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 命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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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蝎子站在高高的三楼栏杆上，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

他身为蛊兽宗的长老，也是兽派仅剩不多的几位顶梁柱之一，真实实力当然不只是豢养了钩蛇、鲛人等几头山海异兽，譬如先前用来试探炎无绝的寻常异兽就还有许多存货，只不过这些寻常异兽数量再多对于掌握了天降雷火的炎无绝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不论是凡人还是修仙者，战斗都首重士气，当天蝎子视若性命的虫蛊和山海异兽尽皆被炎无绝给一锅端了之后，此时的天蝎子是战意全无，即便有再战之力也无心再战。

“苏灿是谁？”炎无绝冰冷的诘问声在天蝎子耳边响起。

天蝎子双目无神，但终究是经历多舛的老牌修仙者，不多时就按下幽愤，只是眼底仍有着无法消弭的悲伤，闻言不禁冷笑，“堂堂蜀山下山弟子竟连苏灿是谁都忘记了吗？”

炎无绝蹙起眉头，总觉得蜀山这两个字很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零星半点的记忆。

暂时冷静下来的天蝎子见炎无绝眼神茫然，像是真的记不起蜀山和苏灿，忽然想起一个曾经从魔族俘虏那儿听来的传说。

故老相传，三千零一年是一次轮回，届时阴阳之门洞开，魔族入侵九州，除了掠夺许多魔界所匮乏的资源之外，更是为了在无穷无尽的三千世界中寻找传说中能带领魔族走向建木之巅的命魔。

命魔即天命之魔，生来即是魔族的魔界生灵是不可能诞生命魔的，唯有生来是凡人且只有成为修士后才有可能入魔而成为魔族的三千世界生灵能够诞生命魔。

命魔的特征是在入魔之后消除对前尘往事的一切记忆，寻常修士入魔后只是性情变得冷酷，较入魔前更为嗜杀，但是对过往经历仍保留有记忆。

天蝎子观炎无绝的种种表现像极了传说中的命魔，本已对炎无绝憎恨至发狂的他嘴角掀起奸邪的笑，苍声喝道，“诸位道友！此子是魔族寻找了无尽岁月的命魔，务必立刻将他擒下，至于老夫私自豢养山海异兽一事稍后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天字号、地字号厢房齐齐沉默。

片刻后，有干哑声音传出，“命魔一事老身也有所耳闻，只是天蝎道友何以断定此子便是命魔，须知蜀山护短九州皆知，即便是弟子入魔，也容不得外人插手，我等若擅自处置定会触怒蜀山，到时候莫不成天蝎道友你有本事抗下蜀山的怪责？据老身所知，苗宗主可还闭着死关！”

天蝎子听这声音熟悉，遥想到仙魔一役仅凭一箭就令魔族九帝心生忌惮的一尊大人物及其背后的雪山之巅，顿时恭敬拱手道，“天蝎子见过姥姥，不知箭童大人可还安好？”

“箭童大人好得很，就不劳你费心了！”‘姥姥’不客气地回道。

天蝎子面色微变，疑惑道，“既然箭童大人安好，以大雪山箭宗的实力还需忌惮蜀山？”

“老身倒是忘记了，仙魔一役苗宗主被忍天涯袭至重伤，早早地就下令将蛊兽宗遣回南疆，你天蝎子也就在将近尾声时才敢溜出来捡漏，不曾经历过那个蜀山司徒亮一剑绝尘的时候。”‘姥姥’回忆道，颇有感喟。

仙魔一役鏖战五年此时回忆起来却只觉短暂，诸多英雄豪杰涌现不绝，却唯有蜀山司徒亮、大雪山箭童等人立威至今，无人敢小觑。

听到‘溜出来捡漏时’天蝎子面露不喜，而当听到‘蜀山司徒亮一剑绝尘’时，他既疑惑又不屑，“司徒亮一斗剑歌的名号晚辈倒是听说过，委实可笑，也曾遥遥见过一眼，不过是区区道悟境巅峰，同晚辈相比是强上太多，但又哪里比得上箭童大人？”

‘姥姥’笑得轻夷，“半步绝顶到了你嘴里竟成了区区？你可知道两百年前他司徒亮就是半步绝顶，一剑东去人魔噤声，便是魔族九帝都难接下他全力一剑！你又怎知他走上的是创世路，不突破则已，一突破便是仙帝，凌驾无尽仙人之上！小小天蝎，坐井观天，不知井外有人远高于天！”

天蝎子听得发愣，又听至姥姥结语时的评价，老脸羞愤成怒，“晚辈给大雪山面子尊称你一声姥姥，谁知你给脸不要脸，什么一剑东去人魔噤声，什么创世路，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听说过有谁一突破就是仙帝，他司徒亮若真那么厉害，现今九州哪还会有八大仙宗的存在，早就被蜀山给灭了！你箭宗箭童号称是一箭覆九州，竟害怕他司徒亮，怕也只是浪得虚名罢了！”

“一口一个老夫，你天蝎子也算活了两百多年，论气性连下头入了魔的小辈还不如，你不相信不代表不存在，老身不动手久矣，若你只辱老身，老身尚且不跟你计较；可侮及箭童大人，取你半条命以儆效尤！”‘姥姥’的语气起初风轻云淡，到了话末已是雷霆风雨。

未见如何声势，天蝎子尚未察觉，四支银簇短箭已深深地扎入了他四肢，牢牢地锁住联结关节，天蝎子脚下一软从三楼栏杆上摔落下地，砸在客栈一楼的桌子上，这张桌子下本是客栈老板悄悄躲藏的地方，后来赢鱼招来大水，鲛人造出漩涡，客栈老板逃脱不得只能牢牢紧抓桌脚，虽说最后仍逃不了一死，但僵硬的十指紧扣桌脚，竟使得这张桌子成为了一楼中唯一保存完好的桌子，而桌下死相狰狞的客栈老板也成为了上下三楼唯一一具全尸。

天蝎子虽然是道行不浅的修仙者，但终究不是横练体魄的体修，那横空而来的四箭不仅封禁了他的四肢，更锁住了他的丹田与全身经脉，根本无法运转法力更别提施展护体神通，于是天蝎子从三楼摔下，直摔得筋断骨折。

此时又是数箭袭来，接连打在天蝎子膝盖、手肘等关节处，情非己愿又迫不得已，天蝎子就好似木偶被操控成双手伏地跪拜模样，而他所在的位置正对西北大雪山方向，这是姥姥让他向箭童大人赔罪。

“当年就是个捡漏的上不得台面玩意，两百年过去也只知蝇营狗苟，苗宗主闭关太久，就连你这种货色都能担任仙宗长老，老身真替苗宗主不值！”‘姥姥’见天蝎子连一箭都挡不下，怒其实力低微却又身居高位，冷哼道。

天蝎子跪伏在地，嘴却还是很硬，“你个区区小宗的老东西有什么资格妄论仙宗的是非！”

‘姥姥’说是说不会计较，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她境界再高深也不是不喜不悲的圣人，如此被天蝎子骂成老东西，是可忍孰不可忍！

横空又是一箭，箭穿丹田，废去天蝎子一身修为。

“老东西你敢——”天蝎子瞪大双眼，话还没说完，一身气力尽失，彻底瘫软在地。

修士之所以能够与凡人相比堪称长生不老、容颜不变，就是依凭夺天地造化修来的修为以及每每突破境界时增加的寿命大限。如今一朝被废去修为，天蝎子大限骤减一半，大抵只剩十余年可活。

“蛊兽宗天蝎子擅自擒拿蜀山入魔弟子，却惨被其击杀，实在可惜，望诸位道友作证！”‘姥姥’淡淡道，她话中内容七真三假已是对天蝎子动了杀心，却想将天蝎子之死栽赃到炎无绝身上，毕竟箭宗只是小宗，即便是有盖世老祖箭童撑着，与蛊兽宗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及，与其让箭宗得罪蛊兽宗，不如让五千年底蕴的蜀山去和蛊兽宗说道说道。

“此子入魔深矣，天蝎道友拼死相斗，委实可敬！”

“姥姥所言极是，晚辈愿作证！”……

地字号、天字号厢房里陆续有声音答道，皆是睁眼说瞎话地附和箭宗姥姥的白日栽赃，但也难怪，天蝎子私自豢养山海异兽已是罪不可恕，在场观战的众人除了天蝎子外都是小宗修士，与其得罪背后有大雪山箭童撑腰的箭宗姥姥，还不如得罪酿下滔天大错、必死无疑的天蝎子。

修仙界素来以利益为先，一旦有了足够的利益或威胁驱使，黑的就可以说成白的，坏的也能说成好的。

“姥姥欲杀天蝎子一事晚辈并无异议，只是其私自豢养山海异兽一事尚未说清，不妨交给晚辈宗门，待问清此事后必亲自将其送上大雪山！”自天蝎子召出化蛇后就没出过声的魅宗女子忽然道。

客栈兀然沉寂三息。

“大雪山拷问手段尽管比不上魅宗但对付区区天蝎子是绰绰有余，老身谢过周姑娘好意！”‘姥姥’婉转拒绝。

魅宗女子张口欲言，打算再多说几句说服的话，却被‘姥姥’打断。

“周姑娘不必多言，待拷问出山海异兽一事来龙去脉后老身定会通传九州，若周姑娘再执念如此，休怪老身请箭童大人上魅宗走上一遭！”

闻言，魅宗女子沉默，不再阻止。

‘姥姥’所处的厢房们顿开，狂风喷涌，这是‘姥姥’在施展袖里乾坤欲将天蝎子收入，洞天法宝收不得生灵，只有袖里乾坤能提供生灵生存的条件。

就当上下三楼厢房所有人都以为天蝎子一事就此告结时，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人站在了天蝎子的身前。

竟是炎无绝！

面对自二楼汹涌而来的狂风，炎无绝不惊不惧，仍是一副自入魔以来就不曾变过的冷酷面孔，在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属于魔族的暴戾与疯狂，只有可怕的冷静与淡淡的茫然。

剑出鞘、又入鞘！

只是刹那，狂风逆卷！

若是炎无绝的师尊司徒亮在场，定会发现这一剑的剑速之快、技巧之高远非下山前的炎无绝所能比拟，即便是生死间悟得孤剑成阵时的炎无绝也只是初窥剑法门径，而对这逆风一剑中所蕴含的技巧不曾涉略，这其中技巧已经达到了凡俗武者所说的‘技近乎于道’境界，当然凡俗武者的道与修仙者的道并不是一码事，如若换句话来形容这一剑，可以称得上是‘此技近气’，意思是说：这逆风一剑中蕴含的技巧及达到的效果足以和剑气媲美。

古来气剑之争久矣，千百万剑客走上了剑气、剑技、御剑三条路，三者各有所长，唯有蜀山将三者融汇一炉，合称‘剑法’！

剑法有雷火孤剑成阵，剑技有逆风一剑。，

此时此刻的炎无绝才算是真正走上了司徒亮所说的‘方寸无敌，御剑千里’之路！

“小辈你欲何为！？”‘姥姥’也没料到炎无绝会站出来护天蝎子，先是一愣后哑声问道。

“我的问题他还没回答！”炎无绝冷声道，沉吟片刻又补充，“什么是命魔？为什么是我？”

“苏灿是蜀山第一位下山弟子，而你是苏灿的师兄弟，”‘姥姥’回想炎无绝的问题，一一答道，“至于命魔，老身只知道是魔族的一个传说，至于详细却并不清楚！”

又听到了‘蜀山’字眼，炎无绝只觉熟悉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任何有关蜀山的回忆，他眉头紧皱，又问道，“蜀山是谁？”

‘姥姥’苍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惑，心想这蜀山入魔的小辈怎么同自己之前遇见的其他入魔后的修士有些不一样，不过为了天蝎子的性命，‘姥姥’仍是耐心回答。

“蜀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当世八大仙宗之首，你可以唤它蜀山剑门。”

“蜀山剑门……”炎无绝轻声重复。

“小友，你的问题老身都回答了，可否让开身？”

‘姥姥’见炎无绝仍站在天蝎子身前，眼中有厉色，她可不是天蝎子那个废物打不过炎无绝，只是碍于其蜀山弟子的身份才好声好气地回答几个问题，但若是这个蜀山小辈再不让开，她不介意编出个‘天蝎子与蜀山入魔弟子同归于尽’的事实。

炎无绝像是感受到‘姥姥’的杀意，僵硬地摇了摇头，“为什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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