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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站起来,躬身应命。

李玮举手喊道:“大人且慢,下官有话要说。”

李弘和赵云诧异地看着神情激动的李玮。

他敢阻扰我发号军令?李弘脸色一沉,心里顿时有点不高兴。刚才李玮详细阐述大儒王符的《潜伏论》,侃侃而谈,充分展示了其过人的才华,让李弘刮目相看,心中非常拜服。此人是不是有办法让我暂时度过难关呢?李弘想到这里,脸色渐缓,心情随即平静下来。

李玮站起来,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大人公然违抗天子圣旨,擅自下令斩杀数百污吏,犯了欺君之罪,而盖大人却是我大汉之忠良,他依据大汉律法,统军包围槐里大营,追究大人枉法之罪,理当所然,无可指责。大人命令自己的部下飞驰去援,还说什么格杀勿论,这是罪上加罪的事,大大的不妥。”

赵云剑眉紧缩,语调森严,冷冷说道:“李大人此话差异。我家大人忠心为国,贪官污吏罪在不赦,何来欺君之说?盖大人黑白不分,是非颠倒,我不明白他怎么可以称之为大汉忠良。难道忠良就是这样的人吗?袒护贪官污吏的人绝对不是忠良。”

“哼……”李玮挺直高大的身躯,用力甩手说道:“你们知道什么?”

赵云大怒,右手突然握紧了腰间刀柄。李弘急忙冲他摇摇手,笑道:“子龙,稍安毋躁,我们听听李大人怎么说。”

“盖大人正义耿直,铮铮铁骨,他的忠烈刚猛与傅大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李玮大手一挥,傲然说道,“李大人和赵大人孤陋寡闻而已。”

李弘笑了起来。他想起在冀州的时候,审配到大营议事,和鲜于银一言不合打起来的事。李弘摇摇头,暗暗感叹道,大汉国的士子们不要命的疯癫之人太多了。眼前这位恐怕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初次见面交谈,面对自己这个杀人如麻的上官,竟然出言不逊,鄙视讥讽,毫无畏惧之意。李弘突然觉得这个人的性格和自己很相象,心中不由得十分欣赏。有机会,一定要和这个胆色过人,才华横溢的人做个朋友。

“盖大人是敦煌人,曾在汉阳郡任职长史。当年,武威郡太守恣行贪婪,凉州从事苏正和奉旨调查。凉州刺史梁鹄找到盖大人,说武威太守贪污的事如果要查出来,他作为刺史不但脱不了干系还要丢官罢职。他授意盖大人找个借口把苏正和杀了。苏正和和盖大人一直都很仇怨。梁鹄说,你可以借此机会公报私仇。盖大人拒绝了,他说‘谋事杀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坚决不答应。这事给苏正和知道后,苏正和亲自登门感谢盖大人,盖大人不见,让人传了句话,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梁大人的声誉,而不是为了救你苏正和的命,他依旧和过去一样仇视苏正和。这件事说明什么?说明盖大人是非分明,性情耿直,而不是象赵大人所说的,是个黑白不分之人。”

李玮瞪了手握刀把的赵云一眼,继续说道:“前年十一月,就是边章和北宫伯玉起兵造反的时候,新上任的刺史左昌盗窃军粮。这事现在已经给李大人在肃贪的时候挖出来了,左昌也该李大人的手下杀了。左昌盗窃军粮,当时在西凉军中和百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盖大人极力劝谏谏左昌还粮入库,但左昌根本不听,心中反而怨恨,他让盖大人与从事辛曾、孔常率兵外屯阿阳抵挡叛军,意图借刀杀人。不久,叛军围攻陇县城,攻打刺史府,左昌求救。盖大人要去救他,辛曾和孔常都不愿意。盖大人说,无论左昌怎样贪赃枉法,但他现在还是凉州刺史,于理于法都要去救。叛军将领边章一听是老朋友盖勋来了,不愿意正面交锋,撤兵而去。”

“十二月,盖大人率部阻击叛军,在狐般被六月惊雷包围,羌人伏兵大起,汉军大败。盖大人身先士卒,酣呼鏖战,最后身中三箭,和近百士卒被围于大纛之下。他指着阵前大纛对部下说,盖某今日必死,我死后,你们就把我的尸体放在这里,我要死在大汉的战旗下。羌人四下杀来,斩尽汉军。句种羌渠帅滇吾看到盖大人,大惊失色,说盖长史是大贤之人,不能杀,杀了就是冒犯了上苍。盖长史不领情,大声吼道:‘反虏,快来杀我!’。羌人被他的豪气所感,纷纷退下。滇吾把自己的战马送给盖大人,请他骑马回翼城。盖大人坚决不走,狂呼求死。滇吾没有办法,只好命令手下把盖大人捆在马上,派了几名精干骑兵把他送到了翼城。”

李玮轻蔑地看看李弘,郑信,赵云三人,大声说道:“这就是盖大人。盖大人忠烈勇猛,一心为国,怎么可能会和奸佞小人同流合污,坑瀣一气?”他指着李弘说道,“此事错在大人,但大人是非曲直不分,恃强出兵,斩杀忠良,行为暴戾,怎么配称当世之雄杰?”

李弘大笑,举手赞道:“好,好,李大人骂得好。”

郑信和赵云狠狠地看着李玮,无言以对。他们虽然非常生气,却也给他的一番话所打动。盖勋是这种顶天立地的汉子,和他发生冲突,甚至出手杀了他,一定会触犯众怒,不但失了西凉民心,也会把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彷徨无计,转头象李弘看去。

“李大人既然说盖大人杀不得,那我在槐里大营的部下怎么办?”李弘问道,“如果盖大人出手……”

“盖大人绝不会出手伤害你的部下。”李玮很自信地说道,“盖大人痛心西凉吏治的腐败,仇恨西凉贪官污吏,李大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违举刀杀贪,盖大人欢呼还来不及怎么会和你对着干?他这么做,一定是迫于朝廷权势的压力,出面做做样子,免得将来给人抓到痛脚,被人上奏弹劾招惹无妄之灾而已,大人无须大惊小怪。”

“大人只需写一封书信给盖大人,十万火急催讨粮草,同时命令左司马率部押运即可化解这个难题。”李玮轻松说道,“也许盖大人正在槐里等你的信使,好早点把你们这些瘟神送出三辅,讨个清静。”

“你这么有把握?”郑信疑惑地问道。

李玮挥挥手,根本不屑回答,坐回席上。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子龙,你先代我写封书信向盖大人催讨粮草,写好后命令快马立即送到槐里城。黄昏时分,你让令明,弧鼎带上黑豹义从前去接应,以防不测。”

“是。”赵云匆匆退出。

“这位盖大人,如今正得圣宠,大人还是多多结交为好。他在关中,关西,西凉一代非常有声望,门阀世族富豪都很给他面子,影响力很大的。”李玮看到李弘望向他,慎重地说道。

“这次肃贪,我把人得罪光了,估计也把他得罪了。”李弘为难地笑笑,说道,“不过,这次大军再次西进凉州,粮草军备倒是多亏了他。盖大人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不遗余力的筹措粮草,保证了大军的需要。这次翼城大战能够击败叛军,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啊。”

李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西凉叛军再起,大人翼城大捷,事情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你知道如今盖大人怎么想吗?”

李弘若有所思。

“盖大人虽然精于朝政,和门阀世族关系密切,但他为人正直,一身浩然正气,忠心为国,这一点和那些窃钩窃国,贪图权势者还是有很大区别。傅大人和盖大人关系密切,这一点大人应该非常清楚。大人看看傅大人,应当能推测出盖大人的人品和道德。”

李弘连连点头。

“李大人,我能求教你一个问题吗?”李弘笑着问道。

“大人莫非是想问如何摆脱眼前危局?”李玮说道。

李弘苦笑,说道:“李大人可有什么建议?”

“大人,我们杀了羌胡首领六月惊雷,全歼羌人三万人马,重创叛军,立了这么大功劳,难道还不能抵消此罪?”郑信气愤地问道,“这些贪官难道不该杀?难道还要让他们继续做官,继续祸国殃民?这都是什么世道,天子难道……”

李弘指着他,示意他不要说了。郑信也觉察到自己失言,赶忙闭上了嘴。

“嗤……”李玮冷笑,不屑地说道,“真是一群蛮夫,无知透顶。”

“你……”郑信气道,“你敢骂我?我说错了吗?这几十年来,大汉国有几个统军将领在西疆立下过这等大功?”

李玮手指郑信,狂傲地说道,“无知蛮夫,今天我就给你说说,比你家大人功劳大的将军有多少。”

“你们知道凉州的名将有三明,就是皇甫规皇甫威明,张奂张然明和段颎段纪明,三人在西疆均立下赫赫战功,但你们知道他们立下战功后都是什么遭遇吗?”

“皇甫将军当年在西疆的做法和李大人现在所为及其相似,先打后抚,以抚为主。皇甫将军是个儒将,他知道西凉战乱的根源不是羌人入侵,而是大汉国本身的策略问题。他在西疆利用各种办法极力竖立大汉国的威严和仁义,以次来赢得羌人的归降,他还大力惩治贪婪残暴的地方官吏,以平息羌人乃至当地汉族民众的愤怒。因此,当他雷厉风行地查办了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安定太守孙俊、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等人之后,沈氐羌的大首领阗昌便率领十余万口前来归降。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皇甫将军忘了最重要一条,这些官吏的贪暴,只不过是大汉国中央和各地州郡的现状在边郡的延伸和继续而已。大汉国已经病入膏肓,即使用边塞军民的鲜血,也挽救不了我们的大汉国了。”

李弘端坐细听,凝神沉思。

“这些被惩处的官吏们派人潜入京师,寻找故主四处活动,以求脱罪,其中有些人还是中官们的亲朋党羽。皇甫规随即遭人弹劾,诬陷他曾用财货贿赂羌人让他们假装投降,以求得到朝廷的封赏。天子大怒,下诏责问皇甫规。皇甫规上疏自讼,说明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遭人诽谤陷害。天子为了平息朝中的争吵,于是诏拜皇甫规为议郎,还朝听封。回到朝中之后,皇甫将军终于认识到自己所没有认识到的问题,他触犯了太多人的私利。这时中常侍徐璜,左悺向他索贿,并且暗示如果不向他们行贿,皇甫规的封赏就要泡汤了。皇甫规犯了倔,就是不答应。于是那些诽谤罪忽然又成立了。皇甫规被抓到廷尉府,廷尉们竟然也向他索贿。皇甫规把他们臭骂了一顿,结果被判流放。太学生张凤纠集三百余名学士跑到北宫门外请愿,纷纷上书为皇甫规鸣冤,皇甫规才得以赦免,否则他也逃不出段纪明的下场。”

“段大人有什么下场?他后来不是太尉吗?”郑信奇怪地问道。

“段大人正是因为吃了苦头,所以才吸取教训,和阉人搞好了关系,此后他在朝中青云直上,最后还花钱买了一个太尉。”

“段颎率部到西疆作战是在孝桓皇帝延熹二年(公元159年)。当时羌人大叛乱,臣服已久的南匈奴,遗留故地的北匈奴残部,几百年前被匈奴击垮,后来再次崛起的东胡乌桓与鲜卑,纷纷乘机寇掠边境,大汉国整个的北部边境,从东到西狼烟突起。护羌校尉第五访恰恰病卒,天子将刚刚击退犯塞鲜卑的辽东属国都尉段颎段纪明将军调到了西疆战场。这和李大人的经历一模一样,刘大人也是从北疆而来。”

“段大人到了西凉,一路势如破竹,战无不克。凉州刺史郭闳怕段纪明占了全部功劳,以种种借口,阻止他继续进兵。由于军队长时间稽留,军中的义从羌骑兵思念家乡,纷纷叛逃,郭闳趁机上奏朝廷,将这一切罪责皆归于段纪明。天子大怒,治段将军重罪,用囚车把他押回到京师判处苦役。朝廷以济南相胡闳代其职务。胡闳毫无威略,羌人再次大举进犯。陇西及金城的吏民们纷纷至京师上访,为段将军鸣冤喊屈。天子闻讯后下旨廷尉府复审,可段将军只是谢罪,不喊一声冤枉。廷尉府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维持原判。”

“后来呢?”郑信问道。

“后来西羌又反,皇甫将军称病不出。天子一急之下,派人到洛阳南郊把混在苦役犯中做苦力的段纪明带到了朝堂之上,特赦启用,拜他为护羌校尉,再次率军出征。”

李弘听得暗暗心惊。这战功越多,遭遇越惨。自己立了战功不算,还杀了几百贪官,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那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段颎在西疆前后打了一百八十多战,斩首三万八千余级,获各种牲畜四十二万七千余头,而麾下军士仅死亡四千多名。以段将军这种盖世功勋,尚且遭到牢狱之罪,差一点死于非命,更不要说李大人了。李大人没有资历,没有权势撑腰,倚仗手中的数万大军在西凉公然肃贪,斩杀贪官,得罪了所有的朝中各方权势,不死才是奇迹。李大人能够活到现在,要感谢西凉的叛军卷土重来啊。”李玮说到后来轻轻笑了起来。

郑信看到李玮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大怒,他冷笑道:“如果天子降罪,朝廷派人来抓我家大人,我们就反了。”

李弘笑着对郑信摇摇手,大声喊道:“来人啦,给李大人温一壶酒来。李大人一定说累了。”

李玮听到郑信说“反”的时候,眼睛内突然闪过一丝惊喜之色,随即他紧紧盯着李弘的反应。他发现李弘神色平静,不但没有出声斥责郑信,反而若无其事地命令手下温酒,好象没有听到似的。

他抬起头来,凝视沉思,竟然连谢都没有谢一声。

李玮好象做了某个决定,神色坚决地说道:“大人知道西凉人为什么要一再反叛吗?段大人把羌人打得狼奔豕突,羌人为什么还要频繁造反呢?”

“愿闻其详。”李弘拱手说道。

李玮长叹一口气,说道:“段颎段大人屡克胡族,立下赫赫战功,但他没有得到象前朝大将卫青和霍去病一样的声誉,而是落了个专杀为快的恶名,大汉国的士子们评价他说‘虽克捷有功,君子所不与也’。这对于他个人来说是不公道的,但对于大汉国镇压羌人的战争来说,却是正确的,因为这些战争归根到底都是由于大汉朝的腐败造成的,是毫无意义的战争,同时,这场战争耗尽了我们大汉国的财力和精力,使大汉国一年比一年衰落。”

“大汉国西陲的羌人叛乱,其根源还在于大汉朝的应对无策啊。我大汉国对西疆的治理,一直不得要领,紧随退守的政策害苦了西疆百姓,现在即便是我大汉子民,也不堪忍受,蜂拥为寇了。大汉的边民在天子和朝廷放弃他们的家园时,就参加了羌人的队伍。今天西疆的叛乱,翼城的大战,不正是西凉的羌人和汉人用他们的鲜血证明了大汉国对他们的戕害吗?时至今日,凉州的汉人和羌人终于看到,大汉不仅不能养育他们这些子民,而且还日益成为他们的敌人。只有凉州这块土地,才是最值得他们依赖,才是能让他们生存下去的最后一点希望。”

“生存,永远是人的第一要求。我们大汉的文化能够影响羌人,羌人的习俗也能影响汉人,凉州的汉人女子都是出色的战士,不正是两族互相融合的结果吗?羌人的部落里和我们的军队里,分别混杂着汉人和羌人。长期厮杀的对手,现在都成了最可靠的和最信任的伙伴。共同的生存地理,酝育出羌汉共同的生存理念,也酝酿出凉州人的霸业之图。”

“独霸凉州,这正是边先生和文约先生参加叛军的真正目的。”

李弘拍案赞道:“李大人才智超绝,实在令人敬佩。我到金城招抚叛军时,韩先生所提的要求,就有这种独霸一方的意思。”

李玮微微一笑,毫不惊讶地说道,“西凉士子象边先生,韩先生这样想法的人非常多,但还有士子有比这更彻底更直接的解决办法。”

“是什么?”李弘兴致勃勃地问道。

“造反。”李玮大声说道。

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弘和郑信他们说造反都是当作气话随便说说的。刀没有加到脖子上,他们也不会成心去造反。但现在这两个字从一个狂放不羁的士子嘴里冲出来时,不但令人吃惊,而且还有一种震撼的效果。

李弘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我会造反吗?

李玮看着李弘,很仔细地看着。李弘面如止水,一点异常都没有,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什么迟疑不决的表情。

李玮稍稍听了一下,继续说道:“汉阳人阎忠,两位可曾听说?”

李弘点点头。这个人他好象听傅燮说过,是个很有名的西凉士子。

“皇甫嵩将军大破黄巾之后,任冀州牧。时任信都令的阎忠就曾劝皇甫嵩造反。阎忠对皇甫将军说,‘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回头者,机也。圣人顺时而动,智者因机而发’。今将军遇难得之运,蹈易转之机,却临机不发,怎么能实现将军治国安天下的宏图壮志呢?天道无亲,不会世世代代保佑一族一人,而是要看天下百姓的意志来选择明主。今将军建不赏之功,威震本朝,风驰海外,虽汤武革命,也不及将军。但将军有此声名,手握重兵,却侍奉着一个昏庸之主,任其荼毒生灵,这样下去,我看将军离死也不远了?自古功高震主,将军难道不知道?”

“皇甫将军明白老朋友劝自己做的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但皇甫将军仁爱谨慎,尽心国事,忠于汉室,他不愿意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装作没听懂,对阎忠说,‘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阎忠犹不放弃,对皇甫将军说,当初韩信为报答高皇帝的小恩小惠,放弃了夺取江山的时机,以至于等到利剑临喉,才知道悔之晚矣。当今天子昏昧无能,将军只要振臂一呼,不要说是天下英雄,就是女子儿童,也会群起而响应。何况现今中官日日进献谗言,如不早图,祸即临身。上天早已抛弃大汉,顺天应人,除了将军,还有何人?”

“皇甫将军根本不听,他说,‘乱世的谋略,不可用于太平安定的世道。创业的大功,也不是我这样的庸才所能做到。能安天下,就不当乱天下。我只求家族兴旺,子弟平安,国家稳定,别无他求’。”

“皇甫家族世代忠烈,皇甫将军当然不愿意做出这种有辱门庭的事。”郑信说道,“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本身就是一无所有,反了就反了。”

李弘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皇甫将军说自己能安天下,但天下还能安吗?天下已经不可能再安了。这里的原因,除了天子、中官胡作非为,除了百姓外族的叛乱永无止息,除了大汉已经丧尽民心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李玮慨然叹道。

李弘注意地看着他,静听下文。

“这个原因和皇甫将军有很大关系,将来天下大乱,皇甫将军难辞其咎。当年为了剿灭黄巾军,他向天子提出的四条平定黄巾叛乱的办法,其中有一条就是鼓励地方官吏和士族豪强们招募军队。现在朝廷为讨平黄巾而招募的精勇,都掌握在将军们手中,比如象李大人这样的人。在这些人的身边,难道就没有象阎忠这样的人吗?难道就能够保证他们也象皇甫将军一样,作出拒绝争霸天下的要求吗?圣人说,‘道心惟微,人心惟危’,老子也说,‘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今兵端已启,天下大乱之象已现,绝无安定之可能。”

“任何国家,都有灭亡的一天,不过,灭亡的方式却大不相同。如果我们把国家比做一座宫殿,在宫殿即将颓朽将倾的时候,国家的子民是拆砖卸瓦,一哄而散,还是抱柱维持,固基支梁。秦国有如前者,它的支撑支柱,就是那些士子们,全部加入到了百姓的反抗行列之中,故而秦国毁于瞬息。而大汉国正如后者,这是因为它的文教和道德造就了一大批有教养和气节的士子,它的太平与稳定养育了无数的子民甚至周边的异族。虽然前有党锢之祸,令本朝的贤能之士丧失许多,但活下来的士子们却对大汉国抱有希望和眷恋,他们或韬光养晦,或静待时机,意图重振我大汉。”

李玮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现在天下之民,苦阉宦久矣,苦外戚之政久矣,苦贪官污吏亦久矣!国事糜烂至此,大人和皇甫将军一样,手下有虎贲数万,兵多将广,有可救之力,为何不救?”

李弘瞠目结舌。

“大人可以清君侧,诛阉宦之名东行入关,进占洛阳,扶立新君也可,拥护当今天子也可。如此一来,天下尽在大人手中矣。到时大人辅佐天子,把持国政,废除旧弊,变法图强。大人可以中兴我大汉,开创不世之伟业啊。”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然当今天下只有大人一人可以救之。此民心也,以民心为剑,天下莫能当之!”

“大人为了大汉社稷,为了天下百姓,请三思啊。”

“李玮今日言尽于此,若大人不能容我,我当自刎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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