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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里的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将小院团团围住,错愕不定,议论纷纷。

“厉大人,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跑到这院子里来了?”背后响起轩辕祈的问话声,这闲散王爷,脑子还不算太笨。

“我……半夜起来小解……刚要回房……就看见那鬼……”地上那人嘴唇哆嗦着,说得断断续续,“白色的鬼……在墙头上飘……真是吓死我了……吓死了……”

白色?

秦惊羽微微皱眉,半夜穿白衣出来作案,这人不是武功高强,就是狂妄自大!而某个人,二者兼备,都占齐了。

真的是他么,他掳走轩辕清薇,是何居心?

轩辕祈点点头,又问道:“然后呢?你还看到什么?”

“我看到它钻进了……钻进了房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然后……”那厉大人如是说,看了秦惊羽一眼道,“就被典公子弄醒了……”

“典公子,你没事吧?是否也看到厉大人所说的那个鬼了?”轩辕祈再问。

“我没事。”秦惊羽慢慢站起来,一时间心头千回百转,终是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半夜听见尖叫声,就起来查看究竟,结果发现厉大人昏倒在院子里,跟着王爷就带人过来了。”

“咦,这房间门怎么破了?”那边廊前有人忽然叫道。

“还不是因为公……”李一舟刚踏出一步,就被雷牧歌拉住衣袖,后者瞧着秦惊羽的脸色,朝他轻轻摇头。

秦惊羽主意已定,当即开口道:“那是雷公子见我没出来,一时着急给砸的,真是对不住。”

雷牧歌双手抱拳,歉意道:“在下鲁莽,还请王爷包涵。”

“不要紧,只要人没事就好。”轩辕祈知道雷牧歌的英武神勇,也没放在心上,找人屋里屋外查勘一阵,先前雷牧歌与李一舟都无有发现,他自然也没什么结果,眼见夜幕深黑,于是指挥手下遣散院中众人,又下令各处加强防卫。

等这些做完,就见驿站的驿吏过来禀报:“王爷,半个时辰前来了名女子,带着二王子的令牌,卑职验得令牌无伪,就让她进来了。”

“女子?什么模样?”轩辕祈竖眉问道。

那驿吏摇头道:“她遮着脸,卑职没有看清。”

轩辕祈道:“那现时人呢?到哪里去了?”

那驿吏抹着冷汗道:“这个……卑职也不知道。”

轩辕祈怒喝道:“草包!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凭空消失了?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在做梦呢?”

秦惊羽在旁听得真切,笑了笑,上前劝道:“好了王爷,你也别动气了,这驿站才刚刚建好就要接待王爷一行,想必大家都有些神经紧张,有时打个盹迷糊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知道王爷严谨执政,谁敢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无事生非呢?”

轩辕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那驿吏察言观色,赶紧自己扇自己个嘴巴,顺着台阶连连道歉:“多半是卑职做梦来着,都是卑职的过错,请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王爷向来宽宏大量,体恤下属,自然不会怪你,是吧王爷?”秦惊羽接口笑道。

轩辕祈眉头舒展了些,倨傲点头道:“你们最近也是辛苦,今日这事就算了,再有下回,决不轻饶!”说罢瞪他一眼,“你下去吧,可记住了,这祭祖的车马装备,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那驿吏不迭点头称是,诚惶诚恐退下,打定主意下来也不必睡了,亲自巡夜去!

秦惊羽假意安慰几句,又道:“厉大人会不会也是半夜眼花,看错了?这驿站是官家之地,今晚又是驻扎了大批侍卫,哪个毛贼吃了豹子胆,敢公然闯入行窃?”

“典公子说得有理。就算真进了贼,有那么多随行侍卫在,他也决计讨不到好!”轩辕祈放下心来,拱手道,“时辰不早,典公子好生歇息,我就不打搅了。”

“王爷慢走。”秦惊羽还礼道。

轩辕祈又与雷李二人道了别,这才带着侍卫离开。

目送轩辕祈出了院子,三人回去房间,之前那间已经没法再睡,秦惊羽只得由他们陪着收拾了下行囊,又回到这边厢房。

房门关上,李一舟率先发问:“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隐瞒那个公主来找你的事?还有她被掳走的真相?”

雷牧歌虽未作声,不解的目光也随之投射过来。

秦惊羽眸光沉了沉,轻叹道:“我不想惹事,至少在去新叶的这段时日,不想横生枝节,你们想想,要是知道公主是在我这里被人掳走,我还脱得了身吗?”

李一舟低哼道:“这是没错,但是你可以直接告诉那王爷,这掳人之事是谁干的,让他去追查不就得了?除非,你还想护着他!”

秦惊羽听得蹙眉:“我护着谁了?难道你知道掳人者是何人?”

“大半夜穿个白衣服飘来飘去,除了萧焰,还能是谁?”李一舟没好气哼道,“你莫要忘了他是谁的弟弟,他们萧家人别的本事没有,绑架勒索什么的,赤天大陆当属第一!”

一番话说得秦惊羽也颇有同感,可是萧焰与轩辕清薇并无仇恨,他绑走她做什么?

雷牧歌仿佛看出她的心思,沉声道:“兴许是他以为那榻上之人是你,黑灯瞎火的,没查证清楚就急急绑了人去,也不是不可能。”

李一舟也附和道:“就是,他还顺手牵羊拿走了你的披风呢!”

“我那披风又不值钱,拿走就拿走吧。”秦惊羽心里倒也接受了这番说辞,只叹口气道,“今晚这事都怪我,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就不该心软,找人连夜将公主送回去,也就没事了。”

雷牧歌却是摇头:“与其那般,我还宁愿就如现在这样。”

李一舟愣了下,体会出他话中隐含之意,嘿嘿笑道:“行啊雷,说情话都说得这样有水准,我真是服了,甘拜下风!”

秦惊羽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与其她留在房间被萧焰掳走,倒不如让轩辕清薇来当这个替死鬼,亲疏有别,故而舍车保帅。

不能否认,知道有人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心里总是甜滋滋的。

雷牧歌见她含笑投来一瞥,眸光闪耀,似喜似赞,不由得唇角上扬,朝李一舟朗声笑道:“就你那张嘴,说话那么阴损,还真得跟殿下和我好生学学,否则将来怎么哄你那公主媳妇?”

秦惊羽也是笑道:“牧歌说得对,万一以后公主被你气得没法,也学她娘那样离家出走,找个地方躲起来,到时候有得你哭的!”

“好了,拜托别再把我和那个刁蛮公主弄一块去!你们俩一唱一和,我说不过你们,认输还不行么?”李一舟瞪她一眼,话锋一转道,“今晚这事就这样了吗?”

雷牧歌收敛笑容,朝她看过来:“殿下是什么意见?”

秦惊羽揉了揉额头,隐隐觉得有点什么事情被自己忽视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道:“先歇息吧,等萧焰发现绑错了人,自然会放公主回来。”到时候避不了又要碰面,他会不会又像牛皮糖一样跟着自己?有些困乏,也懒得再去想了,倒头就睡。

雷牧歌点点头,招呼李一舟去地铺睡下。

也没睡多久,天就亮了,众人吃过早饭,又坐等了一会,听得外间骏马嘶鸣,人声不断,看样子是车队准备要出发了。

秦惊羽站起来,微微蹙眉:“怎么回事?早该送人回来了啊?”

李一舟倒是很高兴,眉开眼笑:“说不定那姓萧的看上公主了,自己给留下了,这样也好,他俩凑成一对,我们便一下子少了两个活包袱!”

“好,也不好。”雷牧歌接过话来道,“要是南越与东阳结成儿女姻亲,对我大夏有害无利。”

秦惊羽略一抿唇,正待说话,忽听见门外有人在唤:“典公子可收拾妥当了,王爷请公子登车出发。”

“来了!”雷牧歌大步踏出门去,只见一名东阳侍卫站在廊下,他身后还跟着三名青衣仆妇,正拿着扫帚工具往隔壁屋子走去。

“公子,我们走吧?”李一舟背上行囊,低声询问。

秦惊羽点头,刚迈出一步,忽然顿住,目光转向那正在房里打扫的仆妇,听得她在低头喃道:“咦,怎么有猫毛?”

“你看错了吧,这驿站里又没人养猫,哪来的猫毛?”旁边擦拭窗台的妇人低笑道。

那清理床榻的妇人愣了愣,下一瞬,就见一只白净细腻的手伸到面前:“给我看看。”却是去而复返的秦惊羽。

妇人依言捻起,放在她掌心,秦惊羽接过来凝神细看,但见是一根纤长的细毛,看似动物毛发,莹白生光,昨晚灯火暗淡,三人粗粗查看一番,竟没注意。

记得皇祖母在慈云宫也养过一只波斯猫,毛跟这也差不多,只是没这么长,也没这么亮。

难不成这轩辕清薇还带着一只猫来找自己私奔?

秦惊羽回忆了下昨夜开门看见轩辕清薇的情景,只记得夜里风大,她周身被斗篷包裹得严实,要往身上藏只猫儿,倒也毫不费力,颇有余地。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再无别的发现,只得退出来。

左思右想都觉得有丝不妥,秦惊羽迟疑一下,拉住李一舟道:“一舟你暂时不能走。”

“什么?”李一舟皱眉。

秦惊羽低声解释道:“若是公主回来,肯定还要到驿站来找我,所以你就在这里等着,必要时使些药粉什么的,直接送她回东阳王宫,事成之后再来新叶找我们。”

“殿下说的是,你务必要在这里截住公主,切不可让她跟去新叶捣乱,稳妥起见,大局为重。”雷牧歌也在旁劝道。

“大局,又是大局!”李一舟气恼低嚷,这高帽子戴上来,他就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眼见李一舟气呼呼回去房间,雷牧歌笑了笑,推着秦惊羽出了院门。

“一舟就是这样,说话随便,但是布置的任务绝不含糊。”

“我知道,在密云岛上就看出来了。”秦惊羽轻叹一声道,“你放心,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我不会逼着他娶他不喜欢的人。”

院外早有数名大夏侍卫静立等候,皆做布衣装扮,一见两人步出,默然跟在身后,一行人出了驿站,秦惊羽与雷牧歌照例上了夹在车队中间的马车,其余则是随车而行。

一路倒也风平浪静,只是车队浩荡而行,沿途有人识得是王室车马,纷纷下跪行礼,如此又行了两日,到第三日天黑,终于到达目的地,新叶城。

还没进城,就见官道左侧另有一条道路延伸出去,阳光射下,山林间隐有矛戟的亮芒那么一闪。

“那里有兵士驻守,人数还不少。”雷牧歌看了看道。

秦惊羽点头道:“看来这便是祖坟所在,想必故居与宗祠也离得不远。”

雷牧歌又看了好一会,暗自记下地形,这才垂下车帘,半晌无话。

夜里是宿在新叶一大户人家,听说与轩辕王室沾了那么点亲戚关系,在当地也是仗着皇亲之势,富甲一方。

清晨,秦惊羽在雄鸡唱晓中醒来,梳洗更衣完毕,便与雷牧歌一道,混在随行人员当中,去往轩辕王室的祖坟前,观看祭祀。

迎面一群年轻女子列队走来,一只手端着个漆器圆钵,另一只手持着一截树枝,边行边做四处挥洒状,待走到秦惊羽身边,好几人同时挥动树枝朝她洒过来。

秦惊羽但觉面颊微凉,溅了一脸的水珠,同时也嗅得有淡淡的酒香味。

“这是什么?”她避开女子们投来的娇羞眼波,低问。好似老师上课时也讲过这些东阳风俗,只是她当时打了瞌睡。

“用清酒煮的桃汤,洒在人身上,用以辟邪驱鬼,人皆以淋到为福。”雷牧歌顿了顿,笑道,“那些女子都朝你身上洒,看来你的福气还真不少!”

这枯燥漫长的祭祀,有美女上场,精神都振奋不少,秦惊羽饶有兴趣看着那群女子将墓地各处都走了个遍,每个角落都洒上桃汤,这才作罢退下。

到了正午时分,祭典正式开始,轩辕家是为东阳王族,讲究多,架子大,供台上摆满了牛羊牲畜,各类糕点与时令鲜果,祖宗的画像被高高挂在堂前,礼乐声中,全族子弟在轩辕祈的带领下,虔诚跪拜叩首,一遍接连一遍。

整个祭典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完毕之后又是去往宗祠接见那些宗亲乡邻,闲话家常,嘘寒问暖,体现王室关怀,这一见,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秦惊羽正坐在角落里打瞌睡,忽然听得有人说到什么祖屋,一下子惊醒过来,碍于前方人多挡住视线,只得竖耳聆听。

那人还在进言:“回王爷,山上祖屋,王爷可要去看看?”

轩辕祈的声音有丝不耐:“不必了,你们好生维护便是。”

直到夜幕时分,众人才从宗祠出来,又回去先前住宿的人家,路上秦惊羽刻意跟在轩辕祈后边,边走边随口问道:“不知王爷的祖屋是什么模样?”

轩辕祈不甚在意答道:“还不就是个破败的宅子,就在前面不远,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明日就此休整两日,然后早早回沁城才是最好。”

秦惊羽早知他贪图享受,对这些乡野地方实在住不习惯,笑道:“一切听王爷安排。”

走到半路,轩辕祈朝路旁山岭随手一指道:“诺,那里就是。”

秦惊羽望着那云深不知处的地域,瞠目结舌:“怪不得王爷不愿意去,这山路可真够崎岖的。”

轩辕祈深有同感,叹道:“唉,真不知那些老祖宗是什么想法,竟将祖屋修去山上,苦煞后辈也!”

晚上回到寝室,秦惊羽示意雷牧歌关上房门,托腮想了一会,取了纸笔来,按照记忆中的藏宝图样,仔仔细细又绘制了一幅。

雷牧歌虽然也听她简单提到过东阳宝藏之事,却一直都是半信半疑,这回见得她画的地图,方才大致信了,拿着图吹干墨迹,细细查看,忽然问道:“我们还在东阳地界就算宝藏挖掘出来,又怎么不动声色运走?”

秦惊羽早有打算,当即答道:“这里离芷水亦不远矣。”陆路运输太过醒目,走水路就没那么多顾忌,尤其是她已经与黑龙帮搞好关系,帮中有点身份的人大都识得,运点货物不在话下。

雷牧歌眼珠转动,立时反应过来,哈哈笑道:“真有你的,为了私吞钱财,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想想又道,“但是轩辕祈还没走呢,在他眼皮下,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单独行事。”

“这有何难!”秦惊羽眨眨眼,掐指一算,轻笑道:“沁城离此也就三日路程,王宫里的讯息,最迟不过明早,就该到了!”

雷牧歌疑惑看她,当日并没有随她面见轩辕敖,自然不知其中原委,这一时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纳闷,却听得一声高呼:“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接着,房门被捶得砰砰作响。

门一开,就见轩辕祈跌跌撞撞扑进来,脸色青白,嚎啕大哭。

“殿下,殿下啊,我王兄……崩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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