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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旱魃
温乐阳几次和五哥搭话,五哥都不理不睬,只是专心致志的摆弄着书包里的金砖,看动作好像是个吝啬的守财奴,看表情却又像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世外高人。
好在没过多长时间,小柳就从外面找来了梯子。
五哥这次没再蹦,而是背起书包,手脚麻利的爬上去了,动作又快又灵活,可是看上去还是说不出的别扭,总是少了正常人那股圆润劲。
让温乐阳等人略感意外的是,楼下的店铺只有十几平,楼上却宽敞豁亮,小柳也是第一次到上面来,愣了一下之后笑道:“五哥把隔壁几家的二楼都买下了?”
五哥点点头:“我干活的时候喜欢敞亮。”说着,引着问温乐阳几个人,穿过一间阳光充足的工作间,进了一间宽阔的展厅,三面依墙而立的架子上,摆着几十个形态各异的瓷像,不过都比楼下的小玩意大了许多,最小的也有半米高矮。
温乐阳也不说话,领着小易在架子前前仔细的浏览,乍一看的时候,二楼这些瓷像和楼下的商品除了大小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精致和栩栩如生,无论是人物还是动物,全都表情生动,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姿势。但是在这间屋子里呆得时间稍长,就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得不舒服,所有的瓷像一动不动,却好像都悄悄的活了过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屋子里的人,仿佛每一个瓷皮下都包裹着一具已经定格千万年的生命,有的正在笑,有的正在哭,有的正在心痛,有的正在欢喜。
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悄无声息的开始蔓延。
温乐阳随手拿起一件宫装女子的瓷像,云鬓高挽、的面容妩媚而娇媚,眼角眉梢饱蕴着只有经事人才能读懂的春意,衣袂和腰间的红色丝带好像正在随风飘荡,脆弱单薄的仿佛随时会卷扬而开,温乐阳把这个瓷像那道手里,只有一个感觉:诱惑。随即整个人都变得燥热起来。
温乐阳身上的皮肤开阖有序,清泉般的生死毒流转了起来,迅速扑灭了心底的烦躁,温乐阳自己不知道,,仅仅刚才那一阵燥热就会让普通的修士灵元浑浊功力大损,他练得是肉体成圣的路子,身体里只有剧毒,根本没有灵气真元,所以才免受其害。
看了半晌之后,温乐阳终于明白这座雕塑为什么会让自己有这样的感觉,宫装女子斜斜挑起的杏眼中,都有半个隐瞳,藏在乌黑的黑眼珠下,正闪烁着妖冶而诱惑的光芒,接触的时间稍长就会让人无法自拔。
玉刀裹环的哼声,就像根钉子似的,牢牢钉进了温乐阳的耳朵:“也是个妖,九尾火狐。修炼媚术到极致能炼出妖瞳,别说是人,就算是神仙也禁不住她的眼儿媚。这只狐狸修为不浅,但也只炼出了半个妖瞳,还算不上大成。”
只是个瓷雕,就差点让温乐阳心神失守,可想而之,这只妖狐当年纵横天下的时候,浅浅一笑不知道就害死了多少人。
温乐阳把手里的瓷雕放回了远处,同时也轻轻放开了小易的手,小易会意,假装劳累把背后装着大喇叭的吉他包横抱在臂弯了,右手摸住了扳机,打在左臂上的喇叭口看似无意的对准了不远处的五哥。
桌子上的每一座雕像,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都和普通的人物或者动物毫无差异,但是仔细寻找的话,肯定都有些怪异的地方。
正在叨痒痒的瓷猴,左右双耳之下各自还隐藏着两只小耳朵尖,就像雕刻时不小心划出的毛刺,细看下却耳郭、耳轮俱全;一头富态的鲤鱼,怎么看怎么变扭,却偏偏找不出问题在哪,过了半晌温乐阳才恍然大悟,它的鳞片是下鳞压着上鳞,倒长的……
裹环的声音已经变得庄重了起来:“六耳猕妖,九耳猕圣;逆鳞锦鲤,拧蛟真身,嘿嘿,小子,你听了别害怕,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个东西不是成精成圣的大妖,有几个在几千年前还和我喝过酒吃过肉!照我看,天底下有名有姓的大妖怪,十有八九都摆在这里了。你们小心点,这里是正地方!”
除了杀妖撷元的人,谁还能作出这么多大妖的瓷像。
老板五哥突然向前跳了一大步,跟温乐阳四目相对,裂开嘴巴笑了一下:“还满意吗?”
温乐阳吓了一跳,点点头笑了笑:“全是你做的?都跟活的似的。”
五哥继续僵硬的笑着,目光似乎有些涣散,看上去毫无生机,没理会温乐阳的前半句话:“它们本来就是活的,会想不会动。”说着,伸手指了指温乐阳胸前的玉刀:“就和它一样。”
温乐阳大吃了一惊,玉刀里的裹环,老兔妖不乐用佛家的天眼神通都不曾看出来,五福里的高手就更甭提,想不到竟然没能瞒过眼前的五哥。
五哥继续笑着:“我不明白,你们几个普通人,何必要管这些事情呢?”说着闪电般的一伸手抓向温乐阳。
温乐阳一直在全神防备着,但是对方的动作快的不可思议,仓促中根本来不及招架,上半身猛地向后翻开,同时双子骤起猛蹬五哥的下颌,没想到脖子上稍稍一紧,‘啪’的一声轻响,胸前的玉刀已经被对方夺走了。
五哥得手之后迅速后退,对着温乐阳晃了晃玉刀,继续僵笑着说:“难道是它在蛊惑你?”话才刚说完,倏然惊叫了一声,身体高高的跃起!在他脚下一股浓稠而轻灵的暗潮悄无声息的席卷而至,随着他高高跃起,流毒暗潮就像一条捕食的灵蛇,也卷扬而起,闪电般的冲向五哥!
就在他全力躲避流毒暗潮追袭的刹那,温乐阳也如影随形,双手如铁钳般牢牢抓住了他握着玉刀的手,身体背向蜷曲成一团缩进了对方的怀里,错拳一簇而发,狂风暴雨般从上之下狂殴对方!而对方也毫不留情,抬手一拳重重的打在了温乐阳的后心上。
温乐阳觉得好像一座大山突兀的砸在了自己的后背,凝聚在背上的生死毒就像激浪撞上了巨岩,一下子被击得四散粉碎,一头扎在了坚硬的地板上。但总算是把玉刀抢了回来,挣扎着想要在跳起来,一股阴冷的死气在他的身体里肆意蔓延,身体中四散的生死毒再度聚合奋力流转,勉强封住了敌人的力道,正吃力无比的把死气逼出体外!
小易咬着牙不敢开枪,屋子再宽敞能有多大的地方,雷心痧一打出来,估计这些人谁也活不了,温乐阳咬着牙把玉刀扔给了小易,浑身颤抖着展开错拳再度扑向五哥,脚下的至金流毒浓郁而犀利,随着他的势子一起攻向了敌人。
五哥已经被流毒包裹住,却嘿嘿嘿的低声怪笑起来,随即双手一横,迎上了温乐阳,他的拳法看上去不协调到了极点,好像无形中有无数条绳索在暗中牵引着他,关节纹丝不动,全身的动作都靠肌肉的颤抖而带动,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
同时一层白色的寸许长毛,也从他脚下蔓延而出,立刻和温乐阳的至金流毒纠缠成一团!
两条人影在流毒暗潮与烧杀不尽的白毛中,鬼魅般的迅速移动,噼噼啪啪的殴击声连成了一片,偶尔夹杂着温乐阳的两声痛呼。
温乐阳的生死毒力蓬勃而发,但是打在尸煞身上仿佛泥牛入海,最多敌人也就是晃晃身体,对方的拳头打在他身上的时候,温乐阳感觉就像正在挨一场流星雨,眼前金星乱窜,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再坚持几下。
温乐阳甫一扑跃迎敌,小蚩毛纠就唤出了自己的金色命火。
命火一起,原本铺满屋子每一个角落的阳光立刻被火光吞噬,宽阔的展厅迅速黯淡了下来。
在金色火苗的映衬下,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小蚩毛纠的脚下,蚩毛纠嘴里哼着古怪的调子,片刻之后,整个大厅里都开始回荡起让人听上去心烦得几欲作呕的曲调,每一个音节都在被墙壁上撞得扭曲而破碎,又弹回到耳膜的深处。
蚩毛纠四肢抽搐着好像羊癫疯般的舞蹈着,他脚下的影子也兴奋的扭动,片刻之后蚩毛纠遽然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把一口鲜血喷进了命火中,妖娆的金色火蛇就像贪婪的毒蛇,在吸吮了鲜血之后立刻狂舞着猛张,地面上的影子也随之扩大,就在火焰冲到最高峰的瞬间,蚩毛纠猛地躬身在低声伸手一划,影子就像挣脱了桎梏的恶鬼,从他脚下一跃而起,闪电般扑向了温乐阳与五哥的战团!
骆旺根却傻愣愣的站在小易身旁,脸上布满了深深的惊骇,一动不动的看着正在和温乐阳打成一团的五哥!
小易又急又气,拿着大喇叭却不敢开火,对着骆旺根叱喝:“快上去帮忙!”
骆旺根鼻尖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伸手指着五哥问小易:“像不像…像不像尸舞!”当初和温乐阳在峨眉山无名山坡上,慕慕曾经施展过乌鸦岭这门穿自拓斜师祖的绝学,小易也因此认出了慕慕的来历,眼前这个五哥施展的拳法,和尸舞的路子差不多,但是更诡异,动作也更僵硬,威力比着慕慕的尸舞更不知道大出了多少倍。
小易现在可没心思跟着骆旺根琢磨,狠狠的跺着脚怒叫:“别发呆了!”
骆旺根这才如梦初醒,握住了一对长长的定魂针,眯着眼睛死死盯住五哥,身子也微微弯曲,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躬了起来,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咕咚一声,小柳两眼一翻,终于昏过去了,片刻之前他还想劝架来着。
温乐阳的流毒暗潮与五哥的白毛纠缠成一团,在搅动中不停的发出吱吱的叫声,刺得人耳鼓剧痛。蚩毛纠的影子终于找到了个机会,猛地卷扬而起,一下子把五哥死死的缠住!温乐阳吐气开声一连串不知多少下重击,狠狠的砸在了敌人的脸上,与此同时骆旺根也低吼着,身体矫健窜出,扬起定魂针扑向战团!
温乐阳连串的重拳,就算长在对方脖子上的是个钢锭子现在也该砸瘪了,但是五哥却丝毫无恙,既没有流血更没有乌青,身体挣动了几下,一只长满了白毛的手一翻,猛地从牢牢裹住自己的影子中拉出了一段边角,跟着就像抽掉裹身的布条一样用力一拉,蚩毛纠的影子巫已经被他抽离了身体,像只泥鳅一样拼命的挣扎着。
五哥狠狠挥手,把影子巫像条死鱼般的摔在了地上,一旁施法的小蚩毛纠哇的喷了口血,一屁股摔倒在地!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影子缠住敌人的时候骆旺根扑跃而起,等他扑到五哥跟前的时候,对方已经摔瘫了影子巫,正满脸狞笑着,伸手抓像了他的胸腹!五哥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赫然长出将近半尺长,锋锐如刀却黝黑肮脏的指甲!
骆旺根可没有温乐阳的本事,能在半空里二度发力纵跃自如,眼看着就要惨遭开膛破肚,温乐阳突然就想一只愤怒的八爪鱼,合身扑住了五个的两只胳膊,用尽全力向后扳去!
温乐阳不是影子巫,没有那么容易甩拖,就在五哥奋力挣扎的刹那,骆旺根手中的定魂针已经一横一竖,一根从五哥的天灵插入,一根从他的双耳贯穿!
正在暴怒发力的五哥就像一个突然短路的机器人,身子猛地一僵,不动了。
小蚩毛纠骨子里全是青苗的倔强执拗,还不知道五哥已经被制住,翻身跳起来,怪叫着又把一口舌尖血喷进了命火,本来瘫软成一团,正在慢慢蜷缩消失的影子随着金色火苗的晃动一下子又跳了起来,刚刚扑起又站住了,好像有些无奈的回头看了主人一眼,似乎在问:还打谁?
温乐阳牢牢抱着敌人的双臂不敢撒手,过了片刻才试探着问骆旺根:“成了?”
骆旺根笃定的点点头,满脸自负:“骆家的十字定尸,传承自拓斜师祖,肯定…应该成了…吧?”说话的时候,五哥仿佛挣动了一下。骆旺根心里也没根,伸手有取出一根细细的红绳,仔细的围着五哥每个大关节都绕上了几圈。
温乐阳这才好像虚脱了一样,摇摇晃晃的从敌人身上趴下来,身体里的生死毒又开始从四处渗出,缓缓的流淌了起来。
五哥一被制住,指甲也缩回去了,脚下长出的一层白毛也消失了,又变成了那个目无表情的中年人。
温乐阳缓了一会,恢复了些力气,才感叹了一声:“好厉害!”随即又望向骆旺根:“十字定尸?他…这个五哥是……”他在苗疆的时候,尸煞阿蛋发狂,就被慕慕用这种方法钉住。
骆旺根也深吸了一口气:“他是尸,旱魃!”
小易在生老病死坊里读了十几年的书,见过旱魃的记载,刚才关心则乱,根本没多想,现在看到心上人没事,心肝笃定,一肚子学问又回来了,恍然大悟:“能驱赶白毛旱煞,当然是旱魃!”跟着也不等温乐阳问,就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向外倒:“旱魃是成形的尸煞,传说能吸敛日月吞吐烟霞……当然都是假的。”
温乐阳咳了一声,一瘸一拐的走到小易跟前,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又好气又好笑的说:“说点真的!”
小易好像诚心骗温乐阳来刮她鼻子似的,心满意足的嘻嘻笑了:“旱魃是尸煞里最厉害的一种,天性喜欢金银,能化成人形四处游走,还能驱赶白毛煞,就是那些白毛,也叫旱煞。你和慕慕在苗疆煞地里遇到的是阴煞,这种白毛叫旱煞,两种东西一样的厉害。”
说完,小易皱起了挺秀的双眉,清澈的目光里带着少许的疑问:“可是没听过说尸煞会有灵智的,除非像阿蛋那样……”
骆旺根也从旁边插口:“这个东西何止有灵智,他还会我们乌鸦岭的尸舞……不是尸舞,而是和尸舞一脉传承的本事,路数错不了,但是威力似乎更大!”
温乐阳回忆了一下刚才经历的流星雨,心有余悸的点点头,随即望向骆旺根问:“你确定?”
这次骆旺根表情比笃定还笃定,无比坚定的点头:“错不了!”
温乐阳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子又乱成了一团,前阵子他们去销金窝找苌狸师祖的下落,结果遇到了和苗不交同宗同源、但是威力要大得多的巫蛊之术;现在一路追寻着苌狸的线索来了上海城隍庙,又遇到和乌鸦岭绝学一脉相传的尸舞、旱魃。照这个规律,要是再找不到苌狸师祖,说不定就该碰上一群不姓温但是会打错拳下毒药的高手了。
温乐阳想不通这些东西,干脆也就不动脑子了,不管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旱魃还是五哥,总算是制住了,伸手从小易手里接过了玉刀裹环,小易耸着肩膀告诉他:“刚才裹环跟我说了句撑不住了,就没动静了。”
裹环在销金窝里震动妖元,现在已经重伤垂危,偶尔才能苏醒过来一阵,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好在这次苏醒的时候,比着上次就说了一句话,已经长很多了,估计下次会更好一些。
温乐阳又指了指五哥,问骆旺根:“能让他说话吗?”
骆旺根犹豫着点点头:“能是能,不过得先布置一番,得花点时间……”他的话还没说完,温乐阳倏然脸色一变,身子向怪鸟一样扑跃而起,抱着目瞪口呆的骆旺根就摔向了一旁,旋即一条人影外面闪电般的扑跃而至,手里擎着一根光秃秃的毛笔,啪的一声点在了骆旺根刚刚落脚的地方,钢筋水泥铺就的楼板被柔软的笔尖一点,轰然炸出了一个大坑!
温乐阳救下了骆旺根,身下的流毒暗潮倏然收缩,把小易和蚩毛纠护住,自己刚要转身扑向敌人,猛地惊呼了一声:“乐羊公子?”
矮冬瓜乐羊温根本不理他近亲兄弟温乐阳,手里的毛笔迅速的在五哥身上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死’字,跟着伸笔狠狠一点五哥的眉心,嘴里爆喝:“破!”
啪的一声脆响,两根定魂针同时崩断成,从五哥的头上激射而出!
同时骆旺根闷哼了一声,正在跃起的身体又重新跌落在地,嘴角溢血脸色苍白。
五哥脑袋里崩出来四根断针,却像没事人似转动了一下脖子,缚在他关节上的红绳立刻冒起黑烟,烧成寸寸青灰。一俟脱困之后,立刻伸手指向温乐阳等人对着矮冬瓜乐羊温说:“他们冲着妖俑来的,杀!”
小蚩毛纠赶忙摆手:“先别打……”
温乐阳反手把骆旺根扔到自己背上,身形如电一把抱起小易,另一只手抓住了骆旺根:“甭废话了!”说话的时候地面上的流毒轰然炸起,从像暴风骤雨般泼向了矮冬瓜和五哥。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脆响,一条长绫从天而降,狠狠打在片刻前小蚩毛纠刚刚落脚的地方,钢筋水泥的地板在地被砸出了一个桶子粗的大洞!
温乐阳则已经带着三个人一头撞破了窗子,掉进了繁华的街道中。
乐羊温和尸煞片刻之后摆脱了流毒的阻挡,各自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如影随形的扑了下来!在他们身后,紧紧跟着与温乐阳心意相通的流毒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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