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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二章陇西大会师(二)
临洮西南三十里,有一个名叫望曲谷的地方。
许多年以前,恩……应该有差不多近二百年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著名的战役。
战役的规模并不大,四百汉军在这里绝杀了三千多豪羌。
在东汉的历史上,这种程度的胜利,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之所以能留下名来,却是因为指挥汉军的人。
伏波将军马援之子马防,是这次战役的指挥。
如果不是因为马防这个人的存在,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一场战斗。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这场战斗留有印象的人已经不算太多了……除了临洮本地的老人,恐怕连马腾都不知道,他的祖先曾在这里取得胜利。
但是,有一个人却记忆的非常深刻。
“我记得,望曲谷与河湟相连……由于临洮路险,车仗无法快速行进,于是马防就带着一支人马,由河湟从一条小路杀至临洮,奇袭豪羌后军,而后大获全胜……恩,根据河湟志记载,这条小路连接羌道,绕白龙江而过,出望曲谷,就是临洮。”
说这句话的人,正是蔡邕。
蔡邕曾负责编纂《两汉纪》,曾过两汉交接前后一百年中所留下的各种资料。
这条河湟小路,甚至连久生长于河湟的腾子驹都没有听说过,听闻蔡邕说这件事的时候,也不禁两眼发直。真的有这么一条小路存在吗?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呢?
兴平元年三月,一支人马自河湟小道无声无息的抵达望曲谷。
为首的将领,跳下马身高八尺有余,身穿黄金甲,头戴黄金帅字盔,披黑色麒麟战袍,胯下一匹黄骠马,掌中擎着一杆沉甸甸,足有八十二斤重的象鼻古月刀。
双目炯炯有神,生的鼻直口阔,天庭饱满。
颌下一部黑髯,随风而动。马背上挂着三壶箭,金丝缠绕的神臂宝雕弓斜插弓囊。
这员大将,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那壶中的箭矢,比之普通的箭矢至少要长一寸有余,箭头下方,有两个不起眼的倒钩。
在他身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头戴遮鼻亮银盔,身穿虎头亮银甲,披白色战袍,掌中也是一杆大刀。
这青年的脸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疤痕,从耳根子一路到嘴角,破坏了他的形象。
“老师,除了这峡谷,就是临洮了!”
中年将领捻髯一笑,“一别多年,昔年的懵懂少年,如今已经扬威塞外,真不可思议。”
青年也笑了,“是啊,不晓得董侯见到我们,会是什么表情?”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两骑从前面跑来。
马上端坐两员小将,一个手持双刀,一个马挂八宝亮银锤。
两员小将来到中年将领面前,在马上插手道:“黄将军,临洮正在血战,我等应尽快出兵,否则的话,只怕主公未必能撑得住。据探马回报,那马腾已经猛攻两日了。”
中年将领闻听,神色淡定。
“传我将领,三军准备出击!”
******
董俷从如今全身是血,劈手从一名敌将手里抢过一杆马槊,劈砸扫挑,势如猛虎一般。
视线出现了一些模糊,那几十斤重的马槊,如今却好像重有千斤一般。
他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杀了多少人。
反正自从大锤脱手之后,董俷至少已经换了四五把兵器,除了左手的那面大盾之外。
一声奇异的锐啸声,从空中传来。
董俷把一个使枪的敌将挑飞出去之后,顺声音看去。
已经是正午,阳光格外明媚。
隐隐约约,大地在微微的颤抖,隆隆的蹄声由远而近,朝着战场方向逼来。
“巨魔挥金锤,举世皆惶恐。门下三千士,当令天地惊……”
是什么声音?
那呼号声极为熟悉,赫然正是巨魔士的巨魔歌。
董俷心里一振:怎地巨魔士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心中振奋不已,仰天发出一声长啸。伏波将军马援所留下的运气之法施展开来,全身的骨骼嘎巴嘎巴的一阵爆响,错骨的疼痛,令董俷的黑脸成了酱紫色,可是那力气,陡然间重回身上。
巨雷般一声咆哮,“董俷在此,谁来送命!”
马槊呼的扬起,迎着一名敌将冲过去,单手力劈华山,那马槊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残影,槊干就好像完全一样,啪的将那敌将活生生连人带马劈的血肉模糊。大盾轮开,砰砰两声砸翻了身边的敌兵,董俷大声喊叫道:“巨魔士何在,谁为主将?”
马腾这时候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和郭宪坐镇中军,扭头观望。
只见地平线上,一股黑色的洪流激涌而来。那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为首有几员大将!
最前面的是两个使刀的将领,风驰电掣般杀入敌阵之后,大刀带起偏偏寒光,如同百花绽放。紧跟着,是三个小将,各持双刀双锤双戟,如同疯虎一样杀入地震。
最后面,是两员大将。
一个使狭长卷刀,一个掌中凤翅鎏金镗。
这些人杀入后军之中,好似虎入羊群,所过之处哀嚎不断,血肉横飞。
“二叔,我们来了!”
董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惊喜交加,暗叫一声:我的个老天,怎么是他们?
来者是什么人?
为首的中年将领,竟然是黄忠黄汉升。
在他身边的青年武将,自然是随黄忠学刀的文聘文仲业。在这二人之后,是典满孟坦牛刚,而率领巨魔士的两员大将,正是成蠡王戎。这一群人,不管是哪一个,单挑出来也都是世之罕见的武将,特别是那黄忠,简直就是一头无人能当的恶虎。
象鼻古月刀带着一道道,一条条,一圈圈奇诡无比的弧线,撕破空气,发出刺耳历啸。
黄忠周围方圆一丈八尺的范围内,是尸横遍地,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董侯休要慌张,黄忠来也!”
董俷裂开大嘴笑了起来,“宝贝,黄大哥他们来了,咱们可不能输给他啊!”
狮鬃兽身上插着七八支箭,看上去很吓人,但是却没有一支箭伤到它的要害之处。
闻听董俷一席话,狮鬃兽暴嘶不停。
仰蹄凶狠的把两个敌兵踹的骨断筋折之后,大脑袋一摆,把一名敌将的坐骑撞的站立不稳。董俷舞槊挥盾,杀法凶狠至极。在他身后,甘贲已经是气喘吁吁,可是看见援军抵达,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月牙戟劈斩更加凶狠,青锋矛快如闪电。
黑色洪流,装入马腾军中,好像一把利剑般,势无可挡。
成蠡大呼一声“巨魔士,凿穿!”
披挂甲装骑具的巨魔士嗷嗷嚎叫,横刀劈斩,弩箭飞射,这一轮冲杀,把个马腾军杀得是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与此同时,华雄率领临洮残余的兵马也杀将出来。
两下夹击,整个临洮城外,成了一片血色的修罗地狱。
马腾大吼一声,催马挺枪直扑黄忠。
这一次,郭宪没有再阻拦马腾,他疯狂的指挥兵马,阻拦住董俷和其他人马的汇合。
而且马腾的武力不弱,只要不碰到董俷那种级别的人物,当不会有问题。
在郭宪想来,这天底下有一个董俷,就足够了!
可他却错了……
许多年前,黄忠的武力就超过了董俷。如今虽然已经过了巅峰阶段,却一样是凶猛至极。
马腾大枪扑棱棱一抖,枪锋破空,发出历啸。
黄忠嘿嘿一笑,双手攥住大刀,黄骠马踏踏踏几步小跑,猛然间速度陡增,大刀一记举火烧天式,朝着马腾劈落下去。刀势很慢,刀头上好像拖着千斤巨石一般。
可这明明看上去极为缓慢的大刀,却诡异至极的劈在了马腾的枪锋上。
那种似慢实快,举轻若重的错觉令马腾不由得浑身寒毛都乍立起来,啊的一声爆吼,虽崩开了黄忠的大刀,可是那大刀上所蕴含的古怪力道,迫的他难受至极。
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马腾拨马就走。
黄忠也不追赶,大笑道:“看在你能挡我一刀,今日就放你一条生路!”
说时迟,那时快,黄忠和马腾的交锋几乎是在一眨眼间完成。把个董俷看的却是如醉如痴。黄忠这一刀,实在是太漂亮的。甚至看不出他这一刀是怎么发力,却有如此威力?
董俷自认,使锤的话,马腾挡不住他三锤。
可是如果换一种兵器,他可做不到黄忠这样的程度……
举轻若重,这莫非就是黄忠所说的举轻若重,以意使力吗?果然厉害,果然厉害!
想想也不奇怪!
许多年前,差不多八九年之前,黄忠就已经达到了举重若轻的巅峰状态。
如今,虽然比不得当年那般样子,人老气衰,可是经验和对力的使用,却更加老道。
董俷忍不住大赞一声:“黄大哥,好刀法!”
“董侯,我等且杀退敌军,再来叙话!”
说着话,黄忠挥刀再次杀入敌阵当中。那一部黑髯飘扬,大刀若同疾风骤雨,所过之处是人仰马翻。
远处一彪人马杀来。
为首的大将,正是徐荣和腾子驹二人。
郭宪心知,大势已去。
天晓得那些该死的白马羌,怎么会突然间就出现在这里?
马腾已经在亲兵的保护下撤离,郭宪也不敢再停留,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窜。
一场大战,从日间杀到了傍晚时分。
六万多马腾军兵败如山倒,死伤惨重,俘虏更不计其数。
斜阳中,临洮城简直就好像是被浸泡在血水中一样,残破的城墙,却显得格外雄浑。
一行车马,缓缓进入临洮城内。
有眼尖的人一眼认出,那端坐四轮车上,手持龙头拐杖,头发雪白的老妪,竟然是董家老夫人。
“老夫人回来了,老夫人回来了!”
在临洮,老夫人的名气可一点都不比董卓小。
当老夫人出现在临洮城中的一刹那,所有的惶恐和焦虑不安,一下子都烟消云散。
董俷跪在别院门口,恭迎老夫人的到来。
董绿搀扶着老夫人走下了四轮车,董俷有些惊慌的说:“奶奶,您怎么……”
老夫人笑了起来:“我家乖孙浴血奋战,老婆子又如何能独自偷生?阿丑,奶奶能在有生之年,重回故土……就算是现在死了,也会觉得非常开心。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莫要为我担心。府衙中有什么东西,全部分发给乡亲们,莫要亏待了他们。”
“喏!”
董俷恭恭敬敬的行礼。
抬头看,却发现董绿怀抱着小董朔朝他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爹爹,爹爹……”
小文姬和董冀扑过来,抱住了董俷。
董俷忙把她二人抱在怀中,却不想董朔张开了手,咿咿呀呀的,似乎也是要董俷抱他。
时光如梭,真的是好快!
如今的董朔,也已经有一岁多了……
不过看起来,这一年的颠沛流离,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苦难。相反长得很结实,在董俷的记忆中,一岁的文姬和一岁的董冀,可没有小董朔这样的壮实和健康。
******
大战停歇,董俷命阎温郭永二人连夜修整临洮城墙。
又派出郭援典佑典弗白羲四人各领三百人,巡视临洮城内外。
白羲是白奕的孙子,和甘贲等人都是一辈儿的人。此人没有甘贲的勇猛,也没有王买的细腻,但是为人极为沉稳,用白奕的话说,这小子简直不像是老白家的人。
白起攻如疾风骤雨,兵法运用纯熟。
可是白羲性子并不是那种喜欢争斗的人,即便是打架,也是先求无过,再求其他。
董俷安顿了老夫人之后,在大厅中大摆酒宴。
一边是他的部将,为首的是腾子驹李儒华雄徐荣四人。
另一边,全部都是黄忠的人,上首头两个人是黄忠文聘,可是那第三个位子上坐着的,赫然是诸葛瑾。
诸葛瑾下首,坐着一个老者,年纪大约在五旬左右,面如重枣,鼻直口阔。
老者的下首位子上,是一个青年,紧挨着青年,却是一个相貌很怪异的青年男子。
说他怪异,却是好听的。
这青年身材短小,额头尖,长得獐头鼠目,一脸的猥琐。
从见到董俷,这个青年就一直没有开口,而是上上下下的打量董俷,样子很奇怪。
而在这短小青年的下首位子,还有一个年纪二十上下的青年。
董俷疑惑的看着黄忠等人,“黄大哥,这几位……”
“哦,我来介绍!”
黄忠手指诸葛瑾,刚要开口。
董俷却摆手笑道:“子瑜就无需介绍了……算起来,我们也是老相识,比黄大哥你认识的还要早一些呢。”
诸葛瑾显得很拘束,可听了董俷这话,不由得站起身,拱手道:“诸葛瑾参见董侯。”
“子瑜,你我莫要客气,你父亲还好?兄弟还好?”
“啊,父亲在四年前就不在了……二弟如今在庞公门下求学,三弟年幼,随大姐住在荆州。”
“君贡先生,竟走了?”
董俷不禁感到有些惆怅起来。
四年前,不正是关东诸侯讨伐雒阳的时候吗?
黄忠一笑,手指诸葛瑾下首的老人道:“董侯,这一位乃是犍为名士,原益州从事贾龙。因不满刘焉作为,故而……我和贾龙将军与蜀中相逢,听闻我是投奔董侯,故而就一起前来。坐在贾龙将军旁边的,是他得意门生,姓张名任,乃蜀中俊才。”
贾龙,董俷没听说过。
可是这张任……
董俷一怔,脱口而出道:“你是张任?”
“正是小将!”
“你,不是师从童渊先生吗?”
张任闻听也是一怔,看着董俷,半天后才说:“小将的确师从童渊先生,不过小将随童师所学的仅止是武艺。兵法韬略,却是随贾师学习……只是董侯如何知道?”
不仅是张任奇怪,贾龙等人也非常奇怪。
黄忠文聘和张任一路从蜀中出来,也不知道这张任,居然曾拜在枪绝童渊的门下。
“这个……”
董俷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曾听张绣提起过。”
“张绣?”
张任似乎对张绣并没有特别深的印象,不过多多少少也知道,张绣死在董卓手中。
但他并没有流露出特别激动的表情,只说了一声,“原来如此!”
黄忠手指张任下首的短小青年道:“这是永年,乃蜀中大族张氏中人,极有才华。”
张松?
这就是那个献了西川给刘备的张松?
董俷愕然看着张松,哪知张松却抢先开口道:“你别误会……长骏是我的族弟,我只是为了护送贾将军和长骏出川。听说你相貌秉异,故而就随着一起过来看看。”
这相貌秉异是好听的话,说难听一点,就是说董俷难看。
华雄等人闻听,勃然大怒。
贾龙张任二人,也不禁微微一蹙眉头。
董俷歪着头,打量张松半晌,突然笑道:“张先生说话倒是爽快人,董某相貌丑恶,连我岳丈也如此说。呵呵,若是比谁长得难看,只怕我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张松撇嘴,“那倒未必……”
这二人相视片刻,猛然发生大笑起来。
黄忠等人疑惑的看着这两人,却不明白他们在笑些什么。
“这位南郡人王威,对董侯素来仰慕,故而和子瑜结伴,正好与我等相逢,一同出川。”
董俷疑惑的说:“慢着慢着……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文聘叹了口气说:“秦大人死后,我和老师在扬州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刘繇接任,居然罢了老师的兵权。老师和我心灰意冷,听说董侯您……老师说,当年曾答应过你,如今秦大人走了,也算是了结了牵挂。故而我二人带着凌操的妻儿和秦大人的家眷,一路漂泊,到了荆州……若非碰到了子瑜,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找到董侯。”
“子瑜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诸葛瑾笑道:“非是我猜出来的,此乃小阿丑的推断。”
“庞统?”
“正是他……若非小阿丑指点,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主公。后来我和伟长结伴,在江夏与汉升将军相遇。中原路不好走,故而我们从蜀中借道,正遇到了贾将军三人。”
黄忠说:“若非永年相助,我们恐怕是出不了蜀中。如今汉中大乱,我们一路过来,到了武都时,正好与李将军相遇。呵呵,听说你在凉州风生水起,所以就忍不住来凑个热闹。”
话语说的很巧妙,准确的说,应该是解救董俷。
董俷举起酒杯,大笑道:“今日多亏了诸位的帮忙,黄大哥也莫要为我遮羞,若非诸君,董俷如今恐怕变成了死人。不过能在这里和诸君相遇,实在是一件快事。来,我等满饮此杯,算是为诸君接风洗尘……”
一席话,说的众人心情愉悦。
气氛渐渐的热烈起来,酒过三巡之后,董俷正打算开口说话,突然间大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阎温一脸喜色,噔噔噔跑进了大厅。
“主公,大喜事,大喜事……”
董俷一怔,“喜从何来?”
“张邈,张邈被击溃了……”
“什么?”
董俷呼的站起来,眼中透着不可思议的神光。
就算那麴义再厉害,以七百背嵬军,如何能把五万张邈军击败?
阎温说:“是张掖,是张掖……麴义将军派人送信来,说选锋军由张郃庞德为主将,贾诩先生为军师,自鹊阴出兵,攻破皋兰,抢占了金城之后,由后路奇袭张邈……庞德和贾诩军师押解张邈,已经从索西城出发,预计明日一早,将抵达临洮。”
董俷扑通坐在了大椅上。
你妈的个巴子,死贾诩,终于舍得给老子出现了!
想到这里,董俷忍不住大笑连连,而后笑容骤然收起,冷戾的说:“张邈,抓的好!”
那冷冰冰的言语,令大厅中人,顿感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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