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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侯是个对吃食并不十分挑剔的人,所以他素日里吃的东西都是府里的厨房给准备的,甚至于都不必去特意问过他想要用些什么。而府里的这些事,皆是由二房的二夫人在打理着的。
厨房里管事的婆子,是她身边一个婆子的妹子,这便也就算得上是她手底下的人了。
每日里厨房的用度,菜色,永安侯不必管,却都是要经过二夫人的眼的。她允了自然也就可了。
恐怕根本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些事情上头去。吃个饭难道还能吃死了人不成?外头那些穷困潦倒的人,只要还有东西可吃,这便是万幸的事了。
裴长歌曾经有次无意中对叶葵提起过这样的话。
这话是永安侯用来教育他们的,可见他自个儿必定也是身体力行的。所以他从来不挑剔食物,可恰恰正是因为如此,裴家二房的那两人才会有了下手的机会。
猪肺与田螺相克。
兔肉与芹菜相克。
豆腐同蜂蜜相克。
那么多相克的食材,洗净烹熟,经由厨房一道道盛到了永安侯的饭桌上。
他又是一人用饭的。这也就免去了会有旁人吃到这些菜的事发生。
秉着不得浪费的心态,永安侯自然是一点也不会剩下,尽数将这些食物吃了个干净。一日两日,日复一日,这些相克相冲的食物进入了他的胃。从那时起,消化的过程自然也就成了他被毒素缓慢侵蚀的过程。
池婆一字一句地说着,话里满是骇人的阴冷。
二夫人这是想要永安侯早些死了呀。
天色渐暗,檐下的灯笼亮了起来,晚膳也被人端了进来在桌上依次布好。
可是叶葵看着满桌的菜,却没了胃口,连一丝丝的胃口都提不起来。她脑子里这会只有永安侯那日在她面前咳得吐了血的模样陡然间想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阴谋阳谋,防不胜防。
二房的人能这么对待永安侯,自然也就能用同样或者类似的手段来对付剩下的人。
裴家二爷对权利的渴求,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便都能清晰地看出来。他已经等了许久,所以如今已经到了忍无可忍,再也忍不下去的地步了。他已经对永安侯动了杀机,那么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将永安侯嫡出的儿子都解决掉。
老八裴长宁暂且不去说他,因为眼睛的缘故,他虽身为嫡子,可是要当世子,还是有些难度的。
所以剩下的不过就是裴三爷跟排行第九的裴长歌而已。
叶葵禁不住想,裴二爷此刻一定高兴得很。毕竟他们所知道的的消息是裴长歌已经命丧苍城,再也没有可能回来了。原本,裴长歌是裴二爷眼里最强劲的对手,如今一下子连手也不用出便解决了对手,他怎么能不高兴。
因此如今在裴二爷眼里的绊脚石,也就只剩下了裴三爷一个。
这也就说得通先前二夫人会让三夫人煎药,又故意送了药渣来的事了。只要将三夫人拖下水,原本就没什么大出息的裴三爷更是困兽一只,对裴二爷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所以――
叶葵悚然一惊,道了声:“不好!”
既然杀心已起,裴二爷自然没有收手的道理。如今事情也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他更是不可能后退,怕是就连原地不进都是不可能的事!故而裴二爷要嫁祸给裴家三房的事一定还会继续,就算叶葵今日没有让姜嬷嬷揭穿那些药的问题,他也一定会想另外的法子来嫁祸裴三爷。这也就是说,永安侯的命已经成了裴二爷的眼中钉肉中刺,未免夜长梦多,他已经决定借着这次机会直接除掉永安侯了!
叶葵飞快地对姜嬷嬷道:“嬷嬷先前给老侯爷开的方子可是解毒的药方?”
姜嬷嬷急忙点头,回答道:“那药中有毒,药渣中亦多了一味药,可见是有人要害侯爷。二小姐早先已吩咐过奴婢便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不可直接说明,故而奴婢便开了解药的方子充当调理身子的药方。”
“这样还是不妥当!”叶葵蹙眉,口中连连叹息“虽然今日因为我激了他一回,叫他直接便派人去取了药熬了给老侯爷服用,可是以他的心思必定还是会拿着那张方子再去寻人验一遍的。”
姜嬷嬷闻言有些无措,忙问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叶葵摇摇头,一时间并没有想出法子来。
已经没有必要隐瞒方子的真实作用借此来给永安侯暗中解毒了。他的身子因为那些菜的缘故,已经开始衰败。可是那些菜只是伤了他的内脏,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毒药,也就没了可解的法子,到了最后依旧也还是只能静养而已。如今姜嬷嬷的方子只能是用来祛除裴二爷如今在永安侯原本的药里下的毒罢了。
好在暴毙这种事太吸引人的瞩目,一向重体面的裴二爷当然不会让永安侯就这么暴毙而亡,所以他下的毒也只是慢性的罢了。可是即便是慢性的,比起原本用相克的食物来伤害永安侯的身体,那可已经是极可怕骇人的速度了。
所以就算万幸之中,裴二爷并没有拿着姜嬷嬷开的那张方子去找人验过,也难保他不会见之前下的毒效果不大直接就又在姜嬷嬷新开的方子里下另外的毒。
叶葵敛目,心中已是了然。
为今之计,唯有直接将裴二爷拔除一个法子罢了。
只有让他没有法子接近永安侯的身边,这件事才会有停息的那一刻。可是这么做有多难?叶葵只觉得额角青筋一跳,头便是剧烈地一疼。不过那痛转瞬即逝,并没有久留。
但是这锐利的痛,仍旧是叫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裴二爷管理府中庶务多年,而他的夫人则手持中馈多年。
这夫妻俩其实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这裴府里真正的主人了。再加上裴二爷的儿子裴庆英更是已经娶妻生子,裴家二房看上去是格外的壮大。
要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将他们从裴家近乎领主的位子上拉下来,要付出的努力已经连想象都有些困难起来了。
叶葵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涌现上一阵无力来。
这个时候,若是裴长歌还在便好了。
蓦地,她搁在自己腿上的双手微微一紧握成了拳头,道:“我怎么会这么蠢!”
她怀着身孕,又是儿媳妇,当然是不便去为永安侯侍疾的。可是有一个人不同呀!方才想到裴长歌的一瞬间,她便想到了裴长宁。因为裴长宁看不见的缘故,并没有人会要求他必须去给永安侯侍疾。再加上罗氏自打没了孩子,又听说了裴长歌没了的消息后,情况便一直不大好,所以裴长宁除了每日早晚去陪永安侯外。其余的时候都是陪着罗氏的。
可是,若是他铁了心要去给永安侯侍疾呢?
就算是看不见又能如何?
他身为永安侯的儿子,想要为自己的父亲侍疾,乃是极孝顺的行为,有谁有理由阻他?
他是看不见,可是他只想陪着父亲尽一份自己的孝心又能如何?
叶葵握着的拳头又放松了下来。
要想让裴长宁去陪着永安侯自然是不难,可是难的是怎么让裴家二房的人没有法子接近永安侯。
药的事,当务之急自然是该换个药方换个人来煎了。如今煎药的人是三夫人,叶葵想到她便觉得事情的难度又给降低了一些。想要从三夫人手里将这个活计给接过来,当然是再容易不过。
三夫人的性子虽然不讨喜,可却并不是太过狡猾阴毒的人,所以对付她远比对付二房的那两人要来得容易的多。
事情好歹暂时理出了头绪,叶葵便也放松了些。
可是秦桑回来后,那边却依旧还是没有消息,她不能不觉得心焦。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秋年还不回来,简直太不正常了。可是转念想想,路途遥远,也许他如今正在赶路也说不准,心里总是没有底。
同时,想到秋年,她便又想到了永安侯身上去。
他既然能知道裴长歌跟叶崇武还活着的消息,那定然是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布置了人手。
可是他如今处在昏迷中,就算醒过来人也是迷迷糊糊的虚弱异常,叶葵就算是想要知道也没有法子从他嘴里撬出什么答案来。然而谁都知道事情越拖便越是不妙,这一日日地拖下去,迟早会出事!
不知不觉,事情都已经到了这样迫在眉睫的时刻了。
可是他们却似乎还在原地打转,找不到前进道路。
她不由腹诽起裴二爷来。看似精明,可他骨子里却也不过就是个蠢货罢了。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要拼命地想要害死永安侯,他难道当真以为自己在没了永安侯之后还能将这裴家撑起来不成?
承祯帝想要裴家败,裴二爷这个自己人竟然也想要几乎代表着裴家的永安侯倒下,这样的人不是脑子进了水又还能如何!
她有些气恼地扒拉了半碗饭,丢下池婆跟姜嬷嬷两人商议如何复原永安侯的身子,自己便由燕草跟有些闷闷不乐的秦桑服侍着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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