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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义丘血战

大梁城外,旌旗乱卷,黑甲蔽日,虽是春日融融却也遮掩不住那冲天的杀气,近三十万秦军将大梁围困得是水泄不通、飞鸟难渡。

刘邦站在城头,看着城外重重营垒、万朵帐幕,一时不禁默然无语。身后的曹无伤忽道:“主公,秦军在城外设置了三层营垒,每层皆以壕沟相连,拒马、鹿角、铁蒺藜相护,这摆明了是打算将我军困死在大梁城内啊!”

陈平点了点头道:“不仅于此,恐怕其间还隐含有严密的阵势,类似于古阵八卦,恐怕出自于秦军师张良之手!我军现在便想突围,恐怕也难了,只能寄望于齐国的援兵能够尽早到来!”

刘邦面有忧色道:“秦军袭来过速,而齐国距此甚远,恐怕没有一个月的时间齐军到不了大梁。唉,原本还希望彭越能够坚守废城,为我军赢得一个月的喘息时间,没想到他只坚持了七天就失陷了!现在的时势就艰难了,要坚持到援军的到来,这一个月的时间不好熬啊!”心中不禁暗暗恼恨起彭越来!

夏侯婴道:“一旦秦军探知齐国援兵将至,必然全力猛攻大梁,力求在齐军到来之前解决我军,所以恐怕不久就会有一场硬仗。不过,主公也无须烦心,大梁是天下有名的雄城,我军昔日不是也费时两三个月才攻下来的吗!秦军要想在一月之内下大梁,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只要我军将士一心,一定可以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刘邦点了点头,心道:“但愿如此!”脸上却笑道:“原本我还有些担心,不过一看到有诸位将军在身边辅佐,刘某便信心百倍,一定可以挺过这道难关!”诸人十分感动,躬身道:“愿为主公效死!”

樊哙却道:“主公,大梁在前番我军攻城之时城墙损毁较多,虽经近时抢修,却还有不少地方根基不稳、城墙不固,所以还须趁秦军未大举进攻之前,征集城内民夫再加以突击抢修,否则真的要撑过一个月恐怕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刘邦频频点头道:“樊将军所言甚是!军师,这统筹之事便交给你了,一定要征集大梁所有民夫,日夜抢修,抢在秦军进攻之前将所有缺漏之处尽数补上!”“喏,主公!”陈平点了点头。

秦军大营、御帐之内。

扶苏正和诸将围着一个巨大的魏地沙盘议事。

扶苏笑道:“各位将军,大梁已被我军围困,下一步该如何动作,诸卿可有谋算?”

赵佗道:“陛下,何不全力猛攻大梁!?只要大梁克、刘邦死,这魏地数十城亦唾手可得!”

英布摇头道:“嗯,不妥,不妥!虽然兵法有云:‘城在大沼泽地带,没有高山大谷,是和城,可以攻击’,但是大梁毕竟是天下有名的坚城,不仅城高壕阔、坚固异常,而且有楚军十万坚守其中,若现在强攻之,恐怕折损较多!末将的建议是:暂对大梁围而不攻,却先取魏地其它城池,等到魏地各城尽在我手时,大梁便再是雄城一座,却已经变成了一个死地,届时必然士气低落、无心恋战,然后我军再攻击大梁,必可事半功倍!”

赵佗不以为然道:“英将军,某认为此计不妥!楚军虽多,却多是近日拼凑的乌合之众,战力不强,而我军却皆是百战精锐,战力远胜于其。而且大梁城池虽坚,却在最近乱战中颇有损毁,虽经抢修,短期内却难保万全,所以现在强攻的话,我军未必就会有较大损伤,而且大梁一克、刘邦一死,这魏地诸城亦是唾手可得!若现在不攻,等其城墙固,兵力稳,再想攻取大梁,恐怕就更难了,说不定损伤更大!”

扶苏想了想道:“各位将军的意思呢?”众将互相看了看,有支持英布的,有支持赵佗的,两方人在帐内吵吵攘攘的,莫衷一是!

扶苏看两方人好像谁都说服不了谁,不禁笑了,挥了挥手,诸将马上安静下来。“军师,你刚才怎么在一边一言不发,莫非已有定策?”扶苏转头看了看似胸有成竹状的张良。

张良闻言笑了:“陛下想必已有定策,何必问我!?”扶苏乐了:“噢,军师认为朕是如何想的?但说无妨!”诸将也吵道:“是啊,军师,别卖关子了,你怎么想的,就说吗!”

张良笑道:“我坚持英布将军的建议?”赵佗有些不高兴道:“为什么,难道某的建议有何不妥之处?”张良摇摇头道:“英将军和赵将军的意见都各有可取之处,用哪一种方法都行得通!但是如果考虑到一点的话,还是英将军的建议更加合适些,那就是齐国援军!”

赵佗有些诧异道:“齐国援军!?齐国现在正忙着对付蒙恬大将军的黑衫军,他会派援军来救楚国!?”

张良笑道:“楚国非是无人,他们不会看不清目前的局势:如今楚国面临我军两路攻击,以他们的现存实力已经无力应付,尤其是刘邦这一路更是岌岌可危,楚国要想生存的话就只能向齐国求援。而齐国在诸侯混战中损失最少,完全可以短期内动员六十万人以上的大军,所以,单凭兵力而论齐国对付蒙恬将军的黑衫军是措措有余的,完全可以派出援军增援楚国。你们可别小看了齐王田荣和丞相田横,这二人亦是一时豪杰,应该看得出这个唇亡齿寒的局面,所以非常有可能齐国的援军现在已经准备出发来援刘邦了!”

英布大悟道:“所以军师才支援我的意见,先翦除大梁羽翼,在齐国援军到来之前将他们与大梁远远隔开,待剿灭齐国援军后再回军猛攻大梁!”张良笑了笑道:“正是如此!行军打仗有时候不仅要考虑眼前战场的利害关系,更要有掌控全局的能力,所以,英将军的建议目前更适合魏地的战局!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扶苏笑道:“军师所言正合朕意!朕以前和王贲将军取魏时就知道大梁非是易举之地,不用奇谋难以短期内取此坚城,时间一长便恐有师老兵疲之险,若齐国援军再至,前后夹击,我军危矣!”

就在此时,帐外有郎中令杨番报道:“陛下,有齐地‘秦风’特使六百里加急送到!”“噢,快拿来朕看!”扶苏已经猜到是什么消息了。

杨番入帐,呈上一个火漆锦盒,扶苏打开一看,不禁笑道:“齐国已经派丞相田横统兵十五万来援楚军,估计现在已经至泰山附近的章丘县!朕曾言‘子房有运筹帷幄,决策千里之能’,这回你们服了吧!”众将闻言面面相觑,皆有敬色。

羌隗道:“陛下,既如此,目前我军兵力该如何分派?”扶苏考虑一下道:“除了大梁外,目前刘邦已经将兵力集中至陈郡、砀郡、东郡、东阿、河内五地,其余小城将粮草、辎重搜刮一空后尽皆放弃,我军也要根据这个部署来分派兵力。河内不去管它,有蒙毅在,楚军不敢妄动,只须集中兵力对付陈郡、砀郡、东郡、东阿四城便是。羌隗听令!”

“末将在!”“陈郡自龙且死后,军心涣散,取之不难,朕令你统兵两万南取陈郡,不得有误!记住:要摆足架势,作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那守城的楚将雍齿乃胆小之人,说不定有可能不战而降!”“喏!”

“赵佗听令!”“末将在!”“朕令你统兵三万去砀郡!砀郡原为彭越旧地,魏国旧贵多不服他,现为楚军占领,魏地旧贵想必亦不心服,这些人皆是贪慕虚荣之辈,并无多少国家意识,可以利用。汝去攻砀郡,需要善于借助魏地旧贵力量,可临机决断、许其等以高位。待收复砀郡后,再作计较!”“喏!”

“英布、灌婴何在?”“末将在!”“汝二人领兵十万随朕亲征东郡、东阿,迎击齐国援军!”“喏!”

见分派已毕,扶苏对张良道:“军师,我等皆走,大梁之下便只有你来主持大局了,可敢应命否?”张良笑道:“大梁城下尚有我军雄兵十五万,再籍助深沟高垒和八卦古阵,臣可保刘邦讨不得半点便宜!”

“好,那朕就将大梁交由你了!”扶苏点了点头道:“既已分派停当,诸将便各归营寨,准备明日出发吧!”“喏!”众人呼应。

次日,扶苏亲率十万秦军步骑,星夜直奔东郡而来,他要赶在齐军到来之前攻占这粮草重地。

转眼间,已经是四月的天了,天地间到处是绿油油的一片,春意盈然于天地之间。

在通往东郡的官道上,忽地烟尘滚滚、蹄声如雷,数以万计的铁骑从一座小山后转出,像一阵迅猛的狂风卷向东郡。这正是扶苏所率的五万秦军主力骑兵,正日夜兼程地赶往东郡而来。

扶苏在疾驰的战马上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扬声道:“斥堠校尉何在?”马上,身后有一人抢上前来,应命道:“陛下,有何吩咐?”

“离东郡还有多远?”扶苏看着远方,迅速问道。

“回陛下,约有五十里!”斥堠急忙回话。

“那齐国援兵现在估计到了何处?”

“回陛下,按齐兵正常日行百里的速度,目前大概已经过了泰山城,在开往历城县的途中。不过这一带多山,以后几日齐兵的前进速度恐怕不会很快!”

“噢,知道了!杨番,传朕之命:骑队加速,今晚在东郡以西十里外扎营!”“喏!”杨番打马而去。

很间,庞大的骑队再次加速,掀起滚滚烟尘,驰向东方。

傍晚时分,五万秦骑在东郡以西十里引龙坡扎营。

扎营刚毕,扶苏立即召集英布、灌婴等将议事。

“各位将军,目前我军仗骑兵之利,先至东郡,而齐兵距此尚有千里之遥,没有十天以上的时间,他们是到不了东郡的,这就是说我军大概有至少十天的时间来攻取东郡!应该说措措有余了!”

“是的,陛下!不过,我军步卒尚在济阴县附近,还要有三天才能到东郡,实际上我们只有七天时间来攻城!但是,我们先到的骑兵可以暂时一边打造攻城器械,一边开始试探性攻击东郡,这样步卒一到我们便可立即全面攻城!”英布道。

“可惜有东郡阻挡在前,我军不能直取东阿,要是能够率先攻取东阿的话,我军扼济水、汶水而守,居高临下猛攻洼地内的齐国援兵,便可以将我军骑兵的优势发挥到极至,胜面大增!”灌婴有些遗憾。

扶苏却忽地脑中灵光一闪,看了看左近的沙盘地势,突然道:“各位将军,如果我军遣一支轻骑偷渡济水,走山野小道、避过目前无兵驻守的范县和济北县,然后再渡济水、偷袭东阿的话,有几成胜算?”

英布算了算道:“从东郡到东阿约有七百里,再加上绕一些路,以及两渡济水的时间,正常时间要四天,如果昼伏夜行、走山野小道的话最起码要五到六天的时间!而齐兵离东阿大概只有五百里路程,但由于泰山多险,所以,恐怕至少要六天的时间!这样一算,我军还是有机会的,不过,必须要一击得手,否则就只能不中则退!”

扶苏想了想道:“英布说得没错,万一不中,就有可能被齐兵赶上合围,所以这是一步险棋,尤其是这偷袭部队人数不能太多,一旦陷入重围,后果更是危险。不过,所谓兵行险着、利弊各半,考虑到袭取东阿后的好处,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

这时,灌婴忽道:“陛下,若要行险、干脆就再大胆一些!臣有一策,不知当不当讲!”“噢,灌将军请讲,上次你献计取凤凰山还是很成功的吗!”扶苏笑咪咪地道。

灌婴受宠若惊地道:“陛下,既然我军可以偷取东阿,那么我军为什么不能去偷袭齐军的粮草辎重呢!?齐军现在想必也探听到我军正向东郡逼近,却一定想不到我军会撇了东郡、来个七百里奔袭东阿,更想不到我军会以轻骑偷袭他十余万大军的粮草,一定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扶苏笑了:“看来灌将军比朕的设想还要大胆啊,不过,你想过没有,在十余万大军中虎口拔牙,会有多危险吗?”

灌婴笑笑道:“陛下,臣刚才想了,届时,齐军的位置一定处在济南和东阿之间,这一带不仅北靠济水,而且位于东阿和泰山两个高地之间、地势平坦低洼,利于攻而不利于守,尤其是利于轻骑飘忽袭击,所以,只要谋划得当、一击即走,我军完全可以以一支数千人的铁骑成功袭击其后勤部队,然后迅速北渡济水,撤回东阿!齐军一旦无粮,若不退兵,届时必然会在东阿以东的洼地里停下待粮,这样,就为我军主力攻下东郡后迅速东进挤出了时间!”

扶苏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目前,齐、楚皆缺骑兵,更缺乏对骑兵的使用能力和经验,一定想不到我军可以做到七八百里连续奔袭,偷袭东阿和齐军粮草的谋算还是完全可行的。若真的能成功,一定是我华夏战争史上的又一个奇迹!英布,偷袭东阿的任务便由你率一万‘破军’骑兵来完成,‘破军’都是一人双马,而且历经严苛训练且身经百战,一定可以担此重任!不过,你是临战指挥,到底能不能袭取东阿,还是要看你的能力,你敢应命吗?”

英布大声道:“陛下放心,英布若不能完成命令,甘愿提头来见!”“好!朕便等你的好消息!灌婴,你和麾下五虎率本部五千骑兵奔袭齐军粮草辎重,我也给你们配上一人双马,你敢应命否?”扶苏目视灌婴。

灌婴兴奋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好,你二人即刻回寨,告诉军士们喝跑喝足了,三更时候便出发渡济水而进!”“喏!”

东阿县,齐、楚边境重地,城虽小,却是十分坚固,全用青石砌成,高达近三丈。前番刘邦攻魏时,守将魏和虽然是魏国宗室,却是贪生怕死,见魏国大势已去后,便降了刘邦,所以东阿城基本没有受到多少战火的破坏,城池仍是十分的完备。若真要强攻,便有十万大军,十天八天内恐怕也难拿下如此坚城。当然,兵行险着或许另当别论!

此时,正是午夜时分,天空中阴沉沉的,见不到几颗星斗,而且由于白天东阿附近刚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春雨,颇有点‘倒春寒’的味道。一阵寒风吹来,东阿城头的楚军们不禁都缩起了脖子。

东城门上,几盏气死风灯在阴风中呼呼悠悠地晃着,烛光一闪一闪地映在城头上,颇有几分诡异的味道。而城门上的十几名值哨的楚军正缩在城垛后面,打着瞌睡。由于战场离东阿还远,所以楚军们的警戒心差得可怜!而且,东阿城内的楚军一半是原先投降的魏军,一半是最近招募来的新兵,军纪和士气都不怎么样,有这样的情况当然也就不足为怪了!

渐渐三更了,忽然间城外一阵隆隆的蹄声传来,惊醒了城上值守的楚军兵士。他们惊诧地探头望去:黑沉沉的夜幕里,一支骑兵正向东阿城急奔而来,由于未张灯火,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只是从那隆隆的蹄声中可以听辩得出,这支骑兵为数不少!

“站住,什么人――?”楚军们倒也不含糊,纷纷张弓搭箭,瞄准了城下。

“不要放箭,我们是齐军,奉田丞相之命前来增援东阿的!”黑沉沉的夜幕里,有人大声地回应!

“齐军!?不是说明天下午才能到的吗,怎么半夜三更跑了过来!?”城头上的楚军们一时有些迟疑,原本准备发出的示警讯号都停了下来:开玩笑,要真是友军,乱示警的话,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而就在楚军们的一迟愣间,来骑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继续以极快的速度向城池扑近。终于,楚军们发现了异常,城上的楚军值哨卒长大叫道:“站住,不要再前进了!啊,不对,黑色军旗,天啦,是秦军,快示警!”楚军卒长惊恐地大呼道。

话音刚落,黑沉沉的夜幕中突然爆发出数以百箭的流矢,顿时将城头淹没在腥风血压雨之中,可怜的楚军卒长清醒的神识也到此终结。在‘破军’们神准的骑射技术面前,任何人都是九死一生,何况是铺天盖地的箭幕呢!?

英布也张弓搭箭,一箭将一名试图拼命敲响警钟的楚军射翻,然后大叫道:“快,前军抛索登城,打开城门!”“喏!”夜幕中,霎那间抛射出数以百计的‘飞云索’,准确地套住了城垛,然后数百‘破军’骑兵飞速下马,像轻捷的猿猴一般向城头攀援而去。

“当当当……”正当第一批秦军登城的时候,姗姗来迟的警钟声终于在东阿上空响了起来。只可惜,一切已经迟了,在城内楚军们纷乱的像群没头苍蝇似的时候,凶悍的‘破军’骑兵们已经从敞开的东城门像是黑色的浪涛一样卷进了东阿城。

霎那间,青光乱闪、战戟飞扬,挡路的楚军几无一合之力就被黑色的战骑带入了血色的地狱。一时间,东阿城内到处都是求饶的哀嚎声和惊恐的哭喊声……

后来的一切就很顺理成章了,杀性甚重的‘破军’骑兵几乎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席卷了全城,有抵抗者不论军民一概屠尽,直杀得东阿城是血流滚滚、尸积如山!若非扶苏一向严令不得无故屠杀平民,恐怕这群‘以杀人为乐’的疯子们两个时辰内就能将东阿城杀成一座人间地狱!既便如此,当嗜杀的姜槐率一队‘破军’闯入守将魏和的宅院时,依然将魏府杀了个鸡犬不留!

不到天明,战事结束,东阿城陷落!

……

而几乎与此同时,离东阿城六十多里的东阿镇效野也开始另一场经典的破袭战……

天还是阴沉沉的,似乎反而比刚才更黑了,这黎明前的最后黑幕看起来显得有些寂静得可怕!

一阵阴风挟带着潮湿的水气从济水上吹拂过来,吹得齐军后营营垒上的火把一阵乱摇,每每似乎要熄灭的时候却总又能复明过来。

营垒后面,连日赶路而累得有些筋疲力尽的齐军哨卒正在打着瞌睡,现在离战场还远着呢,根本没有多少作战经验的齐军们自然没有多少警觉之心!

而在离此约有两余千步的济水岸边,隔着一处低矮的小丘,一支数千人的轻骑部队正刚刚穿着湿淋淋的单衣、牵着马尾强抢过水势稍有些湍息的济水!

“哈欠――”虽是春天,却江水仍有几分寒意,不时的有秦军士兵仍不住严寒,低低地打着寒颤。

灌婴低声道:“传令下去,小声一点,快换上干衣和盔甲,准备突击!”“喏!”传令兵下去了。

秦兵们开始脱下湿漉漉的单衣,换上油纸包裹、捆在马背上的干衣和铠甲,一时间济水岸边白花花的一边,到处都是‘悉悉索索’的换衣之声,却没有一丝吵闹之音,而战马则早就绑上了爵子,叫不出声来!

很快,训练有素的秦军们着甲完毕,俱各上马。灌婴轻喝一声道:“走!”一行人便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马蹄包着湿布,走在黑夜里非常地安静,就这样,五千秦骑在灌婴的带领下悄悄抵近了齐军后营。

离齐营约有五百步时,灌婴挥了挥手,五千秦骑尽数下马,趴在深可及膝的野草丛里静静得打量着齐营的动静。

打量了一会,灌婴发现齐营没有丝毫的防备,不禁心中暗喜:“天使我成就大功也!”站起身来,低喝道:“全部上马,准备突击!”

“哗啦啦”一阵轻微的甲胄摩擦声中,五千轻骑各持重戟,严阵以待。

灌婴长吸了一口气,心道:“这是我独立指挥的第一役,一定要干得漂亮些。荣华富贵在此一举!”想着,灌婴霹雷般大喝一声:“弟兄们,给我冲!烧光齐营,杀光齐兵!杀――”

霎那间,寂静得旷野里像是猛然爆发了一阵惊雷一般沸腾了: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冲天而起、像狂暴的飓风般急速卷来,略显沉闷的蹄声更像急促的鼓点般在夜空中疯狂地震荡着。

“不好了,秦兵来了!”被惊醒的齐军哨卒骇得魂飞魄散,一边疯狂地叫喊,一边向后逃去。

“咻咻咻……”锐利、准确的骑兵弩迅速击发,数以千计的青矢霎那间飞入齐营,将齐军哨卒淹没在箭雨之中。

眨眼之间,鹿角被拖走了、营栅被扯烂了,如同黑色洪流般的精骑卷入了齐营之中。

大屠杀开始了:奔腾的铁骑闯入营栅,青光飞舞中,那是见人就杀、见兵就砍,一座座的帐幕被扯翻,一名名的齐兵尚在睡梦中就被奔腾的铁蹄踏破了胸膛、刺穿了咽喉。霎那间,齐营就变成了一个血色的地狱,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齐军逃兵。

可怜,齐军后营虽有不下三万兵丁,但这些人都是没有经历过什么战阵的新兵,刚刚放下锄头、经过短暂培训后就走上战场的,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杀过人,更没有多少逆难而上的勇气和经验。在秦骑这些铁血悍兵们势同狂风暴雨的猛烈攻击下,三万人是一触即溃,很快就放弃了抵抗,只有逃命的份了!

秦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杀到了营栅中央,顿时那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映入眼帘,恐怕有不下五六千辆之多。

灌婴大呼道:“快,给我烧,统统烧光,一辆车也不要留!”“喏!”秦兵们大吼一声,各掣火把、四处放火,忙得是不亦乐乎,霎那间就将那小山似的粮草和辎重俱化作一片火海。

烈焰熊熊中,到处都是秦兵们那得意的呼啸之声和隆隆的铁蹄声。

灌婴看差不多了,齐兵们估计要着实的饿几天了,连忙大叫道:“行了,撤兵!”霎那间,鼓号声动,在四处乱窜放火的秦骑们迅速汇集成一股钢铁洪流,从哪来,又哪里杀了回去。

可怜,北营的齐兵们刚被好一顿蹂躏、尚末回过神来,这一群杀神却又卷了回来,顿时吓得四散奔逃、作鸟兽散。秦兵们哈哈大笑,将手中的火把四处乱扔,又把齐军营帐扔成了一片火海。

刚刚杀出齐营,突然间西方铁蹄如雷、喊声震天,火把灿若星云处,一支大军杀奔前来。

灌婴大笑道:“呵呵,齐军援军来了!灌氏五虎何在?”“末将在!”“敢不敢随某去会一会齐军!”“何所惧哉!”“好,随我杀!”

灌婴刚要发飚,身边的左尉赵扶风急道:“将军,不可莽撞,齐军势众,还是当速速北渡济水为上!”灌婴不悦道:“齐军已近,我军尚要渡河,不抵近死战,如何可以抢得时间!?不要说了,你率三千兵先行渡河,我率两千人断后死战!”“喏!”赵扶风只好领命。

“儿郎们,让娘们似的齐兵看看我秦军铁骑的厉害!记得我军的口号吗?”灌婴奋力大呼。

“铁骑无敌,唯有大秦!……”山崩地裂般的呐喊声挟带着冲天的杀气和自豪。

“哈哈哈……,壮哉!”灌婴大叫一声:“让我们痛饮一番,誓死杀敌!”说着,从马腹下摘下秦军必备的酒囊,一阵豪饮。秦骑们也是如法炮制,面临战阵,神色不变,仰面痛饮。

辛辣的烈酒划过咽喉,像一团燃烧的烈火般窜进秦兵们的四肢百穴,霎那间,目也红了,眼也赤了,胸膛间涌动着嗜血的渴望和狂暴的战意!

灌婴掷酒在地,大叫一声:“杀――!”“杀――!”两千秦骑一声呐喊,铁蹄如雷,向西卷来,直扑齐军援兵。

电光火石间,狂暴如风的秦骑撞入齐军先锋骑兵中,青戟飞扬处,耳笼中顿时充斥着齐兵们的惨叫声和战马的哀嚎声。这一支两千的悍骑直将五千人的齐军骑兵杀得是人仰马翻、血流滚滚。

“哈哈哈……痛快,痛快,男儿当杀人、万里我独行!”灌婴大叫着,眼睛睁得像两只铜铃,手中的青戟毫不留情地将一名名齐骑砍翻在地。灌氏五虎紧随其后,也是毫不示弱,处处衣甲平过,戟下只无一合之敌。

一时间,这六只猛虎形成的秦军箭头直将齐骑杀得是血流成河、望风披靡。很快地,没有多少战争经验的齐军骑兵被抓住‘十胜之机’的灌婴兜头一阵老拳,直被打得是鼻青脸肿、东歪西斜,立马吃不住劲了,像一群纷乱的鸭子般败下阵去,直将阵后的齐军步卒冲倒无数。

“哈哈哈!”灌婴一阵大笑:“胆小鼠辈,也敢来追!撤,渡河!”“嗷――”秦兵们一阵狼嚎,哈哈大笑着卷起一阵旋风像北方遁去。身后,齐营烈火熊熊,烧得正旺!

等到齐军复整旗鼓,再来报复时,灌婴早率秦骑渡过济水,跑得无影无踪了!

一时间,只把那田荣气得暴怒如雷、如雷暴跳……

东郡城头,烈焰腾空,哀嚎连连,无数的‘火龙’和‘流星’从天而降,不停地对城墙发动猛烈的攻击。侥是城墙为青石砌成,但在连续四天的猛攻之下,依然是裂缝处处、凹坑无数,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

扶苏远远地立在战阵之后,在郎中和虎贲军的相护下仔细观察着战事,忽地一挥手道:“杨番,你率一万军从西北角攻击,王熙,你率五千虎贲军相助。如能破城,朕重重有赏!”“喏!”二将应了声。

很快,一万秦军步卒和五千虎贲军整顿完毕,战鼓擂动中,万余人呐喊着冲了上去,对准西北角开始猛烈地进攻。

“咻咻咻……”天空中箭幕连绵、一波接着一波,在城池上空来回飞啸,不时的有楚军和秦军兵士惨叫着中箭哀嚎!

秦军这回攻击的重点是:井阑、冲车、云车和轩辕车。一马当先的自然是井阑,高过东郡城墙约一丈的高大箭楼上不时的喷射着如雨般的箭幕,凶狠而准确地压制着西北墙头的楚军士兵,掩护着秦军大部的迅速推进。

紧接着冲车冲了上去,对着西北角的城池开始猛烈撞击,霎那间,墙体开始猛烈地摇晃起来,不时的有青石在坚固的撞角猛击下碎成石屑、四下纷飞。原本已经开裂的城墙裂缝开始急速扩大、像一只只狰狞的大嘴一般狞笑着。

而云车和轩辕车上的秦军士兵则借助着先进的设计直接靠近城墙,向着城头展开猛烈的攻击。激烈的肉搏中,地面不停地在晃动着,像是地震一般。

远方,不停地有楚军从各城赶到西北角增援,和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秦军展开激烈的争夺。一会儿,秦军被压了下去,再过一会儿,秦军又再次猛攻上来……一时间,双方在东郡城头展开了惨烈的拉锯城。

尸体在城下越积越高,越聚越多,渐渐连攻城器械都难以靠近了……

扶苏站在远处,见状有些皱眉:这楚军还真够顽强的,不愧是在七国争霸时秦国最强大的对手之一。

忽地,杀声震天的战场之侧突然奔过来一匹快马,上面的骑士黑甲红旗,正是鸿翎急使。“报――,陛下,东阿大捷,英布将军袭占东阿城一举成功,而灌婴将军也在东阿镇外将齐军粮草、辎重烧个精光!”信使飞身下马,大声禀报!

扶苏闻言大喜道:“太好了,天助我也!来人,将此消息通传三军!”“喏!”传令兵应了声,飞奔下去,一路狂喊:“东阿大捷,英布将军袭占东阿,灌婴将军大破齐军!……”

陡然间,闻听此讯的秦军们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再次复整旗鼓向东郡城头猛扑过来。

楚军们见状暗暗叫苦:东阿被夺,这就是说齐国援兵一时来不了啦!心惊肉跳之下,只得强打起精神,再次堵了上去。

这近四天的时间里,大多是临时拼凑的魏、楚两地新兵的楚军在秦军的猛烈攻击下,由于缺乏实战经验已经死伤过半;而基本上都是老兵、悍兵的秦军伤亡却还不到五千人,且伤者基本上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疗,所以现在秦军是越战越勇,楚军却是越来越感到难以支撑、手忙脚乱了。尤其是前几天因为齐国援军很快就要赶至,东郡楚军有所凭借,所以抵抗非常顽强,否则恐怕东郡早已陷落,但现在东阿被夺、援军无门,楚军们的士气立即降了下去,抵抗也变得三心二意起来。

借此良机,士气大振的秦军如雨而上,对着东郡西北角的城池展开新一轮猛攻。眼看着,又一波秦军步卒杀上城去,和楚军展开了肉搏战,而墙体也在冲车的猛烈撞击下渐有崩塌的趋势,扶苏不禁笑了:“秦虎,你率‘狼牙’去助杨番、王熙一臂之力,今天必须给我解决东郡!”“喏!”秦虎现在也是一员老将了,大声道:“‘狼牙’勇士们,随我突击,杀――!”严阵以待的‘狼牙’们呐喊一声,追着秦军步卒和虎贲军的屁股便杀上了东郡城头。

‘狼牙’完全是一群杀戮机器,在秦军中是最嗜血的一支悍兵,他们一杀上城头,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战局立时就崩溃了:凶狠的‘狼牙’挥动着青铜长剑,见楚军兵就杀、见楚将就斩,剑下几合一合之敌,直追得楚军们是东逃西窜、狼狈不堪。杀得性起时,便是前面有秦军的兵士,也是一脚踹开,便抢上前去杀个痛快。

很快,就在秦军们个个浴血征袍的同时,西北角的墙体终于在连续四天的猛烈攻击下崩塌了:“轰隆――”一声巨响处,巨大的墙体垂直散架、激起漫天的尘土,夹杂着逃避不及的两军将士们凄惨的哀嚎声。

“杀――!”在城外严阵以待的三万秦军骑兵呐喊一声,铁蹄如雷、撇开步兵兄弟们,率先冲进了缺口,在后面吃灰的秦军步卒气得大骂不已!

很快地,随着西城的陷落,南城、北城、东城依次陷落……。在傍晚的暮霭里,东郡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雾,腥气森森!

东郡陷落后,扶苏留兵五千驻守,并守三千伤兵留下,其余约八万大军立即东指东阿,来与齐兵决战!

东阿城,县府,内厅。

风尘仆仆的扶苏傍晚时分刚刚赶到东阿,尚未歇息便召集诸将议事。

“各位将军,自我军进入魏地以来,战事还是比较顺利的。尤其是英布将军和灌婴将军在东阿的这两役亦堪称经典,不能不赏之!英布听封,朕加你食邑一千!”“谢陛下厚恩!”

“灌婴,汝有勇有谋,袭营成功,且能全身而退,颇为了得。朕便加你为偏将军!”“谢陛下!”灌婴也是喜洋洋的。

“其余有功诸将待战事完结后,再加封赏!”“喏!”众将见战事顺利,也是一脸喜色。

扶苏转头问英布道:“英布,现在齐军处在哪里?”英布忙道:“回陛下,齐军自被灌将军将粮草、辎重一把火烧个干净后,几乎断粮,只能紧急从附近的济南县临时调粮勉强维持,等侯后续粮草补给,所以这些天只是退了三十里屯营,除此之外,别无异动!”

“噢?那田横没有退回齐国!?”扶苏诧异地问道。“是的,陛下,只是略退了三十里扎营!”英布回道。

“嗯,这就有些奇了!”扶苏有些纳闷道:“按理说,一个真正优秀的统帅,明知道军无粮草、士气不稳,应该退兵到易守难攻的安全地带、等待后援才是。这田横应该不是笨人啊,他赖在东阿不走是什么意思?”

灌婴笑道:“陛下,臣以为可能有三点:第一、田横所率齐兵大部分不是精锐,基本上都是刚刚从齐国征集而来的新兵,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前番被我截营成功,在数万人中尤入无人之境,田横想必有些恐惧我军骑兵的作战能力,不敢贸然撤退,否则一旦我军尾追其后、猛烈攻击,以齐兵现在的士气很有可能一击即溃。第二、田横这个人生性高傲、向不服人,他此役出兵救楚,寸功未立之时便狠挨了一棒,想必十分难堪,若再退回齐国济南,必为天下人所耻笑!第三、这里离齐国不远,再等个数日,齐军的后续粮草就能上来,所以田荣可能认为用不着退兵,便是我军主力杀来,他也能据垒抵抗个数日、等到粮草的到来!”

“嗯――,”扶苏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灌将军所言有理,田横估计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毕竟和我军没有过多少直接交战,对我军还是小觑了,尤其更是小看朕了,他以为朕能让他安安稳稳地等到粮草的到来么!?可笑之极!”扶苏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陛下,可是已有良策?”英布大喜地问道。

扶苏笑了笑道:“英布,附近地势沙盘可已绘出?”英布忙道:“早已完毕,来人,将沙盘抬来!”“喏!”有几名亲兵将东阿附近的地势沙盘抬了过来。

扶苏问道:“现在齐军驻在地何处?”“回陛下,在这里,东阿镇东边的武阳镇!”灌婴连忙指出道。

“哈哈哈……”扶苏大笑道:“田横不知兵矣,自取灭亡!”“陛下此言何意?”诸将愕然。

扶苏笑道:“诸卿请看,济南至东阿这一带地势低洼,且傍近济水、地处下游,若我军学韩信截断济水、蓄水淹之,齐兵尽成鱼鳌也!岂不闻孙膑兵法云:绝水、迎陵、逆流、居杀地、迎众树者,均举也,五者皆不胜。就是说:没有水的地方、面对丘陵的地方、河流的下游、地形不利的地方、面临树林的地方,这些地点都不要用兵,否则皆难以取胜。诸卿看,这田横现在就占了逆流、居杀地两不胜,焉不是自寻死路!?更何况,他如今兵无粮草、士无战心呢。只要一场大水下去,大势定矣!”

诸将大悟,灌婴笑道:“陛下神算,可笑这田横还退兵至武阳,占据一高处,准备据守呢!”扶苏笑道:“朕历来用兵,便不崇尚强攻破敌,这是下下之策,当以计谋败敌为上。这才是我华夏天朝用兵之道!”

“陛下圣明!”众将对扶苏配服得是五体投地,稍一看地形,就将田横的败局奠定了!

“那么,我军暂不动声色,暗地里却秘密打造船筏,待明日傍晚在东阿镇附近阻断济水,约天明时放水而下,让齐兵尝尝洪水的味道!”众人大笑。

“不过,为了防止齐兵发觉我造船、筑坝之举,必须将齐兵死死压制在武阳附近的营垒之中!英布、灌婴,汝二人各带两万骑,明日一早便将齐营团团围住,轮番骚扰,等到一更时分,迅速西撤至高处屯住,万不可恋战,否则大水无情!”“喏!”英布、灌婴二人听令!

汶丘,位于齐国济南县与楚(魏)国东阿县边境地带的楚国一侧,山势不高,不过百余米左右,所以人皆不称山、而称丘!目下,十余万齐军正枕兵于此,焦急待粮。一时间,夜色习习中,汶丘上下灯火辉煌、灿若繁星,与天上浩翰的星云相映成趣。

夜渐渐深了,但齐营上下的灯火却没有多少熄灭的意思,依然精神抖擞地坚持着岗位,守夜的齐兵们更是虽然十分疲惫,但依然是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夜色朦胧的荒野。当然,并不是齐兵们不想休息,而是数万秦国骑兵自白天以来就在齐营四周拼命地骚扰、侵扰,吓得齐兵们不敢放心休息。虽然自一更时分始,秦军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捣乱了,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呢,所以齐兵们可不敢大意:万一自己睡着呢,秦军杀来,那可就死得冤啦!

慢慢地,月亮渐渐地向西方的地平线偏去,大地陷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啊――”一个巡逻的齐兵张大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抱怨道:“困死了,从白天累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就是石人也累趴下了!”

身边的同伴也叫苦道:“是啊,这秦兵也真能折腾,整整折腾了我们一天半夜,好在下半夜总算让我们安稳了一会!我看天都快亮了,他们不会来啦!”

“闭嘴!”领头的伍长不满地喝了声:“瞧你们那熊样,秦兵来了肯定第一个死!给我打起精神来,黎明前人最容易犯困,秦军也很有可能再来!可别忘了白天的那些兄弟们是怎么死的!”

诸齐兵闻言打了个寒颤,想起了白天的那一幕:

初时,秦骑来袭扰时,齐军并不理睬,只是固守营寨、只不出战。后来,秦军急了,轮番用弓弩向齐营发动攻击,却又总是游走在齐国弓弩的射程边缘,这样很快就射杀了不少齐国的哨卒,直引得田横是暴跳如雷,终于按捺不住引兵出战。

谁想到,数万大军刚一出阵,秦国骑兵立即变成了狡猾的狐狸:他们并不肯正面交战,只是向西方缓缓退却、与齐军保持一两百步的距离,远远地用骑兵弩猛烈攻击齐军。只可怜齐国骑兵只有不到一万人,数量远不及秦骑,战力和速度更是大大逊色于秦军,所以根本不敢脱离步兵主力与秦骑决战。于是,挟带着步兵前进的齐骑如何追得上秦骑,却很快就被射得满头是包,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败退而回。

而齐兵一旦败退、士气大馁之时,秦国骑兵却又变成了凶狠、毒辣的狼群:他们对齐军紧追不舍,不停地用弓弩像削水果一样一层层地将齐军的外层兵力剥去,甚至还不时的发动一两次凶狠的突击、截击齐国因撤兵而显得慌乱不堪的步兵部队。一时间,齐军伤亡迅速增大,但对秦骑是构又构不着、追又不敢追,只好狼狈异常地逃回寨来,守门不出。

自此,秦骑越发猖狂,不停地在齐营四周游走,逮着个机会就杀将上来,捞取了个便宜便立即逃之夭夭,直气得田横是暴跳如雷、却也是无可奈何!就这样,秦骑一直闹腾了一天半夜,这才恋恋不舍的退了回去。不过,这段时间里,齐国的伤亡却很大,足有一万多人战死、战伤,而秦军的伤亡却是微乎其微,所以,现在一提秦国骑兵,齐军上下无不谈虎色变:这可是一支堪与草原精骑相匹敌的百战劲旅啊!

伍长见诸齐兵面有惧色,骂道:“怕什么,我齐国男儿也是堂堂七尺好汉,秦军来便来了,和他们拼命就是!”诸齐兵口中不敢反驳,心里却暗自嘀咕:“要拼命你自己拼,俺可是本份的百姓,平时只知耕地交租,要不是你们强征俺来,俺才不来呢。俺家里还有媳妇和孩子要照顾呢,俺死了她们咋整!”

就这样,这支同床异梦般的齐军巡兵在北寨边上不停地巡游着。很快地,黎明前最后一缕黑暗过去了,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丝红通通的光晕,渐渐地,太阳露出了小半边脸庞、将天边的云朵映得通红通红――天快亮了!

忽然间,北方的天际似乎传来了隐隐的雷声,众齐兵们立时条件反射似的警觉起来,浑身紧张地注视着北方仍有些漆黑的荒野。渐渐地,雷声似乎越来越响了,听得真切的齐兵们有些诧异了:听了一天多秦骑的蹄声,和这雷声似乎不太像啊,难道天要下雨?

众齐兵抬头看了看天:好得很啊,太阳都快出来了,天边红通通的!那这是什么声音?

众齐兵正疑惑间,忽然北方有几名秦骑撤退后撒出去的斥堠兵拼命地奔了回来,惊恐地大叫道:“大水来了,大水来了!弟兄们,赶快往高处跑!……”

众齐兵闻言一愣:“大水来了!?哪来的大水!?”就在这一愣间,在清晨朦胧的晨曦里,一道巨大的白线从北方的天边发出隆隆的巨响、迅速卷来。

“妈呀――!”齐兵们一声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当下撇了手中的兵器便向汶丘上狂奔而去。他们的身后,狂暴的水势正发出巨大的咆哮之声紧追不舍!

巨大的洪峰很快冲到了营栅边缘,一个浪头扑来,看似坚固的栅栏霎那间被卷得无影无踪。奔腾的洪水一窜进营栅,立即展现它的巨大威力,所过之处如同摧枯拉朽将所有的一切的撕碎、吞没。一时间,齐军营地附近,在隆隆的奔雷声中,夹杂着无数齐兵惊恐的哭喊声以及绝望的哀嚎声。

可怜,眨眼之间,除了值勤的齐军兵士有少数侥幸逃脱外,大部分屯驻在汶丘下正在熟睡的齐军将士都被洪水所吞没!

洪峰很快便席卷到了汶丘之下,像是不服输的洪魔一般卷起一个接着一个的浪头向着汶丘猛烈冲击,不时的有向汶丘上逃窜的齐军将士被巨浪从山腰卷走、吞没……

驻扎在汶丘之颠的田横在睡梦中被巨响所惊醒,惊急之下赤脚便奔出帐来,一看见汶丘下巨浪滔天的可怕景象,顿时吓得呆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完了!

太阳渐渐地升了起来,水势也慢慢地平息了。暖暖的阳光下,犹若水中孤岛一般的汶丘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逃生齐兵,不时的齐兵在低低地抽泣着,很快,整个汶丘上哭声一片,那种痛彻心肺的哀伤让齐兵们几乎陷入崩溃:这一夜,有多少亲朋好友、生死挚交没于大水啊!

波光鳞鳞的水面上,到处都飘浮着破碎的营栅、白色的帐蓬以及无数泡得发胀的人、马尸体,随着一波一波的低浪随波逐流,真是好一个人间地狱!

不时的有尸体飘荡到汶丘之旁,被活着的齐军兵士打捞上来,立时就会引发一阵亲朋好友的哭泣之声。偶尔也有侥幸在洪峰中生存下来的齐军兵士抱着一两块破碎的木板飘流到汶丘附近,被丘上的齐军士兵救起后,那种恍若重生的的错觉那让那些侥幸逃生的兵士们面对着无际的大水便是好一阵号淘大哭!

就在汶丘上乱哄哄一团的时候,北方的天际战鼓擂动,数以百计的竹、木筏率先划至,上面布满了坚戟挺弩的秦军士兵。在他们的后方,是一片白色的帆影,上面更是载满了秦军士兵,正乘风破浪、飞驰而来――看来,东阿附近的渡船都被秦军一扫而空了。

汶丘上的齐军兵士见状惊呆了,面色惊恐得像是一张白纸:在昨夜的滔天大水中,齐军将士们都只顾着逃命了,有谁还愿意拿着沉重的兵器逃生,所以现在汶丘之上虽然有不下三万齐军残兵,但是大部分都是手无寸铁,只有原先驻扎在汶丘上不到一万的田横亲卫――‘横山士’仍然战力齐整。

‘横山士’来名为‘横行无忌,不动如山’一语,为田横的亲信私兵死士,是齐兵中战力最为强悍的职业劲旅。虽则如此,但面对着铺天盖地袭来的秦军兵团,这一万‘横山士’又能有多大的作用呢!?

田横在汶丘上见此情景,也沉默了,脸色铁青得有些怕人,心中真是深悔当初为什么顾虑一些不切实际的颜面而不将军队撤回济南,却选择了这样一个兵家大忌之地驻扎!

正想着,丘下又传来一阵战鼓之声,先头的秦军竹、木筏已经将汶丘围得是水泄不通。忽然间,一只轻巧的小舟从秦军筏船队中驶出,直奔汶丘而来,上面除了两名摇橹的秦军兵士以外,就是一只身着便衣的中年使者。

远远地,秦使大叫道:“我是秦使,奉我主之命求见田横将军,休要放箭!”闻此听言,原本已经抢至水边张弓搭弩准备放箭的‘横山士’们放下了手中的弓弩,让使者登岸。

“秦国使臣积存奉大秦皇帝之命,拜见田横将军,请前面带路!”积存面对丘上齐兵们狠毒的目光孰视无睹,面色平静地款款而谈。

一名‘横山士’卒长冷冷地看了看积存,冷声道:“随我来!”说着,带着积存向丘顶登去。积存看到:一路上到处都是惊魂未定的齐军兵士,那凶狠的目光恨不得将积存生吞活剥,但在丘底和山腰布防的‘横山士’们却个个神情肃穆、平静,眼神里看不出有什么恐惧之色,更多的是愤怒和杀气!

到了丘顶,由于没有普通齐兵的拥挤,地方显得空阔许多,在一群‘横山士’的围护下,一名身材高大、红脸虬鬃的大汉巍然屹立于山颠,正纵目远眺浩翰的水面。

“丞相,秦国使臣积臣求见!”卒长恭声报道。

田横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看了看积存,冷冷地道:“说吧,那扶苏派你来有什么事?”积存不知怎的,竟然感到心中一颤,好似被这田横身上的不屈之气所震慑,忙定了定神,恭声道:“我主陛下久闻将军英名,知晓将军乃是当世英豪,所以深爱之。如今将军大势已去,何不早降!?这样不仅保全了自家性命,也使残存的数万齐军儿郎不致于丢了性命!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哈哈哈……”田横闻言一阵大笑,直笑得积存有些莫明其妙道:“将军为何发笑?”

“哼!”田横冷哼了一声道:“我田横堂堂八尺男儿,顶天立地,怎会屈膝于人!你告诉扶苏,我齐人也是有血性的,他要取胜,让他拿秦军的鲜血来换!”

积存愣了愣,摇头道:“将军何其不智也,汶丘之上,虽仍有不下数万齐军,但是大多赤手空拳、士气低落,似这等残败之军抵抗我虎狼之师,岂不是徒送了将士性命!?将军亦为天下豪杰,怎能为一己之勇便让将士们徒送性命,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齿冷!”

“你!”田横大怒,虬鬃皆张,像是狰狞的猛狮!积存愣了愣,却也毫不畏惧地与田横对视起来。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倒与两只斗鸡相似!

良久,田横哼了一声道:“你既这样说,那就让你秦人看看,我齐国的男儿是不是有孬种!”说着,田横向四周大喝一声道:“我齐国的将士们,秦人让我们投降,你们说,我们降是不降!”洪亮的手音像是惊雷一般,夹杂着令人心颤的霸气,在汶丘上传扬开来。

“齐人不降!齐人不降!……”先是汶丘顶的‘横山士’高声大呼,然后汶丘下的齐军们也热血沸腾地大呼起来。一时间,汶山上下数万齐军大声高呼、声若奔雷,直震得积存面容变色、浑身生汗!

田横冷冷地注视着积存道:“你听见了,我齐国男儿可有愿意投降的!”积存笑了笑道:“将军治军有方,三军愿为效死,积某佩服!只是将军却不是真正的英豪,真正优秀的统帅,他们当断则断,爱惜麾下将士的生命,从不作无谓的牺牲!将军今日便是血战而死,亦称上不英雄!”

田横闻言面色狰狞、双拳握得有些“嘎嘎”作响,双目似乎要喷出火来,但积存却面无惧色,只是冷冷地盯着田横。“哼,两军相争,不斩来使!你回禀扶苏,田横誓死不降!”田横几乎是咬着牙齿在对积存说话。

积存叹了口气,向田横拱了拱手,转身而去,口中兀自叹道:“可惜了,可惜了,这数万大好儿郎!”

……

汶丘北面,一般较大的渡船上悬挂着‘黑龙彩风’的秦国皇旗,前舱的甲板上,扶苏正端坐于御座之上,静静地观察着汶丘上的局势。

“回陛下,田横不肯投降,臣已经尽力了!”积存伏于扶苏面前,有些惭愧之色。

扶苏闻言无语,离开御座,来到了波浪滔滔的船头,看着脚下涌动的江水,叹了口气道:“积爱卿,起来吧,此非你之过!田横此人孤傲自负,不下于项梁,是誓死不降的主啊!”扶苏的思绪不禁悠悠飘荡到原史中那一段壮美凄哀的事件中去:相传,刘邦攻齐,田横作战不利、率最后的五百死士退守到即墨以东的一个小岛中负隅顽抗。后来,终因大势所趋、无可挽回,田横悲愤地自刎而死,他的五百死士也随后尽皆自刎随死,无一叛逃,终成就了一段千古传诵的忠义传奇,而田横和五百死士驻守的小岛也被后人遵为‘田横岛’!想到这里,扶苏心中不禁感叹:“这样一群不屈的勇士又怎会投降呢,我真是有点一厢情愿啦!唉,可惜田横偌大一条好汉,更可惜的是那一万悍勇的‘横山’死士!”

“谢陛下!”积存站了起来,然后问道:“那,陛下,现在是否开始攻山?”扶苏摇了摇头道:“不着急,这里地势较低,大水三两天还退不了!等到下午再说吧,等齐军饿得没力气了,抵抗会轻一些、投降得人也会多一些,毕竟人一饿了,任你有多大的志气也会化为乌有的,这样可以救下不少齐军!”积存点了点头,面现敬佩之色:“陛下仁慈!”

“仁慈!?”扶苏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吧!朕手上沾了那么多的鲜血,后人不说我是个暴君就三生有幸了,仁慈估计勉强!”积存听了,不敢答话,只能沉默以对。

时间慢慢地消逝着,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慢慢升至正中,很快地,秦军一些较大的渡船上飘起了炊烟,一股饭菜的清香开始在水面上飘飘荡荡起来。

可怜汶丘之上的齐军从昨夜至今,粒米未进,早就腹鸣如鼓,更加之近日里因缺粮过得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腹中没有多少油水,所以一旦闻到那诱人的饭香更是狂吞唾沫,肚子猛烈打鼓起来!众齐兵不禁开始幻想:哎,要是粮草没被大水冲饱那有多好啊!

“开饭啦!……”水面上飘浮着秦军充满诱惑力的招呼声,不时的有小舟将做好的饭菜送到各艘竹、木筏上。看着秦军兵士们心满意足的据筏大嚼,齐军上下不禁流涎三尺!

很快地,秦军们吃饱喝足了,便悠悠荡荡地坐在竹、木筏上和齐军对峙,反正齐军又没有船,秦军并不害怕齐军敢泅水来袭:那简直就是找死!

渐渐地,大阳慢慢地走啊走啊,从正中走到了偏西、再从偏西走到了日暮西山之时,秦军们在船筏上都有些闲得直打瞌睡,而齐兵们一天一夜粒米未进,大部分人都已经饿得只有坐在地上哼哼的份了,只有‘横山士’们仍然咬牙坚持着岗位、在水边和丘顶布防!

扶苏站在船头,迎着清冷潮湿的水风,淡淡地注视着汶丘上的一切,忽地下令道:“传朕之令:先锋军弩兵群向山上散射半个时辰,大量杀伤齐军!”“喏!”传令兵领命。

御舟上战鼓擂动,旌旗摇摆,将命令发布出去,霎地间,原本各竹、木筏上跃跃欲试的秦军士兵们一跃而起,立即向汶丘进逼而来,等到离汶丘大约一百五十左右停了下来,那里正是齐军正常弓弩的射程极限。

“咻咻咻咻……”数以千计的弩矢呼啸着越过宽阔的水面,袭向汶丘之上。秦弩射程远达三百步,汶丘只有百余米高,可以说,除了山巅那一点地方,整个汶丘都在秦弩射程之内。

可怜此时小小的汶丘之上挤满了三万齐军残兵,早已是人挤人、人挨人,说是一个巨大的箭靶也不为过。眼看着庞大的箭幕飞来,齐军们却根本无处可逃,只能惊恐地互相推搡逃命,哪有一点刚才像豪情万丈、誓死不降的勇气。霎那间,箭幕袭至,几乎箭无虚发,直绽开血花万朵,汶山上立时到处都是齐军们剧痛哀嚎的惨叫声!

一时间,齐军们除被大量射杀外,亦自相推搡、践踏,死伤无数,甚至原本还能勉强还击两下的‘横山士’们也很快就被纷乱的齐军搅得没了阵形,完全处于一种被动挨打的境地。在这样纷乱的局势下,军纪就是一张废纸,‘横山士’们自顾不瑕,亦对此纷乱的局势束手无策!

这时候,个人武艺的高强与否对于你是否能够生存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运气要够好,否则不被密集、连绵的箭雨射死,也会被乱兵挤死、踩死!

“咻咻咻咻……”眼看着大量的齐兵们在箭雨中拼命地挣扎,秦军们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第二波箭幕仍然是撞踵而至,顿时又在汶丘上掀起一波腥雨血雨,不时的有齐军从山腰跌落、滚下,也不知是被射中的,还是被同伴们推挤下来的!

接着便是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秦军弩兵们一口气将一壶二十支箭眨眼间射得精光。一时间,小小的汶丘之上,转瞬遭受了不下十万支箭雨的密集覆盖,原本人群拥挤的汶丘上已是人间地狱:从山丘底到山腰,四处都是枕籍的死尸和哀嚎的伤兵,那滚滚流下的鲜血几乎汇成了小溪,将汶丘附近的江山染成了赤红色。

“咚咚咚咚……”又一轮战鼓擂动了,接受了后勤兵箭支补给的秦军弩兵稍稍歇息、便再次张弩:“咻咻咻……”天地间再次充斥着那令人耳鼓发麻、令人肝胆俱裂的尖啸声。

小小的汶丘再次被连绵的箭幕所覆盖,到处都是乱挤乱逃的士兵、到处都是中箭后的惨叫声,小小的汶丘失去了青翠的绿色,被一层刺目的血红所覆盖!

……

终于,秦军弩兵将第二壶箭也射得精光,在心满意足的同时,双臂也肿胀得几乎不能动弹了。秦弩虽利,但对弩兵的臂力要求极严,单人连发四十弩就连便强壮的秦军弩兵也会感到非常吃力!而此时的汶丘已经变成了一座血海地狱: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在流血,半个时辰之前还是人头涌动的热闹景象,现在却已经没有多少生气。放眼望去,除了尸体、还是尸体,竟是看不到有多少还能站立的齐军士兵。的确,在二十万支秦弩可怕而准确的攻击过后,拥挤的汶丘上还能生存下来的士兵不能算是奇迹、也要算很走运了!

“唉!以暴以暴,世间的无奈啊!”扶苏叹了口气道:“传朕之命,以竹、木筏为先锋、渡船队随后,向汶丘发起全面进攻!不要放走一个齐兵,记住,降者免死!”“喏!”

倏忽间,御舟上急促的进军鼓声擂动如雷,无际的水面上数以千计的秦军船、筏开始迅速逼近汶丘:一百步、五十步……一直到密集的船、筏靠上汶丘,汶丘上也没有射来几支反击的箭矢。因为绝大部分在丘底和山腰布防的‘横山士’都已经在秦军密集的箭幕中毙命了(当然,很多可能不是被秦军射死的!),偶尔有几只漏网之鱼也很快被渡船队上等得手痒的秦军弩兵们转眼干掉!

转眼间,汶丘脚下湿呼呼、血淋淋的地面上涌上了数以万计的秦军步卒,第一轮射得快要脱力的秦军弩兵在河边留守,其余的秦军步卒立即在战鼓的摧动下,向着山顶猛攻而去。

秦军的攻势看起来似乎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从汶丘底到山腰,几乎没有多少齐兵能够站起来抵抗的,少数几个漏网之鱼转瞬间便被前突的箭雨和秦军所淹没。而大量只有一口气的的齐军伤兵秦军们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乏,但只要稍有抵抗之举,便是乱刃齐下,砍作肉泥。对于凶悍的秦军们来说,‘仁慈’二个字似乎从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要不是扶苏下令不杀降兵和伤兵,秦军们早就一路杀将过去、鸡犬不留!

很快,数以万计的秦军们粉碎了一切抵抗力量、迅速逼近山颠,那里还有上千名在适才的箭幕中幸存下来的‘横山士’。

突然间,秦军们的脚步声变得沉重起来,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开始尽量以小股的战阵组合着向山顶缓慢突进,之所以这么小心,因为秦军们看到了山顶上那支‘横山士’残部正组成了严整的阵形杀气腾腾地静侯着秦军们的到来,而且他们的身前倒伏着大量齐军普通兵士的尸体,看来是刚才乱箭之中想逃上丘顶避难却被‘横山士’们为了中军的安全无情格杀的!

“杀――,活捉田横!”不知哪个秦军喊了一嗓子,从四面登顶的秦军们便像捅了马窜蜂似的、嗷嗷乱叫着杀了上去:可打的战事不多了,那齐国丞相田横可是大大的军功啊,所以历来为了军功悍不辅死的秦军们像群红了眼的饿狼凶猛扑上,目标直指阵中的田横!

“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充斥着山顶,人体的残肢四下纷飞,鲜血就像不要钱的河水般哗哗流淌,到处都是愤怒的吼叫着和凄惨的哀嚎声。

身着黑盔黑甲的秦军和白衣白甲的‘横山死士’杀成了一团乱麻,在夕阳金黄的光辉下,汶丘上黑白分明,杀得煞是激烈:一会儿黑色进、白色退,一会儿白色进、黑色退,数以万计的秦、齐勇士在小小的汶丘顶上展开浴血的苦战、拼命地争夺着山颠的控制权!

扶苏远远地看着战况,有些诧异道:“这‘横山士’看来还真是顽强,就剩下这么一小撮人也能和我上万秦军缠斗至今,战力便是抵不上‘狼牙’、‘破军’也差不了多少,还真是一支劲旅啊!”

军中幕僚积存道:“再强也抵不了多久的,这些‘横山士’饿了一天一夜,战力大损,现在完全是凭着一口气在撑着,陛下不用担心,很快便会了结的!”扶苏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得有些恼恨起田横来:“这么一支劲旅的组成是多么的不易啊,为什么你宁愿将他们全带起棺材里,也不愿意让他们投降呢?真是死脑筋!”

就在此时,汶丘顶上的战局渐渐起了变化:秦军人数众多,前死后继,攻势源源不断、续若狂潮,而‘横山士’虽然骁锐,但毕竟人少而且饿了一天一夜,一口气拼过后渐渐抵挡不住,被秦军们像挤海绵一般向中心缓慢而坚定地压缩,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横山士’的防卫圈。

渐渐地,‘横山士’死伤殆尽,只有区区百余人拱卫在田横身旁。忽地,有秦军大叫道:“齐人降不降?”秦军们一愣,突击的脚步立时顿了下来,保持十数步的距离,将残存的齐军们团团包围起来。

秦军们有一个可贵的传统:就是在战场上,面临一个可敬的对手时,会自发地进行召降,而在敌人考虑召降口号时,秦兵一般会暂停攻击。当然,这一般都发生在战事初始、或是大势已定的情况下,杀得正兴起时,没人会白痴得向敌人召降!这不能不说是凶悍的秦军们一点很绅士的地方!

秦军们围着‘横山士’和田横,屏住呼吸,等待着他们的回复,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真诚的邀请和渴望:英雄敬勇士,对于这支凶悍的劲旅,秦军们还是很敬佩的!

田横也是知道秦军这个传统的,沉默了片刻,看了看身边仅剩的百余名死士:这些将生命置之于度外的勇士都默默地看着田横,目光中透露出坚毅和信任,却唯独没有恐惧。田横相信,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跟随他多年的死士会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起去死!

田横的眼眶有些湿润了:有这样的部下夫复何求!?涩声道:“好兄弟,我田横感谢你们!身为齐国王族的我,理当要有王族的尊严,那就是誓死不降!至于你们,我不要求你们和我一起死,你们战斗已此,已经尽了力了,你们投降去吧,扶苏应该不会为难你们!”

闻此听言,诸‘横山士’互相看了看,一起摇了摇头,一名军官沉声道:“主公,我们这一生既然奉您为主,那么就不会再接受第二个主公,愿陪主公同死,以全忠义之名!”“愿随主公同死!”百余‘横山士’大喝一声,毫不犹豫!

“好兄弟!”田横双目流泪,挥动手中的长剑大叫道:“让我们告诉秦军我们的回答:血战到底,誓死不降!”“血战到底,誓死不降!”百余人一齐呐喊,声虽不大,却足可惊天动地、令万人变色!

“好汉子,成全他们!”一名秦军都尉沉声道:“杀――!”“杀――!”秦军们见召降无效,大吼一声,再次如同洪潮般涌了上来,混战顿时再起。

在这样的混战里,再强的武艺也难以发挥,人数多、配合好才是优势,于是,几乎每一个瞬间都有一两名‘横山士’死于乱军之中,不到片刻工夫,仅存的百余‘横山士’尽皆战死,只剩下了白袍变红的田横和‘横山士’首领――齐人赵破虏!

枪戟如林、剑光生寒,秦军们缓缓逼近,越围越紧。田横看了看手中的长剑,早已是血染剑身,却依然是那般的光华夺目、杀气腾腾。“哈哈哈……”田横忽地大笑起来,直笑得秦军们愣了,一时不敢近前。

“湛卢,湛卢,汝如此神剑,某不能让你纵横沙场、扬名天下,却让你陪我葬身于此,惭愧啊!”田横抚剑感慨,目光中颇为伤感,随即对赵破虏道:“破虏,你跟我多年,今日缘份尽了,你自己保重吧!”说着,不待赵破虏答话,田横大叫一声:“扶苏,你赢了!”横剑过颈,用力一拉:“哧――”一腔势血喷洒而出,溅落在潮湿的山岩上。

霎那间,田横充满生机的眼神迅速变得黯淡起来,“扑通!”,雄壮的身躯缓缓软倒,倒伏于地。

“好汉子!”田横那赴死的从容和决绝让秦军将士禁不住心中暗赞!

“主公――!”赵破虏哀嚎一声,“扑通”一声也跪倒在田横身前。看着田横那从容的脸庞,赵破虏笑了、哭了,忽地大叫一声:“主公慢走,破虏永远与您相随!”说着,长剑倒握、一剑刺进心口,鲜血喷溅处,也缓缓倒于田横身侧!

山顶上一时哑雀无声,心灵大受震憾的秦军们没有想到:一向文弱的齐鲁竟然也有这样誓死如归的勇士,不禁肃然起敬!

……

夜色朦胧,熊熊的火光中,扶苏的御舟靠近了汶丘。

“陛下,汶丘上死尸密布,血流成河,您是万金之躯,最好不要上去,将善后事宜交给幕僚和将军们做就行了!”杨番见扶苏想登临汶丘,小心翼翼地劝道。

扶苏摇了摇头,慨然道:“近万‘横山士’,除了重伤晕迷者外,无一归降,这样的勇士虽是失败者,但也应该获得胜利者足够的尊敬,朕要去看看他们,你就不要多说了!”“喏!”杨番也是无可奈何。

走过狭窄的搭板,扶苏登临了汶丘,当第一脚踏下去的时候,神色就凝重了:脚下的泥泞已是血色,脚掌踏上去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扑哧’声;从丘底到山腰上,枕籍的死尸数以万计,那惊骇的面容上透露着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

扶苏神情凝重地登上丘顶,触目所及处:丘底和山腰上很少的秦军尸体在此骤然增多,甚至几乎超过了‘横山士’的尸体,可见当时的战况何等惨烈!

看着田横从容而决绝的面孔,扶苏叹了口气:“在此死地,不速进便当速退,焉能在此停留乎!?田横,你是输在自己手里!”说着,扶苏下令道:“来人,传朕命令:以侯爵之礼厚葬田横,并认真救治受伤的齐军兵士,尤其是‘横山士’伤兵。对了,如果那些‘横山士’伤兵不愿归降的话,不要难为他们,伤好后就放了他们!还有,将汶丘改名为‘义丘’,以纪念此役!”“喏!”扶苏身边的书记官立即开始记录!

“叹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只可惜,笑到最后的只能有一人!多么残酷的事实啊!”扶苏登临崖顶,眺望水际,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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