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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黄埔港,烈日横空,水面波涛微微起伏,几艘远洋渡轮正停靠在码头区里,这几班船都是开往日本横滨港的客轮。

华联和日本的民间来往一直未曾断绝,互派留学生的事情也时常有之,不过贸易往来倒真的是非常稀少。这不仅仅是因为彼此间的贸易壁垒,更是因为军事和政治上越来越激烈的冲突。

码头内人头涌涌,不过在工作人员的疏导下,却是井然有序,虽然因为旅客较多而稍显嘈杂,却并不混乱。各个码头班次都有自已独立的候客区,座位分布也是一目了然,处处都显露着整齐划一的规范化理念。

门口还有穿着制服的执勤警察,负责维持治安和一些细碎的琐事,比如为外地游客指引方向之类,工作也并不清闲。

清末至民国年间,随着现代水上交通运输工具的增多,广州内港码头遍布前后航道。1934年华联编绘的“广州港口图”标示了政府和民间资本开办的码头和商业港口,仅在白鹅潭就布设了五十多个航标。

在很早以前,广州港就有外港和内港之分。南朝时佛法东侵时光头达摩就在广州登岸的地点西来初地,以及宋时花地河出口处的大通古港,离当时的城区稍远,也带有外港的性质。

广州最重要的外港当属南海神庙附近的扶胥港,明代以后,泥沙淤积使得港口再度外迁至琶洲黄埔村,始有黄埔港之名。

两年前,在海参庙上游六千米处兴建“黄埔新埠”,即所谓的黄埔港。

黄埔港第十一号码头区,两位俊逸潇洒的年轻人,正在做着最后的告别,周明宇望着正从浮桥登船的庆吉太郎,心中也有着悲伤之意。

两人因为所学相近,性格都是温润沉稳,故而也算是知己。不过回想起中日两国剑拔弩张的气氛,以及国民对日本日渐加深的仇恨,周明宇就是心下叹息。

他的心中还在回想着临别时庆吉所说的话语:“周君,听闻你没有去参军,我真的非常高兴。或许有一日,两个国家能重归于好,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我也是,庆吉君,替我像北岛先生问好。”

“我会的”

就在这时,悠扬的汽笛声惊起,打断了周明宇的思绪。庆吉太郎站在船舷前,双臂紧紧握着扶手,目光隐隐可见微光荡漾。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始终是度过了四年的光阴,还真是怀念呢。”心中这么想着,庆吉太郎的的心情也变得忧郁和不舍,不过一想到自已的来意和去意,就难以释怀。

作为被帝国寄予厚望的间谍,哪怕只是兼职的,对于庆吉太郎而言也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这不仅仅在于危险性,更在于心灵上所遭受的巨大压力,他到底只是一个民间人员,愧疚和负罪感胜过了对天皇的忠诚。

越是有学问的人,越不容易被洗脑,更不会轻易的被狂热的思想所左右。

望着昔日的好友在码头岸边朝着自已招收告别,庆吉的内心也在挣扎:“别了,周君,希望我们都能在这场战争中生存下来。”

私人之间的友谊,在两个国家的碰撞之中,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游轮巨大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远方水天交界之处,只是不知这次的离别是暂别,还是永诀。

在龙腾基金会的总部大楼内,宋子文正与古月军争执着什么,原来是在商议着关于法币在华联的推行问题。全中国只有三个地方是法币所延伸不到的,分别是外蒙古公国、伪满洲国,还有华夏联邦。

宽敞舒适的会议室内,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非常醒目,厚实的木质地板和暖色调的装潢景致,让人心情开怀。

哪怕是炎炎夏日,也有空调在提供凉爽的清风。

不过对于这一切的享受,宋子文所率的外贸代表团却一点也不沉迷其中。穿着笔挺的西服,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对于货币主导权的问题寸步不让。

“古主席,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番我方的建议,华联虽说是独立于**政府之外,但毕竟不被国际社会所公开承认。现在纳入一体化货币体系,与国际接轨,对于贵方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对于古月军这个基金会主席,宋子文还是非常客气,但不是因为古月军的才能,而是因为他所代表的势力。

龙腾与中天两大基金会,掌控着整个华联内部的货币主导权,是华元的主要管理机构。在这一点上,对于法币在华联的推行,宋子文相信古月军的话毕李万盛有用多了。

“宋部长,这个问题不容讨论,货币是一国经济之命脉所在,先不谈**政府与华联之间的历史问题。就淡淡说经济上的改革,我方就非常不认同贵方的举动,金融高于工业,这不是一个好的举措,我倒是希望贵方能接受我们的经济规划建议。”

古月军同样也不曾丝毫妥协,华联目前已经进行了计划经济体制改革,取消了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的散漫模式,集中人力物力开拓对国家发展而言至关重要的关键性技术。

“古主席,你身为一个商人,应该也知道自由经济对国家发展的重要性。货币体制的混乱对于双方的贸易不是一件好事,我方并非没有诚意,但还是希望你能提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

眼见谈判就要陷入僵局,宋子文也不再有所顾忌,直接开始用贸易利益进行威胁,毕竟目前**政府是华联的工业产品主要采购方,同时也是各种基础资源的供应方。

也就是说,中央政府既是产品市场,优势原材料产地,对于处于生产体系上游的华联而言,如果能统一内部形势,还是可以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强硬态度。

不过古月军也不上当,他知道对方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当下也不着急:“宋部长,这件事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关于华元在华联的货币主导权这点无可置疑。而对于法币的购买力,却还是可以进行商议,不过还是必须通过产经联与贸易协会,这些事非我可以做主。”

**军对华联的主要需求是军火物资和粮食食品,还有大宗化肥饲料等农业生产资料的采购,全都是刚性需求,不会受市场供求变化的影响。

至于说拿这些东西相要挟,华联是一点也不畏惧,因为现在是**党在贸易领域上处于弱势地位,就算要谈条件,也是底气不足。

双方过去的主要模式是以华元作为结算标准,中央政府通过向华联出售各种资源来获得华元,然后再用这些华元作为资金主体,从华联内部采购**党所需要的产品和物资。

这自然就等于是事实上承认了华元在中国的主体地位,不过自1933年之后,这样的情况就不断改变。首先是华联进行计划经济体制改革,对外贸易都是产经联统一规划,贸易协会只是在产经联指导之下的一个小部门罢了。

而另一方面,就是**党中央政权开始重视法币的金融主导地位,不断强调法币的流通性和权威性。

钟泱也乐得华元暂时在华联以外的统治区内失去主流货币的地位,虽然不能借此对其他地区进行财富掠夺,但同样也因此而使华联的内部金融变得更加安全和可控。

财富不仅仅是货币,而是对生产力的最终诠释,是产品总价值的直接体现。工业生产体系比金融更加重要,而计划经济体制同样也比自由经济体制更有意义。

谈判最终都是不欢而散,宋子文这次前来,还是未能达成任何有益的协定。对于华联的经济体制,他是越来越迷惑不解了。

按照最初**党收集的资料来看,无论是陈泽还是刘浩然这些人,都是商人出身。并且华联的主体结构也是财阀政治,文官政客反而只是政治权力上的附庸。

但正因为如此,宋子文才是暗生疑窦,经过多方面的查探和了解华联内部商人的地位并不高。而且金融买卖也是限制重重,与西方的自由市场经济体制大相径庭。

如果不是因为华联一直高调反苏反红,宋子文几乎认为华联是在搞赤化体制了。不过华联内部的学者、技术人员和文化领域的从业者地位却非常之高,远远高于商人,尤其是从事金融投机的商人,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出路。

一个依靠工业和商贸起家的势力,居然不是重商主义发展模式,这简直太出乎常人意料之外了。

带着这些不解和担忧,宋子文踏上了归途,与华联无法在货币体系上达成协议,对于**党进一步的发展计划影响非常巨大。

乘坐飞机从广州返回金陵,也不过一日时间,宋子文这次前往广州,可谓是一无所获。以他务实强干的性格,确实是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他也是学习经济出身,对于古月军的立场也是明白。

毕竟以哪种货币体系为主导,这是一件关系生死存亡的大事,在西方世界,为了货币主导权而发生的战争已经不是稀奇之事。

回到金陵帝都的第二日,刚从四川回到南京的姜瑞元就紧急召见了宋子文,谈论关于法币和华元兑换的问题。

“对方的口气出乎意料的强硬呢。”

因为旅途劳顿而显露疲态的姜瑞元,立身于素雅的书房内,嘴里幽幽叹息。国事维艰,他为此也是无奈,一直以来,他在国内战场纵横捭阖,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

从各路军阀中脱颖而出,成就如今的地位,加入生在古代,这就是真龙天子的命格,天下再无人可挡。

只可惜世事变幻,中国不再是过去的中国,地球被科技紧密的连接在一起,各国的各族的气运交相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为了能够在国内站稳脚跟,姜瑞元付出了许多,包括让中国成为西方世界的附庸。但这并非是刻意卖国,至少在文化和政治上,**党保持了一定的自主权,与红门这种苏俄忠犬完全不同。

“委座,古月军怎也不肯松口,其余刘浩然、陈泽之流我都一一征询过意见,态度竟与古月军如出一辙。”

“华联的水也很深啊,这个谜一样的势力,让许多人看不懂呢。”

姜瑞元和宋子文的交谈,杨永泰也站在身侧,对此事发表着自已的见解:“委座,按照英美国家的经济师分析,华联并无能力与我军做全面抗衡。更无法与日本抗衡,哪怕在一些技术装备上有所领先,但综合实力并经无法拔升。只要我们先解决了日本的问题,华联可兵不血刃”

“委座,畅卿先生所言确实,但我还是担心,华联与其他势力完全不同。”宋子文是学经济出身,西方的经济在金融学上登峰造极,但其根基却在工业生产能力上。

在工业时代,所有的财富都来源于实体经济,也即是工业产能。货币只是符号和载体,与整个社会的产品总量相对应,无论如何复杂的经济模型,都必然立足于工业。

华联拥有强大的工业产能和技术实力,并且内部的高度统一,也使得华军可以将这种综合实力凝聚起来,集中使用。

或许在财富总量上无法与**政府相提并论,但两者的强弱地位却是截然相反。姜瑞元认为自已需要时间来整备内政和军事,但他同样担心,华联会不会因此而变得更加强大。

“子文所言,正是我心中烦忧之处。原本还能通过大范围的贸易交流对华联缓慢渗透,可如今贸易壁垒高启,而且因为经济体制的改革,对外贸易几乎都是产经联在经手,想要了解华联的情况是越来越难了。”

姜瑞元低头沉思,从戴笠那里得来的情报让他心下不安,对方太平静也太深沉了。

拥有自属完整的工业体系,并且实行计划经济体制,就如同当前的苏俄那样,就算被别国联合起来实行经济封锁,也是无法动摇华联的根基。

六月天时,虽是夏季,但整个广州的气氛却非常冷肃,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情感色调。华联治下的各大一线城市,广州、东莞、佛山、南宁、柳州、桂林、还有厦门与赣州,尽皆一片哀伤潮涌在弥漫。

6月17日,国学宗师章太炎去世,这个博学中国古代文化的贤者,最终还是无法抵挡天命,魂归于大地山川。

李万盛身为华联元首,更是亲自对此发表了公开的追悼声明,官方也举办了大型的追悼会仪式,华联是一个尊崇中华上古道统的准国家级组织,对于文化人的地位也是相当推崇。

生前只是略有薄名,死后却在华联拥有如此哀荣,引得全国各地不少研究传统文化的文人学者对华联也是侧目。

追悼会在天宇国际大酒店的正厅举行,来访者络绎不绝,不少人是因为佩服章太炎的学识人品,但也有不少是因为舆论大势而前来,以免与主流社会的意识形态脱节。

灵堂正前方,摆放着厚实的棺木,巨大的遗像挡在前边,周围摆放着送来的花圈,宛然海洋一般连绵不绝。

钟泱在靠近前排的一处角落之中,丝毫不起眼,但对于灵堂内的景象却是一目了然。因为立志复兴华夏古代圣道传承,他与章太炎也算是知己好友,只可惜故人已去,这是生死无常。

每每想到这点,钟泱都不禁心绪黯然,生体改造没有普适性。被改造者的失败率不低,一旦失败,下场更是凄惨。

而且按照钟泱找来的那群道学修士所研究的结果表明,除了钟泱自已,其他的改造个体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问题。其中寿元大减就是主要的问题,经过优化之后的身体,对于人的魂魄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这也是钟泱不敢冒险让妻子张茵茵接受生体改造的原因,就连陈泽和刘浩然他们,也多是知道这件事,同样不愿意冒险尝试。

不朽者的道路,并非是一片坦途,其中凶险,也是为人所顾虑。

章太炎之死,让钟泱感到惋惜,如此卓绝的一个奇男子,最终还是无法对抗死亡。他的心中更是感慨凡物生命的脆弱,生老病死,诸般无常。

或许在一般人眼中,这是生命必然的过程,但对于有着更高追求的超凡者而言,不朽是新征程的开始。虽然孤单,但未必就会寂寞和悲伤,有一些道路,只有漫长的生命才有资格追寻。

跪坐于草席垫子上,钟泱怔怔地望着章太炎的遗像微微愣神,灵堂之中人潮滚滚,但却是出奇的肃穆宁静。所有的人,都不愿意打扰死者安详的睡姿,也算是对这个国学宗师最后的敬意。

随后章太炎的家人会将遗体带回故乡安葬,这是许多国人的执念,同样是希望落叶归根,让灵魂有着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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