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齐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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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洛拐过山石的尽头，消失在薛怀瑾的视线中，一边按薛怀瑾指点的方式往仆人居住的区域走，一边回忆着刚才与薛怀瑾的短暂接触，心道：我一路走来都没有下人丫鬟看得见我，这薛怀瑾果然不是常人，要么就是身怀异能、要么就也是修士，难怪能与战东来等人并肩，必是有其超凡之处。

她如此想着，三兜两转就回了屋子。

这间屋子位于仆人居住的区域，并且闲置了很久，从先前满是尘灰就看得出来，自然也就没有准备诸如被褥之类的贴身物，所幸兰洛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修仙者，盘坐在干硬的床榻上进入了修炼状态后也就不需要什么睡眠了。

时间匆匆，兰洛只觉修炼了片刻，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起身开门，是薛坤，原来夜幕已经降临，薛坤也就如约而至地打算来带她去见识见识燕京的夜色。

二人离了薛府，听说今夜的燕京城盛会云集，月半灯会、清谈酒会、歌行诗会……坊间传闻，深宫内院里苦学文韬武略的宇文太子被陛下允许微服出宫参加盛会。

宇文太子都将在燕京城的盛会中露面，虽然不知道是哪家的盛会，但不少门族贵胄的闺秀小姐以及俊逸英杰都纷纷走出家门，欲亲瞻宇文太子的风采。

……

兰洛走后，薛怀瑾收回望向兰洛背影的目光，继续临泉垂钓。

但见泉下有潭，潭深不知几许，水浊却无鱼，不知薛怀瑾欲钓得何物，忽然潭水起风波，冒起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泡，波纹道道，似乎有何物欲破潭而出。

薛怀瑾眼神一紧，钓竿下垂，就好像定海之物般镇住了水波，深潭再度恢复成碧镜无波模样。

“时候尚早，你且抻抻脚。”

薛怀瑾嘴角含笑，不知在与何人说话。

这时，从山石间跑出一人，是个相貌俊朗的下人，他跑至薛怀瑾身旁，恭敬道，“少爷，宇文太子出宫，欲参加清谈酒会，特邀您一同前去。”

薛怀瑾淡眉一挑，颇有些惊讶地说道：“宇文兄出宫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那位望子恨不得成亘古神龙的父亲肯放他出来？”

下人脸色为难，道：“这小人就不清楚了。”

薛怀瑾从泉旁石上站起身，将钓竿交给下人，却见钓勾上空无一物，薛怀瑾竟是垂钓无饵。

“你若清楚就不会是他当太子了，”薛怀瑾拍了拍下人的肩，轻笑道，“且把竿放回阁内，我一人前去即可。”下人双手奉住钓竿，道，“少爷不需奴才准备马车吗？”

薛怀瑾摆摆手，向薛府大门走去，“有他堂堂太子的九龙宝驹，要我的马车何用？”

其背影飘然自在，就像是人世间随风飘摇的一抹尘。

……

时辰渐入小夜。

燕京城却比白日里更加热闹，各式各色的马车在四通八达的大街巷陌里络绎不绝，都是些门族贵胄的少爷小姐，寻常百姓亦见怪不怪，燕京城的格局、规模大得很，每一条大街都宽广得足以让四架马车并排行驶，即便是有些巷陌狭窄，亦在一架马车行驶的空间外腾出了足够行人行走的余地，并不会出现什么行人冲撞了马车的狗血桥段。

今夜是月半灯会，偌大的燕京城几乎半个城区都挂上了颜色各异、式样各异的花灯，这是燕京城的老传统，每逢月半就举行月半灯会，相较于格调清冷、门槛颇高的诗会、酒会而言，月半灯会是燕京城寻常老百姓的狂欢，许多男男女女都颇爱选择这一天跟心爱的人互诉衷肠。

当莲花灯随着奔流不息的城中河缓缓飘走，当写上了美好愿望的空明灯缓缓上升，莲花灯消失在河的流转斗折中，空明灯消失在漆黑的朗夜里，少男少女在河边、在树下，倾情地拥吻，这一天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日子，亦是阖家欢乐的日子。

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上了岁数的祖辈亦或是父辈都青睐这一天带刚出生、刚长成的儿孙出来游乐，只是今年，由于‘燕京劫子案’的缘故，燕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少了很多孩童欢笑声。

兰洛与薛坤穿行在大街小巷中。

出乎兰洛意料的是，以薛坤出了名的淫亵人品，他却并未带她去些花街柳巷、亦或是地处偏远的宅子，说了看夜色，便真的是带她看夜色。

兰洛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映现着美不胜收、五光十色的灯火，她从小在蜀山长大，见多了青山绿水、红叶黄花，之后与炎无绝一同下山游历，亦是见识了北疆的荒凉、巢海的清澈、沧州的绿野，但如今夜般的璀璨灯火却是她从来不曾见识过的光景。她喜爱也享受这种热闹的、美妙的氛围，说到底终究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哪怕身负凡人所敬畏的仙家力量，心性却逃不脱少女的烂漫。

二人穿梭在人潮拥挤、欢欣热情的人群中，薛坤虚牵着兰洛的玉手，这只是兰洛施了个障眼法让他误以为牵着，尽管薛坤没有带她去些淫亵场所，可市井流传的淫亵名声作不得假，兰洛可不愿让他牵手，心道：我的手只有苏师兄可以牵！

二人穿梭了好久，始终不曾止步，兰洛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薛坤一边费劲地寻找人群中的空当，这种热闹的日子里唯有马车方得清闲，至于行人就得看眼疾手快反应灵敏了，一边道：“这里的灯火还算不得明艳，我带你去处好地方，站得高看得也远，在那儿能看见一整个燕京城的夜色。”

兰洛听得迷糊，心道：燕京城里还会有这种地方？

二人兜兜转转，最终到了一处八角高楼前，楼匾上书三字‘煮酒楼’，匾两旁有对联：围炉话知己、煮酒论英雄。

薛坤牵着兰洛，望着高耸不知几层的煮酒楼，笑道：“便是这儿了，我们进去吧。”谁料二人走至门口，被守在门口的守卫拦下，“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是谁！”薛坤有些怒了，攥住一名守卫的衣服道。

那守卫面不改色，更有些讥讽，“我怎会不认识你薛坤薛少爷，只是怀瑾公子与梅老板说过，你薛坤从今月起不许踏入煮酒楼半步！”

另一守卫点头附和，指着门旁对联道，“瞧见没，围炉话知己、煮酒论英雄，薛少爷喜好怪异，煮酒楼没您的知己，而您也算不上英雄！”

薛坤气得说不出话来，胸膛大幅度地上下起伏，他实在想不到薛怀瑾会把事做绝到这地步，明知道煮酒楼是他平日最爱去的酒楼之一，还亲自与梅老板说禁止他薛坤入内，‘杖罚八十还不够，真要把我逼上绝路、鱼死网破不成？’薛坤心中发狠道。

就在薛坤与守卫推搡争论时，一边冷眼旁观的兰洛瞧见一华贵马车徐徐驶来，九马拉车，以兰洛的修士眼光看来，这九匹马都或多或少地杂有万分之一的龙族血统，置于凡俗称之龙马亦不为过。

“九龙宝驹！？”

本应已入了煮酒楼，却待在门口看薛坤笑话的不少公子少爷惊呼。

“是宇文太子！太子选择了清谈酒会！”有嗓门大的旁观者叫道。

“天哪！”有大家闺秀捂着发烫的俏脸，惊喜道，“这次的清谈酒会排场也太大了吧！”她算少数保有理智的女子，更多的小姐闺秀甚至乐得当场昏了过去。

“薛兄，请——”宇文其琛下了马车，向车帘虚迎道，其后薛怀瑾从车帘内缓缓步下车沿。

但见宇文其琛英眉俊目，颜如舜华，仪态万方，举止投足既有文人的器宇轩昂又有武夫的龙虎气概；既不失皇家威仪也不缺近人平易，当今的大唐陛下将他往亘古真龙的方向培养，其效果已可见一斑，朝堂上下均有人议，称：倘若宇文其琛登基称帝，大唐将会迎来古今未有之盛世。

但饶是宇文其琛风采佳绝，其后下车的薛怀瑾亦不弱于他，二人并肩而立，就宛如花团锦簇中的牡丹与玫瑰，各有各的惊世气度，前者雍容后者惊艳，又好像是一朵并蒂莲上的双生花，毓秀的人总是那么相像。

“是他？”兰洛看着薛怀瑾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古灵精怪的笑意，又看向与薛怀瑾并立的宇文其琛，对于这位人中之龙，她的评价一如既往：长得挺英气，但比起苏师兄要差远了。

与守卫推搡争论的薛坤亦听见了身后的人群喧嚷，转头望想看看什么情况，却看到他最仇恨的人：薛怀瑾，但他毕竟是能在薛大总管面前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的薛坤，一身隐忍功夫臻至化境，恚怒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似乎发自真诚的高兴，他抛下守卫，向薛怀瑾迎去。

“怀瑾少爷你怎么来了？”

薛怀瑾澄澈的眸子里精光一闪，淡淡道：“我的行踪你有资格知道吗？”

薛坤碰了个钉子，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更开怀了，“怀瑾少爷可是薛家天柱，我一个下人哪有资格过问您的行踪，只是——”他说到这儿，颇有些不好意思，往兰洛方向指了指，道：“这喜庆的日子我刚想带乡下亲戚上楼上看看燕京夜景，谁知被拦了下来，少爷你看能否通融通融行个方便，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这亲戚好不容易来京都一趟，想让她见见世面！”

薛怀瑾刚欲拒绝，却发现这薛坤的乡下亲戚竟是下午迷路找不着方向的那个有趣丫头，嘴角掀起与下午一模一样的迷人微笑，道：“井娃不可语天，多见识见识总归是好的，也罢，你便与她进去吧，顶楼是清谈酒会，若是你那乡下亲戚有兴趣的话，亦可来观摩观摩。”煮酒楼七十二层，尽管比不上八十一层的燕京天下楼，但也称得上是燕京第二高楼。七十二层各有风光，不过唯有顶楼的清谈酒会是清谈酒会，其余楼层的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薛坤喜出望外，向薛怀瑾作揖表示感谢，这礼绝不是家仆对少爷应行的礼，只是薛坤从未将薛怀瑾真正的当作少爷看待，薛怀瑾则七分心神在兰洛身上而未发现礼节的不同，不知怎么，见多了颜如玉的薛怀瑾极是关注这兰洛扮的雀斑丫头，而这种关注的密切薛怀瑾本人犹是不自知。

得到薛怀瑾的准许后，薛坤与兰洛二人不受阻拦的入了煮酒楼。

宇文其琛同薛怀瑾在煮酒楼外闲聊，不见入楼的倾向，像是在等待着何人。

……

夜色渐渐变得深浓，燕京城每逢一月的热闹不见停息，反而随着时间的推进变得更加澎湃起来。

兰洛与薛坤搭载一古怪器械上了顶楼，走出器械后兰洛还频频回头，心想：这凡俗帝都倒是有些修仙界都没有的古怪玩意。她不知道的是，这古怪器械名叫‘天梯’，是昔日中古时期权倾天下的大夏王朝中的天工司打造，后流传至今，而这天工司的第一位大师，师从中古器道，亦是位绝顶修士。

煮酒楼的顶楼显得清净不少，案几上百，其上美酒佳肴不尽，俊俏的少爷、娇羞的小姐都低声私语，绝无人放声吵闹，只是场中众人无人动案几上的佳肴半筷，美酒倒是喝了不少，宇文其琛、薛怀瑾等正主不到，像他们之流的门族晚辈不敢率先下筷。

“咳咳…”却是坐在顶楼西南角的薛昂驹，亦就是先前嘲笑薛坤的一位薛家旁系少爷见薛坤进场，故意大声咳嗽，其旁的一张案几坐着薛思齐，薛思齐听见薛昂驹的咳嗽声，觉得奇怪，便向薛昂驹望去，却见薛昂驹向薛坤方向使了个眼色，薛思齐随着这个眼色望去，正见薛坤，他嘴角一掀，大声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薛坤薛八十吗？”

薛坤只顾着向兰洛介绍‘煮酒楼’以及清谈酒会的历史，并未看见这顶楼还坐着几位先前嘲讽他的薛家旁系少爷，此时闻声，他眼角微微抽搐，竟咬牙关，收声不发一言。

兰洛本在津津有味地听薛坤介绍历史，谁料听到一半薛坤止口不言，她扭头向薛坤望去，见薛坤双眸发红，恶狠狠地盯着一个方向。

顺着薛坤盯得方向望去，兰洛瞧见了三个相貌凤逸的男子，相貌虽是凤逸，但任何人都比不过苏灿在兰洛心中的俊美，更何况兰洛只觉得这三人给她的观感比薛坤还差，如若说薛坤是真色鬼，那么这三人就是伪君子，再凤逸的相貌也遮不住骨子里头的放浪形骸与衣冠禽兽。

……

另一边，煮酒楼下。

宇文其琛、薛怀瑾聊了不多久，就候来了他们正等的人：战家战东来。

战东来还未下马车，却听见车外突然喧闹了起来，就像是往人群中倒了一锅沸水，战东来以为这喧闹是因自己而起，谁料想，人群山呼海啸，战东来细听才发现，这喧闹的人群喊得是同一句话：常将军班师回朝！

战东来不禁失笑，整个大唐有很多个常将军，可能够引起百姓山呼海啸的只有一位：绝世将种常子龙！

宇文其琛与薛怀瑾亦是哭笑不得，这常子龙真当是大唐第一将种、大唐第一情种，便连一月都等不起，硬是深夜急行军赶回了京都，趁清谈酒会看他的梅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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