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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太阳早已下落。院子里堆了两个脖子系红色布条,头戴草帽的雪人。
院子很大,有好几个镖师正把积雪清理出一条路,让明天马车好通行。
芸娘几人吃完晚食,正轮流在屏风隔开的洗漱间擦洗身子,热水一桶一桶地提了进房来。
都洗漱完毕,芸娘和陈嬷嬷并凌香做针线,魏紫和姚黄抱着双生子学走路,王念念不想再铺垫,直接试探。
她推开了魏紫的手,直接缓缓地从地上铺盖自己爬起来-----稳稳地站直了。
魏紫惊呼,其他人闻声看来,也惊呼。
王念念咧嘴朝着她们笑。
芸娘放下做好的两件小红袄,疾步走来,惊喜地对王念念说:“念姐儿,来,到娘亲这里来。”
说着后退了几步。
王念念抬脚,一步一步向娘亲挪去。
芸娘抱到了女儿,对着王念念亲了又亲。
小引章在一旁艰难爬到芸娘怀里,把王念念推开,不明白姐姐什么时候学了新技术大家都不关心自己了,哇哇大哭。
大家又哄他,屋子里快活极了。
这时,院子大门打开,传来马鸣声和人的说话声,王念念耳朵竖了起来。
因为人多,外祖父直接包了整个客栈和院子安置这些人,此时却开大门,隐隐约约传来男声,是祖父!
隔壁房间的门打开,陈安来禀告陈进之父子二人王大人到了。
陈铭让陈浩广的奶娘抱着孩子先去对面房间睡觉,外祖父与舅舅跟着陈安下了楼。
过了一会,陈柏过来敲门:“二奶奶,王大人到了,请您下去一见。”
芸娘感觉莫名,怎么这个时候父亲就来了,那相公岂不是也来了!
“马上好,稍等。”
芸娘让魏紫给自己拿出披风穿上,整理一下衣裙高兴地随陈柏出了门。
站在楼梯口望去,没有看见相公的身影,只见公爹一个人带着门房李想、厨娘余氏还有乔欣儿,都背着大包袱。旁边还有个妇人抱着三岁左右的孩子!
芸娘惊讶地张着嘴,忙用锦帕捂住,不可置信。
下面大堂,父亲兄长和公爹正在谈话,神色肃穆,面容冷冽,语气也不复从前的从容,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芸娘急急走下了楼梯,站到近前刚想开口问公爹,王宜禄望着芸娘,眼神带着一丝怜惜。
芸娘大感不妙,想问的话反而不敢说出口了。
大哥陈铭将她扶到旁边的桌凳坐下,温和地对芸娘说:“妹妹,你现在冷静,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京城出事了,子瑞下落不明,我们接下来...”
“我不相信1芸娘倏地站起身,坐的凳子应声而倒,发出哐啷的一声。
“我不信,是不是没有去找?”声音尖利,带着颤抖。
王念念在楼上听见,眼眶红了。心疼娘亲,也心疼爹爹,怕被看见,躲进凌香怀里。
姚黄和魏紫忙跑出去楼梯口看,陈嬷嬷想了想,吩咐凌香和自己哄孩子睡觉。
陈进之叹了口气,扶住女儿的肩膀,劝道:“燕王带兵入京了,皇帝驾崩,十皇子和燕王斗得厉害,燕王手里有兵权,十皇子有人,几大家族都因此覆灭,京城动荡不安,非是亲家公不找,实在是太乱了1
陈铭沉默一瞬,决定先去安排人马,准备明日早点出发。
那位三十许抱着孩子的妇人不肯走,看向王宜禄。
王宜禄风尘仆仆,衣服皱成一坨,眼眶发红,胡子杂乱,短短几日像老了许多,完全没有当初为人师表风度翩翩的形象。
抬头看见魏紫,招手让她下来,魏紫快步近前,这边芸娘目光跟随那个妇人。
王宜禄指着那妇人:“安排她和孩子去休息,准备吃食和热水,务必伺候好了。”
魏紫颤声应是,接过那妇人的包袱。
芸娘问:“这是谁?为何带她都不带我夫君。”
王宜禄和陈进之见她已经闯进了死胡同,互相看了一眼。
陈进之看了一圈说道:“此处说话不方便,宜禄兄一路赶来很是辛苦,不如先去洗漱一番,吃点东西,我们再谈不迟。”
说罢唤来陈安,仔仔细细吩咐。
王宜禄看着儿媳妇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你素来懂事,此番变故重大,不止你,为父也一时无法接受,待我梳理一下,一会去你父亲房里说话。”
说罢跟随陈安,上楼走向斜对面的地字房,王宜禄目送亲家公走远,看了女儿一眼,想了一会对芸娘说:“芸娘你随我来,为父有话对你说。”
芸娘看着父亲,眼神渐渐清明,然后逐渐变得坚定:“父亲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1
说罢转身就走,推门出去后喊陈柏套车。
陈进之被她这句话惊呆了,半响回不过神来,从小到大,他的这个女儿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更加深了跟女儿谈心的想法。
姚黄听了半天,见此情景心绪起伏不定,想了又想,转身走回房间。
楼下大堂陈进之已经追出门去了院子。
陈柏为难地站在马车前,芸娘见叫不动他,自己坐上了马车头,马车并没有套上马匹,孤孤单单的一个车厢芸娘坐在上面,眼眶红红的,要哭不哭,很是可怜。
陈进之大为不忍,默默站在下首陪着女儿,一时间三人都没说话。
楼上天字二号房内,陈嬷嬷劝小引章睡觉,小引章下午睡过很久,此时并不困,从床上这边爬到那边,陈嬷嬷跟随他移动,小引章哈哈哈的笑,玩的很开心。
凌香坐在床沿拍着王念念的背,王念念听闻姚黄开门声坐了起来。
姚黄没有犹豫,直奔小姐走去。
蹲到床边,哄她:“念姐儿,你娘亲现在很不开心,已经跑出去了,小姐你最乖了,我们去哄娘亲回来好不好,就像你昨天醒了叫娘亲那样,去喊一声娘亲好不好?”
王念念盯着姚黄,想着此时不是藏拙的时候,于是点点头表示明白。
姚黄惊喜地看着她,眼神里都是高兴:“小姐你能听懂对吗?走,奴婢带您去找娘亲。”
王念念伸出手要她抱,凌香取过包被和帽子,给她裹起来,姚黄抱着起身欲走。
这时候陈嬷嬷问:“下面出了什么事,二奶奶跑哪儿去了?”
姚黄没藏私,把自己听到的说了,陈嬷嬷嘴唇颤抖,直呼作孽啊...
小引章见姐姐有人抱着走,自己没有,哭闹了起来。姚黄见此说道:“嬷嬷你把小少爷也抱上吧1
陈嬷嬷想着也好,拿起包被和帽子,抱着小少爷跟着下楼去。
凌香咬了咬唇,想着自己初来乍到,到底不便参与这些事,等她们回来自会真相大白。默默收了东西,枯等着也无聊,于是拿着针线认真绣起来。
陈进之看着两个孩子被抱着走近,心里明白,让开了位置。
姚黄先抱着小姐过去:“二奶奶,小姐闹着要找您,我无法,就把她抱过来了,您看看吧。”
王念念看着母亲这样呆坐着谁也不看,寒风吹着她的发梢,车厢的门缝开了一个口正被风吹得呜呜作响,似乎天地都为之寂寥。
心里不忍,眼里蓄满了泪水,张开嘴,半天才喊出:“娘亲~”
芸娘抬头呆呆地看了她一眼,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王念念又喊了一声:“娘亲~”
芸娘和王念念放声大哭。
小引章不明白怎么回事,见娘亲和姐姐都哭了,也嚎啕大哭,整个院子都弥漫着哭声。
陈嬷嬷靠过来,芸娘跳下车把两个孩子都箍到了怀里,呜呜地哭着。
陈进之和陈柏大为震撼,眼眶逐渐发红。
已有人在窗口探头探脑,交头接耳。这时没有人有空去理会了。
哭了半天,芸娘眼睛又红又肿,陈进之清了清嗓子,喊着芸娘:“回去吧,别让孩子们着了风寒。”
芸娘答了声是,随父亲上了楼,待到门口,芸娘轻柔地给两个孩子擦了泪,柔声吩咐奶娘和姚黄:“先哄少爷小姐睡觉,其他等我回来再说。”
两人齐声应喏。
芸娘又亲了孩子们的脸才看着他们进去,待门关上,这才随父亲去了隔壁间。
芸娘解掉披风,抱在怀里。两人坐定,陈进之给女儿倒了杯茶,芸娘接住,谢过父亲,直愣愣地看着他。
陈进之突然有点说不下去,又想了一会,道:“芸娘,为父是开镖局的,你应该要知道,我认识很多人,如今这种情况,京城不便搜寻。待事情过了,为父和你兄长都会细细替你找回二郎。”
“父亲,我只想知道,相公是怎么不见的,京城这么乱,他是不是已经...。”
剩下的话芸娘不敢说下去,陈进之也听明白了。
于是他说道:“具体为父并不清楚,等你公爹过来再问吧,为父现在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但是想着你刚才可能理解了一半。”
“父亲请说。”
“你母亲,抚养你们兄妹三个长大,又被你妹妹气病身亡,我悲痛欲绝。那时你还不到十五,为父也才四十许,家大业大,我也曾想找个人打理内宅,送你们出嫁成婚,后来还是没有,我独自应付一切,如今身边只有个姨娘跟着我。”
芸娘渐渐听明白父亲想说什么...
“而你哥哥呢,二十岁才成婚,二十一岁有了浩广,我可怜的儿媳妇竟难产而亡,你哥哥也没有再娶,独自抚养你外甥长大,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带着儿子东奔西跑,风餐露宿。”
望了女儿泫然欲泣的眼睛,问了她一句:“你可知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爹爹1芸娘扑进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陈进之僵硬了一下,最终抬起手拍着女儿的背。
女儿愿意与他亲近,说明她听懂了。
待她安静下来,又让她坐下,把茶杯端到她面前。
芸娘把眼泪擦干净,喝了几口茶水,对父亲说道:“爹爹,女儿不孝,让爹爹和兄长担心,以后我都听您的。”
“好孩子,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1陈进之舒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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