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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梁与孙冬去后,姜楠与魏来又吃喝了一会,姜楠道:
“吃得太多了,饮的太多了,方便一下我得去,魏兄稍等我片刻就来。”
说罢,拍着肚子,打着饱嗝,也离桌而去。
旁边的一个小二,看着他,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此刻,同来四人,桌上只剩下魏来一人了,魏来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魏来本是有点酒量的,加上这杯中之酒虽有清香回甘,但是究竟酒劲儿不足,和现代的蒸馏之法所酿造的白酒比,还是寡淡了很多,所以虽然喝了不少,也只是稍有兴奋之意而已。
闲坐无聊,魏来向店内细细打量,他这才发现,在二楼的四壁粉刷的白墙之上,有很多文人墨客留下的诗文笔迹。
魏来蓦然想起,宋朝人的“表现欲”特别强,尤其是文人,有“题壁”的爱好。尤其喜欢酒后趁兴,在酒楼、佛寺等地方的空白墙壁上涂抹几笔,以抒胸臆,或浇块垒,就像美国少年爱在地铁墙壁上涂鸦一般。《水浒》中宋江就是在浔阳楼凭阑独饮,醉意荡然,才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反诗——“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1,然后才逼上梁山。
而且这些“题壁”上还有“互动”,但凡胸中有点墨水,谁都可以写上几句,甚至还多有在别人诗词后彼此应对唱和之句,或点评臧否之语,就如同现代的“评论跟帖”一般,倒也甚是有趣。
魏来心想,这么多酒楼寺庙,有多少白墙啊,这不就是宋代人的“bbs"和“微博”吗!
魏来等几人不归,闲来无事便站起身来,逐一浏览着墙壁上的诗文,刷刷这大宋朝的“微博”。其中南、北、西三面墙上,写的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诗句,皆不足为道。
待他转向东墙的时候,却发现这面墙和其它墙壁皆有不同,这面墙上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字,上面用金字写着“易安壁”三个大字。此刻,墙前站满了十多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由于人太多,挡住了墙上的内容。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魏来也不例外,也想凑上前去看看墙上到底写了什么。不想刚往前走,便被一个书生一把推开。那书生一身缎袍,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一边满脸的不屑的看着一身布衣短打扮的魏来道:
“你瞎了吗,没看见雅士们正欣赏易安居士刚留下的佳句吗,你一个脏兮兮的小二,不去伺候客人,往前挤什么挤,快滚开1
自己只是想看看这“易安壁”上写了什么,不想竟被这厮当成了跑堂的大加贬斥,其倨傲之态令魏来极是气愤,正欲上前与他理论,突然听到另一个书生道: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你们说易安居士这两句诗,究竟所指何人?”
“应该是汉寿亭侯关羽关云长吧。”
“要不就是冠军侯霍去病1
“不对不对,我看说的应该是秦琼秦叔宝或者尉迟敬德1
刚才推魏来的书生摇头晃脑煞有介事的说道。
魏来闻言,心说,这帮不学无术的酸书生,连两大门神都给请出来了,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这笑声惊动了所有的在看诗的书生,他们都回过头来看向魏来,那个推人的书生不由大怒道:
“大字不识的臭跑堂,你在耻笑谁?1
他们这一转身,倒露出了墙上的字,只见八个隽秀的大字墨迹尚未干透,像是刚刚写上去的。
魏来看到这两句诗,不由的心中一动。
易安居士李清照向为他所喜欢推崇,而那些细腻凄切之词虽然千古传唱蔚为经典,但这首雄浑壮烈的《夏日绝句》,则更是他的最爱之一。
他觉得一个生于离乱之际的婉约派女词人,能有如此家国襟怀,能有这般热血性情,颇与他心意相通。每次读到,都不由得击节赞叹,钦敬不已。
此时,面对书生们的轻视,魏来看着这未写完的半首诗,酒意猛然上涌,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他索性拿起墙前几案上的毛笔,舔饱了浓墨,走上前去,猛然推开众人,挥毫写下了诗的后两句——
至今思项羽
不肯过江东
然后,还顺手写下“新城书局魏来魏伯远敬补”几个小字落款。
几个书生,看着墙上的诗,又看了看魏来,又看了看墙上的诗,不禁哑然。随后,又有不少客人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都过来看热闹,结果一读此诗,众人皆颔首赞叹,全都半是宾服半是疑惑的看着这个一身粗布打扮,已有三分醉意的年轻人。
一时间,魏来竟成了三元楼中的“焦点人物”,这让魏来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狠狠地瞪了刚才推他的书生一眼,然后装模作样的冲众人拱了拱手,微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斟满了一杯酒,慢慢酌着,眼睛望向窗外不远处秀美浩渺的烟波西子湖……
正在心思神游之际,身后传来了一位老者的惊喜之声:
“哎呀呀,恩公,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让小老儿好找埃采莲,采莲,还不快给恩公叩头1
魏来转身望去,竟是刚出大牢那日,在街头被秦桧家家奴欺凌的的老者和他的女儿,他连忙搀起将要跪下的一老一少,扶他们在桌旁坐下。
这一问之间,魏来才知道,原来这对父女,家本在临安城郊,以务农为生,老人家叫祁伯,女儿名唤祁采莲。
他们家中本就贫困,只靠几亩薄田度日,不想祁伯的老妻身染重疾,无钱医治,只好将田地卖于当地的大户豪族,想换一些救命钱。可怜依然没有救下妻子性命,反而倾家荡产,只得浪迹于临安,靠在各个酒楼拉琴卖唱为生。
听完父女俩的讲述,魏来不由心中感慨,须知天下苦人多,即便在这富庶的大宋,底层人民的日子依然十分艰辛,能勉强活着都不容易。他这个人,内心深处又一处最柔软的地方,那就是最见不得穷人弱者挨欺负受委屈,加上穿越到宋朝来第一件事,“据说”就是因为救他们而被歹人痛打且投入大牢,刚出牢又在临安城的街头不期而遇,险象环生。
今天这算是第三次相见了,真是缘分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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