快,自己那一刀不仅反射过去了,甚至出手的刀也换了方位去了他那里,倒霉的大瀚帝君,身边没有个沉稳的暗魅,又突然看见她孟扶摇,这一刀……不会宰了他吧?

随即她听见一声惊呼“扶摇!”

飞鸟落尽,“弑天”却不见了!

轩辕旻怔怔的看着那刀,他是第一次见孟扶摇出手,他望望那刀又看看孟扶摇,若有所思,孟扶摇倒没在意他神情,笑笑欲待收回“弑天”,突然脸色一变。

孟扶摇气笑,骂:“连你也敢来欺负我!”身形一旋衣袖一振,“弑天”已经出手,黑光如乌绸绕鸟群一匝,带飞灰羽如絮带落鲜血如珠,漫天里飘落鸟羽,大鸟们惊叫着躲避,乱七八糟飞撞在一起,“弑天”却快如闪电紧追不休,所经之处鸟尸遍地。

“真是神奇。”孟扶摇喃喃,忽听身后风声急响,振翅之声铺天盖地,随即便见一群灰色大鸟冲破浓雾,低飞而至,长嘴尖尖,低头便啄。

“不,是反射。”暗魅道:“他应该就在附近,刚才那一刀劈向敌人,被雾隐阵法反射到你面前。”

她怔怔道:“幻象?”

孟扶摇惊魂未定,抹一把眼睛向对面看去,浓雾恢复,战北野已经不见。

发出这一声的依旧是暗魅,他原地站立不动,一伸手衣袖怒卷已经卷住孟扶摇手臂,孟扶摇身子一仰随即站直,靴子后跟踢着一块石子,隐约听得那石子骨碌碌向后滚出去,啪的掉落在某处空洞之处,似乎是个山洞,随即听得扑啦啦一阵怪响,听不出山洞里有什么,只感觉到不是好东西。

“小心!”

战北野却恍如未闻,刀光如匹练直劈而下,雪影如涛夹着丝丝砭骨寒气瘆人而来,那闪亮的刀锋瞬间便似到了孟扶摇面门,孟扶摇甚至感觉到了额上冰丝般一凉,震惊之下暴然后退!

孟扶摇惊喝:“战北野!”

黑衣乌发,衣襟翻卷火红图腾,正凝眉出刀,刀风罡烈,一刀毫无花俏却气势沉雄的力劈华山!

两人注意的角度不一样,却都没有错,话音刚落,头顶上空银光一闪,隐约有人的身形掠过,他速度过快,带起的气流搅动四面浓雾,雾气如被刀锋剖开,齐齐一让,随即,对面浓雾里突然探出一个人的身形来。

轩辕旻却道:“凝黛河?我们走到御苑边缘了?”

孟扶摇也嗅见了风中隐隐的水汽,还隐约听见似近似远的呼叱拼斗之声,似乎还不止一处,她怔了怔,道:“决斗?”

“她先天不足。”暗魅道:“据说雾隐是轩辕人,父母是同姓兄妹……总之也是一段触碰不得的禁忌,很少有人清楚。”他仔细辨认着风声,道:“我们好像走到了某处河流的边缘。”

“雾隐武功怎样?”孟扶摇问,“光凭她这一手神鬼莫测的阵法,已经足可俯瞰天下,再加上好武功的话,谁会是她对手?为什么十强者只排第八?”

“不成。”暗魅拉她起来,“一定要在雾隐来之前走出去,雾隐现在只是布了阵,还没动手,等她抽出空来动手,在这恶劣的环境里,咱们都完了。”

孟扶摇沮丧,往地上一瘫道:“别走了,原地不动说不定还少遇上些险境呢。”

三个人转到下半夜,越转越昏,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按说以三个人的脚程,就算路中颇多险阻,这么长时间也走出不算大的灵珠山了,然而那感觉,竟然像还在原地打转。

孟扶摇也笑了笑,道:“你也是。”

这暗夜人人神情模糊,唯独他依旧艳丽清晰,像一幅刻在黑曜石上的笔触鲜亮的版画,素日有些沙哑微凉的声线在夜幕掩映下竟多了几分温醇,寥寥几字,暖意自生。

看见她感激眼光,暗魅翘了翘唇角,笑意淡淡,在这午夜山林雾气氤氲里却光芒暗生:“小心。”

孟扶摇仰头,便看见暗魅琉璃般的眼眸,他始终走在她身侧,隔开她和轩辕旻,孟扶摇知道他不是怕轩辕旻暗算自己,而是怕轩辕旻遇险时也会拿自己当垫脚石。

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抓住。

更糟的是,这个阵法根本没有规律可循,也没有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说法,孟扶摇走了一阵,觉得摸着了一点规律,看见前方是一处草木虚掩的陷阱,心想这个陷阱太真,一定是幻象,走过去一定安全,结果脚下一空,身子“唰”的便要落下去。

只因为一个雾隐,明明只是不大的一处山坡,硬生生便成了修罗场地狱台,步步危机步步杀着,隐在雾气之后的每样最平常的物事,都有可能是个夺人性命的陷阱。

一条命便这样悄无声息的湮灭在这座平平无奇的山坡上。

怎么上来的,孟扶摇没问,暗魅没表情,无论是安子牺牲自己送轩辕旻上来,还是轩辕旻牺牲安子踩他上来,都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

安子便是这样死的——他平平跨出去,前方平地突成山崖,他感觉到不对,下意识的收步,撞到身后轩辕旻,危急之中伸手一抓两人一起下落,然后……轩辕旻上来了。

还有那见鬼的雾气,并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却像被撕扯成块的绸布,在该出现的时候唰的出现,比如当你下一脚是深渊,那该死的雾气便一定会出现在你眼前,也许只在挥挡雾气的瞬间,你便悲惨的掉了下去。

砍倒树木看年轮,年轮密集的方向顺着走下去是个蛇窝,年轮稀疏的地方走下去是个荆棘丛。

月亮似乎很鲜明的挂在高空指引方向,然而按着那月色指引却会走向深渊,一转头月色原来却在另一边,不过到了那时那个方向的月色看起来也不保险,再一抬头,东南西北皆是月。

一块山石也许会突然化成一棵树木,一只飞鸟也许会突然变成一块飞石,前方倒下的树木突然变成了陷阱,掉下陷阱的那一刻却又发现脚踏实地,而头顶燃起熊熊大火。

众山万物,皆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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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摇轻轻叹息着,道:“雾隐。”

甚至是以山川日月为阵,令人不知不觉踏入的绝顶大阵。

阵法。

她环顾四周,山间暮气深浓,树木葱郁,从他们现在的方向看去,后方隐约有骑士衣装和跃动的马匹,但是无论那些人跑多快,始终不能近前。

孟扶摇缓缓道:“果然不是简单的埋伏。”

随即轩辕旻也皱起了眉。

孟扶摇默然听着,她神情有点心不在焉,似在细细聆听远山之外的细碎风声,半晌她回身,和暗魅对视了一眼。

“灵珠山深处有山道直通山外,到那里便有接应。”轩辕旻道:“朕不知道轩辕晟会采取什么方式暗杀我们,但是肯定不会是简单的埋伏之类的。”

“出来何尝不危险?你我孤身狩猎,什么都能发生。”

“所以营地不能呆了。遍地都是敌人,我也不能通知属于我的人保护,那等于告诉轩辕晟谁是我的人,我们只能躲避。”

“看来今天的狩猎,猎非好猎啊……”孟扶摇敲鞭叹息,“帝后遇险,双双身亡?难怪他没来。”

孟扶摇默然,心想轩辕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采取了最无奈的办法,既然他决定以这种方式传承他一脉,他这个皇位也抢定了。

“我看是他大抵想通了,轩辕韵无论如何不可能承继他的大业,他也永远等不到再有一个孩子,这个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八成是个幌子,等到十月临盆,从他宗族里抱个婴儿便是,巧的很,”轩辕旻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冷笑,“刚刚得到消息,他族中堂弟媳妇也怀孕了。”

“啊?”孟扶摇愕然,她是听轩辕旻说过,轩辕晟的生殖能力早已被宗越暗中给弄没了,现在他家小妾肚子里怎么冒出来一个?

“轩辕晟要下手了!”轩辕旻笑意森寒,“朕听说,他不知从哪搞来了一个方子,他家小妾怀孕了。”

侍卫们犹豫着,轩辕旻已经一马当先飞奔出去,孟扶摇跟着,两人驰马极快,很快甩下侍卫,孟扶摇一拨马头凑近轩辕旻,道:“怎么?”

“好!”轩辕旻难得豪气冲天,回身吩咐侍卫,“都不许跟来,只让小安春梅随着,朕要和皇后公平决战!”

“有何不敢?”孟扶摇扬眉,“三个时辰,谁猎物多谁胜!”

轩辕旻鞭子一指前方,兴致勃勃道:“皇后,听说这灵珠山深处有异兽,刚才那白鹿便是其中之一,你是北地大家出身,骑术箭法据说都不错,可有兴趣和朕比上一比?”

简雪赶紧应了,亲自伺候着贤妃下去。

孟扶摇又示意其他妃子,除了唐怡光和简雪喝了点,其余都避之唯恐不及,孟扶摇道:“贤妃身子不好,玉妃你帐篷和她挨着,就拜托你多照应。”

这回是真晕了。

高贵尊荣的贤妃娘娘望见那血淋淋一盆,再看看脸上溅着血点儿咧着白森森牙齿的孟扶摇,二话不说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轩辕旻随后带着一堆妃子赶来,孟扶摇立即奉上一盆鹿血,送到牛皮糖似的粘在轩辕旻身边的贤妃面前:“鹿血最是补气养颜,贤妃也喝点?”

看见汗滴滴的侍卫们找过来,该皇后抹一把汗,举着血淋淋的刀子道:“此鹿甚好,今晚大家有肉吃。”

轩辕侍卫们找到皇后时,皇后正蹲在树林子里挥刀剥鹿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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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摇在黄昏的光影里淡淡笑着,珍重的将树叶耳环握在掌心。

右边三片叶片:元昭诩。

微雕,真正的微雕,孟扶摇凝足目力,才看清楚左边三片叶片刻着:孟扶摇。

孟扶摇笑了笑,坐在地上看他起身策马离去,浓密树荫漏下金光万点,回眸的男子眼神深情烁然如金,孟扶摇一直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黄昏的岚气里,慢慢抬手取下了那对树叶耳环,仔细对着夕阳看那树叶上的字。

“我知道。”长孙无极啄啄她额头,起身,“记住我就在昆京,在你身边。”

“走吧,人快来了。”她推长孙无极,“你既然来了,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想不想帮,愿不愿意帮,都随便你,宗越不是战北野,他报仇夺位对无极到底会产生什么影响我无法预料,所以,请你以政客的眼光来处理轩辕,而不要因为我有任何顾忌。”

孟扶摇只是微笑着,想,这世上没有真正完美的人,有的只是因相互投契而觉得分外完美的心意。

骄傲这样的旷朗女子,天生就该放她飞接受世人仰慕,却又害怕她飞的太高太远,让更多的人不能自禁的追逐。

长孙无极微笑凝视着她,近乎叹息般的道:“扶摇,你有时候真是太好太好,好得让我骄傲又害怕……”

“有什么该道歉的?”孟扶摇坦然答:“家国,同样是你的责任,懂得承担责任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我回去过了。”长孙无极淡淡道:“先回无极,再奔轩辕,抱歉,扶摇,我的责任无法完全抛下。”

孟扶摇推他:“回无极去吧,你好久没回无极了。”

“你怎么就不可怜我?”长孙无极揽着她叹息,“自从遇见你,我的人生便只剩下了马不停蹄。”

孟扶摇抚额:“可怜的珠珠……”

长孙无极微笑着不予否认,探头向远处看了看,道:“大瀚帝君也不笨嘛,他把人又引到雅兰珠那里去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瞪他:“是不是你又玩什么花招了?比如将找我的人引到战北野那里,正好抽出空来掳我?”

“珠珠也来了?”孟扶摇开心,“一群臭皮匠又聚上了。”

长孙无极微笑:“还有那著名的小跟屁虫。”

孟扶摇眨眨眼睛,恍然大悟:“战北野?”

长孙无极慢条斯理梳理元宝大人的毛,漫不经心答:“御苑是在灵珠山上辟出的一块禁地,寻常百姓自然是进不来的,也知道不能进的,但是某些在京君王啊使节啊出门打猎游玩山水,无意中撞了进来也是有可能的。”

孟扶摇坐起,又看看山下,疑惑的道:“怪哉,咋越追越远了?”

孟扶摇哈哈一笑,心想太子日理万机的,竟然也能记住她说给元宝听的荤笑话,一转眼看见**的元宝大人蹲在地上怨念的看着她,良心发现将之揣在怀里,准备人肉烘干,长孙无极一伸手接过来,道:“我来。”

长孙无极眉一挑:“莫非道士比贫尼美貌?”

孟扶摇骨碌碌滚开去:“师太,老衲抵死不从。”

长孙无极低低笑起来,一翻身覆上来,道:“那便牺牲到底罢!”

她肃然摸着长孙无极的发,叹息道:“娃可怜,缺乏朋友爱,娘娘我牺牲则个……”

孟扶摇默然,心想几个月不见,某人说情话的功力蹭蹭见涨,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她只有做上官金虹一败涂地,又抬手摸摸那耳环,触手柔细感觉直入心底,不知道哪里便拂了春风荡了春柳,惊起大珠小珠的涟漪。

长孙无极将脸埋在她颈窝,细细嗅她天然体肤之香,低低道:“只送你独一无二。”

孟扶摇皱皱鼻子,笑:“自恋狂,小气鬼,好歹富有一国,也不送我个金的珠的玉的。”

只是那刹那一触温软入心,孟扶摇颤了颤,长孙无极已含笑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那一对耳环,道:“这才是最适合你的颜色和花样。”

他睡在孟扶摇右侧,给她戴左侧耳环,大半个身子倾过她身前,乌发泻落,拂在孟扶摇颊上,孟扶摇又嗅见那云烟微雪的香气,随即便觉得唇上一热,给她戴好耳环的长孙无极转回身时,唇擦过了她的唇。

孟扶摇盯着那完全纯天然却宝光闪耀的耳环,有点不忍心将这么可爱的东西戴到自己耳朵上蹂躏,抬手要取下来,长孙无极却笑着,侧身过去,将那枚树叶耳环也给她戴上。

确实是真正的价值连城,相比之下,那个华贵的金凤衔珠完全该扔……

孟扶摇“呃”的一声,心道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人吗?活着就是为了打击人的自信心的,为毛连这种细致手工都天赋异禀,一枚普通茎叶做出来的耳环能让前世那些顶级珠宝设计大师羞愧而死。

茎环嫩绿,芽尖淡绿,触须月白,浑然一体的渐变色彩,精巧自然的设计造型,巧夺天工的手工和心思。

长孙无极摊开掌心,洁白掌心里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叶片“耳环”,嫩绿色的柔韧的茎环成圆润的一圈,末端留着三枚成排的淡绿芽尖,芽尖一片比另一片更大些,但最大的也不过珍珠般大,每枚翠玉般的芽尖之上,用更细的针尖扎出繁复精美的花纹,阳光淡淡透过来,柔嫩叶片闪着碎金般的光泽,简单中别有高贵绚丽之美,芽尖之下,被那灵巧的手指微微剔出一道卷曲的须,形状长度都一模一样,弧度优美的蜷在芽尖之下,在风中颤颤可怜。

长孙无极挑眉笑了笑,懒懒道:“本太子手工耳环,才是真正价值连城。”一侧身轻轻捉住她耳垂,孟扶摇只觉得他手势轻俏,似在将什么东西穿过她耳洞,柔软的细细叶片拂着她耳垂,簌簌的痒,她笑,道:“什么丑东西。”

取下耳环,孟扶摇以为长孙无极会将那东西交她收起,谁知道他手指一弹,价值连城的宝珠耳环在半空划过一道红色弧线,便被他不知道弹到了哪个角落,孟扶摇抢救不及,连呼:“可惜!可惜!寻常百姓十年伙食费!”

长孙无极却突然侧过身来,温柔却又毫不客气的伸手摘掉了她的代表身份的金凤衔珠耳环——作为皇后,不戴耳环是说不过去的,孟扶摇十分富有牺牲精神的穿了耳洞,别的首饰她一般都会取下不戴,耳环却懒得上上下下,如今便招了某些人的眼了。

孟扶摇想了一想,觉得这是个好遥远好虚幻的诺言,还是当没听见的好。

孟扶摇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如果立她为后,六宫再无嫔妃给她荼毒?

“你荼毒了一国嫔妃也就够了。”长孙无极在身侧细心的找了找,采了一枚草叶,闲闲编着,手指灵巧的翻飞,“将来我不会给你有机会再荼毒别人。”

孟扶摇哈的一笑,躺在树叶堆上,双臂枕在头下,懒懒道:“与其花那许多心思斗来斗去,不如多学点求生技能,我那是为她们好。”

“给你先预演一下也好。”长孙无极若有所思,“只是可怜了轩辕的嫔妃们。”

“鬼才喜欢。”孟扶摇嗤之以鼻,“全天下最无聊的活计。”

长孙无极揽了她,在树叶堆上舒舒服服坐下来,道:“这么希望赶紧回去?做皇后很有瘾?”

孟扶摇毫无愧色的看着元宝大人洗冷水澡去,探头向山下张了张,“咦”了一声道:“那群蠢猪,到现在还找不着我?哎呀,怎么往那个方向去了?”

元宝大人悲愤的四处找水……谁告诉它天生适合黑色的?说它黑毛的效果和黑珍珠简直不好比,那就是个灶膛里钻出来的烧火丫头,而它,天生就是该为黑色存在的,既有黑夜的魅惑又有纯真的高贵,既风情又纯洁,既萝莉又御姐,以其冰清玉洁的气质和窈窕出众的身材,将黑色的神秘、高贵、诱惑、体现得淋漓尽致……

长孙无极叹息:“易得实在巧夺天工令人发指。”

孟扶摇讪笑,将含着两泡控诉眼泪的爱宠双手奉还:“那个……你说不能显示它本来能力的,所以我给它易了容……”

元宝大人崩溃——这是它有生以来获得的最悲惨的评语……

长孙无极瞅着自己面貌全非的爱宠,半晌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和黑珍珠原来是双胞胎。”

倾国倾城的元宝大人蹲在孟扶摇肩上,张开双爪黑毛迎风飘扬,其姿势很泰坦尼克,表情很莱温斯基。

孟扶摇冷汗滴滴的摸了摸自己内袍……某个被教唆犯罪的家伙已经咬了一个大洞的说……

孟扶摇还没反应过来,哧溜一声元宝大人从她领口里钻了出来,抱着她脖子回头对长孙无极媚态横生的回眸一笑。

“啊?”

长孙无极突然道:“换个地方。”

孟扶摇将元宝大人塞啊塞,元宝大人在袖子里拱啊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让宠物的原主人看见宠物被摧残那是不道德的!

呃……坚决不能给长孙无极看见元宝大人现在的模样!

孟扶摇也只象征性瞪一下,总觉得他眼神里有些东西有点怪异,却又说不清为什么,有点闷闷的,突然觉得袖子里某东西在拼命拱,这才想起黑兔子版元宝大人。

长孙无极微笑,也不问她的怪话什么意思,只轻轻抚摸她,揉乱她本来就散开的发。

她瞪长孙无极,“骗我!咒你下载文件永远只到百分之九十九!”

“也是哦。”孟扶摇舒一口气,笑起来,真是的,这人撒谎不打草稿的,害她白白心跳,也不想想,像他这么狡猾腹黑又天纵英才的,哪家师尊不捧在掌心里呵护着指望他发扬光大本门,怎么可能舍得动他一根指头。

“骗你呢,你真是越活越笨。”长孙无极指尖在她张开的唇上轻轻刷过,无限恋栈的流连,“你看我像是会被罚跪的人吗?”

“真的?”孟扶摇霍然睁眼,眼神惊惶。

“何止饿饭呢?”长孙无极轻笑,“还罚跪,还挨打……”

良久孟扶摇闭着眼,把了把他的肩骨,埋怨的道:“这小身板怎么搞的,好像又薄了?你师傅饿你饭了吗?”

他的额抵在她的额,长长的睫毛扫过眉梢,痒痒的让人想笑,却又不想惊破这一刻难得的温馨和宁静,两人各自都闭了眼,静默不动,只听得隐约鼻息相闻,或是冬日黄昏的风从林梢掠过,将远处寻找孟扶摇的喧闹之声带来,或是更远处,哪里的归巢的倦鸟,哑哑而欢喜的叫着,叫亮这晚霞的艳光。

长孙无极无奈的笑了笑,轻轻抵着她额头,突然又觉得触感不真实,一伸手便扒了她面具,才满意的抵额磨蹭。

孟扶摇恬不知耻的答:“我什么时候都很乖。”

听得他道:“你什么时候可以乖一点?”

孟扶摇叹息一声,扒住了他的肩,静静靠在他肩上,默默不语。

那人气息还是那般异香隐隐,却又似乎浓郁了些,香气中又带了点如雪似玉的凉,像一块久沉冰海之底的龙涎香,不动声色的华贵沁人,而他的怀抱却又是热的,如三春暖阳,一室明亮的黄。

孟扶摇灰溜溜的跳下马,还没弯身,眼前突然一暗,下一瞬已经被纳入久别的温暖的怀抱中。

“——去捡柴……”

长孙无极含笑看她,眼眸温润如玉。

孟扶摇愤怒,叉腰,仰头,愤然长啸:“我!”

双关!某人又玩双关,谁被扔了?明明是他扔了她好不好?为毛每次恶人先告状的都是他?为毛每次怨妇状的都是他?为毛每次和他小别重逢心虚的那个都是她?

“……”

“能为皇后娘娘亲手所捡,亲自点燃,烤得白鹿入娘娘之腹,此木三生有幸,胜于为宫廷殿梁。”长孙无极正色答:“无论如何,捡了的总比扔了的好。”

孟扶摇唏嘘:“此柴粗如猪腰,高似大象,完全可以拿去做承明殿抱厦之梁,拿来烤鹿着实可惜了的。”

“柴在此处,不劳皇后娘娘移步。”该人笑得淡定尊贵,一摆手,“您请随意拣选。”

她脚底抹油就想溜,对面那人抬抬手,一阵树枝断裂声响,她身后立即唰唰落下无数断枝,飞快堆了一层,将她退路挡得死死。

“中原之鹿,宜入釜鼎共烹之。”孟扶摇谄笑,开始后退,“烦请太子剥皮,区区去找柴来。”

孟扶摇头皮一炸,立即从鸡冻状态中迅速回归本位,想起面前这位有毒,而且八成挟怨而来,自己如果不想被人攻城掠地直取中军主帅的话,速速撤退是正经。

那人拨马走近,含笑看她一不自在就会做小动作的习惯,轻轻掂了掂掌心白鹿,笑道:“中原之鹿,唯皇后有权逐之。”双手一举,做将白鹿双手奉上状。

孟扶摇立即开始浑身瘙痒——她摸头发摸衣服摸眉毛做尽小动作……

那人转回身来,遥遥回望她,晚霞如许,在苍翠山林之巅剪出他挺秀尊贵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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