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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欢迎会的大厅。
巨大辉煌的水晶吊灯高悬于半空。
乳白色的大理石光滑如镜,一排排红色缎面铺成的餐桌上整齐地排放着各色的美味佳肴。遍布会场雪白台布铺成的圆木桌上堆放着各类香槟美酒。酒保们用透明的红酒杯搭建起几座华丽的水晶塔,立于塔顶上方的玻璃瓶中缓缓流出金黄色的液体,满溢出的香槟沿着杯壁而下,在炫丽的水晶灯下如星光般闪耀,好似那梦幻的水中喷泉闪烁着七彩光芒。
柔美的乐符游走于人群中,静静流淌。人们在这如舞会般华美和谐的气氛里低笑浅谈。此刻,无论是平日里摆惯了高资态的有钱人士,或是早已习惯了在棋盘上撕杀的棋士们,所有人都表现得风度优雅温和谦逊。
举着杯中的红酒,钟泱热情地招待着来往的宾客,这是在塘尾镇举办的欢迎宴会,因为陈炯明来到了这里。作为塘尾镇实际上的主宰者,并且之前还和陈炯明见过面,钟泱和刘进洋自然要出来亲自接待,才能显示出足够的诚意。
华装礼服,穿戴整齐的钟泱和刘进洋的身上都显示出了与年龄无关的稳重和沉凝。因为权威日重而带来的自信和威严,也让他们散发出了与众不同的光彩,格外的引人瞩目。色彩单调的深黑色西装,款式柔和华美,就连扣子也是翡翠玉石精雕细琢而成。
“陈司令光临寒舍,实在是敝人的荣幸。”作为此地的主人,刘进洋和钟泱的礼节都毫无可挑剔之处。恭谨的态度和低调的神情,没有那种暴发户的张扬,很是受陈炯明的赞许。
微笑地欣赏着眼前这两位出色的年轻人,陈炯明目光之中饱含嘉许,就连鼻子下那些浓密的胡须,也都舒展开来,爽朗一笑:“哈哈,不必多礼。二位贤侄乃广州城内的年轻俊杰,我早就想要过来拜访一番,只不过是因为之前事忙耽搁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丰朗俊逸、仪表堂堂啊。”
说完,还热情的分别和刘进洋以及钟泱握着手,三人有说有笑。这样的举动,自然引来了无数人的关注,不过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是投向了乐观开朗的刘进洋以及沉稳厚重的陈炯明。前者是广州城内的新锐人物,而后者则是权重一方的实力派军阀,全都是上层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名人。唯有钟泱,仿佛黑夜中的晚风,丝毫不被重视,就这样静静地靠着刘进洋后面半个身位,像是一名低调的管家。
微微晃动着杯中的葡萄酒,钟泱就这么淡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陌生的面孔和虚假的微笑,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应酬。今天来到这里,也只不过是想观察一下广州市的上层名流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很可惜,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人。就在这些觥筹交错之间,也不过是各自有各自的圈子罢了,钟泱对于这样的情况,是越来越厌倦了。
带着遗憾,在和陈炯明告罪一声之后,他退出了宴会,提前离场。踏着悠然的脚步,钟泱正朝着一辆亮黑色的奔驰车从容走去,那是他自己的私家车,司机就在一旁候着。
“祖捷,我们先回去吧。”钟泱面前的是一位穿着浅灰色西服的高大男子,面上的表情冷漠如冰,但是却给人一种礼貌谦和的感官。对于钟泱而言,他是一个在能力上无可挑剔的管家。
“是的,少爷。”恭谨的弯下腰,祖捷打开了后车厢的车门。在钟泱坐稳之后,他才做回主驾驶座上,发动汽车。
随着一阵发动机转动的低吼声,奔驰车缓缓起步,驶向了远方的黑夜之中。
车子消失在月色下,夜幕低垂的马路上,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翌日清晨,才刚刚起床的钟泱,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进来吧。”
来人是祖捷,海边别墅的管家,也是钟泱请回来的人。虽然忠诚方面还有待考察,但是他的办事能力却已经得到了钟泱的认可。
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和恭谨,从来不问多余的事情:“少爷,镇长办公室有人来找你,他自称镇长的秘书,身份文件已经确认过了。”
对于“老爷”这个称呼,钟泱实在是觉得有些刺耳,所以才让祖捷称呼自己为“少爷”。看了看放在床头的精工瑞士金表,才是早晨八点钟不到,李万盛就让人来找自己,钟泱还在思考着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先去洗漱一下,就让他在客厅里等等吧。”
“是的少爷,我知道了。”明白了钟泱的意思,祖捷点头表示知道,躬身行了一个礼节之后,他便缓缓而退,离开了钟泱的卧室。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穿戴整齐的钟泱这才下到一楼,接见了等在那里的镇长秘书。站在钟泱眼前的是一位年轻的知性美女,高挑的身材配合上西服那垂顺的面料,让这位职业女性的干练感加倍的散发。内衬洁白莹亮的衬衣,酷酷的垂顺长裤,展现出了一种低调的美丽。
面如桃杏,眼似秋潭,头发烫得有些微卷,很有新时代的女性气息。而且看着她脸上端庄秀丽的笑容以及身上那一股大家闺秀的雍容气质,就可知她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并非是普通人家出身。
见钟泱走了过来,这才款款起身,笑靥如花的伸出了洁白如玉的右手:“钟先生你好,我叫吴秋怡,是李镇长的秘书。”
感受了一下手里的那一抹柔软,钟泱旋即放开了吴秋怡的玉手,即使眼前的女子再漂亮,也不足以让钟泱的内心泛起波澜。
在仆人奉上茶水之后,钟泱便说道:“让我们长话短说吧,吴小姐。”他一直不喜欢废话,最烦那些公事般的互相问候。
看着钟泱淡漠的神情,吴秋怡也感觉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被对方无视掉了,但她丝毫不觉气馁,反而是撩了一下耳旁的秀发,用更自信的姿态面对着钟泱的冷淡:“钟先生,我今天是以私人的身份起来,想要向您询问一些事情。”
喝了一口杯中的香茗,原本微闭着的双眸缓缓睁开,凝聚着慑人的寒光:“什么意思?”感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意有所指,钟泱拧起了双眉,就这么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知性美女。
“前段时间据说是您亲自下令把一群无辜的工人关进了监狱,我想问有这么一回事吗?”
声如黄莺,让人陶醉,但是钟泱并没有心情去感受其中的音律奥妙,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在脸上化成了一堵冰墙:“无可奉告!”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吴秋怡明显是愣住了,她根本没想到对方既不恼怒,也不做丝毫的辩解,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肃声而答,实在是有些出人意表。但是眼珠子几下转动,稍作思索一番,吴秋怡没有因此而放弃,而是继续开始追问。
“请问你有什么理由有什么权力调动镇卫队?并且还非法逮捕了一百二十七名无辜的群众,不要以为你有权有势,就可以在这里胡作非为!”
字字犹如珠玉坠地,清脆悦耳,但是话题内容却是锋芒毕露,直直的刺向了正端坐在沙发上的钟泱。面对着这样的责难,钟泱的一双星眸依旧是深邃如渊,气息沉凝如山,并未没有因为吴秋怡的咄咄逼人而显得散乱或者恼怒。
“我很忙,没时间和你废话,法律上的咨询你可以和我的律师去谈,我先告辞了。”对吴秋怡的抗议不予理会,直接起身就走。而祖捷也拦着继续想要死缠烂打的吴秋怡,不让他靠近钟泱。
对于钟泱的这种态度,吴秋怡十分气闷,在她眼中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绅士所该有的态度。胸中堵着一口气,但是面对着同样冷着脸的祖捷,她也毫无办法,只能无奈离去。
吴秋怡其实是归国的学子之一,毕业于美国滨西法尼亚大学的文理系专业,他的父亲是吴书阁,香港有名的大律师。在塘尾镇的这份工作,也是出于她本身的好奇,才来到了这里。镇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了有趣和惊奇,难以想象到中国竟然也有一个生活达到了如此优越的小城镇。
只不过前几天发生的工人闹事事情,从小就好打抱不平的吴秋怡便来到了海边别墅,当场质问于钟泱。在她看来,钟泱就是那种有权有势而亡故百姓死活的暴发户,不尊重法纪和人权。
“哼!气死我了,那是什么态度嘛!”刚回到了塘尾镇的镇政府办公室,吴秋怡就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胸口上那对饱满的峰峦,也随着而起伏不停。
旁边的另外一位女性职员,见吴秋怡气恼的样子,就忍不住调笑道:“哟,是谁惹我们大小姐生气啦?”
“别提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暴发户!”把挎包狠狠地按倒在桌子上,吴秋怡正发泄着心中的怒气和不快。
旁边这位同样穿着职业正装的女性,虽然一样的年轻,在样貌上也和吴秋怡一样光彩出众了,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俏丽女子。她叫陈颖荷,和吴秋怡既是同事,也是好友,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想着要开解对方。
“到底是谁嘛?和我说说怎么样?”八卦的天性开始发作,陈颖荷的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不停追问还在气头上的吴秋怡。
拗不过好友的缠人,吴秋怡便把早上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眼前的这位好友。原本还指望闺蜜能和自己统一阵线,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陈颖荷的一声叹息。
“《塘尾镇治安管理条例》中明文规定,不得以任何名义进行非法集会。你如果要问他理由,这就是理由了。”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吴秋怡自然不满意,她的自尊怎能允许自己就这么认输,于是开始了反驳:“那也不能把工人全都抓起来,有事不能好好谈吗?”
见好友还在强撑,陈颖荷也不生气,而是笑了笑:“看来你只是看了工报的报导吧,根本就没明白实际情况呢。”
“什么意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吴秋怡的声音也缓和低沉了许多。
看到好友终于冷静了下来,陈颖荷这才慢慢地解释道:“工报的出版方是以陈独秀为首的赤色份子,他们当然是完全站在了工人的角度,毫不留情的抨击一切资产阶级。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从进洋那里了解到了,你想不想听啊?”
望着陈颖荷嘴角的得意和自豪,吴秋怡就是一阵没好气的埋怨:“知道你们两夫妻恩爱啦,赶紧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吧。”陈颖荷本是富家女,更是在一次晚宴之上和刘进洋一见钟情,现在正是热恋之中,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事情的起因是厂方恶意欠薪,但是工人也违法了法律,采用暴力的手段追讨债务,和厂方发生了冲突。由于人数众多,所以出动镇卫队其实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被抓的不单只是闹事的工人,厂方的主要负责人也被扔进了巡捕房,似乎还要赔付巨额罚款。至于工人,虽然事出有因,但是也必须依法惩处,选择罚款15银元或者下班后免费充当义工三个月。整件事情的处理完全符合当地的法律,没有任何徇私之处。”
虽然得知了具体事情,但是一想起钟泱那副冷冰冰的嘴脸,吴秋怡就一阵气恼:“那钟泱是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动用镇卫队?”
见吴秋怡如此肆无忌惮的指责钟泱,陈颖荷不得不好心提醒:“我说大小姐,你小点声!”
“怎么啦?我又没说错什么。”
“别说是动用镇卫队了,他就是想换镇长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以为是谁在出钱养镇卫队啊?镇政府那点税金?别天真了,镇卫队的武器装备和训练支出,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塘尾镇能负担得起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也没听别人提起过他。”得知了对方所拥有的巨大权势和能量,吴秋怡也开始对钟泱感到了好奇。
仔细地想了想,陈颖荷也没理出个头绪:“我也不太清楚,进洋只是和我说他们是好朋友,让我注意处理好关系罢了。”
两个女人,就这样陷入了各自的好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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