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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驻地,天色已经黑沉了。
一进屋,就迎上银翼那比天色还要黑沉的脸,也不顾她的身份,劈头就来:“你俩到底去哪里了,不就是送个药酒吗,耽误这么久!”
他身旁一名亲卫低声解释:“陛下出去找人,来来回回都好几趟了。”
秦惊羽径直走去内室,只侧头扔下句:“给我打桶热水来,我要沐浴。”
银翼听得愣住:“怎么,你出去摔跤了?”边说边要跟她进屋,意欲一探究竟。
魅影一把将他拉住:“好了,让她安静会,我们出去说话。”
“出什么事了?”
“没事,走吧。”
声音渐渐远去,秦惊羽在房内听得分明,眼底闪过一丝感激之色,随即眼睫垂下,心思晦涩。
没过一会,就有人送来热水,西烈亲卫确实厉害,在这废弃的屋舍居然还给她找来只巨大的木桶,还撒有带着清香的树叶草籽。
秦惊羽踌躇一阵,手指放在衣领,迅速宽衣解带,跨了进去。
连日疲惫的身体一遇到这温暖的热水,舒服得微微打颤,她捧起水,迎头浇下,痛快的洗涤能冲去他在她身上留驻的味道,却洗不掉他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记。
看着侧旁置放的琅琊神剑,她忽然伸手过去,拔剑出鞘,雪亮的剑身映出曼妙动人的娇躯,她看着自己的身影,不止是颈项,就连胸口都是布满了点点吻痕,已经由最初的绯红变为艳紫,一如冬日雪地上的朵朵梅花,迎霜怒放。
看似温润的他,居然会那么霸道和勇猛,执着地要在她身上留下专属于他的记号。
闭上眼,四周仿佛回响起他在她耳边喘息般的低语:“你爱我,我也爱你,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她是谁,是秦惊羽,大夏天子,只不过是一场欢爱而已,影响不了她洒脱肆意的人生!
只不过,他,真如他所说的,那么爱她?
在桶里不知泡了多久,忽然听得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停在房门外不动了。
“陛下?”是雷牧歌的声音,想来他也是在外寻她。
“我马上就好。”
水温已经有些凉了,秦惊羽起身,慢慢擦干水渍,再套上衣物。
等她整理完毕出门,雷牧歌已经回来,那几人坐在厅中,正低声交谈。
见她面无表情走出来,魅影作势欲起,语气中略带担忧:“你……没事吧?”
雷牧歌与银翼的目光随之投来,充满疑惑与询问,秦惊羽摆了摆手,止住魅影的动作,漫不经心踱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我哪有什么事,就是累了,泡个澡就好。”
行军打仗途中,还能混上个香汤沐浴,也只有她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银翼早已领教过她的奢侈作风,撇了撇嘴,也就过了,倒是魅影闻言又看她一眼,若有所思,而雷牧歌则是直接开口:“为何要放弃今夜的行动?”
秦惊羽清了清嗓子,眼光清明:“我刚得到消息,北凉军队已经进入南越,就要到达葫芦谷口。”
“真的?”不仅是他,连银翼和魅影都变了脸色。
之前是三国联合出征,又是趁着南越遭遇地震重创,自开战以来,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只待拿下葫芦谷,就能给予萧氏皇朝一拳重击,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真的。”虽然明知萧焰是敌,但他的话,她却莫名深信。
记得他说过,从今往后,再不会骗她……
对于她手下的影士,雷牧歌也是隐隐知道一些,就算未曾确定,但她收到的讯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我立即再派人前往查探。”
刚说完,银翼就起身出门安排:“让我的亲卫去!”
西烈亲卫,素以铁骑如风而著称,查探军情确是当仁不让的好手!
“有劳皇帝陛下。”雷牧歌看着银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方才回首看她,“保险起见,我建议我们还是退回去,与大军汇合……”
秦惊羽蹙眉,沉吟道:“不,我们先待在这里,按兵不动……”
“为什么?”雷牧歌不解问道。
秦惊羽没有立时回答,只是看着门外,那里,银翼已经交代完毕,疾步回返。
“之前回来的弟兄怎么说?”她问。
“他们只看到谷中人影闪烁,似有数万之众。”
秦惊羽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状似不甚在意,实则脑子转得飞快:“这么多人呆在山谷,物资耗费是个大问题,那谷中连可以饮用的水都没有,他们撑不了多久,若是我们再想法截断后援之路……”
雷牧歌微微一笑:“这个不用你说,我已经让人守住了通往苍岐的道路。”
秦惊羽赞许看他一眼:“很好,想必萧冥是跟风如岳暗中商量好了,制造北凉袖手旁观的表象,背地里却联手来个瓮中捉鳖。”
这一招,倒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但萧冥万万想不到,她已经率领精兵悄悄穿越达古山脉,站到了他的背后!
如今她的行踪,她的打算,都被萧焰获悉,却不知,他是否会告知萧冥?
也罢,就赌这一把——
赌输了,主力尚在,大不了退回原地卷土重来;但,倘若是赌赢,好歹可以给萧冥制造些麻烦,他若是解决不好,她便乐见其成……
将计划在脑子里迅速过滤一遍,秦惊羽心里已有了主意,眼神一利,看向面前三人:“有件事,我也不想瞒你们,方才我与魅影在附近遇到了一个人。”
“谁?”
“萧焰。”
听得她的答案,雷牧歌一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哦,他又追来了。”
银翼皱皱眉:“难怪你们回来得这么晚,他是不是又纠缠你了……”
“没有。”秦惊羽回答得极快,她怕他们追问更多的问题,比如,萧焰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一路尾随还是也知道这条捷径,这些日子里他是真的消失还是隐藏在暗……目光在魅影的脸上微顿一下,她淡淡开口,“有魅影在,他没能对我怎样,大概他也是急着回苍岐去吧,所以行色匆匆,无暇理我。”
“以后出门一定要带多些侍卫,还有,你的房间周围要加派人手守护,不能有丝毫纰漏。”就在雷牧歌沉稳安排的同时,她却在想,以那人的能力,就算是重重防备,也理应进退自如。
思绪一掠而过,商议半晌,眼见天色太晚,她借口疲倦,回房歇息。
一夜过去。
翌日起了个大早,秦惊羽整理完毕出了门,见得门前人影一闪,不由得笑道:“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早的……来得正好,叫上他们两个,我们找个高处看看这周围的地形。”
见得她眼睑下的青晕,那鬼面上露出的双眸闪了闪,人却没有动:“别再跟他纠缠,雷牧歌和银翼都不错,你就在他们当中选一个,好好过日子。”
秦惊羽慢慢停住脚步,笑容收敛:“你胡说什么。”她心里清楚,他并没有失忆,他还是那个程十三,她故作不知,闭嘴不提往事,一口一声魅影,也是顺着他的心意,由得他安心做他的黑龙帮少帮主,开始他新的人生。
但为何,他要在此时揭穿这一切?
“我没有胡说。”魅影轻叹一声,鬼面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他面色如何,但那嗓音却带着浓浓的关切,“石屋里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把它忘了,别再做傻事。”
秦惊羽闭了闭眼,在他们心里,对萧家的人都是深恶痛绝,魅影,便更是如此。
所以,她要做的,并没有错。
“放心,我自有分寸。”看着他,她自信一笑,“时候不早啦,还不去帮我叫人?”
魅影深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她则是看着他的背影,无言轻喟。
干脆利落的作风,必要时绝不拖泥带水,这就是魅影。
往日那个邪魅张狂的程十三,再也回不来了。
也许是受葫芦谷瘴气的影响,又或是地理位置险要偏僻的缘故,这清风镇人烟稀少,屋舍大都空置,居住者不过十之一二。
顺着进镇的道路再往前走,转过一处山坳,就是两座相邻的大山,看那走势,正好将葫芦谷夹在底下。
在当地找了个村民带路,一行人登上其中一座山峰,举目远眺。
山风猎猎,吹得众人衣袂飘飞,看着下方密密的山林,葫芦谷宛如一只蛰伏的危险的猛兽,影影幢幢,桀桀怪笑,阻住了大军前进的道路。
秦惊羽朝着山林看了一会,突然指着某处道:“那是什么?是河流吗?”
那村民点点头,有些诧异这俊美少年眼力绝佳,竟能一眼看见被茂密的树林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水域:“这是潮江,江面不宽,但水流很急。”
“哦,请问大哥,这潮江的起源地在哪里?走向如何?汛期一般是几月?”秦惊羽态度谦恭,问得十分详细。
入乡随俗,他们此行都是穿着寻常衣袍,只稍显整洁富贵些,看似与南越本地人士无异,又生得那么俊朗端正,让人一看便生好感,那村民只当他们是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全无戒心,滔滔不绝作答:“我听我爹说过,这潮江的起源地是丹东雪山,从西南注入芷水,汛期么,当是每年的夏季,不过现在正是丹东雪山化雪的时候,江水冷得浸人,水流比起寻常大了不少……”
秦惊羽边听边是含笑点头,细细询问一阵,又环顾四周,将周遭地形尽数记在脑子里,这才作罢,率众回返。
等回了驻地,进屋坐下,秦惊羽要来纸笔,凭着记忆将葫芦谷的地形图画下来。
“怎么,还是想偷袭?”银翼问道。
秦惊羽没有说话,手上动作不停,雷牧歌瞧着她的面色,在旁笑道:“大概我们都想错了,她是从来就没放弃过这个念头。”
魅影沉默看着,眸底忧色更深。
画作完毕,秦惊羽轻吹着墨迹,淡淡一笑,算是回答他们之前的疑问:“我在想,双管齐下,可能效果会好一些。”
雷牧歌剑眉竖起,哦了一声道:“你是说……”
秦惊羽伸出根食指凑到唇边,朝他做个嘘声的手势:“别说出来,用写的就好,看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蘸了茶水,在面前写字,雷牧歌笑了笑,也伸手蘸了茶水,依样画葫芦。
“做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干嘛!”
银翼不满嘟囔一声,但见他俩同时停手,将字迹亮出来。
不约而同,都是两个字:水攻!
银翼忍不住发问:“你不是说过,南越自古就是水泽众多鱼米之乡,那些个士兵个个都是浪里白条,难道他们还怕水不成?”
雷牧歌听得朗声大笑:“水攻没错,不过我也没说攻的是南越军队啊!”
银翼张了张嘴,领悟过来:“但,北凉还没进入谷中啊……”
“没进去不要紧,我们放他进去。”秦惊羽轻吐一口气,面色肃然,沉声下令,“从这一刻起,我们兵分三路,牧歌,负责截断葫芦谷与苍岐之间的通道,不管是援兵也好,粮草也好,情报也好,统统给我一刀斩断!一月之内,绝不让苍岐方向有一人通过!”
“是!”雷牧歌答应得斩钉截铁。
秦惊羽转过头来,看向银翼:“银翼,我需要你这五千精兵转行做苦力了,在最短的时间内修筑堤坝,拦截潮江,葫芦谷,我是志在必得,另外——”她语气一顿,从腰间掏出封信函来,“再派人火速将这密信送到轩辕墨手里,嘱他遵照信函内容,见机行事!”
银翼接过信来,瞟都不愿瞟上一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魅影……”秦惊羽目光微微移动,落在那张已经看习惯了的鬼面上,两人眼神相触,她轻声一笑,“你就陪在我身边吧,还有于承祖那小子,是时候了,该把他的禁闭解除了。”
已经有些等不及,想要看萧冥头疼的样子。
她敢说,他接下来会遭遇一连串的麻烦,倒是很好奇,那骨肉亲情,联盟之义,是否真的坚不可摧,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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