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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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又吵又闹地来到了公社，在革委会，宋光明刚刚县城里赶回来，正憋了一肚子的火。

原来，县上目前正有“五四”和“二七”两大造反组织在文攻武斗。“五四”的骨干是学生，是红卫兵。“二七”的骨干是工人，是工宣队。其实，这两个组织也不是西山县独有的，它们都是从省城新州市传下来的分支机构。

这几天，为了批斗西山县最大的走资派，原县委书记韩华华。两派就争了起来。韩华华先是被“五四”扣押，后来在一个深夜里被“二七”抢了去。“五四”总部得知这一情况后，迅速从省城和山阳派过来了上千名的红卫兵。双方的武斗一触即发。

韩华华目前还在“二七”的手里，“二七”一派占据了西山监狱，这里墙高体厚，易守难攻。关键是他们的手里还有四把轻机枪，二十几条步枪。“五四”想一举拿下“二七”，时机还不成熟。

没办法，“五四”一派就控制了整个县革委。他们还召集了全体公社书记，现在叫作公社革委会主任，到县革委开会。

在会上，一个从省城来的戴着眼睛的红卫兵头目让宋光明他们表态，是拥护“五四”，还是拥护“二七”？是要站在革命一边，还是要站在反革命一边？

与会人员一时都没了主意。

宋光明想，今天如果不说坚决拥护“五四”，显然是过不了关的。说不定当场就会被打成反革命。可今天如果说拥护“五四”，明天如果“二七”又夺了权，他们也同样没有好果子吃。

在革命的时代，革命和反革命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当权者说你是革命，你就革命。说你是反革命，那你就是革命的对象。

思来想去，宋光明也没有看到什么光明。没办法，他就举手说，坚决拥护“五四”。

眼镜问他为什么？

宋光明想了想说，五四是1919年，二七是1927年的，革命的时间有先后。

眼镜看了看宋光明说，看来你对革命的历史很了解。这很好，忘记了历史就意味着背叛！

宋光明表了态，就可以走了。

大家看到这里，也都纷纷举手说，坚决拥护五四。

宋光明虽然从县城回到了十八寨公社，但心里并不宁静。说不定明天二七就会来找他了。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正在这里，马大帅一行乱哄哄地闯进了公社革委会。

这时的马大帅已经被革命的激情烧得满脸通红。他激动地对宋光明说，宋主任，我们抓到了一个反革命。他常在夜里看大毒草。

马大帅是农村革命的急先锋，对于他，宋光明自然认识。

听说又抓到了一个反革命，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王天虎立即赶了过来。现在，那些反革命们都被抓了，现在想完成一个新的任务，实在是难。

宋光明没有好气地问：大毒草，反革命？

马大帅连忙从口袋里把那本书掏了出来说，这就是那本大毒草。

王天虎接过书一看，大声喝到，马大帅，你这个混帐东东西！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马大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大张嘴说不出话来。

王天虎说，这是红宝书，是《选集》第四卷，你个混帐东西竟然敢说是大毒草。来啊，把这个真正的革命给我抓起来。

当即就有人上前，将马大帅摁倒在了地上。

马大帅在地上磕着头说，宋主任，王主任，我可是真革命啊！我永远感谢毛主席，永远感谢共产党。你们就饶了我吧。只怪我不识字，错把红宝书当成了大毒草。

王天虎斩钉截铁地说，马大帅，你给我听好了，人证物证俱在，你是最典型的现行反革命。像你这种落水狗，人民专政就要痛打，决不会被你这一副可怜像所蒙蔽。

王天虎又问，宋主任，把马大帅交给二七呢，还是交给五四？

宋光明眼下还吃不准政治的走向，他就对王天虎说，先押在咱们革委会，明天就审理。

王天虎说，好。

他回头又对马大帅说，好你个马大帅，没想到你隐藏得这么深，组织上被你骗了这么久，但你到底还是自己主动跳出来了。

马大帅这时已经瘫软在地上，他杀猪般哀嚎道，我冤枉，我冤枉啊！

王天虎又拍了拍王国鼎的肩膀说，小伙子，不错，不错，你能坚持天天夜里读毛选，真的是不错。

王国鼎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公社革会委就下了决定。决定说，马大帅是现行反革命，革命的群众一定要和他划清界线。而王国鼎是学毛选的积极分子，革命的群众一定要向他学习。决定最后说，现在要以学习王国鼎为动力，抓革命促生产，坚决完成十八寨公社的粮食生产任务。

公社不仅仅是下了一个决定，就在决定出来的同一天，王国鼎正在清理小队里的牛圈，忽听一阵锣鼓声，声音竟是冲他们家来的。王国鼎连忙跑了回去。

一帮人举着大红纸，敲锣打鼓地来到了王国鼎家。王天虎当场给王国鼎披上了大红花，并宣布他被评为全公社“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简称学毛选积极分子）。王国鼎受宠若惊，不知怎么好。母亲赶紧出来替他接过了表扬信，并高呼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此后，王国鼎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他被十八寨公社记了个三等功，他夜夜苦读毛选的故事还被编成了节目在当地演出，不过扮演他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县工宣队的一名演员。

不仅如此，王国鼎还被评为了全县的“学毛选积极分子”，被人领着乘坐吉普车到全县各地去演讲。吉普车可是当时最好的车，只有革委会的头头才能坐。

王国鼎因为是老牌的实中毕业生的，他的演讲稿是自己写的。但经过各级领导的审查和修改后，定稿和他所写的初稿已完全变了样。演讲稿把他的事迹做了很大的变动，大意是这样的：一是他夜夜苦读毛主席著作。二是他运用思想，把劳动的效率提高了几倍。三是在思想武装下，坚决和右派父亲划清了界线。四是他用思想的理论武器，发现了隐藏多年的反革命马大帅。

通过演讲，人们觉得还是王国鼎的演说相比之下最有说服力。

当钟可人得知王国鼎是全县的学毛选积极分子时，也很高兴。他鼓励王国鼎一定要继续努力，永远当毛主席的好学生。

为了让自己能成为真正的学习标兵，王国鼎又下了一番苦功夫。毛主席的“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他自然是倒背如流。就连那长长的“三论”，毛主席哲学的精华——《矛盾论》、《实践论》、《论持久战》，王国鼎也能一口气背下来。

当别人只是背诵一些《毛主席语录》的简短语句时，王国鼎能背“三论”，他的价值就显现出来了。

一天，县革委召集他们几个“学毛选积极分子”开了个会，说有一个全省的“学毛选积极分子”指标，要从他们当中选一个。

王国鼎听了很高兴，他想，如果他能够成为全省的典型，他的命运肯定就会出现转机。

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最后，王国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全省“学毛选积极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