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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谷“三多堂”,东西并排三个穿堂大院,上接三个三层的小楼,内套十五个小院,几百间房子院中有院,错落有致,这些倒也罢了,其中还有些建筑明显带着西洋人的风格,这在西帮的大宅里算是独树一帜。
太谷曹家在北恍村建了好几座的大宅,其中以“福”、“禄”、“寿”、“禧”四字形制建造的四座大院最是恢弘。不过现在的当家人曹鸿彰,只喜欢住在其中不太显眼的“三多堂”。
曹鸿彰二十岁左右年纪,皮肤还算白,但是不算是顶白,不过那种半透明的质感焕发着逼人的青春,阳光照在脸上,汗毛都泛着金色的光芒。眉毛的轮廓如同漆描墨画,飞扬入鬓角,颧骨略略有些高,宽阔的额头,高挑的丹凤眼里写满了骄傲。瘦高的身材,二十岁的年纪,身体已经发育成型,肌肉不算发达,但是身条却修长而有力。虽然他只是个商人,但是给人一种天璜贵胄的感觉。在曹家这个几百年的商业帝国里,谁敢说他不是天璜贵胄?
和乔家的少东家乔映霞不同,曹鸿彰十五岁就接掌了曹家的大权,年纪虽轻,但是早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掌门人了。
“这样的事情也来烦我?叫你们掌柜的自己解决,一年上千两银子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来吃白饭的!”曹鸿彰不耐烦的一挥手。
一个跑街打扮的中年人,低着头飞快的退出客厅。
曹鸿彰指着刚出去的那个人对着旁边一个师爷打扮的人道:“你瞧瞧,屁大个事都来找我!那还要这些大掌柜、二掌柜做什么?”
矮胖师爷脸上堆着笑到:“东翁不要动怒,他们也是怕办不好差使,所以就来请示一下!”
曹鸿彰嘴一撇,鼻子哼了一声道:“他们不是怕办不好事情,是预先为将来犯了错,来找退步的,事事都请示,将来错了,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又不是三头六臂,下面的事情,我不是什么都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来指挥,哪里会能不出个错?他们是支吾差使!”
“算了,东家,这些个事情,还是回头再说吧,总是多少年的积弊了,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改了的!”
曹鸿彰看着案子上的那张大红泥金帖子,沉声问道:“张师爷,你觉得这个赵东家是什么意思?”
“怕不好说,我是觉得悬,怕不是鸿门宴吧?”张师爷边踱步边摇头道。
曹鸿彰“啪”的一声,一掌拍在供桌上,猛然站了起来,眉宇飞扬道:“他还要怎的?我们曹家软也服了,堆花也给他堆了,而且是仿照乔家的例,十万两的雪花银子!还少了?更别提,咱们还送了三千两的贺礼!杀人不过头点地,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他还想做什么?”
“东翁不要激动!坐下来,听学生一言,学生觉得这个事情蹊跷的很啊!怕不是这么简单!”
“噢,张先生,您请讲!”曹鸿彰也是当了好几年的东家了,虽然年轻,但是见识却不浅,这个师爷原来是山西巡抚毓贤的幕僚。后来觉得毓贤刚愎不可辅佐,才被人举荐到了曹家。他在官府里多年,朝廷里拆烂污的事情那是门清,心思又缜密,故此曹鸿彰对他十分的器重。
“东家,您想,那‘点金钱庄’的东家本来就是个傀儡”
“不错,西帮上下没人不知道,他是粮台庄虎臣的管家啊!”
张师爷微微一笑道:“东家再往深里想一层,那个粮台会不会也是个傀儡呢?”
曹鸿彰瞪大了眼睛,半晌方说道:“张师爷的意思是?那个粮台后面有高人?”
张师爷双掌一合,拍了个脆响道:“着啊!那个粮台的底细,咱们西帮早就调查的清楚了,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他懂得什么经济?吃酒胡闹才是他的本事!不过是两宫蒙尘的时候恰逢其会,得了太后的意,混了个粮台。可是东翁你想,他怎么就知道不声不响就开个钱庄?这个钱庄开的目的好象就是专门等着借钱给两宫?如果后面没有高人,他怎么懂得去讨代理行在粮饷的差事?”
“我派人打听过,他的大掌柜是原来大德通的跑街贾继英,后来辞了东,去了点金钱庄,莫不是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
张师爷摇着头冷冷一笑道:“他一个小小的跑街,哪晓得那么多?再说他和那个姓庄的原本素不相识,突然成了大掌柜一步登天,还不希奇?就算他贾继英是韩信,那庄虎臣恐怕不是刘邦吧?况且就是韩信还得有个萧何,要不然也要埋没了,依学生看,这里面恐怕名堂大了!”
曹鸿彰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长舒了一口气道:“莫非,莫非是乔家?”
张师爷两掌又是一拍,大声道:“就是如此!学生以为,乔家就是这钱庄背后的真正东家!这贾某人就是乔家派过去的!”
“乔映霞怕是还没这么高深的道行吧?”
张师爷鼻子一抽,不屑道:“乔映霞不过是个傀儡,和那个‘点金钱庄’的赵驭德一样,横竖不过是个摆设!他是没这样的道行,可是阎维藩有啊!那可是出名的赤练蛇,咬人一口,入骨三分!现在,阎维藩、马狗、高钰,乔家的三杰,全都到了祁县,这还不可疑吗?阎维藩也就算了,他本来就是总号的大掌柜,另外两个,可是从千里之外赶来的,都是乔致庸的心腹,而且全是出名的买卖精!东家,你把这些事情前后联系起来想想看~~~~”
曹鸿彰摆手打断了师爷的话,在客厅了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越想越觉得张师爷说的有理,摇头苦笑道:“明白了!全明白了!乔家好手段啊!这边答应和各家一起不借银子给朝廷,背后就勾搭那个庄粮台,另外起个炉灶,弄个新钱庄,高明啊!好处他一家占了,将来对付我们的时候,他乔家还装没事人!阎维藩这个王八蛋,真是够毒辣!”
张师爷插言道:“咱们西帮各家因为不借银子给两宫,本来就和朝廷弄掰了,他乔家偷偷摸摸的走了桂春的门子,把两宫接到他的‘在中堂’,又是唱戏又是送东西,花了三十多万的银子,咱们都和朝廷弄的没了脸,他倒是得了恩典了,朝廷又赐了匾给他!我们都是坏人,独独他乔家是忠心朝廷的!庄虎臣前脚钱庄开业,乔家后脚就赶着接驾,日子配合的刚刚好!东翁请想,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曹鸿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一脸苦涩道:“如果这点金钱庄真的是乔家搞的,那麻烦就大了!”
张师爷也是脸沉得能滴出水来,缓缓道:“咱们曹家,票号里最大的一宗是代理了陕西的藩库,其他的几家大票号的根基也都是靠这个。如果乔家以‘点金钱庄’的名义再向朝廷讨了代理各地藩库的差使,那西帮的其他票号、钱庄,真的没日子过了!他现在已经代理了行在的粮饷,在各地开几个分号,向朝廷讨个恩典,代理了各省的藩库,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到时候,恩自上出,各省的官员想抗也抗不住!再说,咱们是靠给各省的督、抚、布政使送银子才谋到这个差使的,他乔家就不会这一招?朝廷的官左右都是收好处,他才不管是你谁家接这个差!哪个会为了咱们西帮去和朝廷顶?谁会当这个出头鸟?”
“那怎么办?”曹鸿彰也沉不住气了。
曹家几百年的煊赫大族,生意都做到了英吉利国,五十年前最兴盛的时候,六百多间铺子,伙计有三万七,那是何等的辉煌。这几十年,被乔家这个后起之秀压的都快抬不起头来了。当年曹家恢弘的时候,乔贵发还在包头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当货郎呢!可现在呢,曹家只能是躲在太谷,仰人鼻息了。
“唯今之计,只能是釜底抽薪,乔家既然不能公开的和西帮弄崩了,就只好幕后操纵,他现在也只能借那个庄虎臣的势,这个姓庄的粮台就是这个局的关键。做生意如同下棋,一块实地,只要有两个眼就是活棋。乔家能在幕后摆布这个姓庄的,靠什么?朝廷的那起子赃官,哪个是不吃腥的?他们能给钱,咱们也能给!搁平了这个庄虎臣是一个眼,然后联合整个西帮是另外一个眼!他乔家是霸秦,狼子野心,那咱们就来个合纵对付他!”张师爷咬牙道。
“好!就是鸿门宴,我也去走一遭!再说,还有祁大军机呢!姓庄的不看僧面难道还敢不看佛面?备一份厚礼!只要是大清的官,还有银子摆不平的!我就不信,他庄虎臣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食人间的烟火。”
“东翁,光咱们一家还不行!”张师爷提醒道。
“对,就这么着,给西帮的同行都打个招呼!他乔致庸想一口气把整个西帮都吞了?怕他没那么好的胃口!咱们西帮这么多家的商号、钱庄、票号,就算都是豆腐渣,也撑死乔致庸这头老母猪!他想当嬴政,我们还不是那些睡死了的关东六国!他的秦始皇梦也该做到头了!”曹鸿彰狠狠磨着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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