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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以和为贵
“你心中的不解之处,正是北疆大营取得这场前所未有大胜的主因,亦是日后大赵问鼎中原的根基。”
苏巧彤这段话再度在赵敏心中浮现。赵敏不得不承认,这话是有很道理,至少在明面上赵国是北疆战役获利最丰的一家,突厥陷入内乱,柔然诸部未成气候,而大赵百年来一直渴望统一中原的梦想,从此已不再只是奢望。
但三大世家的势力也因此更加强盛,赵国所有精锐之师现已都在其掌控之中,赵敏无奈地发现,若不想大赵自陷内乱,皇室除了忍让再无良策。何况苏巧彤也说过,胜者无可指责,至少短期内不可指责,眼下与三大世家起冲突最为不智,否则可能在不明真相的世人看来,皇室就是忌惮功臣,忘恩负义。
而目前三大世家中最为关键的居然就是面前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更是自己最深爱之人,赵敏想想就觉得心酸。记得姑姑当初交待过,楚铮以后极可能是楚家下代家主,希望自己将来能以楚家主母身份影响他,逐步将朝中大权重归皇室,可这般活法还有何乐趣可言……
不知不觉案前的烛火已燃去近一半了,楚铮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帐中的沉静。
楚铮方才见赵敏咄咄逼人,索性就将其中利害直接跟她挑明了,见她此刻似已冷静下来,语气也缓和了些,毕竟此时与皇室闹得太僵有害无益:“长公主,其实当前紧要之事是如何使此战战果利益最大化,而不是追究其中纠葛,不然这一仗就白打了。”
赵敏不语,楚铮又道:“西秦北疆大军尽被灭,黄河以北再无可抵抗之师,秦王郑炯想从别处调集兵马绝非短期可至,我大赵应趁机将这三城七镇彻底掌控在手,需知这几城镇已属西秦百余年,安抚民心、选派官员等诸多要事刻不容缓。虽说几位尚书大人亦来到北疆,但还需请长公主主持大局。”
“有王老侯爷在,还……”赵敏不再往下说了,这话说出来更是自损皇室尊严。
楚铮笑了笑,道:“外公他老人家亦是大赵之臣,唯有长公主出面才可代表大赵皇家对这些新归附百姓的关爱安抚。此外,还有军中阵亡将士的抚恤及战功审核评定,此事亦不可再拖延了。需知北疆大营将士虽各有隶属,但在那些下层军士心中,自己是在为大赵开拓疆域,抵御外敌,对他们来说,大赵就是他们的天,是他们为之效忠朝廷。”
楚铮拱手道:“长公主,小臣等人的功劳一笔抹过亦无关系,但对那些军士绝不可忽视,他们才是大赵真正的根基所在。”
赵敏依然沉默不语。楚铮知道此战的内幕对她来说震惊不小,而且自己也确实太令她失望了,还是先让她静一下吧,便起身道:“长公主,天色已晚,小臣先行告退了。”
还是无人回应,楚铮有些无奈,一时不知是走是留。
“长公主,小臣告退。”等了一会儿,楚铮再度施礼。虽说赵敏与自己已有媒妁之约,但毕竟人言可畏,一直留在这里总不是回事。
“等等!”见楚铮要走,赵敏下意识地将他叫住,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才道,“你不是正与华长风将军在追赶西秦残军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刚刚劈头盖脸把我训斥一通,这时倒想了起来。楚铮心里嘀咕,顺口答道:“回长公主,是王老侯爷派人命小臣速回,说是……”
楚铮突然顿住,外公的原话是快些回来管管你媳妇,这可不能说。
好在赵敏只是想找些话说,并不关心他到底为何回来,又道:“那西秦元帅薛方仲现如何了?”
一提这事楚铮就有些泄气:“被他跑了。”
赵敏微惊,问道:“听说枫林渡之战秦军已只剩下三千余人,怎么仍被他跑了?”
楚铮摇了摇头:“薛方仲用兵当真了得,枫林渡之战后,他已知就近已无法再渡黄河,便率军向西而去。翻越贺兰山途中我军屡次被其疑兵所迷惑,有一次甚至险些中伏,还好我军及时发觉,利用人数优势反客为主,又歼灭千余秦军。但自从进入关西境内,小臣与华将军很难再追踪到秦军行踪,只能在黄河沿岸广布斥侯,防止秦军突越黄河。后有迹象显示,薛方仲可能已向西海湖(青海湖)而去,准备从黄河上流绕道回咸阳。若真如此,我军就再如何奋起直追,恐怕也难追上了。”
楚铮说的很是平淡,但赵敏却可以想象统率数万大军在草原追敌千里是何等艰辛惨烈,不由说道:“你的事我在上京城就听说了,一箭射杀西秦北疆大将军沈从放,他人都道除了当年郭大人斩杀胡蛮单于,论军功无人再可与你相提并论。”
楚铮没有半点喜悦之情,看着赵敏道:“你既已深知此战内情,就应知我根本无法与郭帅相提并论。”
两人不知不觉又恢复了你我相称。
“不错。”赵敏道,“但在你们三大世家操纵之下,寻常人等有谁会知其中真相?”
楚铮忽然觉得又有争吵的迹象,便笑道:“那就烦请长公主将小臣从功劳薄上抹去就是了,小臣绝无怨言。”
赵敏哼了一声:“说的好听,射杀沈从放这等大功你当真不要了?”
“无所谓。”楚铮耸耸肩,见赵敏颇为怪异的看着自己,这才想起耸肩是前世老外的常见举动,后来通过影视才被国人效仿,而这个时代最重礼仪举止,更别说似他这等世家子弟,看来与苏巧彤呆久了,前世的一些不良习惯也冒头了,以后还得时刻注意着。
“小臣此战之后便要回京城了,日后恐怕很难再有机会边疆从军,”楚铮忙解释道,“何况小臣年纪小小,都已经是大营参将了,若是再提升何以服众,这些战功就算了吧。”
年纪小小这四字差点让赵敏笑出声了,可想了想楚铮说的也有些道理,他如今已是北疆大营的参将,他若回到禁卫军最多也只能任参将一职,将禁卫军副统领这等职位交于楚家人,姑姑和皇兄决定不会放心。
想到此赵敏才又记起楚铮应该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可自从楚铮到了京城后,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姐姐的感觉,自己的喜怒哀乐似均在他操控之中,真是有些奇怪。
“功劳是免不去的,”赵敏说道“你射杀沈从放这事已经传遍天下,既然不升职就多赏赐和加封你的爵位吧。对了,你现在是何爵位?”
楚铮不由低下头去,轻声道:“郡男。”
赵敏诧异道:“什么,郡男爵,这……怎么可能?”
赵国对爵位封赏控制甚严,爵位分为五等,王、侯、伯、子、男,这五等当中每等又细分为三等,其中王只属于皇室宗族,异姓功臣最高也只能为一等侯,如王老侯爷等人。而楚铮现在还只是小小的郡男,在所有爵位当排倒数第三,还是刚出生时赵王下旨封的。本来每隔几年逢到什么喜事应该加封的,可自从父亲楚名棠重归楚家,楚铮就成了被皇室遗忘之人,军职越升越高,这爵位却直至现在都未动过。在伯爵子爵遍地走的上京城,楚铮简直羞于提及。
不要说楚铮觉得丢人,连赵敏也感到脸上无光,堂堂三品参将居然还是一男爵,至少皇室赏罚欠妥是肯定了。
见彼此都有些尴尬,楚铮主动解围,道:“此次被薛方仲逃脱,实乃北疆大捷最大憾事。此人人称西秦擎天一柱,绝非过誉之辞,若想灭秦,首除薛方仲!小臣与外公等人商议了一计策,还请长公主恩准。”
赵敏忙道:“是何计策?”
楚铮将暗中设法放走高君令,使其回咸阳向秦王禀报此次战事详情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贵妃应解语之事。
赵敏听了心底发寒,这等毒辣计谋也只有那种权臣才能想得出来,眼前这少年真是越来越象他的父亲楚太尉了。
“既是如此,本宫也无异议。”赵敏对此无话可说。
也不知是叶扶风还是叶摘星在帐门道:“启禀长公主。”
赵敏心情欠佳,闻言高声道:“何事?”
“王老侯爷命人传来前方捷报,西秦北疆最后一座孤城平远已被我北疆大营攻克,至此西秦黄河以北尽为我大赵领土。”
虽然此事早在意料之中,楚铮仍向赵敏拱手道:“恭喜长公主。”
赵敏臻首轻点:“确实是件喜事。北疆战事至此应算结束了吧?”
“正是。”楚铮道,“长公主,这三城七镇现仍由军队管辖,且臣以为明日就应让成大人及吏部三十六名官员起程了,赶往这几城镇,查清户籍,熟悉民生,并迅速组织乡民抢种粮食。如今已是春耕农忙时节,因战事之故已经耽搁了不少日子,且损坏的良田定不在少数,现能多种一分,秋后就多一分保障,朝廷亦可减轻一分压力。”
赵敏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你也懂耕田之事,太尉大人还教导你这些?”
楚铮没好气地说道:“家父少年时在熊耳山上打猎为生,对民生之事自然了然于胸,我平日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知道些这有何奇怪的。”楚铮又在扯谎了,楚名棠政事繁忙,很少能静下心来教导楚铮,这也正是楚名棠百思不解之处,自己儿子如此出色,到底谁教的?
赵敏却并未怀疑:“那本宫应该做些什么?”
楚铮不假思索答道:“督促北疆大营各部助吏部官员迅速稳定当地秩序,对有异动者从严从重处置。而后巡视各城镇,接见当地士绅,以当朝长公主之名安抚,这些人安定了,这一城镇基本就可掌控在手。对于普通百姓,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只需宣布免除这三城七镇两年以上的赋税,民心自会安定下来。”
“就这些么?”赵敏语中微带失望。
楚铮笑了起来:“能做好这些已是足够了,巡视城镇与接见当地士绅时应说什么做什么,你想好没有?”
赵敏想了想道:“本宫会吩咐他们只要安分守已,定不会为难他们,若愿为我大赵效力话,亦可酌情考虑。”
楚铮摇头道:“这般说辞太过普通了,说与不说并无太大差别。应从中原四国同为大汉臣民说起,先缓解他们恐惧之意,再牢扣是秦军先对我军不利,我军只是无奈反击……”
赵敏忍不住哼了一声:“他们会信吗?”
“信与不信并不重要,何况他们又未在沙场亲眼目睹,重要的是以此表示我大赵并非存心入侵,这是一姿态,你可别小视了,比你方才所言暗藏威吓强多了,至少可减轻他们心中戒意。而后再邀请其中德高望重之人出仕,最高可至一地副职,即便其中无人响应,也还请长公主屈尊,请这些人等说说他们希望我大赵如何治理该地。至于什么要其安分守已这类话根本不必讲,由他们去……”
“你说什么?”赵敏睁圆了双眼,“怎可如此放任自流,若其中有人心存叛乱该如何?”
楚铮轻笑道:“长公主放心,先前北疆大营所颁布的诸般戒令决非摆设,若有人心怀不轨,从重惩处就是了。”
赵敏还是不解:“这般做法定会引得那些士绅心生不满,岂非更是不利?”
“每处置一批人,就命吏部官员将当地士绅再召集起来,再重复一遍你所说的话。”
楚铮很想拍拍赵敏小脑瓜:“记住,言语要和善,惩处必严厉,并辅以名利诱之。如此反复个几次,心有异志者也除了,这三城七镇也就差不多可掌控在手了。”
赵敏觉得似懂了,但细想之下还是有些糊涂,忽走到案边取过砚台滴水磨墨。
楚铮顿时感觉不妙,私下教教她还以,留下白纸黑字存心是给自己找麻烦。正想第三次提醒天色已晚,赵敏已将纸笔摆到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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