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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子时,金耀皇城的宫门处,两旁的守卫士兵手握长枪,目光警惕,戒备森严。
一名银衣侍卫打扮的青年男子正在大门内口,不住踱来踱去,时不时望望远处的偌大铜钟,面上隐隐生出一丝焦虑来。
这个凌五,不是答应了守时的么,这子时就快到了,怎么还没回来?
“吴总管是在等人吗?”一名过来准备换防的守卫随口问道。
吴风点头道:“我等一名新进的兄弟,他应该快回来了!”
“吴总管如此关心下属,还亲自等候,实在让我们好生羡慕……”
吴风闻言一愣,赶紧道:“我这名兄弟奉命外出办事,事关重大,我在此等候也是应该的……”当然不能承认,他心里确实有些担心那个土包子,第一次来楚京,这人生地不熟的,好在那小子武功不坏,人也机灵,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正想着,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人都是不约而同朝那宫门外的大道望去。
“吴总管,好像是你的兄弟回来了……”不等那守卫士兵说完,吴风已经迈开大步,朝那骑马之人奔了过去。
“吴大哥!我回来了,应该没迟归吧?”那少年抹着额上的汗,笑着跃下马来。
“若不是因为要扣发月俸,你只怕早忘了子时归来的约定!”吴风哼了一声,接过她归还的腰牌,朝那守卫士兵亮了下,便是径直朝宫门里疾步走去。
“哎,等等我!”皇宫那么大,又是黑灯瞎火的,若是跟丢了他,肯定要迷路,她可不想今晚没地方睡,赶紧牵着马儿急走几步,随上他的步伐,与之并肩而行,小心陪着笑脸:“吴大哥怎么这样说,我凌五是那样的人么?我本来还能再早些回来的,我不过是去买了这个……”
吴风侧头,借着旁边回廊上悬挂的宫灯发出的光芒,朝那少年手中看去,依稀是个胀鼓鼓的布包,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物事:“这是什么玩意?”
凌宇洛笑道:“吴大哥忘了么,我走的时候答应了要请你和向大哥喝酒的,我可没忘呢!”她为了找这楚京最好的酒肆,买这上等的竹叶青,可是问了不少人,跑了不少路,要不早回来了。
“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还真去买了……”吴风总算是露出笑容来:“没有太子殿下允许,哪里能喝酒?要不我等下叫人给向总管送去罢,他一向就好这一口!”
凌宇洛原也不想喝酒,于是点了点头,将手中布包递了过去。
吴风看她一眼,忽又问道:“对了,你那表哥见到没有?他在楚京做什么营生的?”
“自然是见到了,我那表哥赋闲在家,成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真是让人头疼……”说起齐越,就是一肚子火,久别重逢,这两人本来在一起叙旧说得好好的,谁知她就提了一句想去绛州看二师兄,他就立即翻脸,瞬间变回千年冰山的模样,原先所有抚慰与答应她的事情,全部推翻,别的不说,就连他自己提出的帮她无偿重建天机门,也是变为借钱给她兴建,还要算上五分利息,老天,这不是讹诈人吗?
她就知道,冰山就是冰山,本质如此,谁也不能指望它会忽然变成温柔的湖水!
哼,只许州官防火,不准百姓点灯,凭什么他就可以带着两位公主在画舫之上卿卿我我,享尽齐人之福,而自己连与心上人见上一面都是奢侈的愿望?想起就是一肚子气,真是气死她了!
不公平,实在不公平。
好好的相聚,最后变成不欢而散,她赌气离开,他也不挽留,就一动不动立在甲板上,只咬牙说了一句:“这两年,我算是白等了!”
什么白等不白等?她又没让他等,就是依照长幼顺序,她也应该先去看望大师兄和二师兄,然后才轮上他,这回已经优先了,他还想怎样?
说她见利忘义也好,重色轻友也好,他不也一样,那个什么潋滟公主一进得屋来,就让她回避,哼哼,觉得她在那里碍眼了不是!既然那么在乎人家,早点娶她过门不就成了,人家还有个妹妹,还是买一送一,反正他也是二十一二了,这古人不是奉行早婚早育吗?如此正好!
……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是心烦,自己一来楚京,就想尽办法去见他们,给他们一个意外惊喜,不想,却是给自己一个不小的刺激,所有的好心情都消逝在九霄云外了……
这可恶的冰山!
“凌五,你可不可以别再翻身了,也别再叹气了,再发出响动,只会有人起来把你扔出去!”隔壁的床铺,吴风的声音低低响起。
凌宇洛身子一僵,轻轻应了一声,继而缓缓坐起,披上外衫,心道,既然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去外面走走,吵到别人也实在不好。
“你去哪里?”吴风听得那下床的声响,朝着榻前穿鞋的人影道。
“吃坏肚子了,去茅房!”凌宇洛说着,捂着肚子迅速开门出去。
只听得背后吱吱两声,却是那猴儿小白也跟着出来,嗖的一声跳进她怀中,睁大眼睛看她一眼,又继续酣睡。
小色猴,睡觉都要将她缠住,真是过分!
脸上总算是放松一些,将那猴儿搂好,在院子里随意漫步起来。
这御神卫所住,是太子殿下的寝宫坤夜宫中一处独立小院,院子里很是宽敞平整,想必平时经常在此操练比试,周边数株高大树木,枝叶繁茂,舒展如盖。
凌宇洛抬眼望去,心中一动,便是携了小白,提气跃起,在树干上稍一助力,转眼腾上树顶,找个合适地方,背靠树干坐了下来。
头顶是一轮皎洁明月,四周轻风拂面,坐在这极高的大树之上,气氛说不出的静谧美好,记得离别前的那夜,景色也如今晚这般,自己与三位师兄在树林里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借酒壮胆,在那半梦半醒之间,与心上人有了一次亲密接触——
那唇舌相缠的感觉,怎么就那么好,那么让人欲罢不能,刻骨铭心?
想着那个温柔多情的男子,想着那个英姿勃勃的身影,不禁傻傻笑出声来,他还不知道她吻过他呢,等见了面,她要不要向他坦白,哦,坦白……
正想得入神,眼光随意瞟过不远处的宫殿,一抹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掌灯之处,正是晚上吴风带自己回来的时候介绍过的,太子殿下的寝室。
定睛看去,依稀见得人影晃动,这么晚了,还是灯火辉煌,那个齐愈不睡觉吗?
想着他应允自己的那个夜班费,便是有些歉然,心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帮他守卫站岗,免得他日后说列这些津贴名目是雷声大,雨点小,她实际却是只拿钱,不做事,白白领到那么多俸禄。
将那沉睡的猴儿轻轻放在树上,自己便是几个空中翻腾,跃上对面屋顶,起落间,在那琉璃瓦片上一阵疾奔,没一会,就到得那宫殿门口只丈许地方。
两名太监模样之人正守在门口,昏昏欲睡,凌宇洛没有惊动他们,只小心从其背后绕了过去,忽然听得殿内有脚步朝外间走来,听那声音,却不止一人,有丝惊讶,便是几个蹬踏,将自己隐身于殿门梁上。
“凌五出身山野,自由散漫,实在不适合做御神卫,不如调去我那里,让我好生调教一番,在此之前,御神卫这边,皇兄可在我的人里随意选择补齐,不知皇兄意下如何?”那说话的声音相当熟悉,虽似随意询问,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居然是冰山!
哈哈,她就知道,什么继续在御神卫当差,什么一年之后再作打算,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心里还是惦记她,这不,才分开几个时辰,就来找她的主子要人了。
不过,居然说她出身山野,自由散漫?虽然是大实话,但是有些火起。
还有,这个笨蛋冰山,人家对他正是暗中忌惮,这个时候公然要人,势必引起反感,他当这齐愈是傻子吗,上回刺杀的事情还没了结呢!
哦,对了,刺杀,那刺客,真是冰山派去的吗?
心里欢喜,又有一丝担忧,又凝神听下去。
“是吗?我却认为,这个凌五,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真是越来越喜爱他,皇弟这时向我讨要,我还真舍之不得,不如等到父皇寿诞过后再做打算,皇弟也不会心急这短短几日,是与不是?”齐愈轻轻笑道。
齐越哼了一声,道:“皇兄是对我的侍卫看不上眼吧,不知什么又是皇兄看得上眼的交换条件?请皇兄明示,但凡我有,尽管提!”
凌宇洛闻言蹙眉,这人傻了不是,那么迫切的心思,人家一听就明白了,不讹诈他才怪呢!
“真要交换的话,就拿你的那颗……”齐愈压低了声音,说了三个字出来:“……来交换,所谓碧玉映赤丹,绿叶衬红花,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这个,一心想配之成对。这物与人,皇弟任选其一吧!”
“你……”齐越咬牙道:“你别太过分!”
“怎么,皇弟舍不得拿出来交换吗?”齐愈哈哈笑道:“也是,这如此罕见之物,只此两件,父皇除了你我,连三皇弟都没有赐予,自然是比一个小小侍卫要珍贵得多!”
两人行至门口,面对面站定,半晌,齐越重重叹息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势必与你竞争到底,绝不相让!”说着,便是面色如冰,大步踏出。
齐愈在背后微微笑道:“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我等着与你以真正实力一搏。”
“你休想!既成事实,就不予改变,不过——”齐越转头,斩钉截铁道:“凌五是我的人,暂居你处,暂归你管,你不得动他!”
他说她是他的人?
凌宇洛挂在横梁之上,手指一抖,心中忿忿不平,什么你的我的他的,她倒成了这两个敌对男人的争夺之物了,真是莫名其妙!
再一屏息倾听,齐愈一阵大笑,笑声之中,齐越的脚步声却是渐渐远去了。
齐愈静静站立了一会,方才举步回殿,那两名小太监也跟着进去,殿门缓缓关上,终于没了声响。
又过了一会,凌宇洛觉得妥当了,方才飞身跃下,稍一站立,想了想,朝齐越离开的方向追去。
这臭冰山,走得那么急冲冲做什么?她还有话跟他说呢,这皇宫这么大,他要是走远了,她便是折腾到天亮,都是没法找到他的!
追了一阵,疾步走过一处长廊,前方一大片怪石嶙峋的假山,在淡淡的月光下,看去来有些阴森恐怖,好吧,她承认,即便是有了不俗的武功,那女儿家的胆怯心态,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看了看天色,再望望那假山,随即转身,算了,冰山今日长了飞毛腿,追不上他,现在也有了睡意了,回小院去睡觉……
念头产生得快,转身的动作也是飞快,只听得嘭的一下,整个人直接撞进那身后之人的怀中。
这一撞,是她的额头撞上了对方的胸膛,力道极大,就算有武功功底,也是撞得有丝头晕目眩,一个站立不稳,软软就朝地上倒去。
“洛,你怎样?”齐越一把揽住她的腰,着急喊道:“洛……”
靠在他的胸前,晕晕乎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闭上眼,闷声道:“我痛晕了,昏倒了,别吵我!”
齐越听得她的声音,放下心来,柔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还说不是故意的?
凌宇洛顿时火起:“臭冰山,明明知道我在找你,明明就在我身后,却故意不出声,害我被撞,还说不是故意的?”就算她在那殿门上屏住呼吸,然而以他的功力,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总之,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大掌过来,轻轻给她揉着额头,掌心有丝丝热力传出,是他催动了天机门的内家功夫在为她按摩,好生舒坦:“你又没叫我,我怎知道你在找我,既然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只好先跟着你,再做打算,而我未有大的动作,是你动作太过猛烈,自己撞上来,与我何干?”
哦,冰山也学会狡辩了?
凌宇洛微微睁眼,疑惑看他,这个说话喋喋不休的男子,还是她那少言寡语,冷酷透顶的三师兄吗?
“干嘛这样看我?”齐越笑道。
“你真是齐越吗?话那么多……”看来冰山这个称呼,已经不适合他了。
顶上的月光,与远处的灯光相互辉映,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花香,令人沉醉,此时,他的俊脸,却是离她越来越近,两人的鼻尖,险险就要碰到一起:“嫌我话多,是么?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说话呢……”
让他不说话?这个简单,拿个臭袜子把他的嘴巴塞住!哈哈!
不过,这个只能想,不能做,否则这冰山要是发起飙来,她可小命不保。
“又在走神了……”齐越盯着少年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叹息一声,拥住那柔弱的双肩,将唇瓣缓缓送了过去。
凌宇洛正在好笑,忽然瞥见那放大的俊脸,有丝呆愣,这个冰山,他要做什么?
“洛……”他低低喊着。
“嗯?”这才发现,他几次省略了那个小字,直接喊她洛,懒人,惜字如金……
“洛……”他又喊了一声,眼眸闪光:“让我来告诉你真相,我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真相……”
他的脸更近了,温热的气息吹到她的脸颊与鼻翼之上,凌宇洛终于觉得不对,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言语,都只表明了一件事,老天,他想对她做坏事,那个她只对二师兄做过的极为亲密的坏事!
不行啊,她喜欢的人是二师兄,这样的动作,只能是相互喜欢的人才能做……
面对他的一点一点靠近,脚好软,手也好软,整个人都仿佛被抽空了气力,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瞪视着他——该死的冰山,长得好帅……
“不要……”可怜兮兮摇头,声音像病弱的小猫。
“为什么不要?”齐越咬着唇,似在极力隐忍。
“我不能,不能对不起二师兄!”想起那夜的缠绵,心思瞬间坚定,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几个字,刚一说完,浑身的压力便是骤然一松。
随着他抽手后退的动作,凌宇洛全无防备,一个不稳,险些朝地面扑过去。
一股柔和的力道过来,将她轻轻扶住,待她立稳之后,便是再次撤离。
“你走吧,夜深了。”齐越不再看她,背过身去。
“我……”看着那月光下的背影,挺拔且孤单,不知怎的,竟是移不开脚步。
他不动,她也没动,周围是如此寂静,连草丛里的虫儿也是没有了声音。
“怎么不走?”他冷冷地问。
“你生我的气么……”这个冰山,是不是喜欢她?这个念头忽然冒出来,心儿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齐越叹了口气,并不回身,只是轻轻摇头,“算了,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那我走了。”搞不懂他的心思,好似被他一撞,自己也晕乎乎的,忘了该说些什么,茫然转身,刚走出几步,手臂却是被他一把抓住。
“你在御神卫,怎么睡的?是不是和那些男人,睡在一起?”
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一个人睡一个铺位,有自己的被褥,很干净,很宽松,已经习惯了,我会很小心的……”奇怪,她干嘛跟他喋喋不休解释?
“再忍耐几日,我会想办法把你要过来的。”他一字一句,似在承诺,看起来真是没生她的气。
“不用着急!”凌宇洛放下心来,嘻嘻笑道:“三师兄,那我回去了。”
齐越应了一声,只望着天边的月色怔怔出神。
凌宇洛想起那尚在树上的猴儿,不敢再予停留,看他一眼,便是展开轻身功夫,朝来路奔去。
刚一提气跃上前方一块山石,齐越的声音在背后淡淡响起:“你一直想念的二师兄,也是本次寿宴的宾客之一,不日就会来楚京……”
老天,二师兄会来,是真的吗?
还没站住,身子尚是悬空,这一分心,人便是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凌宇洛,瞧你那兴奋劲——”齐越气急败坏低吼:“你真是……你真是……要把我活活气死!”本站网址:,请多多支持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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