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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的风沙依旧,黄沙漫天,似乎比薛破夜离开之时更为严重。

经过艰苦跋涉,穿越了麒麟山脉和汉水古渡,薛破夜带着余下的三名探子终于回到了雁门关,余下的三名,都已损折在追兵的手里。

厚厚而古老的城墙,高高的关楼,并没有因为薛破夜一行人的回归而有所改变。

这一次出来迎接薛破夜一行人的,依旧是雁门镇抚使徐德才,当看到跟随回来的三名探子,徐德才笑盈盈的脸庞终是变了颜色。

“薛大人一路辛苦,大功一件,大功一件啊!”徐德才竭尽全力地勉强笑道。

薛破夜叹了口气,路途之上,探子们说得清楚,除了欧阳德秀知道他们的行踪外,算来算去,也只有徐德才有可能洞悉众人的行踪了。

徐德才管理着雁门的后勤军需,调配饮食衣着,那心里是有一本帐的,在这下面的各营房里,自然也都是有一些心腹的,凭空少了一二十个人,还都是雁门关精锐军兵,他岂能不有所察觉。

“徐大人,你似乎有些不安!”薛破夜淡淡地道。

徐德才一怔,急忙道:“哪里哪里。”转变话题道:“对了,薛大人,京都来人,有事要禀报大人,已经等了两天,今日正准备动身去草原上寻你呢。”

薛破夜“哦”了一声,不由奇怪,有什么急事竟要寻到雁门关来?

薛破夜牵过徐德才的手,走到关门下,轻声道:“徐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做?黄金?还是美人?”

徐德才此时的脸色已是苍白,呆呆地看着薛破夜,许久之后,才淡淡地道:“我恨朝廷对我的不公!”

“不公?”

“不错。”徐德才凝视着薛破夜,缓缓道:“在京都,我本来有很好的前程,却因为得罪了符皇子,便被圣上配到边关来……这里比囚牢更可怕……!”

“你的意思是说,圣上将你配到雁门关,让你英雄无用武之地,你感觉到圣上对你的不公平,所以才投靠了胡人,成为胡人的内应?”薛破夜语气有些冰冷。

徐德才手脚冰冷,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的,本以为薛破夜此去草原,定然会与探子们一起死在草原上,实在想不到这个侍郎大人的命竟然这样硬,不但安然无恙地回来,还带回了几名探子。

“我看中的不是黄金,更不是女人。”徐德才喃喃道:“我只想让人重视我,知道我还有用。”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道:“圣上若知道他有心保护的徐德才却沦为胡人的走狗,只怕会很伤心。”

“什么?”徐德才一怔:“圣上……圣上保护我?”

薛破夜淡淡地道:“你得罪符皇子,留在京都,只怕会在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我敢保证,你消失之后,也不会有人真心地去追查幕后凶手,这你总明白?圣上配你到边关,看似是配,但是你不觉得你的性命却是保留下来了吗?这天下间,恐怕只有任老将军指挥的北镇军才是你能够保住性命的地方,你……明白了?”

“扑通”一声,徐德才跪倒在地,仰天垂拜,大嚎道:“圣上……微臣……微臣错了……!”

薛破夜弯下身子,凑近徐德才的耳朵,指着汉水古渡方向道:“徐大人,往那边走,可以去北胡,如果你想试一试,现在就可以骑着我那匹马跑到北胡去,我保证没有人会阻拦你,但是我也敢保证,你即使到了北胡,胡人也会想对待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对待你,你的命运表现在会凄惨十倍。”顿了顿,冷声道:“如果你不敢……现在就给我滚到龙猛将军的面前去,请求龙猛将军降罪!”

徐德才向汉水古渡方向望了一眼,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一咬牙,对着薛破夜拜了一拜:“薛大人,下官多谢大人指点。”站起身,微微整了整衣裳,进了关内。

薛破夜是在欧阳德秀的瓦房营地与京都来的信使相见的,这是薛破夜的老部下,风火营的西门雷藏。

西门雷藏虽然在雁门关休息了两日,但依旧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神色也是异常凝重,见到薛破夜,才微微松了口气。

欧阳德秀很懂事地让两个人在密室独处,北镇军的传统作风,那是尽量少参与朝事,所以龙猛将军对于西门雷藏此次前来要禀报的事情,并没有半丝兴趣,在他看来,无非是京都朝廷的党派之争而已。

“出了何事?”没有太多的寒暄以及那些多余的废话,一开场,薛破夜就直接进入主题。

西门雷藏是一个将就办事效率的人,所以很赞赏副总卫大人的这种直来直去,没有过多的客套反而更显的亲近,低声禀道:“禀大人,圣上……圣上龙体欠安……!”

薛破夜皱起眉头,所谓的“欠安”,当然不会是咳嗽感冒这样的小恙,能够让西门雷藏这名羽林都尉马不停蹄千里报讯,中间定然是事关重大。

“你放心,四周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谈话。”薛破夜用出常人的听觉和嗅觉确定四周不会有人窃听,立刻道:“圣上患了何病?”

“大人可还记得章无名行刺之事?”西门雷藏问道。

薛破夜点头:“记得,那件事与圣上的病情有何关联?”

“圣上那次只怕是被章无名刺中了,而且章无名的剑上有毒,圣上中毒了。”西门雷藏神情严峻。

薛破夜吃了一惊,张了张嘴,许久才道:“消息……可靠吗?”

“九分可信!”

“那还有一分不可信?”

西门雷藏道:“一次朝议,圣上忽然当朝吐血数升,群臣惊恐,圣上当即被抬下医治,群臣俱是心惊胆战。隔了四日,圣上微有好转,再次上朝,朝议中间,再次吐血,此后也就再也没有上过朝。后来据御医说,圣上是中了毒,京都府的人查验了轩辕剑,剑上果然带有剧毒,所以确定当日圣上被章无名的毒剑所伤,如今作起来。”

薛破夜脸色很不好看:“消息是御医放出来的?”

“是!”西门雷藏道:“御医不慎走漏了消息,宫内已是风言风语,不过那名御医放出消息后,突然失踪,京都府和都察院联手追查,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他的至亲家小也都凭空消失。”

薛破夜闭上眼睛,手指轻轻瞧着椅把,良久,才睁开眼睛道:“圣上如今情况如何?”

“大人……!”西门雷藏欲言又止,沉默起来。

薛破夜正色道:“你但说无妨。”

“是。”西门雷藏缓缓道:“卑职出京都时,听宫里的消息,圣上夜夜咳血,已是油尽灯枯,支撑不了几日。如今我出京已有十日,圣上……圣上只怕已经……已经驾崩了……!”

薛破夜脑子“嗡”地一阵轰鸣,竟是剧痛无比。

德庆帝死了?

薛破夜自骨子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从情感上来讲,德庆帝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对他薛某人却是照顾有加,极近宠爱,薛破夜心里对德庆帝还是异常感激的,当然不愿意这个皇帝出现意外。从实际情况来说,自己能够恬局庙堂,那自然是因为德庆帝撑腰,没有德庆帝,也就不可能有薛破夜的前途。

试想德庆帝的接班人,无论是太子,还是符皇子,甚至是边关的政皇子,没有一个是薛破夜的靠山,这些人不但和薛破夜没有什么交情,甚至于太子和符皇子对薛破夜都存在着极深的恨意和仇视,无论谁上台,对于羽翼未丰的薛破夜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薛破夜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冒出汗来,他很明白一个道理,一旦自己垮台,倒霉的绝对不是自己一个人,身后一大批有牵连的人都要面临巨大的危险,当其冲的就是杭州的亲朋好友们。

密室内一时显得很是安静。

西门雷藏也知道这件事情太过重大,副总卫大人必须要有一定的接受时间,所以悄无声息地坐在旁边,不敢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薛破夜平复了一下自己隐隐有些惊慌的心态,低声问道:“总卫大人派你过来的?”

西门雷藏摇头道:“大人,总卫大人……他也患了重病!”

“什么?”薛破夜差点蹦起来。

西门雷藏解释道:“圣上一次在金銮殿上吐血之后,总卫大人当日就患了重病,终日在府里修养,再也没有去过羽林营,如今三大行营各自为政,可说是乱作一团了。”

“怎么会这样?”薛破夜摸着鼻子苦笑道:“总卫大人这也是赶巧了。”

西门雷藏叹道:“大人不在营中,太极营副总卫厉乌三番四次借口说风火营没了管束,要暂时接过兵权,这一阵子更是闹的甚凶,我们迫于无奈,去找总卫大人,总卫大人却称病不见,我和公羊都尉以及赵都尉商量再三,由我出京请回大人坐镇风火营。如今……哎,大人,我就直说了,圣上病危,京都大小势力也都开始浮出水面,要想趁乱做些事情,咱们羽林营负有保护皇宫大内的职责,不能乱!”

薛破夜伸手轻轻拍了拍西门雷藏的肩膀,温言道:“西门都尉一心为国,效忠圣上,这份心,薛破夜是明白的。”顿了顿,低声道:“西门都尉说京都里大小势力都浮出水面,却不知所指为何?”

“大人,这……!”西门雷藏欲言又止,皱起眉头,似乎有所顾忌。

薛破夜摇头道:“西门都尉不要有避讳,你我是自家人,而且如今形势复杂,你我要效忠圣上,总要弄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咱们可不能摸瞎了过河,你说是不是?”

西门雷藏一咬牙,低声道:“卑职向来对大人的人品是钦佩的,既然大人动问,卑职冒着犯上之罪,也要向大人明言。”微微沉吟片刻,终于道:“说起来,最重要的无非是太子党与符皇子的人马,太子的母亲孝端皇后是太后的侄女,出自司徒家族,而司徒家族掌控着竟达三大卫戍军队的神武营,换句话说,神武营是支持着太子的最大军事力量,而太后也是太子最大的靠山。”

薛破夜点头道:“怪不得……嘿嘿……太子的能力并不强,却能够在太子位稳固地坐着。”又问:“孝端皇后?尚在宫中吗?”

西门雷藏摇头道:“孝端皇后很多年前就患病归天,如今的皇后被封为萱敏皇后!”

薛破夜“哦”了一声,凝视西门雷藏,等他继续说下去。

“符皇子的后台就是叶国公叶家了,虽然名义上已从南林大营撤出了许多的权利,但是南林大营在叶家手中掌控已近百年,关系人脉都是叶家的,叶家对南林大营还是有着极强的控制权力。”西门雷藏声音放得很低,这些话显然是不能轻易在背后说出来的:“一旦圣上驾崩,这两派人马必定要斗的你死我活,京都也必将是一片乌烟瘴气。”

薛破夜摸着鼻子,眯着眼问道:“京都三大卫戍军队,还有北林大营呢?”

“柳国公柳家控制着北林大营,不过柳家近些年来很是低调,立场不明,而且动作也极少,没有几人能看透他们到底是支持谁。”西门雷藏轻声道:“不过最近这一阵子,柳家忽然动作起来,想必也是要掺和一下了,至于向着谁,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一说到柳家,薛破夜立刻想起了柳拓,京都真要乱起来,这小子恐怕要趁机弄死自己。

“除此之外,还有乾王世子一派的势力,还有长公主的势力,京都各世家的势力,甚至还有些躲在暗处的势力,谁也弄不清他们的走向如何。”西门雷藏叹了口气:“包括京都府和都察院这两个衙门,他们手头上都有着一群精锐的人马,平日里对圣上忠心耿耿,谁知道事到临头他们又会怎样?哎……大人,卑职胡言乱语,这些话说出来,那是犯了大罪的,还请大人降罪。”

“是我命你所言,你何罪之有?”薛破夜微笑道,皱了皱眉头,又问:“西门都尉,本官有一事还有些糊涂,嗯,你就当本官昏了,倒想问你一个人……嘿嘿,你就当本官糊涂了。”

西门雷藏现薛破夜脸上神情尴尬,不明所以,奇道:“大人想问谁?”

薛破夜沉吟许久,才一字一句地道:“阳武帝!”

“阳武帝!”西门雷藏皱起眉头。

薛破夜尴尬道:“阳武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西门都尉……嘿嘿,能告诉我吗?”他对大楚的历史知之甚少,而这个阳武帝却是他极感兴趣的一个人物,几次听人提到,却是很不熟悉。

西门雷藏有些疑惑,试探道:“大人……大人是想问什么?”

“恩,我想知道阳武帝是我大楚朝的几代皇帝……哦,不,我是想问阳武帝与当今圣上是何关系?”薛破夜摸着鼻子,很是尴尬地道,堂堂大楚的官员,竟然不知道大楚历史上的英主明君,这自然是极为尴尬的事情。

这种尴尬显然也影响到了西门雷藏,西门雷藏自然不知道薛破夜不知大楚历史,听他这样问,不知他有何目的,犹豫许久,才道:“阳武帝是前代圣君,当今圣上之前是光裕帝,光裕帝之前,就是……就是阳武帝了……,大人明白了吗?”

薛破夜摸着鼻子,想着在草原乱石山洞里猴子的怪话,道:“那……那阳武帝是当今圣上的伯父?”

“是。”西门雷藏小心翼翼地道。

“那光裕帝……是当今圣上的……?”薛破夜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西门雷藏。

西门雷藏一咬牙,道:“光裕帝是当今圣上的父亲,阳武帝是光裕帝的大哥……!”说完,很奇怪地看了薛破夜两眼。

薛破夜心中一震,阳武帝是光裕帝的大哥,那么……阳武帝是将皇位传给了光裕帝?又或者是光裕帝从阳武帝手中抢过皇位?

他满腹疑云,还要再问,西门雷藏却离座而起,单膝跪下,有些惶恐地道:“大人,臣不议君,卑职今日已经说了不少获罪的蠢话,这……这前代先帝……卑职实不敢再言!”

臣子有臣子的本份,这个时代,做臣子的在背后说君主,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都是犯上,薛破夜明白这一点,尴尬一笑,不再追问,心里的疑云却更是加深。

“既然如此……!”薛破夜摸着鼻子微一沉吟:“明日我们便起身回京!”

西门雷藏恭敬答应。

此间事情说完,薛破夜这才出了密室,去到厅中见欧阳德秀,欧阳德秀却在后院里练习枪法,于是折到后院。

只见欧阳德秀的枪法简洁而凌厉,那是正宗的沙场枪法,致敌于死地,没有一丝花架子。

一套枪法演练完,欧阳德秀收起长枪,放在兵器架上,洗了一下手,这才抱拳上来道:“薛大人,此番你亲身闯狼窝,救出探子们,更是帮我们北镇军查出了内奸,欧阳德秀感激不尽。”说完,行了一个极正规的军礼。

“大家都是为大楚效命,为圣上办事,不分彼此,何来感激?”薛破夜含笑道。

他没有问欧阳德秀如何去处置徐德才,这是北镇军的军务,他们自然有他们的一套规矩,自己没有资格去动问的。

“大将军去了契丹边境,等他回来,末将自会禀明薛大人的功劳,大将军当会上书为薛大人请功!”

薛破夜含笑摆手道:“谈不上功,谈不上功。只是未能刺杀鹰突帅,还望龙猛将军不要怪罪!”

欧阳德秀笑道:“鹰突帅是北胡一英杰,要想刺杀他,绝非易事,薛大人能够从狼窝里救回我雁门关的探子,已属了不起的功劳了。”

微微沉默了一下,薛破夜忽然问道:“欧阳将军,你可知道鬼先生这个人?”

“鬼先生?”欧阳德秀很疑惑,但用军人很直接的话回答:“不认识。”

薛破夜点了点头,道:“几天前,有一位叫做鬼先生的人,他领着一支商队前往北胡,货物极多,都是以铁皮车运送,欧阳将军可知道?”

欧阳德秀微一思索,摇头道:“确实不知。从雁门关经过的商队,都要禀报于我,我下号令才能放行,至于大队的铁皮子车,那是大商队,末将是要亲自查验才会放行通关的。”

薛破夜见他神色镇定,目光自信,显然不是虚言,很是奇怪,心中寻思:“那一队商队,难不成是飞过雁门关的?又或者……根本不是从雁门关出去?”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思索片刻,终于问道:“欧阳将军,那你可认识袁布衣?”<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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