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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不是洗衣粉的生产线?”岳环山一听之下,也有些懵了,他隐隐地感到,这件事或许有什么龌龊的背景。
否则,邹日荣为什么要把一条别的生产线说成是洗衣粉的生产线呢?
田东县县长反应慢一点,他分辨道:“邹先生说了,他这种洗衣粉是新产品,和传统的洗衣粉不一样的,所以,这个生产线不一样,也有可能吧?”
刘永灼摇摇头道:“秦县长,可能是隔行如隔山吧,我们化工设备行业的有些东西,你可能了解不深。严格地说,洗衣粉的生产属于过程性生产,这一套设备不能叫做生产线,而应当叫做生产装置。”
“与生产装置相对应的,就是生产的工艺过程。不同类型的产品,生产过程是完全不同的,生产装置也完全不同。”
“我们兴华社与青竹化工集团也有着业务往来,对方有很多企业也生产洗衣粉的生产装置,所以我们公司对全球各种类型的洗衣粉装置都有研究。这些装置万变不离其宗,基本的工艺流程是不会有太大区别的。”
“洗衣粉的分子式很简单,合成过程也不复杂,最简单的时候,一个手工作坊就可以生产了。所谓新型洗衣粉,也不过就是在其中增加一些添加剂,不可能改变洗衣粉的基本工艺过程。”
“但这张图纸看起来却非常复杂,其中涉及到的反应过程众多,而且许多反应装置都有高压、耐腐蚀等要求,用这样的过程来生产洗衣粉,恐怕企业老板要赔得卖裤子了。”
“啊?”田东县县长无语了,他哪懂得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从来没有听说过当县长还要先学两年精细化工的。
“那么,刘总,你能看出这是生产什么东西的装置吗?”赵彩珍眼睛闪闪亮地向刘永灼问道,她预感到自己的抗争或许有了一些意外的收效。
刘永灼摇摇头道:“我不太了解这些。看我们的专家安浩宇先生能不能看出一点端倪来吧。”
安浩宇依然保持着皱眉头的表情,这时,随同他们前来的另一名叫作张文起的化工设备工程师也凑了过来。和安浩宇一起琢磨这张图纸。两个人越琢磨,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几乎是阴沉得像要下雨了。
“老安,什么情况?”刘永灼见二人脸色不对。连忙发问。
安浩宇对张文起问道:“张工,你有什么看法?”
张文起的表情也很是凝重:“我觉得,这好像有点像某种甲氧碳基衍生物的合成过程。安副总,你应当知道我的意思。”
“没错,我也想到了那个。”安浩宇黑着脸说道。
“老安。什么这个那个的?”刘永灼不太清楚化工领域的事情,连忙出声询问。
安浩宇轻轻吁了口气,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我现在还不敢确信,但我怀疑,这是一套乐果合成装置。”
“乐果!你确信?”听了这个词,刘永灼也不禁失声叫道。
“我还不能确定,不过,以我和张工的经验来看。差不了多少。”安浩宇压低着声音说道。刘永灼清楚。安浩宇一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说差不了多少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确信无疑了。
在外行人眼里,化工装置千差万别,神秘莫测,但在安浩宇、张文起这样的内行看来。各种装置都是有规律可循的,稍微分析一下。就能够将其化合过程猜出个大概。
“乐果是什么东西?”岳环山不解地看着刘永灼问道。
刘永灼的脸色也变了,他解释道:“乐果是一种杀虫剂原粉的名字。英文全称是dimethoate,是有剧毒的,可以毒杀接触到它的一切生物。”
“在实际使用时,乐果要和其他的原料相混合,再稀释一万倍,然后才能用于农业生产。由于它的毒性极大,我们国家已经严禁其在国内生产,而英美等国也争相效仿,将这种在农业生产中应用很广的化学品应用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去生产。”
乐果纯品为白色针状结晶,室温下在水中溶解度为39克每升。易被植物吸收并输导至全株。在酸性溶液中较稳定,在碱性溶液中迅速水解,故不能与碱性农药混用。
在有机磷内吸杀虫剂中用途较广、产量较大的品种之一。化学名为甲基氨基甲酰甲基)二硫代磷酸酯。
说起来,乐果这个品牌还是唐纳德实业在化工领域的拳头产品,于1938年由一名青竹化工的化学家发现有杀虫作用,1939年开始由古文会在美国的分支企业开发推广,大量用于用于杀螨除虫。
近十年来,这种产品都在美国进行生产,华夏联邦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化学品的危险性,故而不允许在国内建立生产线,而是由美国代工,最后将成品转售回国内实用。
虽然花多了不少运费,可实际上,这非常值得。
这十多年来,美国方面也深知这种东西的危害性,甚至还发生了数起重大安全事故,导致数以千计的人死亡。所以现在美国政府也学着华夏联邦,禁止相关化学品在国内的生产,将生产线转移到别国。
“那这个邹日荣怎么说他的厂子绝对没有污染?”李月根急眼了,他是环保委员会的副会长,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他可是要担责任的。
刘永灼拿过图纸又看了看:“从这个生产过程的设计来看,他的确可以做到对当地环境无污染。如果生产装置不出问题的话,其实这家杀虫剂厂造成的污染甚至不敌一家普通的塑料厂。”
“可是,如果它的装置出问题,那么整个百色就会像印度的博帕尔市那样,遭遇灭顶之灾。”安浩宇用阴冷的口气说道。
博帕尔市!
众人都觉得后背一阵凉,像是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窟一般。
就在一年前,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在印度中央邦博帕尔市北郊建立了联合碳化物印度分公司,这个不起眼的名字所掩盖的事实是,这家工厂所生产的是滴灭威、西维因等杀虫剂,其原料是一种叫做异氰酸甲脂的剧毒气体。
美国人深知这种剧毒气体的危险性,出于至上的考虑。他们禁止在美国本土建立这样的工厂,而是把工厂迁到了遥远的印度。
1950年12月3日凌晨,联合碳化物印度分公司储存液态异氰酸甲脂的钢罐发生意外爆炸。40吨毒气弥漫出来,迅速地笼罩了整个博帕尔市。
人们在睡梦中被毒气的刺激惊醒,他们惶恐地奔出家门,试图逃命。许多人没跑出多远就已中毒身亡。
在事件发生后短短3天的时间里,仅印度官方公布的死亡人数就已经达到了三万四千人,印度医学研究委员会事后发布的独立报告更显示出这个数字应当是在八千至一万人之间。
并且根据华联方面的相关专业人士估计,在以后的多年里,很可能会有超过三万人死于毒气直接带来的后遗症。六十万人死于与中毒相关的疾病,甚至很可能还会导致数十万人永久残废。
这件事情,在整个亚洲都闹得很大,华联政府也对此非常重视。
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人要在中国的西南腹地搞这样的化学品工厂,让在座的官员哪能蛋定得住呢?
真要有个万一,那可不是递封辞职信就能了事的!
“安先生,你能肯定这套装置是用来生产乐果的吗?还有。乐果如果发生泄漏。它的影响真的会像博帕尔市那样严重吗?”作为市长,岳环山汗流浃背地问着安浩宇。
他是本地户口出身,妻儿老小还有无数的亲友都在当地,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惨剧,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岳市长,这个邹日荣现在人在哪里?”刘永灼毫不客气的问道。这种时候,他无疑也是动了真怒。
“他人就在百色呢。”秦县长对此倒是清楚。“他昨天还在田东,和我们谈加快建设进度的事情。今天是到市里去了。好像还有什么手续要办。”
“发传票吧,不能让他离开本市!”刘永灼直接了当,“岳市长,不管田东化工厂是不是真的是一家乐果杀虫剂的生产企业,光是他这样藏头藏尾的举动,已经涉嫌欺诈了,必须先通过司法部门把这个人控制起来,然后请专家对这套生产装置进行分析。”
“如果能够证明这套装置的确是乐果的生产装置,那么邹日荣就是罪大恶极了,判他十几年也不为过。”
“什么十几年,应当直接枪毙。这种人,简直就是民族罪人!”赵彩珍的脸涨得通红,这件事的结果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也让她出离了愤怒。
这种华夏联邦政府明令禁止在本土布局的危险企业,居然有人鬼迷心窍地从美国引进到中国来,把这种人叫做民族罪人都是轻的。
“直接起诉,这合适吗?”岳环山还是有些犹豫地问着,“刘总,你不知道,我们对于投资商都是像祖宗一样供着的,侍候不周到都会受到市议会的批评,哪里敢凭白就以政府名义发起公诉啊?”
“万一我们哪个地方搞错了,把事情搞错了,得罪了投资商。我个人受舆论责难也就罢了,万一投资商一怒之下走掉了,我们怎么向市民交代啊?”
赵彩珍不屑地瞥了岳环山这个工人出身的小市长一眼,在她看来,岳环山的话,倒过来说可能更容易让人相信,得罪了投资商,当地经济发展不起来倒也罢了,他这顶副市长的位子保不住,可就太冤了。
刘永灼态度强硬:“不行,这件事关系重大,可能不是你们百色市能够扛得起的。岳市长,我建议把这事先向省里面汇报一下,如果他们同意的话,我建议立即上报国家安全部门,这可是一桩涉及到国家安全的大案子。”
这话完全没错,这类案件适用于联邦政府颁布的公共安全法,一旦有不良商家敢于触碰底线,立刻就是危害公共安全罪,这可不是商业犯罪,而是等同于叛国罪的重罪!
岳环山也知道自己扛不起来。他连忙闪出屋去,拿出手机向市里和省级的议会常任委员会汇报此事。
当然,在汇报的时候。他还是刻意强调了自己在这件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正是因为他岳环山带有认真求证的心态,这才会请华扬重工的专家们协助鉴定,从而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重大事件。
岳环山虽然是个工人出身。但能当上一市之长,那就肯定不是只有“憨厚”就可以做到的。
市里和省里的议会议长听到郁平的汇报,也是吓出了一身汗。他们求投资心切,但同时也知道有些钱是不能挣的。
由于事情还没有查实,他们也不便于像刘永灼建议的那样直接对邹日荣发起公诉。不过,要想把人留下,他们还是有足够的办法的。
只要放一个风,说出山的道路发生了坍塌,一时不能通过,邹日荣也就只能呆在百色等着了。
才两天,一切就都调查清楚了,百色市政府也向邹日荣提起了公诉。案件交由联邦法院审理。因为案情重大。联邦调查局也派出了专员,对邹日荣进行秘密审问。
“好了,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联邦调查局派来了一个叫何柄炎的中年人,他把一叠卷宗轻轻拍在桌上,对坐在审讯椅上的邹日荣说道。
正如刘永灼说的那样。这个案子的性质之严重,已经不是百色市能够自己处理的了。
百色发现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不向上级的有关部门报告,万一未来邹日荣跑到其他地方去建成了这样一家化工厂。再如果化工厂出了事,酿成惨剧,那么最终追究责任,还是要查到岳环山这些人头上的。
在征得百色市政府的同意之后,刘永灼让安浩宇把图纸拍摄下来,又专程去了一趟正在建设的田东化工厂工地,把车间的布局也拍了下来,然后把资料通过邮件分别发给了兴华社总部以及南京方面。
以刘家的人脉关系,这份东西很轻易的就送到了元首陈炯明手上,并且引得了内阁的重视,立即派出专员来审理。
何柄炎拿到资料之后,一刻也没耽搁,马上联系了几名化工专家前来鉴定。
这些人是专门研究这类装置的,一眼就看出了这明显就是一套乐科的生产装置。按照装置的生产能力计算,如果遇到各种天灾人祸导致泄漏,至少能够造成当地数千人的死伤。
“马上发出逮捕令!”卫生安全部部长南京就直接向百色市以及桂省的两帮调查局行动人发出了指令,当地警察部门都没机会上手,联邦调查局的人直接就把邹日荣堵在了宾馆的房间里。
何柄炎也迅速地赶到了,他从南京坐飞机来到桂省的省城桂林,然后带了个副手,开着一辆大切诺基就进了山。
所谓外地司机开不了百色的山路,那也是针对不同的人,何柄炎这个受过严格训练的联邦特工自己亲自开着车一路狂飚进山,也没见有什么风险。
何柄炎一到,就让人安排提审邹日荣。邹日荣见到这种阵势,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也就不再做无谓的抵赖,直接承认这就是一套乐果的生产装置。
“你知道乐果在我国是禁止生产的吗?”才一开始,何柄炎就毫不客气的发出质问。
“我知道。”邹日荣垂头丧气。
听了这个答案,何柄炎的脸色更难看了:“那你为什么把它引进到我们国家来?你不知道这有多么危险吗?”
邹日荣点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它的风险,所以我对这套装置进行了若干改进,提高其安全系数。我可以保证,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它发生事故的概率为零。”
何柄炎知道邹日荣说的是实话,这一点在南京的时候,那些老专家们也已经指出过了,认为这套装置的安全性还是非常高的,虽然不敢说安全性为百分之百,但达到小数点后面好几个9还是做得到的。
不过,人命关天的事情,是不能算得这样乐观的。
“你是说正常使用的情况,那你知道印度博帕尔市农药厂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吗?”何柄炎毫不客气地喝问。
邹日荣如丧考妣:“我知道,是因为工人操作失误,导致水进入了压力容器,然后与里面储存的氰化物发生反应,导致了爆炸。”
“你现在这套装置,能够避免类似的失误吗?”
邹日荣本想挣扎狡辩,可最终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提高其安全性,但没有人能够保证不出现人为的失误。人为失误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从理论上无法预知人的行为。”
“你知道这一点就好。”何柄炎这才渐渐收敛怒容,“你知道你做的事情是什么性质吗?你把几十万人民的生命安全,建立在你的装置不出故障的基础上,而你自己也承认,你根本无法预知各种人为的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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