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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新气象
“曹日升、朱光辉、啖庭瑶、刘日新、马上言、邢延恩,验明正身。【文字首发138看书网】典刑”
被念到名字的人,随着雪亮的刀光落下,喷卷着血水的人头,在地上打转,也在围观的百姓人群中,'荡'漾起抑扬顿挫的惊叹和欢呼声。
大理寺前的独断头柳下,继圣上还京清算降臣叛官之后,又开始成批的杀人。
“吴广德、龚鹏、马甲桑、卡富尔、大'毛'玉、傅友德、庄家诗、穆好古、马前卒、武国臣。”
又一批人被推上来。
排在他们身后黑压压一片,五花大绑用勒子封住口舌的,还有大批阉党门下头号得力干将和爪牙的李忠诚、霍文场、王景岑、王希迁、王仲升一干人等。皆是从属察事厅、各宫苑使,诸厩官、五坊小儿等宫内官。
再排在他们身后的,人数要多的多的陪刑,则是投附阉党,援为羽翼的朝臣和武将,
有判枢密院行军司马'药'子昂、左散骑常侍崔昭、陕州防御使皇甫温、'射'生郎将周皓、神策都虞候刘希暹、兵马使王驾鹤、北庭兵马使王惟良,安西兵马使辛云静、都知马军使邓景山、少府监李藏用、卫尉少卿崔器、巡城御史刘期光、知殿中监事韩颖、侍御史'毛'若虚、万年县丞贾明观、。
连他们囚服都省却了,直接撤掉冠带,披头散发的穿着代表各自品阶的朱紫服'色',面'色'如土或面'色'铁青,或者干脆屁滚'尿'流的待刑或陪斩。
死者亦已,但是活着的人还要受到清算,这些天子城管队的配合下,学兵组成的执法队,正在不断从街头巷尾里揪出一些试图躲藏的民家中的'乱'兵和从逆的余孽。
而一些豪门大户的宅邸里,也在上演着一幕幕悲喜交加的人间闹剧,不断有人被抄家禁族,象一群牲口一样在军士的押送和路人的围观下带出深宅大院,押往大理狱或京兆府;也不断有传旨的学士,带来升迁调任的敕书,搬进更大更好的官宅之中。
甚至是同时在相邻的两家,上演不同的结果。哭天抢地的哀嚎和喜极而泣、欣喜若狂的庆贺声,同时交织'荡'漾在高墙深宅之内。
作为新朝新气象,一大批人被赶出宫廷,如肃宗时宠信的僧道方士之流,方士申泰芝、山人刘唐等,都被毫不客气的清退或放回原籍,唯一例外的是那位国师不空,不过也敕令他去监理《开元大藏典》的修缮,兼在圣教寺为上皇祈福,不再留宿宫中。
但还有一些身份尊贵的人,就不能简简单单的拉上街头杀掉。为了维护成听的尊严和礼统,一些例行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这是祥理司开具首审的名单,请总府过目。”
正在高台上监刑的我,也收到刑部侍郎萧华,亲自送来了重开的祥理司新一批的决议,太监们的一场逆'乱',实在牵连的太多,需要裁断的官员中甚至不乏当朝的宰相,关于他们的处置也是一波三折,充满了戏剧'性'。
本来以为是被逆党所挟,虽然发了违命,但拟定的的结果无非是罚俸、减禄、夺爵之类,但是很快有人跳出来揭发他们,其实之前与阉党往来甚密,随后他们的派系中,又有所谓“不忍天子被蒙蔽”的“有良心”年轻官员站出来,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于阉党其实早有默契,于是叔可忍婶不可忍,新天子的颜面更不可忍。
于是传统大三司已经分量不够了,所以仅存的朝臣官员中,不得不捏者鼻子把这个让人记忆尤心,却又臭名昭著的先例,给翻了出来。
这次祥理司的班底,主要由刑部尚书李麟和新晋御使大夫的韦鄂、新任大理寺卿王缙组成,也算是周全了各方面的态度,与本家亲近有相对中立,富有官声的人选。
本来是小白提议让我主持的,不过被我名不正言不顺为由给拒绝了,开什么玩笑,要是我出现在祥理司的名单上,恐怕京城里的官员中引起新一轮的恐慌和外逃的。
现在这样也好,他们无论什么决定,事实上都无法饶过我。
“依律议处就好。”
我淡然道,当然怎么领会是他们的事情,所谓这个依律,也有很大的选择空间,同样是执械于市,按照卫禁律还是擅兴律,适应处罚的结果都不一样。
我也不介意借着清算的机会,清理掉一些绊脚石和潜在的麻烦,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我亲自出头了,只要我身边人的额一个态度,自然有无数心领神会的人,抢着去做。
萧华退下后,我重新回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新朝的第一项议程,就是追乾元天子(肃宗),为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太上皇帝,简称上皇,移居北内大明宫玄德殿。册封奉节王以下诸皇子为兴王等。
依照古制,庙号的选字并不参照谥法,但是也有褒贬之意。太祖、高祖开国立业,世祖、太宗发扬光大,世宗、高宗等都守成令主的美号,仁宗、宣宗、圣宗、孝宗、成宗、睿宗等皆乃明君贤主,中宗、宪宗都是中兴之主。另外,哲宗、兴宗等都是有所作为的好皇帝。神宗、英宗功业不足,德宗、宁宗过于懦弱,玄宗、真宗、理宗、道宗等好玄虚,文宗、武宗名褒实贬,穆宗、敬宗功过相当,光宗、熹宗昏庸腐朽,哀宗、思宗只能亡国。
第二项就是整顿梳理长安的'乱'后事宜,由于早有详细的成规和伏案,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其中最大的两个项目,一个对长安兵变中受到损害的士民,进行补偿和抚慰,认领发还一些被抢劫的财物,虽然是象征行的东西,但也多少体现出新朝的气象,其次就是对长安城内因为战火无家可归的人,进行赈济一个月的免费食物。当然这也不是白给的,要登记造册,然后按照青壮、'妇'孺、老幼进行编管,将来要安排劳役偿还的。以体现新天子的恩德和新朝气象。
剩下的议题,也多是这两天罢朝期间,事先商榷好,又和相关部司沟通过的,基本是一团和气的赞同声。
在这次兵火中,受创最大的,还是那些与龙武军有所渊源的产业和富户,几乎成了'乱'兵洗劫的首选,有些运气的,携家带口,就近逃进龙武军所在的营垒,一些胆大的丢下产业乘'乱'出城,还有一些举棋不定的就杯具了,除了少数有强力武装据守在家的,其他都成了'乱'军的牺牲品。
倒是剑南会馆,山南会馆、南平会馆、大通社、南平社、南丰行这样等大型有组织的商业行会,同乡团体,虽然受到攻打,却还有足够的力量收容难民,组织反击,维持附近城坊的秩序。
带来的后遗症也很严重,几乎大半的朝臣,被卷入宦官的逆谋中,现实是到处人心惶惶,要重新甄别出来,不然朝政将陷于瘫痪,由于宦官的矫诏,长安附近几乎所有称得上自号的军队,都卷入针对龙武军激起附属部门和外围的行动中,也需要重新清理,或者说清洗,好在有个枢密院的名义,经手起来倒也名正言顺。作为大唐第一劲旅的安西北庭军,被卷入的最多。
经过这次动'乱',也间接现实了龙武军强大的能量和不可抑制的崛起之势,至少短期内没有能够挑战的力量。
但是间接的损失也不小,一些工场和农庄被捣毁,大量关系户被屠杀或逃亡,或破产,倒是政治上的那些盟友,受到的损失并不大,不知道是因为宦官们发动后力量不足,还是他们自认为只要解决龙武军后,这些人就根本不足为虑,所以并没有刻意派人针对他们,象颜真卿、王维等人的府上,都有指派的防阁或是亲兵出身的家将,因而除了一些人的府邸受到抢劫和惊吓,倒没什么大碍,。
由于多位宰相卷入宦官的密谋中,被攀咬出来,朝政不可避免的陷入局部的混'乱',一些部司因为人员不齐,已经停止运作。
苗晋卿剥夺了一切头衔,强制告老,裴勉夺爵,贬为桂州刺史,王欤虽然没有直接阿附阉党的情形,但是在最后关头带兵试图进入宫城,北出放山陵使。其余党羽和门人,除了少数几个大义灭亲的,也多放逐地方。
但是,
随着李泌、张镐、第五崎等人的召回,再加上城外巡察旱情,而没有参与动'乱'的宰相李揆、崔焕的回归,以及城中资深中立老臣子颜真卿、崔圆等人,重新构成了政事堂的班底,崔圆也总算如愿以偿的加上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六部尚存的李麟、梁宰、贺兰进明等人为辅,再加上重建枢密院的三枢四副,新朝的格局已经基本形成。
但让大多数人惊讶的是,在新朝的名单上,房倌和李枧,也得到了夺职留用。
房倌也就罢了,他代表的是清流首望,经此之事后可以说威望大减,也让人看清楚了,这群文人本质除了台柬得失,很难成什么大事的,所以留在做摆设也不错。
而李枧则是因为他身为度支宰相,卓有成效的理财本事。而且此人哪怕深陷天牢收讯时,也依旧直言不讳的说,龙武军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若不削减清理,始终是国家的一大问题,所以针对龙武军不仅仅是私利,也是公心,所以很有些直臣的风骨。虽然放出来后被罢相,却顶了元载司农寺及户口'色'役转运诸使的差事。
因此,新天子的宰相班底也很有特'色',既有太上的开元老臣,也有上皇乾元重臣,更有定难一方的功臣和擅长治理的能臣,还兼顾了各种亲近、中立的势力,充分体现了对前两代天子,包容并蓄的政策延续'性'。
另一个好消息是,
建宁王也被放出来了,太子小白登基后的第一道赦书,就是把这位多灾多难的兄弟给放出来,爵晋嘉王,任为卫尉卿兼千牛卫大将军,不过经过这么多磨难后,他已经变的沉默寡言低调内敛,不复当初意气飞扬。
到我的府上与王妃慕容氏包头痛哭,在私宴上直接喝的酩酊大醉,然后上任去,我有一种感觉,这是他最后一次对我敞开胸怀,无所不言了。唯一的亮点就是,李辅国的夫人元氏,以范逆不深,没有列入流徒的名单,而是充入庭'液'局,又很快指到新被封为嘉王的李炎府上充事,于是这位新鲜出炉的嘉王开始后园起火了。
沈夫人,也终于名正言顺的接回到了宫里,受玉册版书,制惠妃,与独孤氏的贵妃并列,这也可以看作是对态度暧昧的独孤家,间接不满。
自然,
作为我在朝政决定上的退让和放弃的补偿,大量在平'乱'中有所表现的学兵、学子以及义民,得到丰厚的犒赏,一些两学功名在身年轻学生,直接被放任各道地方,或者被充入军中,其规模和数量为历年之最,再加上他们提携帮衬的学长学弟,以至于很多年后,世人依旧用泰兴党人来称呼他们的遗泽。
所谓泰兴,乃是小白登基的国号,所谓泰始庚兴,也称泰兴帝、光宗。其次受到好处的,却是那些留京的备身、同进,由于省台部寺监院大量官职因为官员涉案而出缺,不得不提拔了大批的中下层官员来补足,因此他们和那些翰林院的同年一般,被大量吸收入朝廷中枢的基层。所谓新朝气象,也从他们身上开始。
本朝以尚书省工部、少府监、将作监、军器监、铸钱监构成了国有工业、手工业的主要经营管理体系,负责着天下主要生产门类。刻意说龙武军在其中占有了大量利益和主导权。借着这个机会,将出手延伸进更多的部门,比如专营道路、桥梁、水利、河道之类大规模国家工程的工部,当然,大多数是从基层开始。
两学三附,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人,已经多达成千上万,可以说他们也是这个古代社会的潜在精英阶层,只是有区别于传统家传或者简单师徒相传的士大夫阶层。他们是量产化的知识阶层,有整体教育的优势,一旦形成足够的规模。也将对传统的社会体系和结构,造成巨大的冲击和影响。这就是所谓数量压倒质量,虽然世家大族不乏培养精英的底蕴和积累,但架不住我普及高中低初多等级教育,量产的人多啊。
此外,
借着变'乱'之后统计战损,清理那些焚掠的农庄和工场,也顺带清丈一下现在各大工场和军屯庄所掌握的人口和土地,因朝廷给予了相当优厚的补偿,所以作为交换,所以今后军屯庄享受福利和优待的军户口,除了军属的配额外,也将控制在一定的规模上。
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将来这些人子女生的多了也没关系,只有一个可以继承军户待遇,其他人都只能分家出去,不过作为多少收过教育的军户子女,一般会被优先安置进入工场做事,或者从为军队服务的外围做开始,谋一个出身。
刑场外围的另一处高处,另一些朱紫服'色'的官员,也在窃窃私语。
“不是把。”
“听说那位总府还拒绝了朝廷的晋爵,说是以内'乱'得王爵,始终不如拓土之功尔。”
“沽名钓誉而已,。”
“他还请放长假,以陪家人。”
“怕是放长线钓大鱼把,退居幕后,好把那些漏网之鱼,都吊出来。”
“听说这从逆者甚众,大理狱及北军狱,待决者多达数千,他还请以天子初立,当怀德天下,分等赦之,绕过大多数人的'性'命。”
“故作姿态而已,那些被免死的人,还是要被流配的,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么,不是夷州、就是海南啊,只怕到时更加生不如死了。”
“他还请在枢密院下置军三司,以兵部、卫尉寺、御史台三差遣军中常驻,专署军中刑狱,。以别地方。”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把,这必然成为他剪除异己的工具啊。”
蒲城县,金粟山泰陵,曲松翠柏之中,一个声音喊了出来
“让他负责筹备枢密院事,还兼领军国参事府总纲。朝廷那些大人们,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王承礼的脸'色'扭曲起来,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东西,却在结尾除了最大的意外。玄武门内,迎接他们的不是预约好的内应,而是城头上全副武装的甲士,轻易就将这只数千人的武装给缴了械。
“当然不会,那些大人们个个精的如明镜似的,怎么会疯。”
前宰相王欤,现任的工部尚书兼水泽山陵使,轻轻叹息道。虽然他一向小心,凡事从不亲自出面,没有多少证据流落出来,但还是以带兵犯禁的理由,在新朝中失去了宰相的位置,打发去给太上和上皇,修造陵寝了。
“那怎么还有给他这个名义,他已经有足够的实力了,再给他获得名分和大义,。难道就不怕进一步的尾大不掉。”
王欤
“你太幼稚了,这正是那些大人所冀望的啊。”
“怎么会。”
王承礼有些纠结的道
“自古天子大义尤在,却擅专大权者,很难得到善终。肯怕到了这一步,那些大人们,还会更加的让步宽纵,一直宽纵到天子也无法的忍受的境地,自然就水到渠成了。他只是一个人,没有任何的家世和门第。”
“更何况枢密院的名声,已经在那班阉竖手中败坏,他如果筹备不成,平白折损了实力,还落下了把柄,大家都等着看笑话呢。”
“权柄越重,责任干系也越大。暗中眼红妒忌的对立面也越多,真要让他开了这个破天荒的先例,很多时候,只要小小的煽动。”
“难道就不怕他真成功做下来了么,。”
“你觉得那些相爷和公公们,会给他这个机会么。在军中暗结外援是一回事,但是让他们分享相权又是另一回事。”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进退两难,不得不放弃某一方面的权利,天子再怎么宽容宠信,也不会让武相和北军总将这两个头衔,长期的同时落在一个人的身上。龙武军固然形同藩镇,但有实力的藩镇可不止他一家啊”
“交易也好,妥协也好,可以避免大多数的流血和动'荡'。”
“这是一个香饵,无谓他受不受,但是他底下有大批隐'性'的所在,急切的渴望得到名分和认可,自然会推动这个过程,如果他一力相阻,事情就很容易脱出控制,家大业大固然让热忌惮,也是个严重的负累啊。”
“给他这个追索的名义又如何,官面上的东西,起码还有寰转的余地。”
“若是没这个名义,你以为他就会轻易的放过么那些人么,鬼更愁,梁剥皮的名声可不是平白得的。”
监刑完今天的任务,我回到金吾卫衙门,还没坐下来一杯茶还没喝,就看见薛景仙拿着加急火封的驿信,踏进内堂来。
“洛阳传来消息,河南观军使骆奉仙被'乱'兵杀死了。”
我点了点头,辛云京死在'乱'军中,被部下割了脑袋拿来献诚,骆奉仙也死了,仆固怀恩也不太可能有机会叛逃了,我又看了眼手上的名录。
内侍王承恩、魏悦、白志贞、霍仙鸣、马有麟,这些名字上都打上了红叉,有些是出自东宫的内臣,有些则是南内的人,多数都是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当然,作为有史可考的阉党重要干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死在了溃散的“'乱'军”手中。
“名单上还剩下谁。”
“东都留守内史宁至远,河北观军容使鱼朝恩,正奉命赶回长安途中。”
哦,还有这两位,我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兵变中失踪的袁思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带领剩下的内官,已经对新君发誓效忠了。作为历仕三朝天子的资深内官,新君的后宫还需要熟悉的老人,也不可能马上把他拿掉,至少会留任一段时间,以安定人心。鱼朝恩的作用,已经不象历史上那么大,更何况还有一个半路投机输诚的程元振和宁至远。
“学军团参领李萼,自洛阳来书,说是无意发现前兵部司勋郎中李淑明的踪迹了。”
“在哪里。”
我心中一凛,龙武军上下从江南西道一直追查到剑南道,到山南,甚至到是关中和河西道的一连串事件背后,这个关键人物却一直行踪飘忽,最后不知所终,还以为已经被灭口了,没想到还会重新出现。
通过叛逃的吐蕃押藩使等人,已经可以确认,姚州死难的三万军民,还有历次剑南,江西的动'荡'和变'乱'中,伤亡的成千上万的百姓和士兵,恐怕最后都要着落在他身上。
“在哪里。”
“北都太原府。”
“什么。”
我很快回过味来。
“是晋阳王,还是祁县王。”
“是晋阳王。”
我顿时皱起眉头,怎么又是这些氏族门阀,这就有点棘手了,这些历史久远的氏族门阀,就像政治森林里的参天大树,就算你砍掉它再多的枝叶,深藏在地面以下的盘根错节的根脉,依旧会为主干提供足够的养料,发出更多的新芽来,相比起来所谓蜀中门阀鲜于家族,只能算是暴发户和小儿科。
说实话,以我的权势,收拾其中某些人,乃至某个支系,只要肯付出足够的利益交换,甚至是当家的家主也不成问题,但是要彻底抹杀这么一个世家大族存在的影响和人脉,却连历代李唐皇家,也不可能完成的奢望。李泌在河北做的那些事情,也不过是因势利导,削弱和限制这些古老门阀的影响,到一个相对合理的程度。
可惜我就没有这种敢为理念不惜己身的先驱者觉悟,在我看来历史所谓的先驱伟人,都是用来死后缅怀和瞻仰,生前却很不得志,甚至为世俗所忌恨,虐的死去活来的存在,实在不符合我享乐在前的人生观。
“不会是陷阱或是诱饵把。”
“李参领是知晓分寸的人,依旧不过鲁莽,再说以本家现今的情势,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很难翻出什么大浪来。”
又听他通报另一件公文。
“郑长史将于7月赴任关内。”
嗯,我点了点头,按照朝廷分道达成的幕后妥协,郑元和将转任关内分道后的第一任观察处置使,也称布政使,与关内节度使转任的关内都督,形成文武两途、军民两政的分野;
继任成都少尹的方允谦,出任剑南度支转运使,仍兼营田使,也称户赋使;原留道监察御史刘长卿转任剑南监院都御史正,也称按察使;再加上太上提拔的剑南留后李恒,就地直转为剑南都督。作为龙武军大后方剑南道的政治格局,初步形成。
虽然朝会上关于剑南分东西道的提议再次被否决,但是却把延边的松、潘诸州划给了席庆元所领的南平大都督府,由于驻留在南诏北部的吐蕃苏毗别部叛投,事实上南平府的管辖,已经和高地边缘几个备边吐蕃的军州连成了一片,为了方便守备和调遣,进行了划并。虽然剑南四十一州府一下少了好几个边州,却也由此摆脱了边患,从边境道变成彻底的内陆道,但是作为过度,靠近南平府的巴渝诸州,还要继续向南平协粮十年到二十年不等。
看起来南平府的压力,似乎一下增加,南要镇服南蛮各族,北边要防备来自高地的吐蕃袭略,但是随着阐宝府的南诏末朝在内外交困中崩解离析,残余的四十一种乌蛮氏族也陷入内'乱'中,不断的有大氏族崩溃,又有许多别种的小氏族诞生,不过这种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形成了新的格局。
除了唐军直接控制的平原、河川、城邑,在那些山地丘陵之中,也形成了所谓“白子国裔”、“西迁爨种”、“赕遗族”三个较大的部落族群,他们也是丽水王蒙失虎与南平府之间的缓冲。因此,倒刻意集中精力,重点防备来占据居高临下地理优势的吐蕃。
薛景仙走后,我又拿起另一本公文。
后续的一些局部战斗的总结和反馈,也由军中调查部门收集整理,陆续呈报上来,本军的表现固然是当得上训练有素,临危不'乱',但是那些自发组织起来的外围力量也有不少亮点。
比如在发动兵变的当晚,梁门五小骁第一号的小杨,正在城外的童子军营地中,进行夜战训练,闻变后立刻带领人马转移撤往最近的军屯点,让包抄的军队扑了个空,后来军屯庄与不明的敌人开战,这些童子军依靠自身目标小,身手灵活,成为各个据点之间联络的信使。
小杨则亲自带人狙击了好几批连夜赶出城,不明身份的信使,。因此当叙一大功,直接跃升两级,成为龙武军序列中,最年轻的一位别将。
又如龙武军虞候郎将段秀实,带领的锋字营得到报信后,在回来的路上,就近突袭了相对空虚的陇右军本镇驻地,迅速镇压了陇右节度使王思礼以下的中军,又一路驱赶溃兵南下,消息传到已经进入长安城中的陇右军中,士气大溃,四散而走。
作为密探头子的老猫,不知道从那里召集了一些前斩首队的成员,易装成敌军,乘'乱'接连袭击了参军围攻我家安西北庭军、神策军、神武军等中军大帐,导致这些本来就是仓促集结统合在一起的武装力量,相嫌猜惧不止,始终无法全力投入和配合。
呆在我加门下做食客的少年赛特,在长安城的'乱'战中大放异彩,带领一班与龙武军关系密切的番姓子弟和他们的跟班长随,在那些'乱'军中杀的几进几出,最后在女营与那些自发赶来的各部老兵合力,将试图侵入女营的'乱'兵杀退。
不过他事后也向我请辞,说是经过这些日子,已经找到了想要的部分答案和追寻的东西,而那个大秦人塞拉弗,很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兄长,希望能继续追随李酒鬼西进的道路。
“恭喜总纲,枢密大人。”
满脸得'色'的崔光远,高声通传进来。
“枢密院筹备纲要修改备案,中书门下已经通过了大部分条陈。已经册书发至兵部”
“通过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彻底松了口气,这可是比平定那些阉党内'乱',更让人费力的事情。
这结果不知道背后经过了多少激烈的争执和妥协,虽然有李泌和颜真卿两位的支持,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持激烈的反对态度,不管是出于利益集团的本能,还是担心武人做大的威胁,为此陈条一改再改的面目全非,虽然在我的一力坚持下,甚至不惜赤膊上阵,最后的东西和原始的版本,已经相去甚远。
但这个结果对我来说不是意料中,但也不算是最坏的结果,起码大部分利益都得到了保证。
由于我虽然身为以本职出任的三枢密之一,但是没有象郭子仪一样加中书门下平章,也没有象李光弼一样录尚书事,所以在品级上至少差了两阶。
但相比那两位左右枢密领衔战时的军国方略总策划之职,我当任的后枢密,负责的是监督枢密院本部的日常运作,和一些附属机构的管理,也算各得其所。
其他四位枢密副使具体负责东西南北四方,道一级的战略战术指导,平时则轮流负责枢密院国家级别战备值班的任务。若有重大事务上有争议,则提请御前会议,又皇帝主持,七位枢密进行协商表决。
作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范,崔光远也成了权刑部宪司郎中,薛景仙兼任了枢密院典要,魏放进授兵部库部郎中,温哲放秘书监左丞,其他人等各有升迁的司职。
于南北衙之间另立一军,为枢密院直辖,号为教导军,分作前后左右中五营,按照马、步、'射'、工、火器,由那些在校的高年级学军组成,平时轮流出勤执戍,也是外放军官的种子部队。
按照新划分的架构和职权,左右后三大枢密使将被称做武相,以区别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如果加同中书门下平章,则还拥有直接过问国家大略的权利,在需要的时候可以要求和政事堂的宰相们一起召开联席会议,以决定国家的大方向。
作为四个副枢密使虽然没有过问政事的权利,但是列席可以参加宰相的会议,日常则进行轮值进行常务管理,以应对民变等国内小规模的突发事件,在左右枢密使无法行驶权利的时候,可以以少数服从多数的表决,做出调遣中外兵马决定,平时则直接对十六卫在京师的本部,进行检点。
而作为仅次于枢密院,总章参事府的主要功能,是在皇帝需要的时候,备谋蓄材为军国咨议计,但实际还掌握了将官训作的培养体系、对外的谍报侦敌体系、纠检风纪军法的宪军、军工和研发的将做、军器体系,某些地方的实际职权已经超过了战时的最高指挥机构枢密院,与负责军队运做、考评等日常管理的兵部,共称三军司。
由于龙武军长期保持的是,太上皇手上延续下来的战时体制,也是被诟病最多的地方,新朝之后再保留,就未免不合时宜也不识相了,因此重整枢密院之后,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那些本应该缩减或是撤并的六曹诸军司、各附属部司营团,也同样被吸收进京师本部中,起码也为常年追随我的那些人,谋取了一个更好的出身和继续在我名下效力的机会,
作为枢密院重整的连带举措之一,此外在条陈中,被清理的还有朝廷的情治系统,传统大概分为省台一块,宫内一块,可以说六部都有自己的零碎情报来源和渠道。
象兵部掌军,军事攻略,对外征伐,军中自有斥候探哨长期专事刺探国内外情形。
刑部司掌刑狱,纠举不法,也有遍部天下明暗捕吏密探。
礼部主四番院,使节往来中,也有一套来自那些番国外邦境内的消息渠道。
吏部有考拔百官之职,自有其自上铺下的调研考察体系。
户部掌有天下民政户籍赋税度支,其调查统计系统和人手,也是相当的广泛。
工部的水利河槽营造,也有一套自上而下的监管体制。
最后御史台监察百官,一台三殿十六道中,各自有其执行机构。但是加在一起就不免亢态琐碎了。
因此
这次变化最关键的要点,就是废察事厅这个畸形膨胀的怪物,而分置五科判事官。听说察事厅被查抄的时候,几乎是举城欢动,无数自发前来的士民相拥于道路,观看这些察事厅子受刑的场面,
因此,新设的五科判事,其实针对的不同的职分情报机构
户科以司农寺为掩护,对口监理户部,核查天下户口民籍,财税流通,与管理国库的太常寺稽核局互为表里,相辅相成,对皇帝和中书省负责。
兵科则挂在卫尉卿名下,主对外征防敌刺,同时对皇帝和枢密院负责,受总参事府参调遣,战时派遣至军一级协助。
吏科挂在御史台名下,检查百官德行阴私,对皇帝和御使台负责,并受御使台调遣。
礼科挂在鸿胪寺名下,主日常对外密谍暗间,对皇帝和中书省负责。
刑科挂在大理寺名下,主国内,防间查谍,以及造反谋逆等重罪之属,也有协理刑部监察江湖会党,游侠人士,对皇帝和中书省负责。
另有工事房,主器械、训练、研制、营地、杂务管理,上述五房的人员选配,直接对皇帝和总参事府负责。除了统计寺,其他具是秘密行事位主的单位,只在很小的范围内知情。工事房也是唯一允许在地方公开设立的派遣机构,在地方上为其他科提供人力物力的支援和掩护。
最关键的,是这些部门只有侦刺和监察之权,没有缉拿权,也没有刑讯权,更没有裁断处置之权,平时只是作为纯粹的耳目存在而已,只有涉及叛国逆'乱'之类重大案件,位于顶层的几位主官,才有权暂时开放采取紧急措施的授权。
虽然我以枢密留后的名义,只拿到了了兵科和工事房,但这样我依旧很满意了,有这两个部门的名义,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龙武军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众多外围和组织,各种情报、行动,对外卧底和潜伏人员,全部吸收了进去,也可以说将他们全部洗白了。
对这些年来,在黑暗中为我创立这个体系服务的人员来说,无异是一大福音,也是一种充分的承认和肯定。相关配套的制度,直接就是从后时代情报里借鉴来的,基本没费什么功夫。
比如宰相不得私问制度,宰相虽然可以过问五房的日常事务,但是一涉及到军国机要,必须在一位以上的平章或枢密的陪同下调阅,或者可以要求在政事堂会议上讨论。这样就尽量避免了宰相将公器私用,比如利用情报系统打击异己的机会,要收买另一位宰相的代价可不小。
另外还有秘密存在,依旧属于皇帝直接掌握的五坊六厩之类的宫内外围,基本构成一个相对完善的国家情报体系,虽然还很原始和简陋,但是在未来发挥出的作用,却是难以想象的。
相对军国体制的大动作,新朝在政务一途的动作,就小的多。
肃宗在西北立朝,草创之始也有个好处,由于尚未形成强大的利益集团,乾元搞了些新政,也被部分延续下来,包括拆分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分出专署战争期间军机要务的枢密院,参咨军国谋略的总章参事府,使兵部以专管理之权,以初步实现了部分战略决策、具体指挥、日常管理、具体领兵统带的人事四分之治。
在司农寺下建立类似独立审计制度的稽核局,专选了精于工算帐目的明算科辅臣;还有类似官债、兑票发行的钱物局,整理货币的铸印局,统一税制的三司使等等。虽然大部分因为认为因素,或名存实亡或变味,但是总算开了个头。
因此,新朝最大特'色'是继续延续乾元朝的善政,将一些以为各种因素和传统阻力,本已经停滞或则荒废的底下,重新推动起来,推及到地方上的一大重大变化,就是今后各道差遣官,州上从四品以上正官,必须例行上奏的制度。
作为职务的一部分,他们对地方风物,民情民生,官吏治下等情形,定期做出汇报,直接进达中书省,这样一来扩大了进奏言事的范围,中书省不但工作量一下夸大了许多,连皇帝日常批阅也多了许多的内容。
当然了,皇帝不可能让自己被累死,于是不可避免,起用学士辅政和见习行走制度,原本闲投散置的秘书省,作为于内官的殿中省相互制约的力量,作用也被大大加强。
除了传统的北门学士扩编外,还引入翰林院、宏文馆、丽正院等皇家附属机构的储备人才,作为学士们的行走见习,以协助宰相、宰辅、舍人、学士们处理这海量的信息,从中层层剔除大部分没有特殊价值,分流到各省部寺监,只有其中被认为最重要的,才会被归于皇帝决策。
当然,为了避免某个人或者某些人联合起来,蒙蔽上听,又采用了备选抽签制度。
就是提供数倍用于辅政的候选人员,然后每月由皇帝随机抽出辅政和行走的具体人选,然后由他们按日轮值处理例行的上奏,这样他们不能确保轮到自己负责的部分,就一定是某些私心可以针对的内容,虽然有些儿戏的味道,但却确保了在一般情况下,任何试图把持或者垄断皇帝身边言路的人,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毕竟,要完整的收买或者控制奏进内官和北们学士这两大团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其中一个出现纰漏,都可能让事情无法隐瞒,欺上瞒下的代价也大的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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