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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书香自己能走动打理身边琐事的时候,给嫣柔与绿柳封了两个厚厚的红包,亲自送她们回罗家。

罗夫人其实前几日就见了她,被罗桃依强拖回城守府训练。那时候书香只不过与罗夫人打了个招呼,今日却是提了点心郑重上门致谢。

罗夫人原想着,让罗桃依跟着书香能够学的婉柔贞顺些,哪知道自家女儿性子强,没学到人家的好,反倒强逼着裴娘子跟着自己整日上小校场舞枪弄棒,身后还跟着俩小豆丁,简直成了城守府的一景。

“我家桃依性子强了点,如今还逼着娘子去小校场,实在是……我这当娘的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书香再次拜谢了罗夫人在她重伤之后的照拂,又极诚恳道:“夫人有所不知,大小姐是为了我好。上次与大小姐逃命之时,若非与大小姐在一起,恐怕……因此我才想着,既然到了此间,还是要学些防身之术的好。遇上大小姐这样热心热肠的好女子,是书香的福气!”

罗夫人再对自家女儿有诸多不满,觉得她太闹太野,整日舞刀弄枪,也还是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女儿的。况书香神色真诚无伪,决非一般官宦夫人那种虚泛的夸奖,怎么听怎么顺耳。

对着罗桃依,书香又是另一套说辞。

“一个好的师傅,必定以已身为楷模,自己都跑不了十圈,却要徒弟跑二十圈,自己都扎马步超不过一个时辰,却要徒弟扎两个时辰的马步,这种师傅就是嘴皮子厉害了些,只会指手划脚,手底下却没真功夫……”

——这纯是为了防止罗大小姐恶整她而想出的防卫的法子。

罗桃依气的直哼哼,还未开始便被徒弟藐视,她岂能示弱?咬咬牙,将本来预定的扎马步的时间减少了一个时辰,老老实实在太阳下面陪着三个徒弟扎马步。

可惜俩小徒弟不争气,扎到一半就倒下去了。小铁还好,倒了爬起来继续扎,小妞子却是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磕碰的,跌到地下爬不起来,坐在那里两眼泪汪汪的瞧着罗桃依,拖长了哭腔:“师傅……”

罗桃依几时跟这种小孩子打过交道?更何况是个快要哭出来的小丫头。她自小最不好哭,淘的厉害,都是欺负的别人哭,这会只得不耐烦的挥挥手:“既然不想练,就一边玩儿去。”

本来就是捎把手,她也没指望着郭小妞子能成什么大器。

落后份子郭小妞不但自己吃不了苦,还想拉别人的后腿,站在小铁旁边,一遍遍催他:“小铁哥哥陪我玩……”

小铁专心扎着马步:“哥哥将来要上战场杀敌,为我娘报仇。小妞子这样可上不了战场。”

报仇这个词,听起来大约很有励志的感觉,郭小妞握着肉乎乎的小拳头再次立志:“我要帮小铁哥哥一起报仇。”迈着小胖腿乖乖回去扎马步了。

一物降一物。

郭小妞子就吃小铁这一套。

城守府请武师傅就地取才,教罗桃依的两位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下级军官,年纪太大,又受过伤,上不了战场,一生无儿女,但一辈子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最后能保住一条命,殊为不易,罗桃依跟着这样的师傅学习近身搏击术,再教起书香来,得心应手,将认识书香以来被打压的气焰渐次的涨了上来。

相识以来,二人口舌之争,罗桃依屡败屡战,挫败不已,如今忽然之间在小校场发现了书香的弱点,顿是大加伐挞,只觉公理就是要用强权与暴力来维护,每日里好不意气风发。

反之,书香重伤初愈,被她追着苦练,没几日就萎了下来,连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果然秀才遇到了兵。

莲香好不容易碰上书香休息半日,见她这些日子又黑又瘦,直埋怨她越发没个女人家的样子了。

“你这丫头如今也不小了,在自家院子里折腾,妹夫不怨怪也就算了,怎的还跟着罗大小姐舞枪弄棒,越学越疯颠了呢?”

书香喝着她提过来的鸡汤,瞧瞧她五个多月的肚子感慨:“本来我还想着让姐姐同我一起去练练,如今仗打的这样厉害,多学一样防身的本事总是好的。”

莲香嗔她一38看書网喝你的鸡汤?外面仗打的再厉害,那是男人们的事儿,咱们女人只要操心好自己院子里的事儿就好了,就你鬼心眼儿多!”

“莲香姐姐这话就说差了。”雁儿挺着微凸的肚子从外面进来,边行边道:“我早年读38看書网中就有许多奇女子,临危不惧,巾帼不让须眉,也有能解城下之困的,尤其教人钦佩!可恨我不是男儿身,如今偏又这般……不然我就学郭大嫂子上城杀敌去!”

她这话说的有些远,早年读书,也不过是去年的事,刚过完年不久,竟然就成早年了?

书香不觉莞尔:“姐姐好胆色!妹子原以为这响水城中出一个弃笔从戎的罗五公子就已经是异数了,哪知道还有姐姐这位巾帼!五公子合该引姐姐为知已,当浮一大白!”

莲香在书香额头上轻敲了一记:“淘气!这会子还打趣雁儿。刀枪无眼,战场上又不是顽的,书上讲的终归是故事,岂能当真?听说蛮夷生的牛高马大,又野蛮的很,雁儿这体格,怕让人一臂就可扔出老远去吧?“

书香的脸色不觉僵住了。

莲香不提,她便能忘了自己也曾挥匕杀人,提起来,只觉心中欲呕。

任何一个习惯了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人,下意识里,都不会把杀人当作一种乐趣或者荣耀。

不论书香愿意不愿意,响水城渐渐显露出了战争残酷的一面。

两军对垒,北漠蛮夷云梯被烧了一部分,这两日竟然架了投石车往城内投掷石块,一时箭雨如蝗,飞石天降,冲车撞击城门,城门摇摇欲开,城内军士拼死守城……

城内离北城近的营房房顶都教滚石砸碎了屋瓦,将房内泥地砸出个坑来。

连存差点将下颔上的胡须拔光了,连夜画了图纸,督促军械处造投石机数百乘,分布城楼各处,第二日再打起来,两方炮石飞空,半空中或有飞石相击,或者天降顽石,人无躲处,不分敌我,一时被飞石砸中脑桨崩裂者数不胜数……

城头响水军伤者被抬下城去,营中军营告急,急召了附近军眷,带军牌入营照顾伤者。自战争初起,营内戒严,如今书香算是见识过了,原来当初成亲,每位新娘发一块军牌并非无用之物,紧急情况之下,还可征召入营。

城下的北漠军伤者甚众,除了被飞石击中,还有被流箭射中者,或者惊慌之际被马践踏成肉泥……种种惨况,不一而足。

纵然如此,阿不通也未曾下令撤军,蛮夷向来凶悍,愈战愈勇,踏着同袍的尸首攻城,居然在强攻了两个时辰之后,爬上来一队北漠军……

左迁与连存被一队卫央带着一队军士护卫着在城门楼里,城头留守的裴东明,贺黑子燕檀,还有老郭头等人苦战不休……

连存眼角的皱纹一条紧似一条,眉头深锁:“不知道阿不通今年从哪里寻到了造攻城器械的工匠?”北漠要是早几年有这样好的工匠,必然不会惨败。

响水军驻守边漠多年,与阿不通数年交手,早知对手底细。北漠王庭在戈壁草原深处,马背上的民族于攻城器械上并不熟谙,全然不似今年这般,不但云梯有所改进,底下装了轮子,底盘周围绷了牛皮,有蔽身之处,以防推云梯的兵士被流箭射伤,连投石车也是力量巨大,远远瞧着竟然需要数匹马来牵引拖拽,全然不同于响水城头这些人力拖拽的投石机。

牵引的力量越大,自然射程越远。

两相比较之下,二者器械上差距太大。

左迁浓眉都要拧在一处了。

响水营中,被流箭射中或者飞石蹭破的伤兵被集中在营房里,军医带着药僮四下包扎,一应杂事全交了给召进来的军眷们。

书香分了个熬药的差使,在营房院子里照管着十数个小药炉,不时听到射进来的石砲重重在远处的声音,忧心如焚。

城下北漠军营中,阿不通高坐马上,抬头即能瞧见远处如蚁般的军士爬上去,又被打下来,无数次不气馁的进攻,血染城墙,将响水城楼的青砖都染红了。

他低低吩咐一句,传令兵驰马前去传令,前面攻城的先锋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来传信的令兵。

“元帅说用火箭?”

城门楼上此刻已经爬上去不少北漠军士,假如一用火箭,这些人再无活路,不是被大夏军砍死,就是被同胞的火箭射死。

“元帅有令,这些爬上去的人只能砍杀一些敌军,却不能夺下城池,此刻两军缠斗,对方将士正在城楼之上,若是能趁机除掉一些……”

书香在营中,全然不知城头战况,生死一线。她只是看到冲天而起的烟雾,分明是着火的迹像,一颗心顿时像被人紧紧揪住了一般,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恨不得跑到城头去看个究竟……可是理智一再告诫她,此刻前去,不过徒然送命而已。

她犹如困兽,围着十数个小药炉团团转,心如鼎中烹。

因着怀有身孕,故不曾被征召入营的莲香与雁儿泪眼相对,早失了主张,只抚摸着各自的肚子,期望肚里孩儿的爹爹能够平安归来……

小铁被书香托付给了大妞,这个文静的少女此刻管着好几个孩子,包括罗敏,小铁,自家最难缠的小妞子,还有邻家几个年龄小些的孩子。

罗娘子也被征召入营,她不放心罗敏,虽然有点恼小妞子打破了罗敏的头,但这一片也只有郭嫂子与他家来往多些,她只得将罗敏送到了郭家。

大妞子是个厚道的姑娘,对这些来的孩子一视同仁,并未厚此薄彼。

也许是战争的缘故,这些孩子们都懂事的比较早,并未有一个哭闹的孩子。

城守府里,罗桃依被罗夫人拘在自己房里,不允许她外出。

罗桃依焦躁的恨不得挥鞭子。

“娘,裴娘子她们都进营去帮忙了,我也想去瞧瞧。”

罗夫人神色不似往日般雍容高贵,平静严厉的声音之下暗含一丝凛厉:“这些日子,你若是出了城守府的大门,你可别怪娘心狠!”

罗桃依心头打鼓,再不敢妄行。

直到日将西移,余晖遍洒,北漠营中才鸣金收兵。

书香与另两名妇人将所需汤药尽数熬好,又按着单子送到营房里去,盯着这些受伤的士兵喝下去了,才准备回去。

她送药的这个营房里虽然惨叫声不绝,但这些兵士受伤皆不算致命,且生活皆能自理,养上一阵子,大约又可以上战场了。

等她从这院子里出来,却听到隔壁惨叫瘆人,仿佛完全不能克制。

郭大嫂子一身是血的从隔壁那院子里面不改色的出来了,倒将书香吓了一大跳。

“大嫂子你又去城门楼杀人了?”

郭大嫂子向来圆胖红润的脸此刻也整个的灰了下来,“要是让老娘去城楼,非得杀了这帮蛮夷不可!”

她咬牙切齿,显然恨的不轻。

“那你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

郭大嫂子这样乐观的人面上也涌上一丝悲凉来:“是里面那些伤兵的血……”停一停,将心里那股压抑不住要咆哮的情绪平复一下,她才道:“那营房里躺着的都是等死的军士,有的胳膊或者腿没了,有的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却还活着……还有半边脑壳都被石块蹭没了,可是人还活着……大约都活不久了……军医们都在全力救治那些能够救活,以后还能上战场的兵,这些人……都在那里等死……”

书香在她这样悲凉的目光之下,心生寒意……她们刚离开那院子不久,那种惨痛到极致的,如野兽般不管不顾呼救的声音还在耳边……

“是不是很残忍?”

郭大嫂子自嘲一笑,“军队的医药不可能供应这样毫无希望的兵士,所以他们就算被抬回来,也要活活疼死……你我的夫君,可都在这营里……”

“大嫂子你别说了!”书香眼眶都红了,整个心都疼的要哆嗦起来了。

她没办法想象,哪一天,裴东明伤重,被丢在营里这样活活疼死……

想一想,心都要疼的绞在一起了。

这天晚上,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出去倒洗澡水的时候,差点将水倒在小院门口站着的一个黑影身上。

那人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刚来或者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只是站在小院门口,举步维艰。

书香手中的木盆哐啷一声落了地,洗澡水将裙子泼了个湿透。她嗓子里好像含了块石头,硬硬的,发不出声来。

“夫……夫君……”

暗夜里,男人的身形熟悉到刻骨,健步上前来,也不管地下木盆,轻舒猿臂将她整个人都捞进了怀里,将她刚刚洗完澡的,馨香的身子紧紧的压在自己的怀里,似乎恨不得揣到心里去……

男人抱着女人纤瘦的身子进了院子,抬脚将小院门踢闭,径自将她抱进了房里。

经过下午那样的煎熬,这一刻,书香只恨自己离他太远太远,双臂紧揽着男人的脖子,将整个人都埋进男人的怀里,目中湿意骤起。

——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团聚。

向晚,北漠军鸣金收兵以后,左迁急召各营将领开会。

北漠军在野外戈壁滩上,摆开了架势强攻。他们所用的投石车射程远超响水军,用十匹马儿拖拽着的投石机与响水军城门楼上十个人齐齐拖拽发射的石砲不可同日而语。

响水军想要在城楼上用马匹拖拽的投石机显然不现实。

商议的结果是,连夜派兵出城,设法袭营,烧毁这些投石机。

最后在人选的问题上争论不休,营中人人抢着要去袭营。

贺黑子吵嚷不休,要自己领兵前往,燕檀道他家中媳妇快要生产,自己身无挂碍,还是自己去,众人都同意贺黑子不能去,但也不同意燕檀前去。

“你们一个刚有了孩子一个还没个后,还是我去。”老郭头制止这两人争吵。

“我家媳妇儿就算没有我,她定然也能将孩子生下来好生抚养,以后万一我不在了,孩子还要仰仗哥几个照顾一下!”

贺黑子拒不退让。

最后这差事被裴东明抢了。

他向来胆大心细,行事谨慎周密,从前就做过大军前哨细作,也探听过蛮夷动向,对蛮夷布营也更熟悉一点,真论起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事凶险万分,左迁特准他在出发前回家见一见书香。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关于古代攻城机械,不出意外的卡了。

战争盲表示写起来很痛苦啊。

既然写出来了,就顺便贴点小资料:

投石车:

投石车在春秋时期已开始使用,隋唐以后成为攻守城的重要兵器。是古代战车的一种。上装机枢,弹发石块。因声如雷震,故名霹雳车。《三国志·魏志·袁绍传》:“太祖(曹操)乃为发石车,击(袁)绍楼,皆破。绍众号曰霹雳车。”亦称“抛车”。指在车上用粗竹将石块抛击出去;作为攻坚的手段。其实投石车就是中国象棋黑方的炮。

冲车:也叫临冲或对楼,是一种被装甲起来的攻城塔,即以冲撞的力量破坏城墙或城门的攻城主要兵器,属于中国古代攻城器械。临冲吕公车,是一种安有八个车轮、高五层的攻城塔。最下层是推动车前进的士兵,其它四层装载攻城的战斗士兵。车高约12米、宽6米、长8米。冲车利用自身的高度,从车中直接向城内射击,也可用来接近城墙,破坏女墙(垛墙),直接攻打城墙上的守敌。车中除了装备有各种长兵器,还常常装载强弩、石炮等重武器。

说实话,还有很多很多,这两天专心埋头查这个,本来有许多图可以贴上来,这样大家就可以很直观的了解这些攻城器械了,不过草是电脑小白,贴图对草要求太高了,那就不贴了。……查了两天资料,草觉得,再这样这文就要变成机械文了,攻城文了……反正就是会离种田文远来越远了……咱还是回归感情了。

战争是大背景啦。

所以,这一章写的格外艰难。

今晚写顺了,相信明天会写的非常顺哒,希望明天能够早更,并肥肥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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