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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在一帮村民簇拥下来到了村子最东头的高家门前。
王婶率先上前抬手重重拍打着院门,高声唤道:“高良,高良,快开门啊!高良在家吗?”
“谁呀,谁呀?门散了要赔的啊1江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尖酸刻保
随着院门打开,她看着门外围着的几十位村民,一时怔住了。
“哟,王婶啊,干嘛呀,这么多人来我家?打劫啊?”她忙捂住了手腕上那只碧玉镯子。
王婶也没给她好脸色,冲她翻了个白眼,道:“别捂着了,没人会打劫你,高良呢?我们是来找高良的。”
江兰扭头冲着屋里尖声喊道:“相公,快出来1
“来了来了。”
听得屋里高良的声音响起,王婶也不客气,抬手一把将江兰扒拉到边上,径直走进了院子。
高良恐是在睡午觉,这时一边套着长衫,一边走了出来。
“哟,王婶,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王婶笑道:“高良啊,你快跟我出来,快瞧瞧看是谁来了。”
“谁呀?”
高良不明所以地跟在王婶身后来到院门外,看着门外众多村民,一脸茫然。
这时,村民们笑嘻嘻地闪到了两边,打人丛中间走来一位含笑少年。
但见他:白皙的面庞上一双大眼波光灵动,微微一笑,两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风神俊朗,长身玉立,一身浅蓝色织锦图案长衫,更显得华贵无比,好一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少年郎。
高良直勾勾盯着面前这个俊美少年上下打量,渐渐地,眼中升腾起两团雾气,他缓缓走上前去,颤声问道:
“是小乐吗?是我的小乐吗?“
高兴从前很少见到父亲,记忆中父亲的样貌已经十分模糊,看着眼前两鬓斑白的男人,和他那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宛如沟壑纵横,他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他的父亲,但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小乐”,却唤出了他心底深处对父亲的所有记忆,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俯身跪下,倒头就拜:
“儿子高乐给爹磕头了1
高良老泪纵横,“噗通”一声在高乐面前跪下,抱住他放生大哭:“儿啊,你们为什么要丢下爹一个人啊,你们去了哪里啊,我的儿啊,想煞爹了呀,是爹的错,爹对不起你们,爹不该把你们丢在家里,都是爹的错碍…”
高良抱着高乐哭得稀里哗啦,王婶和众村民们亦在一旁跟着抹泪。
江兰抱着孩子凑了过来,盯着高乐上上下下地打量,口中“啧啧”:“哟,还真是高乐呢,几年不见,长的这么俊了……”
“你给我闭嘴1高良扭头冲她怒吼:“当初要不是你,他们兄弟俩又怎会逃离这个家?1
江兰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在场的村民没有一个不知她当初对两个孩子做过什么,尽管如此,她还是梗着脖子强行辩驳道:
“我喂他们吃,给他们穿,哪里对他们不好啊,真是的,你还哭啥呢,你瞧他现在穿的戴的,还骑着马,看来离开这村子他反而大富大贵了呀……”
王婶气冲冲地瞪着她:“江兰,你就少说两句吧,孩子刚回来,让他们父子进屋好好说说话。“
见王婶发火,江兰这才闭上了嘴,抱着孩子扭身进了院子。
高兴忙搀扶老父起身,又对王婶及各位村民拱手致谢,这才挽着高良的手臂走进了院子。
院子还是老样子,尤其那间柴房,那个险些成了他专用卧室的破屋子,与十年前没有半分差别,高兴不愿意进屋,便与父亲在院中井台旁的小凳子上坐下。
高良的眼睛一刻都没从儿子高乐脸上移开过,泪水不停地往下流。江兰则抱着孩子站在堂屋门前远远盯着他们。
高兴根本不想搭理江兰,也不请安问好,只当没看见。
高良泪流满面,更咽道:“孩子,若非你长的像极了你娘,爹还不敢认呢,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高兴抬手轻轻为父亲抹去泪水,说道:“爹,您身子还好?”
“好好,爹很好,孩子,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啊?让爹好生担心埃“高良的泪水仿佛流不完,刚擦完了又流出来。
高兴将路上想好的一番话说了出来:“起初我跟哥哥在一起,后来,我们各自拜师学艺,就暂时没有在一起了。”他说的倒也没错,只不过,他们兄弟分开却是不得已的,更是十年没有再见了,他不想父亲担心,所以表达得更为含蓄。
高良他抬手抹了把泪,叹了一声,道:“月前你哥哥派人来过。”
“什么?我哥来了?”高兴跳了起来。
“你哥哥没有亲自来,他是让一个姑娘替他来看我们的。”高良惋惜地轻叹一声。
“让一个姑娘来?什么样的姑娘?”高兴追问。
“一个长的白白净净挺好看的女孩,大约有二十岁年纪,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说是你哥的女友,她自称‘青芸’。”高良回道。
“二十岁,白白净净?青芸?难道是她……”高兴的脑子飞快转动,他似乎已经知道是谁了,既然柳青芸来了,说明果然如热黑木所说,高原就在柳家,而且与柳青芸关系不错,既如此,至少哥哥现在还是安全的。
江兰突然开了口:“高原是让那个姑娘给我们送礼物来了。”
一听此言,高良勃然大怒,开口骂道:“你给我闭嘴,不说话你会死啊?”
江兰撇了撇嘴,她倒也不离开,兀自抱着孩子远远看着他们。
江兰显然是故意说的这句话,言下之意便是:你哥都送过礼了,你总不能空手回家吧。不过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高兴,他忙从怀中取出乔铮给他的那个小匣子,递给了高良,说道:
“爹,这么多年儿子不在您身边,也没什么孝敬您的,这点东西,还望爹收下。”
高良忙伸手推却:“孩子,爹没有好好抚养你们,这些年来你们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你哥已经让人送了银两回来了,这个你自己留着吧,埃”
江兰这时眼睛已经开始发亮了,她忙将怀里的孩子放在地上,一拍孩子屁股,说道:“盼儿,那是你哥,快去叫哥哥。”
盼儿倒是不认生,撒开两条小腿,屁颠屁颠地奔了过来,一双大眼长得倒是与高兴十分相像,他冲着高兴甜甜地唤了声:“哥哥。”
高良说道:“这是你继母所生,也是你的亲弟弟,他叫高诚盼,这么多年爹见不到你们,日日想的心痛,自从有了这孩子,爹便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只希望这孩子命好,能将他的两个哥哥给盼回来,不曾想,果然让我盼到了。”说到此,他又开始抹起了泪。
高兴想起江兰骂他们的时候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都是因为你们才害得我生不出孩子。”
他伸出食指勾了勾盼儿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道:“看来,我哥俩离开家原是没有半分错呀,否则哪里会有你呢,盼儿,你说是不是啊?”
他话中有话,父亲高良自然听的懂,面上愧疚之色更盛,自责道:“孩子,是爹对不住你们埃”
“不对,不对,爹您说错啦。”
高兴笑道:“有句老话说的好‘不怕别人瞧不起,就怕自己不争气’,若非如此,儿子又怎能有今天?”
他将手中匣子打开,取出那根长命锁来戴在盼儿脖子上。
一见这金灿灿的锁片,江兰立马眼睛瞪得溜圆,面上挡不住的惊喜之色。
高兴对盼儿说道:“哥哥送给你一句话:自助者天助也1
俊儿懵懂无知地攥着脖子上的金锁瞧着,甜甜地回道:“哥哥说的盼儿记住了‘自助者天助也’,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呀?”
望着他那天真的表情,高兴手指头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尖儿,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叫你凡事不要依赖别人,只有自强者才能强大,懂了吗?”
盼儿半懂不懂地认真地点了点头,应着:“知道了,哥哥。”
高良一见那金锁,不由得大惊失色:“孩子,这太贵重了,怎么可以给小孩子这么贵重的礼物呢,盼儿,快摘下来还给哥哥。”说着便要上手去摘。
高兴拦道:“爹,这是我给弟弟的,您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他又从匣子里取出那锭金子塞到父亲手中,说道:“爹,这点钱您留着养老,不要给别人拿走了哦。”
高良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铁匠,恐怕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金子,如今这么重一锭金子就握在他手中,他惊呼:
“孩子,这、这、这……”
高兴大方地道:“爹,一点钱而已,不要大惊小怪,儿子以后得了空还会再来给您送点钱,虽说不能让您大富大贵,但也绝不能让您过的比别家差。”
此刻的江兰早就红了眼,满脸的谄媚之色,她见高兴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到底还是心虚,知趣地远远望着,没敢过去。
高兴将匣子盖起来,一并塞在高良手中,道:“这里的东西就麻烦爹给她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言罢,他站起了身。
一听说他要走,高良一把攥住他的手,泪水又涌了出来,哭道:“孩子,刚来就要走吗?爹不要你的这些钱,爹只想能看见你和你哥埃”
高兴又怎舍得离开,可是,一想起从前他和哥哥在这个家承受的一切,他对这个家一点都不留恋,也或许是当初自己年纪太小,没有爹的家从来没有带给他一丝安全的感觉,此番他回来也就是看看他爹。既然目的达到,他也该离开了。
他安慰道:“爹,得了空我还会回来看您的,您要好好保重身子埃”
高良老泪纵横,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孩子大了,事情忙,爹就不拦着你了,可是,见了你哥你要跟他说,下回,你们兄弟俩一起回来,爹不要你们带任何东西,爹只想看见你们哥俩个好好地,爹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了。”
听得此言,高兴心中一酸,瞬间红了眼,离别总会比相见更令人心痛,他伸出双手拥抱了父亲,轻轻拍了拍父亲抽噎着的脊背,想说点安慰的话,可素来口齿伶俐的他,这一瞬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好生难过。
须臾,他对着高良深深一揖,道:“爹,儿子走了,您多保重。”
言罢他转身走了出去,将拴在门前柱子旁的马匹牵了,翻身上马,看着追出门来的父亲和盼儿,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
“爹,好好将养身子,等我和哥哥回来看您。小盼儿,好好照顾爹爹,下次哥哥给你带好吃的。”
盼儿懂事地喊道:“哥哥,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孝顺爹。”
他又捏着脖子上的金锁,举起来扬了扬,高声道:“谢谢哥哥。”
高良泪如泉涌,一只手捂着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哭出声来。
高兴见状心里愈发难过,咬牙强忍着,狠狠心,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缓缓向村外而去,走出很远,他回头看去,兀自能看见老父亲站在门前向自己张望的身影,不由得心中一痛,两行泪珠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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